海震对于曦存提供的情报不疑有他,立时将此事密报皇帝,朝廷反应极快,隔日便大肆搜索京城,比较可疑的胡人全被抓走审问,虽然这件事做得隐密,但京城里敏感的人仍是嗅到异样的气息,一阵风声鹤唳。
「你还敢在我这里讨酒喝?不去帮忙抓贼,不怕言官随便状告你个怠职?」虽是这么说,但于曦存仍将海震安排在酒肆里唯一一间雅室,也就是上回三个突厥人密会的地方。
海震不客气地吃著她做的菜,喝著她酿的果子酒,有些无精打采地道:「查了这些天也没个结果,我都担心皇帝说我是危言耸听了……」
「此事千真万确,又不能不查。」于曦存皱起细眉,质疑他不就等于质疑她?
「朝廷一天查不到这事儿,我明月酒肆可也开得提心吊胆的。」
「放心吧!除了几个负责调查的中枢人物,没有人知道是我说的,自然也查不到你身上。」海震懒洋洋地眯眼看著窗外的风光,「最近那个蔡增还有再来烦你吗?」
「可能被你吓怕了,从那天之后就没来了。」于曦存毫不在乎少了一个客人。
这种找麻烦的家伙,能不见最好就不见。
「我不在的这几年,你身边围绕著这么多无聊的男人吗?」突然直起身,海震攒著眉问。
「死缠烂打的不多,求亲的倒是不少。」于曦存意有所指地暧昧一笑,「怎么,你介意?」
「我……我介意什么?」海震清了清嗓子,像在掩饰什么般喝了一大口酒。
「我只是想,难道这么多求亲的,没一个好东西?」
「条件好的倒是有……就说巷口的李员外吧!丧妻之后,他求过好几次亲了,媒人婆也换了好几个……」她偏著头回想著。
海震一口酒差点没喷出来,「那老不羞!他已经有三名小妾了还想做什么?」
「还有一个太学生叫方崇年,去年才高中,在他得知被分派到外地做官后,曾派人来探我的口风,问我愿不愿意和他一起走,他必择日迎娶……」
「方崇年?听这名字就知道没啥前途。翅膀都还没长硬就想娶老婆,教他在外地乖乖蹲著比较实在。」什么太学生,手无缚鸡之力也敢向于曦存开口!
「噢,还有你的同僚黄郧啊!你走了之后,他来得挺勤的。前一阵子他父亲替他捐了一个官,在大学士府抄书的,有了官样后,他也气派地来求亲啦!」
「什么?黄郧那家伙敢跟你求亲?很好,也不掂掂自己的斤两,他死定了!」
海震拳头握得咯啦咯啦响,连黄郧都敢来插一脚,看来是太久没被揍,忘了他海震拳头有多大了!
「黄郧你也不喜欢啊?还有户部里有一个……」于曦存像是没看到他愠怒的表情,还想继续说下去。
究竟还有几个?海震听得火气越来越大,耍赖般地打断了她的话。「算了算了,都和蔡增一样,全是些獐头鼠目的家伙!」
于曦存闻言不由得偷笑。獐头鼠目都是他说的,那些向她求亲的人,他根本没一个看得顺眼,只要到他口中,就算是太子也会被他说成狗熊!
「向我求亲的你个个都不满意,那你觉得什么人才适合我呢?」于曦存支著腮,歪著头看他。
「第一个,当然要武艺高强,才能够保护妻子啊!」海震昂起下巴,说到武艺高强,他可是自信得很。
「嗯嗯,武艺高强,那一般武师也成喽?」
「那不行!至少要有点背景,要不得是个官,有点权力才能在京里站得住脚。」
「还要当官啊?不过,还真的有皇宫里的侍卫长向我表示过……」
「皇宫里的侍卫长苦哈哈的,俸禄才多少?家里至少要有点底子才行。」
「样貌呢?」
「白面书生绝对不行,至少要英武挺拔,体格也要强健才行。」
「个性呢?需不需要温文儒雅,文质彬彬?」
「那种成天之乎者也的软脚虾有什么好的?豪迈英武、潇洒不群的人比较好!」
「那我挑个饱读诗书的可以吧?」
「百无一用是书生你没听过?宫里那群腐儒,老是将孔孟释道挂在嘴上,也没见他们谈出一只鸟来!书读得多没屁用的!」
于曦存憋笑憋得肚子都疼了,她没好气地望著他,目光里犹有笑意。「海震将军,你不觉得你提的条件苛了些吗?」
「哪里苛?总会有人完全符合这些条件。」海震不可一世地哼了一声。
「是啊,」于曦存的目光定定地锁著他的脸,看他说这些话,究竟会不会不好意思。
「全京城也就只有一个人符合这些条件,你说是吗?」
「还有一人符合?那人究竟是……」海震不悦,才想发难,突然像被雷击中般,怔在原地动弹不得。
武艺高强、官位在身、家道厚实、英武挺拔、体格强健、豪迈英武兼潇洒不群,书还不能读得太多,这每一项条件,不都全指向他海震将军自己吗?
黝黑的脸慢慢浮上暗赭,居然「恼怒成羞」了,海震这下不经意揭了自己的底,让他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抬起头看到她打趣的表情,更恨不得直接跳窗逃走算了!
「我都不知道,原来你这么喜欢我啊?」于曦存故意逗他。谁教这家伙老爱闹别扭,有些话死都不敢说出口。
「我哪里喜欢你了?」他的嘴巴动得比脑袋还快,反驳的话语就这么脱口而出。
于曦存眼神一黯,「那你是不喜欢我了?」
「我……」海震语窒了,喜欢她说不出口,但不喜欢她这种违心之论,他同样说不出来。
气氛似乎越来越暧昧了,入秋的天气,海震居然觉得有些热,偏偏他喝的酒一点清凉的效果都没有,反倒让他更是腹如火烧。
此时,他心中突有异感,目光住窗外一瞥,陡地拔身而起便往于曦存扑去,就像头饿虎般,把一个娇滴滴大姑娘扑倒在地。
「你在做什么!」被抱了个满怀,还被压倒在地上,于曦存不明所以,又羞又气,抡起粉拳便往他身上招呼。
「不是不喜欢我?干么一副急色鬼的样子?」
「我、我不是……唉,有刺客!」
海震的表情一沉,于曦存也立时收起笑意,紧绷著身子不敢乱动。
两人的目光一齐往上看去,只见那用挡隔的木屏风上,颤巍巍地插著一支羽箭。
「怎么会有刺客?是要杀你还是杀我啊?」于曦存紧张地转著眼珠子。
「别忘了我是翻墙来的,知道我来你这里的人不多,所以……」海震欲言又止,意有所指地望著她。
于曦存心里一惊,「我最近又没得罪任何人,顶多就是……」她的眼神对上海震,倏地一睁,「难道是我密告那些突厥人的事被发现了?」
「我自信做得十分保密,朝廷也非大张旗鼓地查,那些探子的手腕,断不会轻易让人察觉,为什么会被发现?」海震半信半疑地兀自猜测著。
不过此时的气氛著实不适合让他们用如此暧昧的姿势继续讨论,于曦存扭了扭身子,有些难为情地道:「喂,你是不是该起来了?外头的刺客好像走了。」
她不动就罢了,这一动,海震立即有了反应,谁教身下压的是个身材玲珑曼妙的大姑娘,还和他有著说不清的暧昧关系,只能沉著声道:「你先别动。」
「那你就起来嘛!」
「我也想起来,但是……总之等一下就是了。」
于曦存感受到两人之间的热度似乎不断地上升,眼前这臭男人甚至还流起汗来,简直教她尴尬得无以复加,忍不住推了他一下,想不到这一推,他居然顺势搂著她滚了一圈,两人又回到原来的姿势。
她用力地推著他的胸膛。「大黑熊!你在做什么?快放开——」
「别乱动!刺客还没走……」他低头想和她说清楚。
闻言,于曦存本能地仰起头,才看到第二支羽箭的尾巴时,没察觉自己的动作太大,香唇居然和刚好低下头的海震的唇踫个正著。
只是轻轻的一踫,两人便随即弹开,目光复杂地瞅著对方。
「你……」
「你……」
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虽然两唇相触的时间十分短暂,感觉也若有似无,但在彼此心里造成的拨撩,却是比外头的刺客更要令人震撼。
然而时势不待人继续停留在这种暧昧之中,第三支、第四支羽箭纷纷射进来。
海震急急抱著于曦存滚到墙边,随手往柜上一模,取下上头一只瓷人像,精准地往窗户一扔。
砰!窗户因此关上了,外头的射手已然看不到屋里的状况。海震趁机拉起于曦存欲往外跑,但此时原本为了隐密而隔在门前的屏风,反倒成了两人逃跑时的阻碍,只慢了这么须臾,外头的歹徒直接破窗而入,而且还不只一人。
海震回身将桌子往窗户的方向一踢,却只能稍微止住来人的速度,三名贼人闪过大桌子,被洒了一身的汤汤水水,仍旧高举著刀子杀了过来。
大脚一勾,海震将身边的椅子勾起抓在手上,朝著贼人的刀子迎过去。一个照面,椅面已被大刀劈碎,而海震抓著这个契机,用手上剩余的椅脚打横一扫,只听那名贼人闷哼一声,抚著胸口退了两步,恰好挡住他身后的一名同伙。
使著椅脚当武器,海震又朝著落单的贼人打去,那名贼人也不是省油的灯,你来我往地对招了几次,另外两人又攻了上来,海震只能拉著于曦存,有些狼狈地阻挡。
于曦存见这样下去不行,心一横挣脱他的手,却因此让自己陷入刀光剑影的险地。
海震几乎来不及反应,目皆尽裂地看著亮晃晃的刀往她头上劈去。于曦存硬著头皮将身子一矮,大喊一声,「大黑熊!采桑葚!」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的默契,让海震立时明白她的意思,二话不说地将椅脚朝著她左边扔去,正中那持刀的贼人,而于曦存也惊险地趁此往右一滚,还顺手抓起摔到地上的破酒瓶,一个回身,使劲往那名倒地的贼人头顶一砸——
匡啷!酒瓶碎了满地,中招的贼人满脸鲜血,已然不省人事。
海震有些佩服她的勇气,但还有两个人没解决,他矮身往后一踢,稍稍阻挡对方的攻势,又抓起另一张椅子当作武器,继续格挡。
其中一名歹徒见到于曦存靠在墙边喘气,便觑了个海震出手的空档,往她杀去。海震余光瞄见,急忙闪过眼前的一记横扫,此时于曦存又大叫了。
「再采!」
海震几乎是看也不看,便往声音的右方扔去椅子,那名偷袭的贼人惨叫了一声,接著又是一阵铿铃匡啷的声音,于曦存的酒瓶又碎了一个,第二名贼人倒地。
这简直是令人匪夷所思的合作,剩下的贼人退了一退,与海震无声对峙,生怕他俩莫名其妙又采了一次桑葚。
然而他并不知这是海震与于曦存特有的默契,山上的百年桑树长得又高又大,需要爬上去采,通常都是海震在树上,由左边先采,采完之后扔给在树下用篓子接的于曦存,再继续采右边。因此说到采桑葚,海震自然知道于曦存指的,便先是她的左边,然后才是右边。
不直接讲左右,自然是想让敌人无从防备,也只有这两个人,做得出这种诡异的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