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他们再度相约踫面,不过这次是在数来堡最雅静的酒楼「杏花帜」里。
「来来来,喝一杯。」盈盈殷勤得不得了。快喝醉快喝醉,灌醉了就可以知道他逢赌必赢的绝招是什么了。
懊玩就玩,正事还是得办哩。
梦淮端著莹润的杯子,迟疑地看著她频频倒酒,「盈姑娘,我们要不要先吃点菜,空腹易醉的。」
呵呵,就是易醉才好啊!她心底奸笑。
「这是杏花帜最上等的好酒,是用杏花酿成的,虽然比不上驰名天下羊庄酒,可也是难得的佳酿,来到数来堡,不喝就太可惜了。」她对亲自端来小菜的老板使了个眼色,「路老板,您说是吧?光是冲著您的殷切招待就该干三杯啦!
路老板满脸堆笑,「是啊是啊,盈姑娘说得对,公子您就喝喝看,小店的杏花酒不错哟。」
梦淮盛情难却,只得先仰首喝了一杯。
「果然是好酒,又香又醇极好人口。」他舌忝舌忝唇瓣,实在好喝,怎么也无法说出违心之论。
路老板笑眯了眼,「好喝就多喝些,我再帮你们炒几盘拿手的下酒菜啊。」
临走前,他还不忘偷偷撞了撞盈盈一下,暖昧地笑道:「是心上人喔?」
「是财神爷啦。」她偷偷道,挤眉弄眼,随即大声吆喝,「路老板,我要吃你最厉害的花椒盐香虾。」
「这有什么难?马上来,马上来!
梦淮好奇地看著她,「你跟路老板好像很熟。」
「那当然,我们史药钱赌坊里的大厨就是他的亲妹子哩。」她又帮他倒了一大杯酒,自己却是夹起一筷子酱爆牛肉丝塞进嘴巴里,「唔,你都不知道,他们路家的手艺都好得惊人,光是要挖他妹子过去我坊里帮忙,就不知花了我多少的唇舌,又使了多少的挖角费,不过事实证明果然值得,我们史药钱赌坊里的点心和小菜也算是一绝了。」
「原来如此。」他钦佩地看著她,「你真有生意头脑。」
「一点点啦。」她暗示地道,「哪有郝公子厉害?一手赌遍天下无敌手的好赌技,才是真厉害喔!
他呆了一呆,咦?
她眸光殷勤热切地凑近,「郝公子,真的好厉害,可不可以稍稍透露几招?」
「盈姑娘真爱说笑,你的赌技才叫厉害,能够主持那么大的一间赌坊,哪是我这个什么都不懂的蹩脚猫比得上的?」他老实说。
耶,跟她装蒜?
看来他也不是她想象的那么清蠢……呃,清纯喔!
没关系,她药盈盈别的没有,就是花招和耐性最多,他要装傻,她就跟他耗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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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公子,怎么不喝喔?」她频频劝酒。
「我怕我不胜酒力……会失态。」他的酒量比不上爷爷和爹,万一喝醉了岂不是在她面前失礼吗?
不、胜、酒、力、吗?
「嘿嘿,没关系,一点都没关系,」她笑得更开心了,「顶多喝醉了就在杏花帜过一夜,路老板这儿的雅房非常清静,一点都不输寻常客栈喔。」
「可是……」
「莫非郝公子看不起我,不肯与我喝酒?」她睨著他。
他手足失措了,「当然不是,盈姑娘别误会。」
「既然不是,那你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喔?」她自己也斟了一杯,「来,我敬你一杯。」-
「盈姑娘,你真要喝吗?」他担心地望著她。
她笑意盈盈,「我的酒量比你好一点点,再说这杏花酒又甜又香,醉不了人的,正所谓酒逢知己千杯少,何况我们才小小的喝这几杯喔?」
「可是待会儿你要是醉了,夜深露重的,你又是个姑娘家……」
「放心放心。」她对自己的酒量有绝对的信心,足够把他灌醉个两三遍了,「如果我醉了,你就送我回去,如果你醉了,就我送你回去,如何?」
他看她这么确定,只得依了她。
何况,他也很珍惜与她静夜促膝、把酒欢谈的机会。
酒果然有种奇妙的魔力,喝著喝著,两人都放开了矜持,开始天南地北地畅谈起来。
「……什么?你就这样踢到了金块?哈哈哈……太夸张了……」盈盈吃了一口菜,就著甜甜的杏花酒喝著,大笑了起来。
梦淮自己也觉得很滑稽,笑得前俯后仰。
「我也不信啊……不过从小到大就是这样……」他俊秀的脸庞被酒意染得微红,快乐地道:「你信不信,有一次老管家在后山的池塘教我游水,结果游著游著被水草缠住了直直往下沉,老管家把我拉起来才知道……那根本不是水草,勾著我脚躁的竟然是一条铁链子,链子底下还连著个小珠宝箱……打开一看,里头全部都是珍珠……这才叫夸张!」
盈盈半醉半酣半醒,噗地一声把满口酒都喷了出来。
「哇哈哈哈……」她指著他的鼻头狂笑,「怎么会有这种事?」
「……我也很不想啊!」他真的很无辜,不过看她笑得这么高兴,也跟著笑起来,「不过我还比不上我爷爷……他还捡到过黄巾军藏的东西,还有讨伐董卓的起誓表喔,哈哈哈……?」
「什么?连这种东西都捡得到?」盈盈狂拍著桌子,笑到眼泪都飙出来了。
「结果……结果我爷爷看那张羊皮破破烂烂的,还以为是人家不要的,他就拿来包馒头,哈哈哈……」
「把价值连城的占物拿来包馒头?」盈盈笑到肚子抽筋,「唉哟喂呀!」
他们俩就这样你一言我一句,你一杯来我一杯,两大瓶的杏花酒很快就见底了。
可是良夜正长,酒兴正酣喔!
「这个路老板是不是怕我们把他家的酒通通喝光了?躲到哪里去了,也不来收收花生壳和空酒瓶。」盈盈醉眼惺松,怪叫道:「路老板,再拿三大瓶子来,顺道再来一碟子盐水花生……隔喔,大碟点啊!」
梦淮指著她的醉态笑了,「你……嗝,醉了醉了,不能再喝了。」
「谁说我醉了?」她斜睨著他,凑近去大大哈了一口酒气,「哈!你闻闻看,我才喝一点点,酒气这么淡,哪会醉?你哪只眼楮看见我醉了?」
他打了个酒嚼,斯文地挥挥手掩去了酒气,「那是我醉了……我不行了。」
「不行!」她凶神恶煞地抓住他的手不放,「喝得这么爽快,你想溜?」
「我不是要溜……」他努力摇了摇头,晃晃晕眩的脑袋,绯红的俊脸有一丝迷蒙,「我怕待会儿醉倒了,没法子送你回去。」
「谁要你送?说不定待会儿扛你回去的是我喔!」盈盈拍著桌子,大叫道:「路老板……」
「嗳,来了来了。」路老板抹著汗哈腰过来,端来了两瓶子,「盈姑娘,再喝两瓶就好了,这酒后劲强,待会儿要真醉了很麻烦的。」
「你怕我醉了忘记给钱啊?」她酒意酣然,懒洋洋地眨了眨眼,踹了踹梦淮的小腿,「把……嗝,你身上的钱拿出来,给他看,你是有钱的,不是白吃白喝。」
梦淮也真听话,迫不及待地掏出了一大锭元宝,塞人了路老板手里,「这个……够吗?」
路老板还以为自己醉了,他捧著那只沉甸甸银亮亮的大元宝,揉了揉眼楮,再咬了咬。
「这锭元宝怕不止二十两重吧?真的是要给我的吗?」
盈盈醉得东倒西歪,还不忘拉著梦淮大笑,「哈哈哈……路老板醉了,他耳朵都听不清楚了,明明就说了是给他的……他还怀疑……没想到我们两个喝酒的没醉,他那个没喝的人倒醉了……」
梦淮也笑了起来,「路老板,真的是要给你的,嗝!」
有钱的是大爷,既然「大爷」都这么说了,难得他们又喝得这么爽,那还有什么问题喔?
路老板欢天喜地地捧著银元宝,「谢二位的赏,小店再奉送特制拿手好菜几碟儿,你们慢慢喝慢慢聊啊,好菜马上就来。」
看著路老板胖墩墩的背影跑了,梦淮困惑地眨了眨眼,指著他的背影道:「盈姑娘……你有没有瞧见,好大一只老鼠跑过去?」
她认真地睁开酒意朦胧的眼,「耶?真的吗?有多大?」
他使劲地比划著,「有这……么大。」
「哈哈哈,你喝醉了啦,世上哪有这……么大的老鼠?」她学著他的动作,呵呵笑了起来。
他想了想,糊成一团的脑袋的确很难思考什么,顺从地点点头,「那倒是喔,世上怎么会有那么大的老鼠喔?我醉了,我自罚三杯。」
「来,三杯喔,我帮你斟酒。」盈盈拿起酒瓶,左晃右晃,倒得桌面酒汁淋漓。
「你也醉了,手上的瓶子一直跑……」他眯起眼楮,努力看清楚,好意地告诉她。
「不不不,如果瓶子一直跑,那是瓶子它醉了才对。」她纠正他。
他恍然大悟,点点头道:「对,对,瓶子醉了。」
「老板拿瓶醉了的酒给我们做什么?」她努力想要对准杯子,却怎么也对不准,「唉呀,不要再跑了。」
「干脆这样吧,」他自己拿过另一瓶,畅快地凑近嘴边,「咱们一人一瓶,就不怕它跑了。」
「好主意!」盈盈击掌叫好,将莹润的瓶身与他的铿然踫了一下,「干杯!」
「干杯!」
琼浆玉液易人喉,人间烦恼转眼休……
皓月盈盈晚风清清。
「……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愿醒……」
两个摇摇晃晃并肩相扶的一高一矮身影,在宁静的街心上颠来倒去,踉踉跄跄却自得其乐。
梦淮高声吟完了李白的《将进酒》,打了个酒嗝后,又接著吟《把酒问月》——
「青天有月来几时,我今停杯一问之,人攀明月不可得,月影却与人相随……白兔捣药秋复春,嫦娥孤栖与谁临,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盈盈搭著他的肩,摇头晃脑道:「好诗好诗……我也来念一首。」
「好,你也来念一首……」他迷迷蒙蒙,快乐地重重拍了拍她的背。
「咳,」她差点岔气,挥了挥手道:「听我念听我念……今天有酒今天醉,明天醉醒继续喝,既然都是要喝醉,何必等醒才又喝……干了!」
他哈哈大笑,「好诗,好诗……」
就在这时,空中渐渐飘来了几朵云,突然间冰冰凉凉地撒落了一阵月光小雨。
他们俩一个躲避不及.雨丝儿在他们发上肩上驻留,浅浅润湿了半身——
「唉呀,果然是好湿啊!」盈盈对著半空傻笑。
梦淮倒是被这阵小雨淋醒了不少,他晃了晃沉重的脑袋,急忙拉著她到一处屋檐下避雨。
「快进来,你的头发都湿了。」他心焦地用袖子替她柔嫩的小脸拭去了点点湿润。
透著四周灯笼微微的晕黄光彩,她的小脸在光影中若隐若现,美丽的大眼楮蒙蒙地半眨著,娇笑著仰望著他。
「你不也湿了……」她吃吃笑著,纤纤小手为他拂去眉间的湿意。
他专注而深情地擦拭著她的脸蛋儿,仿佛是面对一个稀世易碎的珍宝般,他的动作好柔好柔……
她红滟滟的唇儿轻轻嗡动著,迷离的眼儿紧紧锁著他的眸光不放——
「郝公子。」她柔软的小手轻抚著他的颊,迷惑地道:「你……变成了好几个……可到底哪一个才是真的喔?」
他被她的抚触深深震撼了,微微颤动著唇瓣,想开口该泄些什么,却发现自己口干舌燥,声音好难好难挤出来……
「我是真的……每一个都是真的。」最后,他终于沙哑地说出口了。
这一瞬间的她,好美……好美……
像是时空刹那间凝结住了,全然凝结在这炽热梦幻迷离的一刻——
他轻轻地,轻轻地俯下了头来,颤动却坚定地覆盖住了她柔润甜美的唇瓣!
她的呼吸霎那间停住了,眼底心底通通都是他冰凉柔软的唇攫住自己时,那惊天动地、狂涛袭卷而来的夺魂摄魄……
盈盈娇喘一声,缓缓地闭上了眸子,小手本能地缠绕上了他的颈项。
仿佛,前世早已注定,要迎接这份再自然不过的缠绵痴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