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日志 第二章

x月x日蒙蒙一片大气透晴光

做了一个梦,梦见幽浮。

好亲近的人要离开我了,他说他要回故乡去,叫我不要难过。

我眼睁睁地看著他坐上飞碟,离开我远远地去,留下我孤零零的一个人。

他回头──从飞碟──看我最后一眼──赫然变成是速水真澄!

然后场景转切,我来到了一处神秘的殿堂,朝对著神。

神叹息说:我不能照顾你一辈子的,罗沙。

我失声痛哭,哭得哽咽了起来,呼吸不过来。

泪一直流。

醒来的时候,眼角湿湿的;梦里痛哭难过的感觉,依旧好真实的存在,令我心悸不已。

我实在想不懂这梦在暗示什么。

爱情可能不顺遂?

☆★☆

像做贼一样,罗沙眼楮滑溜地一转,确定没有人在注意她,才小心地合上小册子。那是她的秘密手记小册,取名「淡淡幽情」。封面上是个颦眉托腮,带点忧郁的少女。

她收好小册,然后拿出周记,想了想,提笔写著:

「是一个新的开始,不缅怀过去,不憧憬未来,努力现在。」

写完,她低头又看了一次,笑了起来。她实在真佩服她自己,背得出这种陈腐老八股。

「马琪,帮我传到前面,说我要补交的。」她把周记传给前方的马琪。

「你现在才交?有够混的!」马琪随手翻了翻她的周记。

「别乱翻!」她打了马琪一下。「现在几点了?杨贵妃怎么还没来?」

「杨贵妃请假生孩子去了,临时找不到代课老师,所以放我们自己吃草喽。」

「真的?还好我便当没蒸,刚好提前用膳。」罗沙喜孜孜地拿出便当。

吃到一半,祝艾波转过头来,没事找事,说是要做什么心理测验,题目是:什么样的疼痛,让你最难忍受?.

林子倩耳朵尖,越过北纬三十八度线。来到青瓦台说:

「胃痛。我最受不了胃痛了。」

「马琪呢?」

「牙疼,」马琪点点腮帮。「尤其是‘智齿’,每次只要火气稍微大,就痛得我受不了,」

「二胡?」

胡书玮放下课本,拿下眼镜,揉了揉眼楮说:

「我有偏头痛的毛病,最恨那种折磨了。」

「好……依照我的推论,」祝艾波开始分析:「子情是神经质型的,容易为一点小事紧张、叽哩呱啦叫。马琪原则上属于心思细腻缜密型的,但得小心注意有歇斯底里的倾向。至于二胡。易怒、暴躁、缺乏安全感,基本上是心智未成熟型。」

「那你自己呢?」

「我啊──」祝艾波说:「我有经痛,属于女性阴柔纤细的象征。」

这是那门子的分析理论!罗沙用汤匙挖了一口饭送进嘴里,问祝艾波说:

「艾波,你这是根据什么分析的。佛洛依德?还是杨格?或者其它什么心理大师派别?」

「都不是,我是根据独家的‘波氏精神分析理论’。」

「无聊!」胡书玮戴起眼镜,继续看她的书。

其他的人把方向转到罗沙,追逼她,最不能忍受什么疼痛。

「不能说。」罗沙摇头。

「为什么不能说?」

「不能说就是不能说。」

「为什么?」她们还是不放弃。

她只好警告她们:「你们真要问。待会儿吃不下饭可不能怪我。」

「这跟吃饭有什么关系?」林子倩奇怪地问。

「关系可大了……」罗沙快速把便当吃光,才慢条斯里地告诉她们:「我最不能忍受的是,上厕所时‘千呼万唤还不出来’,偏偏后头又‘大珠小珠急著落玉盘’时的那种痛。」

「想想看。」她继续补充说明:「肛门口有个东西堵在那里不肯出来,偏偏肚子又绞痛得受不了;那滋味多难受,多──」

话还没有说完。祝艾波就爆出一声尖叫:「唉呀!罗沙,你好脏、好恶心哦!」

惹得全班都回头看罗沙探究竟,马琪也边笑边捶了她好几拳。

「是你们自己说要听的,」罗沙摆出最无辜的表情。

可是结果,叫归叫。中午那顿饭,她们吃得比谁都香;罗沙支著下巴。看她们吃饭,说:

「你们就是喜欢夸张。女人啊!真是世界上最会矫柔造作、夸张的动物。」

没有人理她。她看著看著,又突然说:

「我做了一个梦。」

「什么梦。」马琪速度最快,一下子就把午餐解决。

「忘了。」

「那你还说!」

「你们相信梦境是一种预言吗?」她又问。

祝艾波把剩下的饭倒掉,也算是用完午饭。她挑了挑眉说:「梦是一组迷惑的问号,危险的惊叹号。」

「是吗?」

「谁要跟我去福利社吃蛋糕!」林子倩高兴地插进来问。

「子倩,你才刚吃完便当呢!」祝艾波夸张地摇头。

林子倩很委屈的说:「可是人家肚子饿了嘛!」

「我要去!罗沙你也来!」马琪推开桌子站起来。顺势抓起罗沙,连带地也把祝艾波拉出来。

出了课室。她们才发现天空蓝得那么瑰丽,又高又辽阔,让人禁不住想发誓。

罗沙觉得胸中一股热浪澎湃,忍不住大声呼叫: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假令风歇时下来,犹能簸却沧溟水。时人见我恒殊调,闻余大言皆冷笑。宣父犹能畏后生,丈夫未可轻年少──哎!我真真是爱死了李白!这光景,如果再逢起风,我该可立几千几百个誓言呢!」

「算了吧!」祝艾波讥笑地说:「你的誓言最不值钱了。你发誓就像在吹泡泡气球,不用针戳,自己就会破。」

她这番话让罗沙泄气极了,可是罗沙一抬头,望见满空的蓝颜色,立刻又雄心万丈,觉得没有什么是不能发誓的。

采购完粮食后,她们几个在福利社外遇到了速水真澄──罗沙正张得好大一个嘴巴,在咬马琪手上的那支红豆冰棒。

速水真澄看著在笑,嘲笑的笑。

走远后,马琪说:「这下正好,你给了他一个既深刻且特殊的印象。」

祝艾波撇撇嘴。「什么正好?丢脸死了!」

是啊!这有什么屁用!形象都糟蹋光了!罗沙咬著唇,用力踢著脚下的水泥土。

午休过后,培尧兄来上课,在黑板上画了一条白线,外加一山淬毒的箭簇,说那叫「射线」。

「射线是不懂得拐弯的。反向而驰的轨迹,没有交叉的可能。」培尧兄苦著眉说。

最近上课,培尧兄也开始和苏格拉底、怕拉图、亚里士多德等称兄道弟起来。马琪说,他一定遭遇到什么不如意。才会变得这么哲学。

「大概吧!」罗沙想。培尧兄最近特别喜欢找她麻烦,动不动就说她是他十几年教书生涯里最大的耻辱;还骂她是「数字和公式的白痴」;孺子不可教,朽木不可雕也。

真背!如果她像二胡那么天才就好了。

「唉!如果快乐得意能预约,那该有多好!」她大叹。

不过,如果这样,把未来幸福顺利的气数预约光了,那也不好。那样的话,只怕晚景凄凉。

五十分钟就在自怨自艾中度过。铃响后,马琪拍她的桌子说:

「还在睡!还不快点换衣服!迟到的话,小心翁老罚你跑八百!」

一语提醒梦中人,翁老最讨厌人拖拖拉拉的。上他的课如果迟到,两圈操场伺候准跑不了。

她们在最后倒数计时内赶到场边集合,翁老已经显得很不耐烦了。

「动作快一点!你们女孩子就是麻烦。做什么事都拖拖拉拉的。快!」他猛吹哨子,「今天我们上跳远,后面那几个同学先去把沙坑铲一铲;其它的人操场跑一圈,快!」

「不公平!每次都要我们几个作苦工,」祝艾波埋怨说。

「你真的很噜嗦。又爱发牢骚!」胡书玮顶她一句。

胡书玮喜欢和祝艾波唱反调,老是为反对她而反对。她们皆认为这是因为她们两个八字犯冲。

祝艾波身材好,浑身女人气,说话嗲声嗲气的,别说胡书玮讨厌,有时连对这种事最麻木的罗沙都有点看不顺眼。

祝艾波说她们这是在嫉妒她。

「狗屎!她就以为全天下只有她一个美女。」心情不好的时候,罗沙会这样咕嚷。

可是胡书玮头脑好,成绩好,她居然也跟祝艾波一般见识,还是叫人觉得很有意思。

「总归是女人!」这是罗沙的结论。

「别再玩了!翁老来了,赶快铲一铲!」马琪像搅沙拉一样,把沙坑搅得一团乱。

翁老走到沙坑边,看了一会儿,突然宣怖要考试,随手指著罗沙说:

「你先跳一次作示范。」

她只好硬著头皮上了。但是意外加吃惊,害得她演出失常,出糗出到印度洋。

她也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反正当她凌风跃向空中。满心以为要缔造出新世界纪录了,一股阴风阴谋地心引力,硬是将她拉往地球表面。只听到「踫」一声,天雷勾动地火,她先是著地,然后背部屯沙,四脚朝天,跌了一个狗吃屎。

「哈哈哈……」祝艾波张了个蛤蟆嘴,地笑。

每个人都在笑。

沙坑边临著的那栋建筑物「白宫」二楼正是课后社团活动的部室。速水真澄倚靠在「白宫」的白墙杆,正看著这边,他也在笑。

罗沙生了起来,恰巧正对著她最梦魇的那个人──艾维特,他就站在沙坑边。

艾维特是来找翁老的,课务部有人他拿文件给翁老,恰巧让他撞上了这一幕。

只有他没有笑,皱著眉,好像是在责备她到底在开什么玩笑。

「衰!」罗沙嘀咕了一声,声音低得只有她自己才听得到。她边起来边搓揉著臀股。那一摔,几乎让她开了花。

结果,社团活动时,速水真澄发还上次的素描作品,竟在她的画纸上评语说:下次「飞天」时,请注意地心引力。

等他经过她身边时,她指指他的评语,无言的抗议。他掩著笑,拿起笔。变本加厉地在评语旁草画上她跌个狗吃屎的模样。

她实在太讶异了,以致于忘了生气。

「喂!罗沙!」马琪小声喊她:「你知不知道他已经结婚了?」

「结婚了?不会吧……」这个消息莫名地让罗沙脸上的神采黯淡下来。

「怎么不会?你没看到他无名指上的戒指?」

是啊!那枚戒指。第一天她其实就发现了,只是一直不愿强迫自己去想……

「我听说,」马琪压低声音又说:「他和他太太是先有了关系,不得已才奉儿女之命结婚,不到一年便闹翻,现在好像分居了。」

「你怎么晓得?」

「七班的麻皮告诉四班的八哥们时,我正巧听到的。」

「听来的?」罗沙清澄的眼中,有点儿怒,也有点儿忧。

是的……关于许多事,她不也都是听来的?谣言便是这般听来的,又散了出去般的起吧?她宁愿相信这件事仅仅是传言。

速水真澄全场大致巡看了一遍后,站在石膏像旁,把脸朝向大家说:

「今天就到此为止。下一次请各位到部室来之前,先把草图画好,我们再一一对照作品检讨。现在各位可以离开了──罗沙同学,能不能请你留下来帮忙整理部室?」

他居然知道她的名字!这让罗沙心中不禁窃喜。

马琪对她眨了眨眼,神秘地笑了一下走了。祝艾波却反常的沉默。

「谢谢你留下来帮忙。请帮我把那边桌上的东西归位好吗?」速水真澄指了指靠窗的桌子,按著就自顾整理另一张工作。

并不是很粗重或者麻烦的工作,只是比较琐碎而已,罗沙很快就将桌子整理好了。

「整理好了,速水先生。」罗沙说。

「叫我‘真澄’就可以。」速水真澄说:「你这样叫我,好像我多老气似的──」他突然笑了起来。「你今天那个‘狗吃屎’,可跌得真不标准。」

他重提她的糗事,让罗沙觉得有些窘,但也让她好生意外,因为他的态度轻松得和他的形象一点也不相符。

「原来你并不是很严肃嘛!」罗沙说:「既然如此。干嘛没事端得一副很冷很酷的模样?我还以为你这个人很凶悍!」

速水真澄听了哈哈大笑。

「小心脸上的皱纹!」罗沙提醒他。

他笑得更厉害了。

原来速水真澄是这样一个人!她想她有点了解了。外表是不可靠的,除非能探触到华丽背后的隐相。

她的视线又触及到他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她很想问问他有关于那枚戒指的「故事」,可是她不敢。

然而,他们的第一类接触算是有了好的开始。在罗沙离开部室时,他们已熟稔得像老朋友。

靶情的事真是不可思议!两个原本界属陌生的人,一下子就成为种性相投的朋友。

午阳仍正魅,却突如下了一场大雷雨。虽然一路冲、躲、遮、闪,罗沙还是淋了一身湿回家。

「回来了!」罗母说:「又淋雨了!现在天上酸雨多,小心你淋多了,以后变成秃头。」

「拜!妈!别这样危言耸听好吗?麻烦你拿一条干毛巾给我好不好!我头发都湿了。」罗沙甩著发上的水珠。

「你别这样乱甩!」罗母急忙塞条毛巾给罗沙。「别搞得地上到处是水渍,残留一些有害物质。」

「我的天!」罗沙抓著毛巾低头猛擦一阵,然后抬起头,头发乱蓬蓬的。「你就是喜欢制造危机意识,害我心惊肉跳老半天。像上次,一看报上说某种葡萄使用过多农药,吃多了有致癌的可能,你就把一冰箱的葡萄全部丢掉!那很贵的呢!你知不知道?爸说你太大惊小敝了!」

「总比吃了得癌好吧?你们父女就是太松散了,一点都没有‘居安思危’的意识。快把头发擦干,免得秃头又感冒!早叫你带伞以防万一,你偏是不带!」

其实她早早就不再拜访浪漫了,不带伞,只不过因为懒惰。

罗母继续嗦说:「你啊,就是懒!带把伞也不会重到那里去,就算不遮雨,遮太阳也好。现在全球温室效应的关系,臭氧层遭受破坏,紫外线晒多了,会得皮肤癌的!」

「妈!」罗沙比个手势,想停止论争。这种话题是争论不休的,她母亲就是想得太多,紧张过度。

「去去去……快去洗个澡把这身湿衣服换下,别再站在这里让我看了生气。」罗母把罗沙推进浴室。

淋过雨后再洗个热水澡,实在是舒服至极的享受。全身舒畅无比,特别有一种轻松干爽。

洗完澡,她本来想看书,尽一下本份;大概枕头太软的关系,原只是稍微趴著休息而已。最后却睡过了头。结果,她发了那么多的誓,许下那么多的承诺,没有一项实现的!

也许,真如祝艾波老爱嗤鼻的,她只是一个做白日梦的人。

「啊──去!」她双手乱挥乱摇,想把那些思想赶开。然后丢下棉被,抓起外套,冲下楼边喊说:

「妈,我出去一下!」

外头的空气很清新,大概因为黄昏下过雨的关系。她随著空气的气流走著,逐步到了河堤。

河堤外有人在放烟火,她歇了脚步坐在河堤上看著,意外地看见了祝艾波。

「罗沙!」祝艾波也看见她了,同她走过来。

祝艾波一身时装杂志里的流行时尚,足蹬三寸高跟,走起路来婀娜多姿,在烟火下看起来尤其漂亮。

「你怎么也来了?」祝艾波问。

「我不知道这里有人在放烟火,只是随处走著,就走到这里了。你呢?自己一个人来的?──看!好美!」罗沙的眼里映出烟火的光,比拟天星一颗颗。

祝艾波脱掉高跟鞋,静静坐在罗沙身旁,抬头看著烟火的明亮,没有说话。

这是个热带爬虫动物之夜,黑暗的气氛吐息著一种神秘,那是爬虫们的唾液。它在预言,迷雾在上空枭绕,某个纠结的故事悄悄要展开……

「我喜欢他。」祝艾波突然没头没脑地说出这样的话,然后踩著果步离去,留给罗沙迷惑的空间。

☆★☆

风好大,灌得人满心惆怅。

罗沙无精打采地挂在栏杆上,有视无线地望著手上的成绩单。她已经以这样的姿态站在那里怅然了许久。

惨啊!这失败直可比小拿的滑铁卢,从此一蹶不起。

「心痛的感觉,原来是这般地蚀人。唉──」她长叹了一声。

「少来……」马琪在她背后出现。「少装一张苦瓜脸给我们看。跟你小学六年,中学三年,外加高中三年同厮混,我从来就没看过你为功课、成续操过什么心。现在突然道德意识变得这么强,还一脸纤悔相──拜你!简直像马头接在驴身上,看了怪叫人觉得难受不习惯。」

「还不错嘛!还‘第五名’。」胡书玮把她的成绩单抽过去,看了一眼说:「上帝对你也实在大厚爱了,我还以为你应该稳坐‘第一名’的龙位。」

「是啊!‘厚爱’──」罗沙的声音打鼻子哼出来。「只不过是倒数的而已!你们这些‘既得利益者’,真是没爱心!难怪我们的教育生态这么不健康。其来有自!其来有自!」

「罢了!别说这种酸酸溜溜、泄气的话,我还以为你顶超脱的!」马琪瞧著她的成绩单发笑。

「啊哟!超脱──被艾维特罚站的人不是你!你当然那样说!」

想到刚刚的事,她就觉得──那种感觉很奇怪,说不上来是什么。只是,她的心跳得特别厉害。

当然,因为成绩单的缘故的消沈是有的;只是另一方面,她觉得她好像是陷入了某种泥沼当中,又像是在期待一些莫名的──

她实在说不上来。

罢刚上课,艾维特突然发神经,竟然叫她起来,问了她一个不及物动词的问题,她不会,他瞥了她一眼,竟然让她站到下课。可是整堂课,他就站在她座旁讲课监督。

速水真澄刚好从课室廊外走过,看见了她的丑相,对她扮了一个鬼脸,她刚好从艾维特的肩膀上方瞄到。

祝艾波说她有乱视,看人的眼光没有焦距。她没好气的问她到底又知道她在看谁了,祝艾波却只是神秘地笑了一笑,没有回答。

想及祝艾波,她便不由自主地有种不安。那天晚上,她在河堤上莫名地对她说的那话,到底有什么用意?那天晚上以后,每次她有意想问清楚时,她就像看穿她似地,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瞅著她,害她开不了口。

祝艾波的笑绝对有言外之意,只不过她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有时她实在很讨厌祝艾波这样制造悬疑的气氛,那感觉好像她做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慌慌的。

尤其刚刚上课。艾维特一直站在她座旁,距离那么近,她难免会呼吸到他身上的气息。那是种男性阳刚的味道。那一时,她的心脏跳得很厉害,「澎!澎!」地好大声,她只盼没有人听到。加上今天他穿了一件黄色衬衫、牛仔裤,经松的打扮,却显得很……唉!包性感了。

她正为自己这样的脑筋短路感到耳根有点红,祝艾波支著头似笑非笑地盯著她,张口替她说:

「唉!包性感了。」

然后瞧著她看,又是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完全看穿她一般……

「……嘿!罗沙!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马琪极其不悦地在她身旁大叫。

「小声点,你想害我耳聋啊!」罗沙急忙掩住耳朵。

「还不错嘛!精神还这么好!罢刚还装作一副很消沈的样子。」

「我现在的心情啊……」罗沙苦笑一下。「也好,也不好;东山飘雨西山楮又楮时多云偶毛雨;也像是一只船,驶到海中央。」

「什么意思?」

「茫然啦!」

马琪摇头晃脑说:「啧啧!又在发神经了!」

「我看待会儿你也跟著我一块到樱大晃晃好了!」胡书玮说:「吸收培养一些学术气质,让大学的花花草草先熟稔你的气味,等明年,搞不好樱花大道就会有你的一块地盘。」

祝艾波从课室走出来说:「二胡你是不是念书念短路了?就算是群雄割据,动物划分势力范围,也要先撒泡尿,别人才闻得出气味。再说,罗沙啊,啧啧……」祝艾波冲著罗沙,摇头表示她无药可救。

「,你最近变得粗俗多了!」马琪回嘴。

说归说,末了她们还是去了,让那些杂草和樱花先熟悉她们的气味。后来天透黑了,马琪和林子倩,还有胡书玮,把气味一路撒到大学对面的速食店,留下罗沙祝艾波在樱花大道。

「哇!天气真好!好大好圆的月亮!」罗沙高伸双臂,状似要拥抱夜空。月亮是那样冷挂在天头,检视众生般嘲弄。

「你有毛病啊?现在是朔日期,那来的月亮?」祝艾波靠著树干,抱著胸说。

她定楮一看,果然,她将路灯看成皓月。

不过,她还是觉得怪怪的,总觉得有谁在监视。仔细搜索过后才发现,躲在西天那一颗星星在笑她。她索性靠在树背,对著它望,看谁冷得过谁!

远远地,马琪穿过樱花道走过来,看见罗沙的模样,打她一下,笑骂著:

「你神经啊!无聊!没事跟星星使性子、闹意气做什么!」

「所以我说她脑筋有问题!罢刚还把路灯当作是月亮!」祝艾波又在嘲笑她了。

「给我一个汉堡。」罗沙手伸进马琪手抱的纸袋里,抓了一个汉堡,大口咬下一嘴。

咀嚼让心情放松多了。刚刚她觉得心情好重。这样晃了一晚,美其名来预约学术气息,其实也是难受的。这和闲散的心情不同,多了种负担,尤其像她在拿了一张那样的成绩单以后。

解决掉一个汉堡,罗沙又伸手拿了一个,咬了一口说.

「我得回家了。二胡呢。还有子倩?」

「她们老早先走了。」

「那我们也走吧!」

祝艾波把马琪手里最后一个汉堡拿走,边吃边走在前头。坡道上方,灯火已开始朦胧。

她们各搭不同向的街车。罗沙要搭的街车先到,早早回了家。

罗家一如往常的平静。晚饭后的闲暇,罗爸坐在沙发上看报,罗母守在电视机旁打盹。

罗沙把书包丢下,物触的力让书包掀开来,小台起一股风。那张倒数第五名的成续单,方方正正地躺飘在茶几上。

罗爸放下报纸,提拉了下老花眼镜,专注地研究那张单子好一会儿。

「罗沙,你看,你是不是该多多拜访……呢,多多拜访书本和自修了!」罗爸和罗沙商量著说。

罗母盹醒了,也在一旁嘀咕:

「你再这样懒散下去的话,骨头都要生水了。成天到晚四处晃,现在可好了,丢脸丢到家了。看看你的成绩,英文居然只有四十一分!数学更不用提了!我奇怪你们老师怎么会放过你!」

「啊!那个?今天上课被罚站过了!」罗沙大言不惭。

罗家的家风一向是很自由的;她和父母之间也像是朋友一般,所以她才会有恃无恐,丝毫不担心。

「这种话你还敢讲!请你有一点觉悟、羞耻心好吗?」罗母摇头说。

其实罗沙心里也是够烦的!只是她烦归烦,并没有把事情想得那么严重。胜败乃兵家常事,鹿死谁手尚犹未知,提早紧张做什么!多累死一些细胞而已。

所以她纤悔五分钟后,就拥抱电视堕落了。萤光幕上播的是法国片──「我女朋友的男朋友」。

看到女主角因为怯懦而拒绝心中爱慕的人的殷勤,回到家中,躲在浴室打自己耳光、痛恨自己没用的那幕时,罗沙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拐到桌脚,跌了一大跤,头撞到桌子,摔碎了一只花瓶。

好像被窥破了心思一样,赤果果的。

片中女主角讲了一句话,罗沙觉得很有道理,却又害怕去推想它的逻辑。

──没有理由不能和朋友像和情人在一起时一样的快乐──

她跳了起来是因为突然在脑中冒出速水真澄的意像。

罗母闻声从房里探出头,扯开嗓门说:

「又打碎什么东西了?你那么闲的话,出去帮我买斤蛋回来,顺便买包盐。」

「知道了!」罗沙喊回去,穿著拖鞋跑出门,匆匆买了东西,却差点撞上电线杆。

不过,人没撞到,但罗母交待她买的鸡蛋却全破了。她把它们处理掉,又到超级市场跑一趟,回来时却遇见了艾维特。

他没有看见她,还是板著脸。

罗沙远远站著,想绕路走开。她前头有个女孩不小心撞到了艾维特,娇著脸对他道歉,他根本不理对方,继续走他的路。那女孩整个脸色都变了,悻悻然地走开。

看到这种情形,她突然有种很阿Q的想法:艾维特根本是对谁也不理睬。虽然他常常凶她,给她脸色看,但反面去想,这搞不好是因为他对她特别青睐。

「哎!我真是有病!」她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自我陶醉也不是这种陶醉法的。马琪如果知道她这么想,铁会笑掉她的假牙了。

「赶快回去睡觉,补充一些脑细胞,免得一天到晚想这些没营养的东西。」她又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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