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夜,也是川端泽也固定到市区采买生活用品的日子。
虽然周末代表市区人多,不过也只有在这一天,超市打烊时间会调晚;加上他刚从台湾回来,也需要买东西,所以他开著车到市区。
当他买完所需的食物及日用品之后,他沿著较少人的河堤往大阪湾开去。才转进河旁道路没多久,他就发现前方不远处的异状。
三个男人拉著一个女人,川端泽也并不想多管闲事,不过,那个女子的身影引起了他的注意。
是她吗?
他迅速将车子开近,才刚停下,就见到她掉下栏杆。
川端泽也几乎是立刻冲下车,当她掉下去的时候,路灯正好照上她的脸,川端泽也一看见她,表情同时丕变。
就算他的速度再快,也不可能拉住一个离他五公尺远的身影。冲到河旁,底下一片漆黑,根本看不清楚。
他回头看著那三个看起来还没成年的少年。
「怎么回事?」他沉了脸。
「我……我们不是故意的……」见人掉下河,三个少年也慌了。
「我们没有要害她的意思……」
「是谁要你们这么做的,你们又想对她做什么?」
「我……我们……」三个少年显然吓坏了。「我们……我们只是收了别人的钱,那个人……要我们欺负……欺负她,好好……好好教训她一顿,让她回不去,这样……这样而已……」
「这……这是她的东西……还……还给你……我们真的……没有要害……要害她……死……」另外一个少年交出皮包。
川端泽也接过东西。
「是谁要你们这么做的?
「不认识……我们……我们也不认识他,那个人好像是从台湾来的,住在……住在阪神大饭店──先生,我们真的不是故意的,求求你放过我们吧。」那三个吓坏了的少年求饶道。
阪神大饭店?他蹙起眉,那不是她下榻的饭店吗?
「立刻走,以后别再让我看见你们。」他冷冷的眼神足以退任何人。
三个少年一听,立刻拔腿就跑,连一刻都不敢多待。
川端泽也将她的皮包连同自己的外套放在旁边的椅子上,然后奔到栏杆旁。
「若菲、若菲!」不知道她听得见吗?
「我……咕……」她在水中挣扎的声音很微弱,岸边的人根本听不见,整个人几乎快沉下去。
川端泽也完全听不见她的回应,他回头将自己的车子开来,以车灯往下照,她的手还在河面上努力挥动,但是她的位置却被水愈冲愈远了。
川端泽也立刻跳下去,快速的游向蓝若菲,在她的身影被河水淹没之前,稳稳拉住她,带著她往河岸游去。
好不容易上了岸,她已经失去意识了。川端泽也立刻对她做急救,不一会儿,若菲呛咳出水,虚弱的张开眼。
「你醒了,感觉还好吗?」他松了口气。
「嗯。」看见他,她讶异极了。
川端泽也抓过自己刚刚脱下的外套,披盖上她的肩,将她抱了起来。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她抓紧他的衣服。
「路过。」他将她放进车子里,将冷气换成暖气。「要回饭店吗?」她需要立刻换一套衣服,否则一定会著凉。
她摇摇头。
「那么,先到我家好吗?」
她点点头,靠著椅背闭上眼,意识还有些昏沉。
「别睡著了。」他提醒。
「我好像……总是被你救。」她勉强张开服,一脸无奈的笑。
「那是我的荣幸。」他是真的这么想,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将车子开回家。
☆☆☆
十五分钟后,车子停在一栋住宅前。
「你能够自己清洗一下吗?」川端泽也扶著她进屋。
「可以。」
「你先进浴室,我找一件干净的衣服让你换上;不过,我这里没有女孩子的衣服,你得先将就一下。」
「谢谢。」她点点头。
蓝若菲在浴室将自己从头到脚清洗过一遍,换上川端泽也临时找来的浴衣,用浴巾将自己湿漉漉的头发包著,她走出浴室,窝在客厅的沙发上。
不一会儿,川端泽也从屋里走出来,身上也已经换了另一套衣服。
「要不要喝热牛奶?」
「我想喝咖啡。」她抬起头。
「我去煮,你先将头发擦干。」他拿来吹风机给她,然后很快的走向厨房。
蓝若菲边擦自己的头发,边打量身边的摆设。
这里像是一个典型单身汉的住家,一切家具摆设简单、大方,没有太多装饰品。除了沙发、桌子、电视、酒柜、鞋柜等等必要的家具外,几乎看不见什么比较具个人化的代表物品。
如果是公寓,以客厅的摆设,再加上一间书房、卧室,就是典型的单身汉住处;可是,他偏偏不住在市区、这里也不是窄小的公寓,而是偏向市郊的一栋二层楼的透天洋房。
日本的物价指数超高,一般上班族肯定买不起这种住家。他看起来也不像是会对人唯命是从的小男人,所以他应该不是一个上班族。
不过,他们也真有缘,在三天内可以巧遇两次,而且,两次她都是扮演那个等待被拯救的落难笨蛋。
她不太专心的边擦著头发边想著他,一杯热咖啡已经端到她眼前。他坐在另一边的沙发,面前同样摆著一杯咖啡。
她倾向前闻了一下。
「好香。」她朝他露出笑容,将毛巾再度盖在头上,一手勾著杯耳、一手扶著杯缘,凑近喝了一口后,露出满足的表情。
好像猫。
从她的唇轻触杯缘的动作看起来,他可以确定她只啜进了一小口,而那一小口应该是用来试味道的。
丙然,她的下一个动作就是打开罐,开始加糖。
他替自己加了奶精,然后也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你怎么会踫上那些不良少年?」他问。
「我一个人出来逛街,在河边的时候,我一直在想要不要打电话给你,找你出来当我的导游;结果,他们就突然出现了。我想,我的坏运气一定是还没走完。」
若菲深吸一口气,在看见他之后,她原本害怕的心忽然安定了一些,再想起刚才的事,也不会觉得可怕了。
「你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他再问。
「得罪?没有吧。」不过看她不顺眼的人应该不少──这是赵哥说的。
「那么,跟你一起到大阪来的,还有哪些人?」如果不多,那么要找出那三个少年口中的人,应该不难。
「很多耶。」她稍微想了下。「差不多……有三、四十个哦。」
三、四十个!?
「你们是来工作的吗?」川端泽也吃惊地问。
「是呀。」她喝完咖啡,「我是台湾‘经典’经纪公司底下的模特儿之一。这次我们公司接下日本的时装设计师──山田光先生的发表会,所以公司派了将近三十个模特儿来,如果再加上其他的工作人员,大约就有四十个。」
「你是模特儿?」难怪他抱她的时候,觉得她一点重量也没有。否则以她的修长身形,再多个几公斤都不为过。
「对啊,今天上就是山田光先生的发表会,发表会一结束,我就溜了。」她吐了下舌头,不知道赵哥现在是不是在找她?「现在,他们应该还在开庆功宴才对。」
「你不必去吗?」
「应该要,可是我不想去。」她皱了下鼻子。「一堆人吃吃喝喝的,拿著酒敬来敬去,明明不熟却硬要装得很熟,明明你可能很讨厌某个人,却又要客套来客套去,我觉得好无聊。」
瞧她说的庆功宴像是受什么酷刑,川端泽也忍不住笑了。
「跟大家一起行动,总比落单遇上危险来的好。」身处异地,她又不熟,实在不应该一个人到处乱跑。
「谁知道日本连大街上都不安全?人家都说日本是个已开发的国家耶,街上不应孩还有这么多混混吧!?而且,我又没去什么不良场所、不安全的地方,还很无辜的掉下河……」她说的自己像个可怜虫。
「所以这是日本政府的错?」他好笑的接了下去。
「不过,你来救我了呀;一坏、一好,这样算打平好了。」她灵活的大眼转了转,最后说道:「我勉强承认日本还是不错的。」
瞧她结论下的这么理所当然,他听的是一脸好笑。
「我想,日本政府并不需要你的认同。」
「当然需要,至少我有机会接受访问的时候,不会说日本的坏话,日本的名声可以保持良好。」她振振有辞。仔细想想,以她的名气,她好像还真的有这种「散布谣言」的能力。
「你真的会这么说?」他不信地问道。
「不会。」她垮下了肩。「我不喜欢跟媒体打交道。」
「可是,你是个模特儿。」
「会当模特儿是一种巧合,它对我来说,只是一份我很喜欢的工作。除了工作之外,我很少参与其他活动,更别说接受访问了。」
以她这么率直、又不喜欢拐弯抹角的个性,的确也不适合跟媒体打交道。川端泽也忖道。
「很晚了,我送你回饭店吧。」
她这才注意到,现在已过日本时间午夜十二点了,现在回饭店,加上自己一身狼狈,赵哥一定会问东问西,而且赵哥还一直想游说她答应山田光先生的邀请,不如她就不要回去好了。
有恩报恩,他救了她两次,她应该找机会报答他才对。留下来,他们才有再继续相处的机会。
主意一定,她抬起头,不假思索地开口:
「泽也,你缺不缺佣人?」
佣人!?
川端泽也直觉的摇摇头。
「不,我没有请佣人的习惯。」
「那──助理?」
他再摇头。「也不缺。」
「煮饭的人?」
他还是摇摇头,不明白她为什么要问这些。
若菲眉眼一皱,嘟嚷道:「不管,你一定要选一个。否则,我耍赖在这里当食客哦。」
食客?他眼神闪过吃惊。
「你想留下来!?」
「对啊。」
「你……我……」川端泽也生平第一次张口结舌的说不出话。他们还算是陌生人,她一点都不担心自己的安危吗?
「我不想回去。」她语音骤低,神情更加低落。「如果我现在回去,赵哥一定会骂我不该偷溜,然后继续游说我,答应参加山田光先生的欧洲发表会;可是我已经连续工作了好久都没有休假,赵哥本来答应在这场发表会后,让我休息一个月,结果昨天山田光一开口,他又要我取消休假……」
「赵哥是谁?」他忍不住打断她滔滔不绝的话。
「赵哥?哦,他是我的经纪人。」她回答完,继续扮可怜,「你别看他平常对我很好,其实他很爱钱,排的工作表都是可以累死人的那种,而且只要有好的工作,他通常都会叫我不要休假──」
川端泽也皱起眉,这听起来像是个不太厚道的经纪人。但是,她要留在这里实在不太方便。
「这样吧,我陪你回去,如果你的经纪人不让你休假,我再带你回来。」顺便试探一下,究竟是谁找人攻击若菲。
「不要。」她闷闷地道。「我不想回去,如果你不愿意收留我,那我现在就走。」说完,她还真站起来,穿著浴衣、头上还复著毛巾就要往外走,川端泽也连忙拉住她。
「若菲!」他好气又好笑。「你穿这样能去哪里?」
他又没说不留她,她却说风就是雨。
「去哪里都好,只要别造成你的麻烦就可以。」她怨怼的睐他一眼。
「若菲,我没说不让你住。」他用力拉回她,让她重新坐进沙发里,双手按著她的肩,低头看著她。
「你也没说要让我住啊。」她委屈的瞟他一眼。「我当然要在你赶人之前走,不然,就显得我很惹人厌了。」
川端泽也叹口气。「你真的想住下来?」
「对。」她点头。
「你不怕别人说闲话吗?」
「要说就让他们说去。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她耸耸肩,又附加一句:「除非你怕。」
他忽然笑了,像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先把头发吹干,待会儿我带你到客房休息。至于你需要的东西,我们明天再出去买。」
「你答应让我留下了!?」她黯淡的双眸蓦然亮了起来。
「只要你不怕,我当然不介意。不过,我还是认为你应该打个电话回饭店,至少报个平安。」他说道。
「好,我明天就打。」只要让她留下来,他说什么都可以。「那你不会明天起来就反悔了吧?」
「不会,我说话算话。」
「打勾勾。」她伸出手。
川端泽也只好伸出手跟她盖了手印。
「好了,你快把头发弄干,我去洗杯子。」收起桌上的空杯,他再度走向厨房。
若菲擦著头发,看著他的背影,笑得像得意的小孩。
☆☆☆
好黑。
身体载沉载浮、一波波的水流不断朝她袭来,她挣扎著挥动双手,努力让自己浮出水面。
不可以吃进水,一旦沉下水,就没人会发现她了。
救……救命──
蓝若菲猛然张开眼,惊喘的坐起来,胸口急遽的起伏著,眼角残留著恶梦里惊慌的泪水。
她……她在哪里?
等双眼适应了室内的光线,她才想起来,她已经安全了,这里是泽也的家,他会保护她。
这种想法让她恢复镇定,她掀开被子下床,赤著脚走了出去。
一到客厅,她就闻到一阵烤面包的香味,她走到厨房入口的吧台前,看著泽也在里头忙。
「你醒了。」川端泽也抬头一看见她,便给她一个温暖的微笑。
「早。」她回道。
看见他穿围裙的模样,居然一点都不好笑,看起来还很理所当然,她一直以为男人穿围裙会很好笑的。
「浴室里我放了一组新的毛巾和牙刷,里头的东西你都可以自由使用。你先梳洗一下,待会儿就可以吃早餐了。」他一边注意著炉子里煎蛋的火候,一边说道。「对了,早餐吃简单的烤土司好吗?」
「好。」她是食客,不挑啦。
「荷包蛋你喜欢吃哪种口味?」
「我要全熟。」不熟的太恶心了。
泽也将蛋盛到盘中后关掉炉子中的火,才转回身看她,「你眼楮红红的,不舒服吗?」
「没有。」她迅速否认,然后步向浴室,「我先去刷牙洗脸。」
川端泽也深思了会儿,继续煎下一颗蛋。等蓝若菲打理完自己,餐桌上已经摆好了土司、果酱、煎蛋,和两杯咖啡。
蓝若菲看著餐桌上的早餐,忍不住发出赞叹:「你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厨房里的高手,真的。」
「哦?」他挑眉。
「可是,你却真的会做菜。」她跟著他一同坐下。
他不以为然地道:「只是煎蛋、烤土司,这并不难,很多人都会。」
「可是煎蛋能煎的全熟、却一点都不会太老的却不多,刚刚看你拿锅铲的模样,就知道你对厨房并不陌生。」一个人对自己家里的东西熟不熟,由他习惯的动作中很容易就可以看出来。
「好了,快吃吧,如果凉了味道就不好了。」
他一说,她才发现自己真的饿了,她很快吃完自己那份早餐,然后心满意足的喝著咖啡。
「泽也,你让我觉得自己好没用。」
「怎么说?」看她胃口这么好,应该是没事吧。
「你瞧,我每次有难的时候,你都刚好出现救了我;从昨天到你家开始,你一直在招待我,什么事你都帮我想到了,我只需要等著吃就可以。」她叹了口气。「虽然我真的什么都不会,可是你也不要这么厉害嘛,这样让觉得我好像白活了二十六年。」
「你是我的客人,招待你是应该的,你怎么会有这么多奇怪的想法?」
「没办法,在你面前,我就觉得自己好笨。」她耸耸肩。
「那你还要留下?」一般人都不会喜欢待在比自己更厉害的人身边,免得增加挫折感。
「你可以保护我呀,而且你不会笑我。」
「你还不了解我,别这么信任我。」他说道。
「可是,我就是很相信你,为什么你会这么说?」她迷惑的反问。
「眼楮所见到的不代表一切,我只是希望你别太容易相信别人。」
「那我可以相信你吗?」她反应直接地问。
他想了下。「最好不要。」
「来不及了。」她顽皮的朝他一笑。
「什么来不及?」
「我已经很相信你了,所以关于信任,我们就不要再讨论了。」她做下结语。「对了,你昨说要带我去买东西对吧,我们赶快出发了。」
她很快喝完咖啡,把杯子、盘子全送进水槽里,开始动手洗,不过身上的浴衣袖子很碍她的事。
「别忙了。」他及时在她把袖子弄湿前阻止。「我来洗就好。」
「可是……」
「我找了一套运动服放在客厅,你先去换上,如果很不合身,我待会儿再先出去帮你买一套便服回来。等你有衣服穿了,我们才能出门去买你需要的东西。」他不给她拒绝的机会,直接将她推出厨房,然后问道:「还是,你要回饭店拿你的行李?」
「不要。」她想都不想就拒绝。
「那先去换衣服,嗯?」他温柔的眼神让人很难拒绝。
「好。」她点头同意,拿著衣服往自己昨天睡的房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