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替花愁。风雨罢,花也应休。劝君莫惜花前醉,今年花谢,明年花谢,白了人头。
乘兴两三瓯,拣溪山好处追游。但教有酒身无事,有花也好,无花也好,选甚春秋。
碧波荡,荷叶正无声,惟余暗曲。
悠悠袅袅的琴音,如水纹般在河中荡漾开来,令人心弛神醉。
不过,船舫之上,却仍有两人没有受美妙琴声的影响,冷凝的冷凝,慌乱的慌乱。
「云公子,是奴家的曲子弹得不好吗?您看起来不太喜欢的样子啊。」柔若无骨的纤手从琴弦上拿起,抚上冷凝人的肩头,暗香盈袖,传递出丝丝媚意。
「不错,继续吧。」廖廖数字,是云夜溪一贯的风格,即使是在这如意坊的花魁如烟面前也不会例外。
踫了个软钉子,如烟自然不会就这样罢休,难得能看到这么俊的恩客,岂能不好好抓住?于是她立刻施起全身的本领,如水蛇般缠上云夜溪,试图诱惑起他的欲望。
而船舱另一边,莫言却已经是坐立难安。虽然主子下了指示命他不用伺候,还叫了两个歌妓来陪著他,可是一来从未曾经历过这等风月场面,二来看著那个诗诗千方百计地勾引云夜溪,他哪里还有兴致玩乐,眼楮随著她那双手上上下下,瞪得几乎酸了。
「我们……进房里去吧……好不好……」佳人媚眼如丝地挑逗著云夜溪,一边拖著他向里间走去,他也没有拒绝,慢慢起身随著往里走。
「你们……不行!等、等一下!」急急的喊声不经思考地脱口而出。
「怎么?」不像是质问,也不像是关心,从云夜溪回头的表情看不出他是否有因被打断了好事而生气。
「啊,是……」此时意识到自己的叫喊实在很没有道理,莫言不禁感到很难为情,「那,小的该、该做什么呢……」
「呵呵呵……」一旁的如烟掩嘴笑起来,「这个小侍从好可爱啊,你当然是也可以自己找乐子喽,这种机会也不是很多吧?好好把握哦,春宵一刻值千金啊……」边说著,她边拉著云夜溪继续向外走去了。
「可、可是……」不待莫言再说话,留下的两名歌妓和侍女已经将他围在了中央。
绮罗帐,销魂所。美人膝,英雄冢。
任由如烟在自己身上施展著浑身解数,云夜溪将目光放在斜上方的床板上,似乎没有任何反应地研究著上面的雕花。
无论自己怎样地亲吻著,身下的男人都没有其他男人会轻易达到的那样血脉沸腾,微微仰头,用最能显露自己妩媚的姿态对上沉冷依旧的眸,如烟略微沙哑地煽情问道:「难道我不够美吗?没有魅力吗?」
「够了吧。」没有回答她的话,云夜溪毫不怜惜地拉开缠在
自己身上的胴体,站起身来整理好被拉扯得几乎已经除掉的衣衫。
「为什么?是我哪里做得不好?」看著已经站起的人,如烟不甘心地追问著,「还是,你心里更挂记著外面的那个家伙?」凭著女性的惊人直觉,她不假思索地说出,但出口之后立刻觉得太过荒唐,摇著头掩住嘴巴,生怕自己的胡言乱语触怒了眼前的人。
可是,出乎意料的,云夜溪的身形在走到门前时只一顿,就又向外走了出去,甚至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以如烟的聪明,只他这一个反应,便已明白了许多事情。震惊地看著那已消失在门后的人,不可能吧?他真的……?顾不上拉整半褪的衣裙,她立刻向外面冲去,无论是好奇也好,不甘也好,怎样也要看看他的表现才行。
出到堂上,看到的是被众女包围住的莫言已泫然欲泣的模样,感觉就好像身份错置了一般,一向只有男人强迫女人的,可眼前却是正好相反。如烟看著还觉得有些可笑,可云夜溪已经走上前去,一把将众女拉开。
莫言一看到他,立刻扑了上去,像看到救命稻草一般,紧紧不放,云夜溪也就任由他攀著自己。
「你们……真的是……」无法相信,但凭著自己多年的历练,如烟可以看出眼前的两人之间存在著深深的羁绊,而这样的羁绊说明了什么,也是不言而喻的。
「你们,你们……好奇怪啊,两个大男人,呵呵……却这个样子,哈……你们……」无法控制地扭曲了表情,连她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究竟在说些什么。
「什么?」好容易平复了激动情绪的莫言此时才听到她的声音,抬起头来看著她奇怪的样子,完全不懂是怎么回事,而云夜溪则仍揽著他,眼光复杂地看向如烟。
「装什么样子呢?还是……哈哈,难道你自己还不明白吗?」看著莫言,那是一种嫉妒、羡慕、无奈交织的心情,「你,喜欢这个男人!」
她的手指向他身边的人,「你们两个彼此喜欢,却还要跑到我们这种地方来,你们不觉得可笑吗?太好笑了……哈哈……」
「什、什么……」一听到这话,莫言先是呆愣了一下,然后明白了她的意思,立刻涨红了脸,急忙从云夜溪的怀抱中挣出来,大声喊,「你……你胡说!」
「我胡说?」冷笑了一下,如烟直直对视著莫言,「那你为什么不好好问问你自己呢?你刚才最想看到的是谁,你最在乎的是谁?这样,答案就很明显了。或者,你也可以问问他。」一转头,不甘地看向一直没有说话的云夜溪。
莫言没有听到她的最后一句话,他已经听不到任何话了,整个脑子都被刚才如烟的问题冲击著,无法思考。
「怎么,我有说错吗?」高昂著头,如烟对上云夜溪深沉的眼。
「把手上的东西收回去吧,我不会让你有机会的。」冷冷的言语,终于开口,说的却是令人完全听不懂的话,可如烟听了却一下子脸色苍白了起来。
「你、你在说些什么……」无法压抑的颤抖,从她的喉腔中泄露出来。
「不要勉强尝试,我说了你没机会,今天我没打算杀你,别逼我改变主意。」不是威胁,只是单纯地陈述著事实的口气,却比任何利剑更能划破人的心灵。
一直徘徊在自己想法中的莫言终于意识到了身边的诡异,困惑地问,「主子,你们在说、说些什么啊……」
没有回答他,云夜溪的眼仍牢牢地盯在如烟身上,面对著这样的犀利,她只好缓缓地垂下刚才紧攥的袖摆,不再试图做任何反抗,脸上是满满的绝望。
用手安抚著迷惑的莫言,他向如烟问道:「是你们的东方公子吗?原来他也会用这样的招术,倒是很令我吃惊。」
「请不要侮辱东方公子!」听到他的话,如烟立刻抬起头大声地喊道,「为了消灭杀人狂魔,是不惜任何手段的。」
「是吗?只可惜,你失败了。」不想再多做停留,云夜溪转身向大门走去,「小言,走了。」
「啊?哦,是、是的!」完全没有搞清楚状况的莫言一听到主人的召唤,立刻也转身跟上脚步,在跨出门槛时,他回头看向已经伏倒在那里的如烟,不再有妖艳的美态,看起来就像只是一个普通的可怜女子。
如意坊,空留风过,烟花依旧,人已不依旧。
云夜溪坐在房间一头,静静看著莫言的不安。
并非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但他并不想去做任何安抚,就像在如意坊中时,他完全可以制止如烟说出那些话,但他没有。
已经沉默了大约两柱香的时间了,莫言感觉到应该说些什么,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抬起头来,一看到他的注视,又惶然低了下去。当时如烟所说的话,带给了他太多的震撼,而面对著云夜溪,只有使他脑中的混乱加倍。
「啊……嗯,天色不早了,小的先、先走了,主子你休息吧……」努力想了半天,也只挤出了这么句话来。
「小言,你明白了没?」看著他将迈出房门的身影,云夜溪突然问道。
「啊?」瑟缩了一下,莫言回头不解地看著他。
不想再保持沉默,云夜溪缓缓走到他的面前,说:「你,喜欢我,你有没有明白?」
那样的温柔眼神,竟然是属于他的吗?莫言仰头看著,从来不曾见过主子这样地看任何人,原来他也能够如此的温柔,而这片温柔,足以将人淹没。
看著他迷朦的表情,云夜溪轻轻扣住他的头,一字一字地说:「你喜欢我,你明白了吗?」
靶觉到掌下的人抖了一下,目光也从他的脸上移开,转而瞟著地面,「不、不可能啊,您是我的主子,而且,就像如烟说的,我们、我们都是男的……」
强行扳回他的脸,保持著对视的状态,「你在乎吗?」
「我……」云夜溪的强势紧紧压迫著他,「可是,难道你就对我也……为什么要这么逼我……」
「是啊,我喜欢你。」云夜溪缓缓放开了手,温柔之中又带著一种模糊的情感,「无论我问自己多少遍,为什么,都找不到答案。你是男的,我也是男的,这点我并不在乎,可是……你毕竟……」微一甩头,他又回复了坚定,「尽避如此,我还是喜欢你,不打算逃避。」
看著莫言震撼到无以复加的神情,他深深问道:「你呢?」
「我……」低头沉思半晌,莫言轻轻跨前一步,手抱上他的肩背,小脸埋进他的胸膛里,「我要永远永远跟著主子,一辈子也不离开。」
云夜溪轻叹一声,双手揽住了他的腰,这或许是他乍然之下所能达到的极限了吧?贴近怀中人的耳朵,他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轻说道:「你喜欢我,这一点,你真的要明白才好。」
「什么?」没有听清他的话,莫言抬头问。
「没什么。」微微一笑,云夜溪看向窗外,蓝到接近黑色的夜空,前方是无法知晓的明天。「小言,我们一起喝杯酒吧。」
「喝酒?为什么?」
「我们没办法有别的,至少,可以共饮一杯酒,就算是形式也好,作为今天的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