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接平冈,山围寒野,路回渐转孤城。衰柳啼鸦,惊风驱奉命,动人一片秋声。
倦途休驾,淡烟里,微茫见星。尘埃憔悴,生怕黄昏,离思牵萦。
华堂旧日逢迎。花艳参差,香雾飘零。弦管当头,偏怜娇凤,夜深簧暖笙清。
眼波转意,恨密约,匆匆未成。许多烦恼,只为当时,一晌留情。
「主人,杀人一点也不好。」终于回复了镇静的莫言面容严肃地对云夜溪说。
「我从没说过它好。」
「那,您为什么要杀那么多人?会感觉快乐吗?」他直直地看著云夜溪问。
不知为何,此时的莫言看起来和平时很不一样,好像他不再是那个讲话会结巴,胆小爱哭笨笨的人了一样,虽然他明明刚停止了哭泣还不久。是他真有哪里变了,还是自己的多心?或者,其实是看他的眼光变了?云夜溪闭上眼,再睁开,摆脱这样的思考。
「我,并不是为了快乐而杀人,只是因为觉得自己应该这样做,所以才做。也许以别人的观点,会觉得这并不应该,但那不是我的想法,我只沿著自己的想法走。」
长长的沉默,莫言一直看著云夜溪坚定的眼神,然后忽地低下了头,小声说:「小的不明白。」
「有些事,本就不需要每个人都明白。有些事,根本就不需要弄明白。」云夜溪说著,轻拍了一下莫言的头顶,「休息吧。」
一直折腾到现在,留给他们休息的时间已经只有半个晚上了。云夜溪睡在了床上,莫言则挪开桌子,打了个地铺睡。
整个房间里,轻轻冷冷的,连呼吸声几乎都听不到。
窗外,不知何时,开始浠浠沥沥地下起雨来。
睡梦中,云夜溪感到身上的毛孔竖立了起来,是雨丝飘进窗内所带来的寒意吗?窗户可能没有关严吧。
不,不是。云夜溪忽地张开眼楮。
瞠愣的眼对著他清冷的眸。剑,架在脖子上。莫言的脖子。
「你做什么?」没有收回剑,云夜溪冷冷地问。
「我、我……」明显被颈间的锋利吓到了,莫言许久才回神回答,「我……睡不著。」没有办法睡著,一闭上眼就会出现那死不瞑目之人暴睁的双眼,直直地瞪著自己,仿佛控诉一般,所以,只有找样什么来看著,让自己的目光有所集中,而不知不觉,就看向了这张完美无瑕的睡颜。
望进那仍留著悔意的眼瞳深处,云夜溪倏地回手撤剑,将他一下子拉到床上来,自己向旁挪了一些,空出够他躺的位置。
「你没有什么不良睡癖吧?不要打扰到我睡觉。」
「呃?啊,没、没有……」稀里糊涂已经躺到了床上的人还没弄清楚状况,「可是……」
「那就快点睡,明早起来赶路。」说著,云夜溪已经闭上了眼楮。
没有拂逆主人的勇气和习惯,莫言只好也合上眼睑。
好奇怪,似乎……不会再看到那具尸体了……人的体温,果然是暖暖的……在堕入梦乡之前,莫言迷迷糊糊地想著。
好像真的有哪里变得不同了。
就算莫言的神经再迟钝,一个月的时间也足够他感觉出来的了。
站在剑峰上云夜溪的木屋中,莫言边抹著桌子边仔细思考著。主人看他的时候似乎变多了,目光中也不再是全然的冰冷,甚至有的时候,他会感觉那传达过来的信息是他的心里在笑。主人居然笑耶,虽然只是在心里,但这已经够令人惊奇的啦!害得他也经常看著那样的眼神,不自觉地就沉浸了进去。
唉……究竟是怎么回事呢?拍拍自己的脸颊,算了,想不明白的。
「噗噗……哈哈哈……」
「啊啊!谁?」突然传来的大笑声吓了莫言一跳,左看右看找寻著声源。
「哈哈,你这小子还真有意思,不知道是哪儿来的?」一个年轻公子哥打扮的人从窗口跳进屋内,毫不掩饰兴趣地打量著莫言。
「小、小的哪里有、有意思啦?」莫言也回看这个没有从门进来的人,绛紫锦衣,是主人偏爱的颜色,头束高冠,腰悬玉佩,面如满月,洒然俊帅,周身散发著浑然天成的贵气。
「你刚才,哈哈哈……拿著抹布就往脸上拍打,简直太逗了!」好像全不在乎自己的形象一般,公子哥捧著肚子笑得开怀。
被人指出没注意到的笨行为,莫言蓦地红了脸,低下头半晌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突然他抬起头想起了重要的问题:「公子你是谁?为什么来主人的屋子?」
「咦?问我吗?」用拿著糕点的手指著自己的鼻子,不待莫言回答就径自说了下去,「他没提起过我?唉,他就是这个样子,总是对人隐瞒我的存在,你瞧我多么可怜,一直要做他背后的人,可是能怎么办呢……」
「韩玉笙,你应该出去了。」冷漠的嗓音突然插进来,让犹自讲个不停的人立刻闭上了嘴。
「不要对我这么残忍嘛……」在云夜溪冷峻的目光下,他乖乖向门外走去。
待那人消失在视线以外后,莫言才小声问:「主人,那人是您的朋友?」
「不是。」
听到这个回答,莫言原本莫名有些烦躁不安的心一下子变得平静了下来。
「别去管他,」回过头,云夜溪又加上一句,「他很快就会离开的。」
很快就会离开吗?端著酒壶,莫言脑中一边重复著这个问题,一边向桌上的两个酒杯里倒酒。
「你这个人,真的很会为自己惹祸。」斜倚著桌角,用臂支撑著头,韩玉笙眸光流转地看向云夜溪说道。
「有吗?我不觉得。」云夜溪的话还是一贯的漠然简洁。
「你杀了少林的莫问大师和武当的上虚道长,难道还不叫惹祸吗?同时与少林和武当为敌,天下敢这么不在乎的人大概也只有你一个了。」
虽然表情是懒散的,但韩玉笙的语气中带著不容怀疑的认真。
「没什么差别。」拿起酒杯一仰而尽,放下后示意莫言再添满。
「是啊……没差别,对于你来说杀谁又有什么差别呢,是不是?当初的武林盟主,黑道大哥,各门各派的高手,现在的莫问和上虚,数不胜数了。」
执酒壶的手颤抖了一下,虽然知道主人是个视杀人如无物的人,但他竟然杀过这么多高手,而且也是一样地不需要理由吗?
瞄到微洒出的酒液,云夜溪抬头看向莫言,注意到他那惊讶的表情。与他的目光相触,莫言立刻冲他绽出一个微笑,低头将酒杯斟满。
「可是,就我所知道的消息,这次将会由‘天下第一聪明人’来策划围捕你,你可别太掉以轻心了啊,毕竟你用的是剑术,人家玩的是谋术。」
「是吗?连他也参与了?」云夜溪的眼中添了一丝兴味,「不过有可能是虚传吧?又有几个人真正见过东方家的这位‘聪明人’呢。」
「小心一些总是好的,否则到时候可别说我没提醒过你,恩将仇报。」
「那你现在提醒过了,酒也喝完了,可以走了吧?」云夜溪毫不客气地逐客。
「唉唉唉……果然是有了新人忘旧人啊,苦命的我就不留在这儿碍你的眼啦……」韩玉笙说著站起身,转向莫言问道,「小扮儿,送我一程怎么样?」
「啊?」莫言不明所以地看向他,再看向云夜溪,见他微一颔首表示同意,才点头答应。
走出屋门,是云夜溪自己料理的花院,离院门还有数十步远。莫言拘谨地陪著韩玉笙向前走。
「小扮儿,你一定要努力多理解他,相信他,照顾好他。」韩玉笙突然冒出话来。
扭头看著他望向空中皎洁明月的眼,莫言只能嚅嚅回答:「啊,是、是的,小的一定会做到的。」
「希望你真的能。」轻微的声音,几乎让人听不到,韩玉笙的语气是如何严肃和无奈,又夹著一份期盼。
「啊……原来樱花已经盛开了吗,真是好景致……」变回无赖般的大声惊叹,他的声音已不觉间离得很远,身影早已在百米开外。
立在院门口,莫言看著眼前纷纷飘落的紫樱花瓣,如雨般的华丽,又带著短暂绽放生命的强烈,无论是那堆砌在枝头上的片片樱云,还是已落入了红泥之中的残瓣,都带给人一种深入灵魂的美感,让人想要大口大口地呼吸这融进了紫樱香味的空气。
「是啊,樱花……原来已经开了呢……」
透著光亮的木屋中,另一个人斜倚著门扉,看著那陶醉在樱林中的人影,将手中那飘进了花瓣的酒缓缓饮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