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亚,你看这铺子如何?我娘说了随你敲打,看你要弄成什么样子都成,上下两层楼都能使用,二楼外墙有个小绑台,你有需要也能打通,墙面刚刚刷过,不漏水。」朱丹丹很热心的介绍她娘陪嫁的铺子,前面是两层楼的店家,后头带了个二进的院子,左右各三间厢房,能住人也能当作坊,中间是堂屋,可以当平时歇脚聊天来用。
说要做糕点铺子,她可就热火朝天的忙起来,不管要用到什么器具,她吆喝一声就有众多师兄来帮忙,是最好又不用发工钱的搬运工,个个膀大臂粗,身手俐落。
而夏和若则收到李亚男二十张糕点的制作法子,此时正在自家的厨房忙和著,能蒸能烤的她都想办法弄成成品,虽然和李亚男要的有点差距,可做出来的口感不错,一点也不亚于原汁原味,还有一股返璞归真的古朴味。
现在就等装修了,铺子后面的作坊也要弄起来,怕方子被人盗用,她们也不招工,准备买几个手巧的妇人来揉制糕点,有张卖身契在手比较安心,不怕她们对东家不利。
这时代没有玻璃,所以李亚男大手笔的以琉璃代替,光是做成一面透光的门面就要一百两,她一共做了两面,里面的架子也全是琉璃,采光明亮,铺子里流转著红蓝绿三种光芒,人一入内便能照出自己的身影。
还没开张己可知日后的盛况,是姑娘家都会喜欢,何况是本朝从未见过的糕点,肯定人人都趋之若鹜。
「哎呀!亚亚,我突然想到出门前我爹说今日有新弟子要入门,叫我早点回去,这里就交给你处理,我不能帮忙了。」她爹也真是的,武馆里的弟子那么多,随便捉一个也能顶替,干么非要她不可,不知道她很忙吗?认师兄、师姊的事可以往后挪一挪,日后又不是不见面了,早晚踫得上。
「那你快回去吧,我一个人行的,也不是多大的事,交代木工师傅照图去做,我改个楼梯就成了。」李亚男想做的是让有钱妇人在逛街逛累了,有个停下来歇歇脚的地方,楼下卖糕点,楼上隔成一间一间的包厢,供小姐、夫人喝茶吃甜点,多悠哉享受。
她还打算修建一间女子专用的茅房和净手台,方便她们有急用,人有三急,不可能都忍得住,现成的无臭味冲式茅房便是她们的最佳选择。
拉住客人要出绝招,不能一成不变,想赚别人的银子就要设想周到,让人有宾至如归的感觉。
「那我走了,你要是忙不过来就让人去武馆喊我一声,我随即带一票人赶到。」朱丹丹最不缺的就是人手。
「赶紧走,一会儿朱馆主又要骂人了,他那嗓门大得十条街外都骢得见。」李亚男笑著催促道。
一说到自家爹的大声嗓,向来直率的朱丹丹难得红了双颊,显得难为情。「羞死人了,你别再提了,我得约束约束我爹,免得他的雷公嗓吓坏街坊邻居。」她爹是个粗人,难免行事粗野。
朱丹丹走得急,真担心她爹隔街喊人,让她没脸见人,她来时兴致高昂,走时满脸通红,她是少数跨马过街的女子,一袭红衣十分耀眼。
木工师傅继续敲敲打打,半圆形回旋木梯的雏形渐渐展露,雕花、磨平、抛光、上漆……
前后忙了三天,木工的部分己接近完成,外面的牌匾也是用木头刻出云腾形状,「胭脂红」三个字刻在正中央,底下串著一块海棠花造型的木板,刻上糕饼铺字样,再将字漆红。
然而铺子还在装修,属于这地盘的地头蛇就上门了,他们听过李亚男的悍名却不识真面目,一见东家是几名姿色不错的年轻女子,也没打听她们是何许人也,一名长相猥琐的老鼠脸男子就带著几名小喽罗来踩门。
「小娘子要开铺子?」老鼠脸男子一口黄板牙,一开口臭气薰天。
「是要开铺子,有何贵干,要给小娘子送贺礼来吗?」李亚男倒也不怕,马上回了回去。
她开铺子不全是为了赚钱,一来是她自己想吃,有一间自己的铺子,她想吃什么就做什么,随她的喜好,二来是想帮姊妹们溃点私房钱,她们都到了嫁人的年纪,手上没点银子怎么成,到了夫家还不随人拿捏。
所以钱是人的底气,没有银子就矮人一截,趁著她们还没嫁人前先捞一笔,省得到了夫家被人看不起。
「送礼?」一听到这两个字,几名表情猥亵的男人都笑出声,搓著手朝她靠近。
但也仅止于三步,一脸寒霜的轻寒马上挡住他们,而满脸惊色的轻雾则高举手臂粗的木条,谁敢过来就敲谁。
「怎么,不是来送礼的?」这些人还真有胆呀,她李亚男的铺子也敢来闹事,真是脑袋瓜的柱子松了,看来她得帮他们紧一紧。
「是礼没错,但是是你给我们送礼,按照我们这地头的规矩,每个月就抽两成收入,小娘子给得起吧?」这铺子若做起来肯定是财源滚滚,光靠著抽成,他们兄弟就能吃香喝辣了。
两成?他还真敢开口。「成,便宜,我什么没有,银子最多,施舍给叫花子还拿得出来。」
「什么,你说谁是叫花子?!」老鼠脸男子凶目一张,本就长得丑怪的脸更令人作呕。
「不就是说你吗?好手好脚的朝人伸手要钱,你不是乞丐还能是什么?难道要我叫你一声财神爷。」呸!凭他也配,财神爷丑成这样都该哭了。
「臭丫头,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今儿个我赵爷就教教你什么叫礼数……啊一一」
一道弓著身的身影往后飞去。
「哎呀!真是不小心,瞧瞧我这腿儿长了几寸,没个注意就踢到你了,没伤到哪儿吧?大叔。」李亚男放下拉高的裙摆,收回狠狠一踹的纤足,玉手轻拍看似染上灰尘的裙子。
「你、你敢动……动我老赵,我非给你点……颜色瞧瞧!」天哪!这是哪家的闺女,居然敢踹他肚子?!老赵努力忍著肚痛,对她撂狠话。
「什么颜色,是青红乍白呢,还是惨绿?上点血色也不错,你没见过人家把肚皮剖开吧,伸手一拉就是满满的肠子跑出来,肠子上头还有油花呢,双手捧都捧不住。」
一阵喔吐声此起彼落,老鼠脸老赵带来的人,包含他在内,不是脸发绿便是吐得一脸青色,要不白著一张脸捂住嘴巴,唯恐丢人的吐了一地,个个神色如死了姥姥一般。
「怎么就吐了呢,你们还算是男人吗?我说得正起劲呢!平时吃过猪心没有?一刀下去血就喷出来了,用水洗净切成薄片,下姜片在麻油中爆炒,然后猪心下锅快炒,加点花雕酒调味,喜吃辣的再下点花椒,跟血一样……」
「别、别说了!」老赵都吐出酸水了。
「这样就受不了吗?我还没提到老鼠三叫和生吃猴脑,老鼠幼崽为什么叫三声?那是因为还没长毛时光秃秃像生剥老鼠,它还会动呢,捉起它的尾巴叫一声,放入口中再叫一声,一口咬下叫出最后一声……」
李亚男面不改色的说著,但她面前的男人没一个站得比她高,个个捧腹作呕。
「你……你还是不是姑、姑娘家?!」这么恶心的事也说得出口,她简直是个妖精。
她眉一挑,笑得明艳非常,如同一朵盛开的曼陀罗,美丽中带著迷幻的毒素。「真没用,你不是想要两成收入吗?有本事来取,本姑娘等你。」
「你……你到底是谁?」吐到两眼发晕的老赵快站不住了。
「本姑娘姓李,李家当铺的大小姐。」不吓死你,也要吓到你三天不敢上茅房。
「李、李家当铺……大、大小姐?!你是桐城第一杆妇李亚男?!」老赵大惊失色。
「啧!真不容易,还真找不出几个不认识本姑娘的人,你们的眼珠子是白长了。」原来她还不够有名。
横行街头的老赵还未受过此等羞辱,他吐著吐著,恶向胆边生。「悍妇又如何,赵爷我今天就收了你,从此再无焊妇李亚男,你们给我砸,我要她跪著舌忝我脚趾!」
「轻寒。」
「是,小姐。」
「把他们的头发给剃了,留下中间一块倒三角。」
「是。」
鸣血剑未出,只见一道风似的身影掠过,刷刷刷!黑色发线如雨丝般飘落,回到原处的清丽女子似乎没动过,手中握著一柄青鳞匕首,一根细发三寸长,从刀尖滑落。几人顿感头顶一阵凉飕飕的,抬手一模,竟然成了半个光头。
「你……你竟然敢……」老赵的五官扭曲得不能再扭曲了,他的头发居然没了?!
「你知道半夜睡著时被抹了脖子是什么感觉吗?我这丫头没啥本事,就喜欢割人咽喉,看著鲜血溅满一屋子,那个爽快啊……如果你们快过她手中的匕首,我随时奉上银子请你们喝茶。」敢跟她斗?也不掂掂自己的千两。
闻言,老赵等人全都背脊发寒,老赵不满的啐道:「算你狠!」
这回算他认栽,下一回他会把帐一口气讨回来。
「赵老鼠,不要想著下一回,只要我的铺子有一丝丝的不顺遂我都算在你头上,我想你还有几十年好活,少了子孙根多不方便。」她才不会杀他,只会让他生不如死。
一听要断人子孙根,在场的男人不自觉的夹紧双腿,以手掐住胯下,惊恐又惧骇。
第一悍妇果然是第一悍妇,名不虚传。
经此一辱,老赵从此被人冠上「赵老鼠」的外号,一直到很多年以后,连他的子孙都以为他姓赵名老鼠,无人知其本名。
「轻寒,替小姐我送客。」李亚男再一次觉得自己有先见之明又有大智慧,当初居然知道要送个丫鬟去学武,而且轻寒果然不负她所望,一人抵十人,是杀气十足的大儿器呀!
「是。」
一个、两个、三个……头顶著倒三角发型的小喽罗一个个被丢出去,叠成人形沙袋,赵老鼠叠在最上头,他飞得很优雅,落点很完美,把底下的人压得惨叫连连。
七手八脚的缠在一起,几人灰溜溜地爬起,慌不择路的逃难去,其中一人还差点撞上迎面走来的清逸公子。
「这是怎么回事,全都见鬼了不成?」清逸公子身旁一名留著短须的男子,身形粗壮,带著江北口音,左眼上方有道月形疤。
「不是见鬼,是被扔出来的,看那贼头贼脑的样子,肯定是找人家麻烦。」结果软柿子没捏成,反而啃到铁板。
「哎呀!是谁那么厉害,能把一群地痞流氓整得屁滚尿流,我得去瞧一瞧,讨教讨教几招。」萧南祈最佩服有脑子的人,眼前这一位例外,他是奸诈加狡猾,阴险无人性。
「萧……你别给我惹事,你的麻烦还没过去,我可不想替你收尸……咦!是她?」话到一半,孙子逸走进整修中的铺子里。
「你是不是中邪了?上一句话才叫我少惹事,一眨眼间就掉了魂似的飘过……」萧南祈不满的咕哝。
这人没处说理了,颠三倒四,明明是光风霁月的人儿,行为举止却让人捉模不定,很是令人担忧,不过罢了,人生有几回随兴,没抽几次风就不是男人,随他当一回如风公子,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稍做伪装的萧南祈刻意几日不修须,留出一脸看似落魄江湖客的落腮胡,眉间的疤痕是贴上去的,一沾水就掉。
「把地头蛇得罪了,日后你在这里开铺子怕是多有不便,这身打家劫舍的匪气收敛点,你没遇到糟心事是你运气好,不是每一次都能全然无事的度过。」她太胡来。
一道阴影挡住铺子外头照进来的光,正觉得烦心的李亚男一看,只见一名面容如莲的清俊鲍子如松挺立,用著略带责备的语气教她如何做人,她感觉此人有病,素不相识说什么似乎很熟的怪话。
莫非是认错人了?
「你是谁?」
孙子逸俊脸一抽,黑眸深如墨。「李小小,你年纪不大,记性却很差,才数日不见就将本公子抛在脑后,你这女人忒是狠心,说忘就忘,教人好生伤心呀!」
这世上只有一个人死性不改,老是喊她小名,但是这一张脸……不太像啊!「孙子逸?」
他吁了口气,露出终于找到失散亲人的神情。「不容易呀,李小小,我还以为你这般苦忘,连与你有过花月良宵的情郎都忘个精光,那我真要击鼓鸣冤,大喊薄幸了。」
「你怎么长成这样?」和她记忆中不同,但这气死人不偿命的调调,倒是十成十的一样。
见她面露困惑,真想一抹心酸泪的孙子逸以手中扇子遮住半张脸。「那日容颜上多有不妥,惊吓到小小你了。」
认出了那双深潭般的墨瞳,李亚男恍然大悟的「啊」了一声。「难怪变了个人似的,人的一张脸很重要,要好好保重呀!孙大少爷,若是毁了这张脸多吃亏,那几人怎不帮你修修容?」她有点可惜的摇头,恼悔自己太早出手,应该让他被多砍几刀,十八道伤口还是太便宜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