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隔二、三天,雷柏生就会带著礼物和点心到医院探望乐琉璃。
没有什么特殊原因,只是觉得看到她的笑容,会让自己也跟著感受到幸福,所以雷柏生著迷成天往医院跑。
「哇!这张照片好漂亮喔!是在哪里拍的?」乐琉璃抱著雷柏生带来的相本,如获至宝般一页页翻阅著。
「那是我们到奥地利旅行时拍的,这是布鲁赛尔,是我五哥到那边出公差时带回来的照片,还有这张……」雷柏生细心地为她解说。
「真漂亮!我以前只在电视和书上看过这些照片,而且都是风景名胜,根本没有机会看到其他的街景什么的;谢谢你,柏生,我好高兴喔!」乐琉璃笑得极为开心,仿佛自己已置身于照片中。
「你喜欢就好,原本我还担心看了这个反而会让你不开心。」
「为什么?」
「因为在你的身体没有健康起来之前,你根本不能搭飞机出国,不是吗?」雷柏生吐出一口大气,「所以,看到你高兴的样子,让我放心多了。」
「不会啦,我很感谢你的!」乐琉璃拉住雷柏生的手笑道:「以后如果还有其他照片,可以再带来给我看吗?」
掌心传来乐琉璃的体温,那纤细的手指令雷柏生保护欲顿生,他忙不迭地点头道,「当然好啊!下回我带录影带来吧,四哥到英国和意大利走秀的时候,偶尔会带V8去,所以我们家有不少录影带,还有四哥他们展示会场的实况演出喔!」
「真的吗?太好了!」听了雷柏生的话,乐琉璃的黑瞳更是闪著喜悦的晶亮。
指著照片上的陌生人,她拉拉雷柏生问道:「这是你的家人吗?还是朋友?」
照片中的背景是深秋的枫红,雷以秋和温仲熙、雷柏生站在湖畔,三个人笑得极为开心。
「这个染了头发的人是我四哥,他是模特儿喔!而这个是做出好吃点心的管家,仲熙大哥,他就像我们家的大家长一样,这张照片是我们去加拿大看枫叶时拍的。」回忆往事,雷柏生忍不住笑出声来
「那是两年前的事了,二哥本来还想留在家里工作,可是我们家难得一同出游,只留他一个人多没意思,所以四哥就把仲熙大哥一起拉出门,家里没人煮饭,吃惯仲熙大哥的手艺的二哥只好也跟出来玩了。」
「听起来你好像有很多个哥哥,好热闹喔!」
「我有八个哥哥、七个嫂子,再加上仲熙大哥,所以我等于有十六个家人。」雷柏生扳著手指数道。
「十六个!敝不得这么热闹。」乐琉璃吃惊地道。
「不过大家因为工作忙碌的关系,聚在一起的机会也不多,所以家里不是每天都这么多人的,偶尔也会有只剩下我和仲熙大哥的时候。」
这种时候对雷柏生而言是最难熬的了,因为不论是来台湾前或是住进雷家后,他向来习惯热闹的大家庭,所以一旦少了吵闹声,似乎就容易觉得没精神,甚至连做事都提不起劲来。
「那,你会寂寞吗,柏生?」乐琉璃打量著他略带落寞气息的侧脸。
「偶尔啦!」雷柏生摇摇手,「但也没有到寂寞的程度吧!」
「没关系的!」乐琉璃拉起雷柏生的双手用力握住,用一副十分认真的表情说道:「如果你觉得寂寞,可以来找我!」
「琉、琉璃……」雷柏生一时间也傻住了。
不是因为双手被她抓得太紧,因为以乐琉璃的力气,根本无法对他的手造成任何负担;不是因为她的柔荑太过纤细,使人心疼想保护,因为早在刚才,他就保护欲高张了。他在意的,是那双看起来晶莹闪亮的幽黑瞳眸。
她的眼,有著不输给外表的美丽,以及远胜过内在虚弱病体的坚强。
「我会陪著你的,就像你陪在我身边一样,这样你就不会再寂寞了,好不好,柏生?」乐琉璃没有察觉雷柏生的异样眼神,一心只想著要如何回报雷柏生的关怀。
能找到她可以帮得上忙的事情,让乐琉璃高兴不已。
「啊?」雷柏生回过神来,「是呀,我还有琉璃陪著我。」透入掌心的温度在他失神的一瞬间似乎变高了,让他的双额不由自主地发烫。
热度蔓延到整个身体,持续高升的结果,是惹来一阵口干舌燥。
吞了吞口水,雷柏生发觉自己竟说不出话来。
是什么样的感觉,驱使他的身体产生变化?
他相信不是因为天气太热、也不是因为空调太冷、更不是因为衣服穿得太多或太少,而是乐琉璃。
是她的纯真与体贴。让他感受到短暂的呼吸停顿,以及突地心跳加速。
只是,为什么?
「柏生?」乐琉璃发觉雷柏生非但没有任何回应;反倒只盯著自己瞧,让她不由得也跟著发愣。
她不知道雷柏生是因为想什么事情而出神,但是……
「柏生,你的脸好红喔!」乐琉璃忍不住抽出一只手抚上他的脸颊,「你发烧了吗?」
「啊?不、不是的,我很好,没有发烧!」雷柏生连忙摇头否认。
「可是……」乐琉璃把手按在雷柏生的额头上,「真的有点烫呢!你确定吗?要不要叫医生来看看?」
「我、我只是觉得有点热而已。」雷柏生回避著乐琉璃,视线直勾勾地盯著握住自己双手的另一只纤白手掌。
「可是你……」乐琉璃正奇怪雷柏生为何突然做出奇怪的举动,当她沿著他的视线看去,才发现问题的所在。
「啊!」乐琉璃惊慌地将手从雷柏生的手掌上抽开。
她完全忘记了,忘了雷柏生并不是路怀恩,她不能拿对待路怀恩的态度与举止来面对雷柏生。
毕竟路怀恩算是她半个家人、她的兄长,而雷柏生……
乐琉璃的思考突然停顿下来。
雷柏生对她而言,应该算什么?
朋友?
可是他对她那无微不至的关怀和体贴的心意,已经远胜普通朋友了。
那他应该算是她哥哥吗?
苞路怀恩一样,如同她的家人?
不,不是这样的,她不希望把雷柏生放在跟路怀恩一样的位置上。
雷柏生对她来说,应该是更特别一点的存在,只是她说不上来那是什么。
但是她可以确定,雷柏生对自己而言不是父亲、不是兄长,而是不含任何家人关系的「男性角色」。
这么说来,雷柏生不就是她的「男朋友」?
一阵绯红迅速爬上乐琉璃的颊,她发觉自己想得太深入了。
她和雷柏生还没有到那样的关系吧!
所以应该说,雷柏生是她的「男性朋友」。
应该是这样没错吧?
兀自思考了一堆事,倒让乐琉璃没空去注意雷柏生的反应。
在她将手抽离雷柏生手掌的那一刹那间,以及她后来的沉默不语,都让雷柏生顿生失落。
可能的话,他多希望能一直握著她的手。
那份暖洋洋的感觉,和家人不同,却有著绝对的温馨存在。
但是他们既不是家人也不是亲戚,只是朋友。
而且说得古板一点,男女授受不亲嘛!
琉璃一定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松开手。
叩叩叩——
敲门声传来,让病房内的两个人同时回过头去。
「哪位?」
「琉璃,我是怀恩。」
「路大哥?快点进来吧!」
病房的门应声而开,路怀恩踏入病房,分别跟两人打过招呼。
「你还好吧?琉璃,今天的状况怎么样?」
「我很好呀,柏生带了好多东西来给我看喔!」乐琉璃一脸幸福的抱著手里的相本说道。
「那就好,我还在担心接下来得出国比赛,没空陪你,有柏生在我就放心了。」路怀恩拉过椅子在床边坐下,转向雷柏生说道:「接下来我可能有一段时间无法替你们通风报信了,你打算怎么办?」
「我还是会来看她,不过我会尽显小心,不被乐伯父捉到。」雷柏生耸耸肩,「反正我一定跑得过他嘛!」
「说的也是。」路怀恩轻笑,「对了,琉璃,你真的没事吗?我看你的脸有点红,该不会感冒发烧了吧?」说著,他伸手贴上乐琉璃的前额,「温度有点高喔!」
「没有啦,路大哥,你多心了。」乐琉璃笑道:「你跟爹地都一样,老爱操心。」她伸手想扳开路怀恩的手,却怎么也拉不动。
「你看吧,连拉开我的手的力气都没有。」路怀恩轻叹,「所以我才要你好好吃饭、好好休息啊!」
「我知道了,不用量体温了,我很好啦!」
「不行,还是拿体温计来量一下比较妥当。」
雷柏生瞧著路怀恩与乐琉璃和乐融融的画面,再加上乐琉璃的手紧贴著路怀恩的手,心口倏然萌生不舒服的感觉。
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他的一双金眉已经蹙得死紧。
他感到相当不悦。
乐琉璃拒绝他的接近,却对路怀恩的亲呢丝毫不以为意。
也对,他们是未婚夫妻嘛!而且是乐靖认定的未婚夫妻,只差没进礼堂了。
说穿了,其实他们俩跟夫妻无异,只是差一张薄纸罢了。
就因为这个原因,很正常,没有任何不合理,但他就是没来由的为此吃味。
酸涩的情绪在胸口发酵成型,让他感到极度不愉快。
「对不起,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雷柏生抱起乐琉璃手里的相本,将它丢进背袋里。
「柏生,你要走了?为什么这么快?再待一下不行吗?」乐琉璃从玩笑中回眸,瞧见雷柏生略带抱怨意味的眼神,心中感到十分不解。
「我真的还有事,所以……」雷柏生尽可能不让自己的情绪显露出来,但效果不大。
他毕竟还是没有上头几位擅长周旋于美女之间的兄长们那种功力。
寂寞,布满他的脸庞,写在他眼底。
「反正路大哥来陪你了,不是吗?」带酸的语气从他的口中流泻出来,「我先走了。」转过身,连多看乐琉璃一眼都没有,雷柏生像逃难似地奔出病房。
「柏生!」乐琉璃想起身拦下雷柏生,但她哪里追得上他。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为什么雷柏生的态度在一瞬间转变那么大?
她不明白,这样的雷柏生让她心痛极了……
「所以我说他不对劲呀!」
罢自实验室闭关出来的雷军在自家客厅里烦躁地来回踱步。
「雷军,你给我坐下,走来走去的不累呀?你又不是小猴子,就不能安静点吗?」
远从意大利奔回老家的雷以秋边玩著爱妻端木凌的头发边抱怨道。
「是呀,军,你生气也无济于事的,不是吗?」雷军的妻子官静夜看不过去,扯扯他的衣袖轻声劝道:「先坐下吧,我知道你担心柏生,但是……」
「啐!谁担心他。」雷军大刺刺地往沙发上一坐,整个人埋进椅垫堆里,「我只是看不惯他摆著一张世界末日的脸孔而已,看了心情就不好,害我晚餐的胃口全没了。」
「说的也是。」雷雅瓖放下手里的乐谱,轻声说道:「刚才的咖哩炒饭你竟然只吃了两盘。」
「雷、雅、瓖!」雷军丢过去一记大白眼,「雷炽不在,所以你找不到人和你吵是不是?」
「你们统统都给我住口!」还在忙公事的雷旭受不了这种嗓音,只得出声制止。
「话说回来……」雷旭的妻子伊澄心担心地往二楼的方向望去,「柏生今天真的很反常。」
「是呀,少了他那张笑脸当佐料,还真是让我食不下咽呢!」雷以秋丢下梳子,往后靠倒在沙发上,「亏我特地赶回家,想好好品尝一下仲熙的手艺。那小家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
「天晓得。」雷军气呼呼地抱怨道:「问他话也不回答,叫他也不吭声,不晓得他是出门时撞坏了脑袋,还是下楼时跌伤了脸蛋!」
「雷军!你说话留点口德行不行?柏生好歹也是你小弟耶!」雷以秋仰出长腿踹了雷军一脚,「再说,你用那种凶神恶煞的态度问他,谁都会逃之夭夭的好不好!」
「我就是天生嗓门大,不行啊?」雷军不甘示弱地踢回去。
「好了,你们俩都别吵了,先想想柏生出了什么问题吧!」温仲熙忙完了厨房的工作回到客厅,原想问问他们有何进展,没料到听见的只有兄弟吵嘴,让他禁不住摇头苦笑。
「说到这个,仲熙,我们不在家的时候,柏生是不是遇上了什么麻烦?」雷旭合上文件夹,心想反正今天的工作铁定是毫无进展,不如专心处理小弟的事。
温仲熙细细回想了下,却也只是摇头,「麻烦?这倒没听他提过,但是……」
「但是?」
瞬间,所有人的视线都往温仲熙身上聚集。
「他最近常常出门,而且从来不提要去哪里,只是每回都带著我做的饼干或蛋糕;起初我以为他是拿来当点心,但是好像又不是那么一回事。」
「你的意思是,他是去见某个人吗?」雷以秋挑高用问。
「如果要我猜,我会说‘是’。」温仲熙肯定地点头。
「为什么?」雷军好奇不已。
「因为剩下来的东西不一样。」温仲熙扬起一抹得意的笑,「上回我故意做了樱桃派和青椒沙拉让他带去,可是野餐篮里剩下的却是柏生最喜欢的樱桃切片,而且没有他最讨厌的青椒。」「真有你的、仲熙。」雷以秋忍不住大笑,「你竟然设这种陷阱!」「那么,那小子是去找谁了?如果只是找朋友,没有必要刻意隐瞒吧!」雷军抓了抓头发,开始对没有进度的推理感到不耐烦。
「既然他不肯说,就表示他有不可告人的秘密!」雷以秋笑得眯起了蓝眸,「这小表头也到了有秘密的年纪啦?」「以秋,柏生又不是小孩子。」端木凌一看雷以秋的表情,就知道他又在动歪脑筋了,「我想他做事会有分寸的啦,你别又想搅和喔!」
「对呀,他又不是军,我相信不会有问题的——」
爆静夜话还没说完,雷军已经一把将她捞过,让她跌进自己怀里。
「你刚才说我什么?」雷军露出一脸狰狞的邪笑,「你是说我没分寸是吧?」
「怎么会呢?」雷雅瓖打断雷军的威胁,在一旁轻声笑道:「我们家最知道分寸的不就是你了吗!」
「那是因为他最会惹事。」雷旭皱起眉头,「每次都是事后才学到教训,哪天也学学事先预防吧!」
「喂!你们两个,今天的问题主角是柏生吧?怎么变成在教训我啊!」雷军咬牙切齿地吼道。
「因为你每次都露出一堆把柄等人来抓。」雷以秋毫不留情地给了雷军重击,「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我看小瓖,你就上楼问问柏生那小子吧!家里少了他的笑声还真是冷清得吓人。」
「我?」雷雅瓖微眯的水眸微微睁大,一脸无辜的反问道:「你觉得柏生会说吗?」
虽然柏生确实是挺信任他的,但是他不认为柏生遇到的烦恼是说出来就可以解决的,不然他应该早就说出来了,不会等著让自家兄弟「严刑逼供」。
「哎呀?哪来那么多废话!」雷军从沙发上跳了起来,「你不问的话,就让我去问,省时又快速!反正他若不说,就等著挨揍吧!」
「雷军,你给我站住!」雷旭叫住正想往二楼跑的雷军,喝止道:「谁都可以去问,就你不行!」
雷军不服气地反驳道:「为什么?让我去问才是最快速有效的解决方法!」
「但是伤亡也最惨重。」雷以秋好心地解读雷旭话中的涵义。
「那你们到底想怎么样啊?」雷军站在楼梯口,一脸火大的扫视自家人。
「好了,都别气了,我看……」
温仲熙放下手里的托盘、解开围裙,叹了口气说道:「我去问吧,免得你们伤了自家人的和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