阔别了四年的街道,仍是那么宽阔笔直,阔别了四年的豪宅,却已有了败迹。程澄按下心中层层涌上的思绪,提醒自己不过是回来探望病重的母亲。
程家的老太爷,曾是朝廷重臣,不过后继无人,家道自是不比从前。而这幢豪宅,带给她的回忆,实在是太不堪了。
庶出之身,又没有倾城之貌的女孩,在大宅之内自是不受欢迎,即使是主子,还不如大房内的丫鬟。程澄自小便明了自己的身份,反倒有自得其乐的感觉,省去了许多勾心斗角的烦心事。只是,她一直向往能海阔天空地遨游,却无法在这大家族中实现,是她心底的憾事。
现在,算实现了吗?程澄茫然自问。
「四小姐……」一声叫唤犹疑地响起。
「福伯。」程澄微笑道,老人家尚且回不过神来。
「我娘怎么样了?」她并不想踏入大门。
「夫人她缠绵病榻多时,住在别苑……」福伯嗫嚅道。
「是吗,」程澄冷笑:「我早该想到。」
「夫人一直很牵挂小姐,小姐你……」
「我会去看她,不过你别声张,知道吗?」程澄皱眉道。她不想面对一帮吃人的家人,包括和她血肉相连的母亲。如果上天有好生之德,为什么不赐予她意愿选择一位爱自己的母亲?
埃伯看著四小姐远走,不禁凄然。往昔那位缠著他讲《山海经》的天真可爱的小丫头再也不会回来了。
别苑其实只是程府在郊外的一幢小破屋。程澄悄悄走进去,沿途半个人影都没有。进了主屋,依稀看见帘内一人躺卧著。
「娘。」她低声道。眼前骨瘦如柴的女人居然就是从前一副骄横之气的母亲!虽然早决定不再为眼前的人掉下一滴眼泪,但骨肉至亲,仍让她心中酸楚不堪。
「程澄!你是来带娘去王府的吗?」床上的女人突然惊醒,握住她的手急切地道。
她已经神志不清了,但是,她心中念的却仍是王府!程澄恨不得掉头就走,但看她如此可怜,脚下像生了根一般,迈不出去。
「好一个孝女!」一个高大的身影不知何时迈进屋里。语气冰冷,像是要将她锉骨扬灰。
熟悉的血腥味,程澄立时知道他是谁了。
面对他时,最好不要反击,程澄紧抿双唇,心底不由忐忑,他究竟意欲何为?即使隔了四年,他依然叫她害怕。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不说话?」他走近,眼眸中布满血丝,眼神凌厉地像要凌迟她,却又有一些她看不懂的东西,像是松了口气,像是高兴,又像是痛苦。
程澄立时觉得手腕上一阵剧痛,他总是不会控制自己的力道。看著她吃痛的容颜,卫聿行心头掠上一阵快感,却又矛盾地感到心疼。「你也会知道痛吗?」他猛地将她纳入怀中,用尽全力拥著她,不管会不会挤碎她纤弱的骨架。
程澄全身僵住,怎么他的口气,好像很心痛似的。他也会有感觉的吗?
「不过,我会让你更痛。」他阴恻恻地笑了,「那位和你私奔的情人,我会让他凌迟而死。」
「你抓了雷大哥!」程澄惊叫,恐惧不已,她知道他说得出,做得到。
「早知道你母亲生病,能把你引回来,我早下毒了。」他抬起她的下巴,仔细地端详,「他把你照顾得不错,是吧?」
「我和雷大哥情同兄妹,我们没什么。」程澄试著平静地解释,雷大哥的生死就在一线之间。早知回来会踫见这个恶魔,她宁愿不孝。她以为……他早忘了。
「没什么?你和他连孩子都有了!」他突然一耳光把她打跌在地上。程澄捂著脸,惊惧地看著他,他比四年前还要可怕!
「那是……」事到如今,她想解释那是他的孩子。
卫聿行一把揪起她说:「别告诉我那是我的孩子!」程澄看著他发怒的样子,半晌才道:「我知道你心高气傲,受不起背叛,我愿一死,你就放过他们吧。」以他的个性,怎么解释他也不会信了,他只不过想讨回公道,那就用自己的生命偿了这笔债吧。
「你……」卫聿行高举著手掌,却下不了手。他想杀了她,他真的想,那为什么犹豫,是怕她死了,自己的心也会死吗?
「啊……」卫聿行狂吼一声,击晕了程澄,抱起她扬长而去。
雪白的大床,层层的白纱,夜明珠下柔和的光芒,卫聿行的奢华习性仍是没改。程澄睁开眼后,不由地有恍恍然回到四年前的错觉。但立时,她想起了雷鸣和帧儿。「卫聿行!」她惊恐地大叫,生怕他已用酷刑将两人折磨至死。
「这么想我?」卫聿行冷笑声响起。
「你……他们怎么样了?」程澄坐起来,惊惧地望著他。
「放心,我不会让他们这么快就死的。」卫聿行缓缓道,「你还是先担心自己吧。」
「我说过了,可以用我的命去抵罪。」程澄坚定地说。
卫聿行闻言狂笑,半晌才道:「我要你的命有什么用,你私自逃家,带给我的耻辱岂是你这条贱命还得起的?」
「那你究竟要怎样才肯放过他们?」程澄快崩溃了。她不理解,他要逼迫她到什么程度才够。
卫聿行的眼楮危险地眯起,她就这么在意那两个男人!这让他有嗜血的冲动,恨不能在她面前虐杀姓雷的小子。「怎么样?除非你受到相等程度的耻辱。」他寒声道。
「你说出来,我必定照办。」她没有选择。
「发配军妓如何?」他冷笑。
她不意外这个答案,他一向就没把她当人看。「好的。你说话算话。」大不了她自决于世,抱了必死之心,还有什么可以介意的呢?卫聿行脸色阴沉地看著她,一阵后,才冷笑道:「好,我看著。」
看著卫聿行的背影,程澄无力地倒回床上,泪水悄悄滑落。如果时间可以重来,她决不愿与他有任
何的交结……
「冠盖云集就是这种情形吧。」十六岁的程澄攀在墙头,看著大院内熙熙攘攘前来庆祝三小姐生辰的人们。「老爷就是偏心!」丫鬟进喜不满道:「小姐的生辰就没人理了,不都是一天生的吗?」
「她是大娘生的,自然不同。」程澄低声道。她并不羡慕程月鹃的得宠,只是母亲天天在耳边唠叨这种不平等的待遇,让她烦不胜烦。她多希望,像那枝头的小鸟,自由自在,摆脱这家族里的勾心斗角。看著小姐出神,进喜明白她的心思,只是,命定的事又怎能改变呢?她心里是很喜欢四小姐
的,因为她总是开朗而自在,好像没什么事可以让她烦心,如果小姐生在一户普通人家,那该多好啊!
「三王爷!」一声带笑的热情招呼吸引了程澄。她不由地看过去。他好高。这是程澄的第一个想法。他的容貌俊秀非常,却没有一点让人轻松的感觉,程澄甚至可以感觉到他身上的血腥味。他的唇很薄,紧抿著,显示著他不易被人左右的性格,也代表著他的薄情。他便是传说中的三王爷卫聿行?听闻,他自小便是天之娇子,聪颖非常,十四岁和皇上一同出征,大败异族入侵之敌,自此官拜将军。他行兵喜神速,对敌人毫不留情,二十岁就成为统兵元帅……程澄不禁有些出神,及至看见
他嘴角一抹冷嘲,才醒悟过来。这人未免也太傲了!
「听说,三王爷便是老爷理想的三女婿。」进喜悄悄地道。
「那三姐可就有苦头吃了。」程澄感慨地摇摇头,看卫聿行的样子,就不像对妻子好的人。
「那倒是,」进喜充分发挥八卦的功用:「他有许多的姬妾,还很风流呢!」
「呵呵,」程澄忍不住笑眯了眼:「进喜你可是越来越多事了。小心三姐找你麻烦。」她戳戳进喜的额头,提醒她祸从口出。
「澄儿,下来!」母亲威严的声音突然传来:「你三姐的宴会就要开始了,你还不快去打扮。」
程澄悲哀地在心中叹了口气,又要比了,可她确实没有三姐的国色天香啊!三姐还是赶快嫁出去吧
,否则娘亲是决不会放过她的。
「今天三王爷来了。」李静圆边帮程澄梳头,边叮嘱道:「这可是个机会。」
「娘,他是三姐的……啊!」母亲突然的使力,使得她痛呼出声。
「你这丫头,别长他人志气,乖乖地给我听著:只要你俘获了三王爷的心,咱们下辈子就不用愁了。只要生米煮成熟饭,老爷就决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程澄只好乖乖地听著,心里一阵伤心,哪有母亲如此不顾念女儿的呢?万一煮好了饭,别人不肯吃怎么办?思及此,她又忍不住笑出声来。结果头发又给母亲狠狠扯了一下。
卫聿行冷眼看著大厅内吸引众人眼光的佳人,心中不住地冷笑。他知道程老头打的什么主意,希望退休后有个靠山,可他并没有揽麻烦的习惯。再说,那位美女比起塞外新送来的舞姬,差的太远了,一点风情都没有,他可懒得教小处子。
程澄硬著头皮与母亲一同踏如大厅,立时便感受到主席上三姐母女俩几近杀人的目光。「挺胸抬头,笑出来!」母亲低声在耳边叮嘱。程澄只好挤出一个奇怪的微笑。她乖乖地入席,参与这场与自己无关的生日宴会,虽然她也是同一天生日。有时,她真想抛开一切,冲出母亲的管制,冲出大门。母亲的做法她可以忍受,但会深觉受辱,像现在似个花痴般招蜂引蝶,还讨三姐母女的嫌。她还可以忍受多久?平日的快乐是建筑在不去深思的基础上,这种快乐又能持续多久呢?
有趣!卫聿行将眼光放在了程澄的身上。她还真是皮笑肉不笑的,一双大眼楮里流露出与宴席气氛不一致的忧愁,甚至,她像在忍受什么。她长的……一脸浓妆,看不太清楚,不过凭经验,她还算不错,虽然谈不上国色天香。
「王爷,这是四丫头程澄。」程竟松觉察到卫聿行的眼光,赶紧介绍道。卫聿行点点头,算是回礼。如果他表现出浓厚的兴趣,只怕明天这小泵娘就会送到他的床上了。
程澄并不会因此就认为卫聿行喜欢自己,但母亲已经兴奋得说不出话来。她知道母亲出身平寒,在家中受尽委屈,天天盼望女儿能跃过龙门。她能体谅,却痛恨自己也要承受同样的痛苦。这次卫聿行的一个眼光,明天就不知有什么等待著自己了。
宴会在热烈的气氛中度过,不知几更天,程澄才回到小屋中。她只希望那位三王爷明天最好赶快离开,然后平静地过自己的小日子。
才清早,程澄就被吵醒。爹居然命人送来许多胭脂水粉和漂亮的衣服,把进喜也吓呆了。
「怎么回事?」程澄犹在梦中。
「老爷让小姐穿得漂亮些,因为三王爷要在府中叨扰数日。」来人一副不以为是的嘴脸,她怎么看也觉得这丫头和三小姐比差远了。
程澄惊在当地,来人一走,她立时喊道:「进喜,快,咱们快走。」再不走,母亲肯定又要押她去浓妆艳抹一番,她可不想让人笑话。
「可是,小姐,你不去见三王爷吗?」进喜一边帮她梳洗打扮,一边问道。
「天!他昨晚不过看了我一眼,你们就好像我要嫁给他了。」程澄白了丫头一眼。她一点都不觉得卫聿行对她感兴趣,而且也很讨厌这种趋炎附势的行径,让她深觉受辱。
「小姐……」小丫头还想多说几句,程澄已经跑出门口,吓得她也赶紧追出去。
跑到花园的一个幽静角落,程澄才松了口气。
「过来。」一个声音淡淡地响起。
程澄一怔,居然是卫聿行,他们就这么有缘吗?
眼前的小丫头洗掉浓妆,居然还满顺眼的。他一向喜欢女子的肌肤柔嫩似水,这小丫头的肌肤看起来可以说是极品了。不知模起来如何?他喜欢抚模柔似丝绸的肌肤,所以府里的女子长得未必让人惊艳,但一身肌肤绝对要好。
等了一会,程澄并没过来,卫聿行的语调不由冷了三分:「过来!」
程澄一直思量要不要离开,可又不想得罪了他让自己受罪。听他的口气似乎有些著恼,她只好硬撑著过去。
才刚走近,卫聿行大手一伸,将她拉入怀中,另一只手立时抚上少女细嫩的面颊。嗯,的确是极品。他缓缓地用手指描绘著她的脸形,嘴角泛起满意的浅笑。或者,他可以考虑收她做妾。
程澄一瞬间吓呆了。她怎么样也是个养在闺中的小泵娘,几曾踫过这么无礼的人?!直到那只不安分的大手顺著她优美的颈项而下,她才惊醒过来,用力推开他,怒道:「放肆!」
她跳开两步,双手紧抓住衣襟,气得全身发抖,也不及细想自己说了什么,话就中口而出:「没想到名震天下的大元帅,就是这么个卑鄙下流的登徒子!」
打从出生开始,就没有人敢用这种口气和他说话。卫聿行眯起眼,克制自己不要一掌打死她。「你好大的胆子。」他寒声道。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像你这种因为有了几分权势就仗势欺人的人,才真叫人看不起,我为什么不敢说你!」一瞬间,所有因他而受的气都在这一刻爆发:「如果你以为我会因为你的身份就对你低声下气,你就是在做梦!」
她还没说够,卫聿行已在一瞬间钳住了她的手腕:「你再说啊!」他倒要看看她能硬到什么时候。
彻骨的疼痛从手上传来,程澄咬紧牙关,恨声道:「卑鄙小人,欺负弱女子。」
「好,」卫聿行冷笑:「我们可以比比看谁能撑到最后。」
程澄从他的眼中意识到自己的危险,想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她正想呼救,卫聿行已抱著她的腰,使出轻功,带著她出了程府。
他要带自己去哪?程澄忐忑不安地想著。不过以她的心思,也想不出什么比较可怕的惩罚。
卫聿行把她带上马,不顾她的死活,颠得她晕头转向,然后在一幢奇怪的府邸下了马。
罢进了府,她就听见一些奇怪的声音,好像大多是女子,申吟声显得痛苦不堪。她突然害怕起来,为这种未知的危险。
「这样折磨这些女子,你,好不要脸!」事到如今,她只能硬撑了。原来领兵打仗的英雄,却以欺负女子为乐。她心中生起一种鄙夷,暗自决定再多的酷刑,也决不低头,一定要等到家人来救自己。不过,他们会来吗?
看她脸上的神情,又是害怕,又是鄙夷,还强撑著一副英雄气概,卫聿行突然不是太生气了,反而觉得有些好玩。他其实也不过是要吓吓她而已。
「这是官妓所在之处。」他缓缓道,满意地看她的小脸一刹那变的苍白。
「你想做什么,我可是丞相之女。」虽然她一向不愿借父亲之名,可情势逼人,她怎么办?
「我不想做什么,但我可以让别人来做。」他笑得猖狂得意。「现在求我,也还来得及。」
程澄很想低头,可一看他得意的嘴脸,又忍住了,小脸一扭,并不答话。
「好,我就喜欢驯服硬气的女人。」卫聿行心头火起,唤来一人,不知嘱咐了什么,然后邪笑著将程澄拉入一间小屋。
程澄强行压下心头的恐惧,告诉自己他只是吓人而已,怎么说她也是丞相之女啊!
「还不低头吗?」卫聿行笑道。
「决不。你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情,皇上也饶不了你。」天知道她的指甲已紧张地陷入手掌中。
她的脸色苍白,她的双眼已经泄露她有多害怕,可是她的话语仍是硬气。卫聿行伸手描绘她的唇线,被她厌恶地闪开。
「好!」他钳住她的下颚,这次是真的生气了:「惹火了我,皇上也救不了你。」
「这里共有40名军妓,却有近两千名士兵,好像太累了些,你可以试著分摊她们的重任。」
「你……」再不知人事,她也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冷汗滑下她的脊背。「不可以……」她的声音开始颤抖。
「还没人踫过,是吧,我想他们每一个人都会很乐意教授千金小姐经验的。」他真的很享受她的害怕。
程澄惊叫一声,向外跑去,他不是人,他不是开玩笑的!
卫聿行轻轻松松地将她拦腰抱回:「跑什么,我还没等到你求饶呢!」
程澄用尽全力也挣不开他的怀抱,恐惧的泪水终于滑下脸颊。
房门被推开,走进一位大胡子的彪形大汉,两眼直视著她。卫聿行轻轻在她耳边道:「程小姐,怎么样?」
看著大汉越来越近,程澄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我……我求饶了……」再想撑著,也敌不过要被
人羞辱的恐惧。紧绷的弦一旦断开,她哭得撕心裂肺,一双小手紧紧地揪著卫聿行的衣襟,生怕一松手,他就真的把她丢给那名大汉。
看她哭的涕泪横流,全搽在自己的衣襟上,卫聿行不觉好气又好笑,用力想扯开她的小手。他的举动却吓坏了程澄,他真要毁了她吗?她说什么也不会放手的。糊涂间,她只知道决不能放开,卫聿行推开她,她却越发地缠上去,双臂紧紧地抱住了他的颈项,哽咽道:「我求饶了,你放过我,我再也不敢得罪你了……」
看著她迷的大眼,哭得轻颤的嘴唇,一副害怕又委屈的样子,卫聿行突然有些心疼,没有再推开她,反而将她抱了起来,大步向门外走去。
「阿卫他搞什么鬼,就是叫我来吓人的吗?」大胡子无奈地苦笑道。
「啊!」程澄再一次从噩梦中惊醒。进喜赶忙跑进来,连声道:「小姐,你没事吧?」
程澄摇摇头,重新躺回床上。自从被卫聿行送回来之后,她就经常做噩梦。对卫聿行来说,只是一时的好玩,可对一名养在深闺的二八少女,这种事情却是说不出的可怕。她将头埋入枕头中,衷心希望这辈子不要再见到那个恶魔。可惜,上天没有听到她的许愿。
皇上的秋猎,按理说程老爷是不会带她去的,但自从卫聿行曾对她有那么一点不同,她突然成为府里的红人。程澄一点都不享受这种礼遇,而且一想到要见到那个恶人,她就想装病不去。可她也知道,即使生病,母亲也决不会放过自己的。为什么她身边净是以强迫别人为乐的人呢?她只想过些自由写意的日子,却连这小小的愿望也不能实现。
秋猎在京城郊外的西山,程澄长那么大,第一次得以见到如此美丽的自然景观,心情不觉也好了许多。而且一直都没看到卫聿行,更使得她心花怒放,连进喜都面带喜色。
不过,不可能万事顺心。一早起来,三姐母女上门冷嘲热讽了好一会,幸好有母亲挡驾,她也就得以溜出来。
她信步走开,突然听见一阵悠扬的笛声,却又不像笛子吹出来的乐曲。她大是好奇,寻声而去。
树林中,一名男子正卷著不知名的叶子,吹著不知名的小调。
程澄不敢打扰,静静在一旁听著。不知过了多久,男子转过头来,冲她友善地一笑。他看起来很魁梧,很憨厚,程澄立时生起亲近之心。
「在下御前侍卫雷鸣,小姐是……」他有些迟疑。气质上她像个小姐,可他不记得有哪户官家小姐长得这般随和可爱,笑起来脸上还有小酒窝。身为御前侍卫,他的记忆力一向很好。
程澄脸上一红,嗫嚅道:「这个……」说自己是丞相之女,他还会待自己这般随和吗?
雷鸣却误会她只是位小丫鬟,急忙道:「我没什么意思,小姐丫鬟还不是一样。」
她可以装傻,但她不想骗他。于是急忙接口道:「我是程丞相的女儿。」
雷鸣一怔,神色立时端正起来:「失礼了。」
「你不要这样。」程澄急了,说:「其实我也只是庶出,不要把我当成大小姐,再说,真是小姐又怎么样呢?」
看她急红了脸,雷鸣忍不住一笑:「你别急,我当你是朋友。」
「哎。」雷鸣温暖的笑颜让程澄的心也温暖起来,友好地冲他一笑。
上午的时光很快就过去了。雷鸣向她讲述了自己天南海北的经历,听的她羡慕不已,直到雷鸣接班的时候到了,两人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你明天还会来吗?」程澄叫住他,心头不知为什么跳个不停。
「有空的话,一定来。」雷鸣笑笑,抛下一句,大步走开,程澄却半天才回过神来。只觉得脸上热热的,好像有什么事情开始发生了,直到就寝,她还心神不宁。
第二天清早,程澄一早起来梳洗,脸带微笑,把进喜看得发呆,好半晌才道:「小姐,你知道今天三王爷要过来约老爷一块去围猎吗?」
「砰」地一声,程澄手中的梳子掉在了地上。
待得她出来,程竟松和卫聿行已在厅内。三姐和大夫人也一副干练的装扮。
「爹,我今天不舒服。」程澄小声道。
程竟松的脸色立时拉了下来,「围猎时,女眷大部分都在马车里,不需你骑马射猎。」
程澄只觉心里一阵空落落的,眼楮居然开始发酸。她一向并不容易哭泣,可一想到不能去见他,就像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似的,而且她有预感,她可能永远都不能和他在一块了。
卫聿行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有冲动来找程竟松,及至看见这小丫头,他才突然明白这许多天来的烦躁。他只不过想再看她强充坚强的小样子。他不愿深究为什么,但既然自己对她感兴趣,那么玩玩也未尝不可,程竟松可是欢迎得紧。
「既然程姑娘不舒服,可以乘我的车子。」卫聿行悠闲道。他的车子可是皇上亲赐的。果然程竟松立时一副喜不自禁的样子。
她真的不舒服?卫聿行不快地看著她脸色苍白,摇摇欲坠。程家虐待她吗?
程澄忍受著三姐母女几可杀人的眼光,踏上卫聿行的马车。如果可以,她宁愿徒步去射猎场。卫聿行并未乘车,他骑著一匹通体黑亮的高大骏马意气风发,吸引了众多官家小姐的目光。
程澄无心打量马上的天之娇子,她的目光全被场中的雷鸣所吸引。他也来了!大概他是她自小以来见过的最好的男子,亲切,有礼,不把家世放在心上,因此一面之缘,竟让她念念不忘。她多希望能与他同乘一骑,像传奇小说中的男女主角一般,天涯海角,不离不弃。仿佛感觉到程澄的目光,雷鸣轻轻朝马车的方向扯出一丝微笑。
一天围猎下来,卫聿行自然凭借高强的箭术成为焦点,皇上对他喜欢得紧,于是又是一番赏赐。
乘著热闹,程澄下了马车,虽然不能和雷鸣说说话,看著他也觉得心中被幸福填的满满的。进喜首先发现了小姐的异样,悄声道:「小姐,你怎么了?」
「没有。」程澄急忙撇清。她一定是喜欢上他了!程澄心想。她虽不了解男女之情,可是雷鸣却给了她沉稳的安全感,甚至较父母都来的亲切。一思及此,她心里又慌乱又欢喜,几乎不知如何自处。
卫聿行也发现了她的异样。他们距离不近,但不知为何他总是注意到她的一举一动。顺著她的眼光……卫聿行的眼楮危险地眯起。
「小三,怎么了?」皇上见他面色不善,关切地问道。
「没什么。」卫聿行微微一笑。心里却有一把火,越烧越旺。他想杀了被她关注的男子!他憎恶那双清澄的眼楮闪现的光芒,也憎恶那张小脸上甜甜的笑容,她凭什么像个花痴一般傻笑,却在面对他时一副畏惧的小媳妇样!
「久闻雷侍卫箭法高明,小王今天便想领教一番。」不及思索,卫聿行冷笑著向雷鸣挑战。
雷鸣不由有些意外,站出队列,回礼道:「下官一名小小的侍卫,自是不及王爷的箭法高明。」他正要推辞,卫聿行已笑著走过来:「以武会友,雷侍卫不必太谦虚。」
「阿卫今天不对劲。」都察御史原忱皱眉道。他和卫聿行从小玩到大,立刻敏锐地察觉出不对。
「大概和那个小泵娘有关。」他身边的大胡子——大将军诸葛郧向程澄的方向比画了一下,然后道:「不用把嘴张的这么大。」
「这比你告诉我阿卫明天成亲还要让人不敢相信。」原忱还是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
「我也觉得难以置信,他居然找我去吓一名小泵娘。」诸葛郧至今仍对那天的事耿耿于怀,这简直在破坏他的清誉。
两人对看一眼,同时为程澄和雷鸣捏了一把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