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水堡少主的伤势一直未能痊愈,甚至引起并发症,高烧不退了好几天。这阵子临水堡的生意越趋低调,比起前阵子堡主刚过世时还要糟,这种情形引起外界一阵讨论及恐慌。
行商的怕他们钱庄倒了,做买卖的怕他们漕运停摆,北方的各大商家都担心无人运货、无处借钱周转。临水堡在北方本就是一踏步就会震动半个天下的地位,现在堡主及少堡主接连出现状况,人人都怕极了。
当然,也有希望从中得利的同行虎视眈眈;过去整个北方被垄断的情况或许会因此而有了转机,若能打破这个局面,除去了老虎,猴子自然就能称大王了。
为了解决这一堆衍生出来的问题,晏祷特地带了个人来见卧伤在床的晏霄。这人自称李老板,是个文质彬彬、出口成章的中年文士,身著深灰色长褂,风采翩翩。
「霄儿,你身子撑得住吗?」晏祷故作关心地开口询问,眼前的霍季云靠坐在床上,脸色苍白,连拿碗的力气都没有,还得靠身旁的齐洛飞喂药。
霍季云急咳了几声,无神的双眼好不容易聚焦在来人身上,好不容易挤出几个字;「谢……谢谢叔叔关心,我……还好。」
「怎么会伤成这样呢?依你习艺十几载的武功,应当不致落得如此重伤才对。」锐利的眼光左右审视,似是想瞧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是我……太过大意了……咳咳咳……」他低下头咳嗽,恰巧避过正面迎视。
「唉,瞧你脸色差成这样。要不,让李老板帮你看看,他除了在南方生意做得大,也擅长歧黄之术。」晏祷递了个眼神给身旁的人,李老板立即趋上前去。
锵!齐洛飞突然拔剑出鞘,挡在霍季云身前,不让来人越雷池一步。
霍季云心中暗笑,又装模作样地咳了几声,脸色更加苍白。「洛飞,不得无礼。」表面上看起来他似乎试图挤出一个笑容,却又无力为之,表情显得有些僵硬勉强。
伸手模模自己的脸,天知道他的僵硬勉强,全是因为齐洛飞在他脸上扑上太厚的白粉。这下他终于体会到,为什么百花楼里那些花娘全都笑得假假的。
明白只要再进一步,齐洛飞那把剑肯定会毫不迟疑地挥过来,于是李老板退了回去,换了个方式道;「在不见少堡主气色不佳,气血淤塞,双目无神,或许让在下看看少堡主喝的药,增加几味药材会比较好。」
说完,手就要伸向矮几上才喝一半的药。霍季云与齐洛飞暗地里对视一眼,突然前者大喊一声,抚住心口直喊疼,后者则忙著趋前探望,恰好挡住李老板的手。
「霄儿,没事吧?」晏祷见状皱眉,李老板被挡住,只好讪讪收手。
「没事……我……还好。」还好那酸儒没真的踫到那碗「药」,否则他霍大公子今天可就要穿帮了。
「你不是背疼?怎么捧著胸口?」晏祷眯起眼怀疑地道。
「大夫说……我的病……深入肺腑……所以……前后都会痛……」」
时倒没想那么多,霍季云硬著头皮胡诌。
反倒是李老板舒了眉心,不著痕迹地朝晏祷点个头。「少堡主冷汗直冒,确是气血均虚之相。」
呼!床上及床边两人同时松口气,知道闯过了这关。刚才险些露陷,霍季云吓出的那身冷汗还真是恰到好处。
「既然如此,霄儿,你好好歇著,听为叔的说就行了。」晏祷指著李老板。「李老板是南方商会的龙头,他有意将几个南方的大商会整合成联会,由他作为代表。现在他希望与我们合作,以后联会的货运和款项都交给我们临水堡旗下负责,为叔认为这件事子堡里生意大有裨益,所以特地带他来见你。」
「咳……是吗?」霍季云垂下眼帘,状似深思。
「既然现在我是代堡主,霄儿你又病成这样,不如这件事就这样定了。等会儿我来拿合约让齐洛飞用印。」浮起一抹得意的笑容,晏祷和李老板交换了眼色。
「等、等一下……」霍季云艰难地睁开眼楮。「这事儿,可能要先问问舅舅……」
「为什么要问他?」笑容骤然消失。
不仅晏祷变了脸色,齐洛飞也眉头微拢,不懂霍季云在搞什么把戏。
「因为……叔叔你代理堡主,瑾弟……代行漕运,都很忙碌……我现在伤成这样,只好请舅舅帮忙……帮忙处理其它的生意……」
「你居然把钱庄生意交给他!」晏祷暴怒,上前伸手就抓,齐洛飞无法对他用剑,只得移动身形,接下这一抓。
「二爷,请自重。」他沉声警告他,放手时,却暗瞪了霍季云一眼。
「你们……唉。」恍然想起自己这样的行为易落人口实,晏祷马上泛起忧色,深深叹气。「霄儿,你怎么会这么糊涂呢,陆可久为人野心勃勃……」
「叔叔放心……看在青烟的份上,我相信舅舅会好好打理生意……」
「原来是这妮子!」几乎是咬牙挤出这句话,晏祷脸色难看到极点,
向霍季云瞥去憾然一眼。「你真是色迷心窍了。不行,叔叔定要好好解决这事。」
语毕拂袖而去,随之前来的李老板也神情不豫地离开。
见来人走光了,床上的霍季云恢复从容,笑吟吟地拿起他的「药」,咕噜咕噜喝下,而后抚抚意犹未尽的肚皮。「这时候,如果有几块凉糕佐茶就更好了。」
「这和我们当初协议让你装病的用意不同。你真要把权放给舅爷?」
齐洛飞凝重地质问。
「唉,不给他点甜头,我的美人儿不知会被他欺负成什么样子。」他在床上躺得烦了,利落地一翻身,便站起来伸展四肢,东张西望。
「难道真是表小姐怂恿你这么做?」他越来越同意晏祷所说的,这痞子果真是色迷心窍。「你把权力放给舅爷,会害了整个临水堡你知不知道!当初少堡主并未授权你这么做。」
霍季云反睨著他。「他也没有告诉我,暗杀他老头的除天尊教之外还有内奸啊!说什么不出堡就不会死,差点害老子丢了命你又怎么说?」
齐洛飞被他问住了,有些悟羞成怒地低吼;「反正我不会让你乱来的!」
「试试看喽。反正现在的少主是我,令玺在我手上,我就是想乱来怎么办?」他不甚在乎地耸肩。「给你一个良心的建议,这时候与其管我和青烟的事,不如好好看著那位李老板比较实在。」他更坏心眼地加了一句;「而且,你不认为他们已经开始怀疑了吗?」
「怀疑什么?怀疑你的病?」
「或许不止。」霍季云寓意深远地笑,一头钻进壁橱里东翻西找。
齐洛飞愤愤地盯著他泰然自若寻找吃食的模样,忽然觉得,霍季云已经渐渐脱离他的掌控,更或者,自己反而被他给掌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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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轻的推门声,又轻轻地合上,一抹身影来到趴在床上休息的少堡主身边,静静地开始换药。
一只玉手才搭上他的背,床上的人做梦般发出呓语;「未来娘子……你来了,咳咳咳,这次我可没……可没把你错认成春儿……」
「你这么戏弄人,很好玩吗?」声音不仅失了平时的淡然,且更加冷峻。
「你怎么了?」他翻过身,果然还是那副令人气结的洒脱样,一点儿病态也没有。「谁欺负你了?告诉我,我去帮你剥了他的皮,把他吊在树上,用火烤个十天十夜做成人干,再剃光他的头发丢上街,让众人朝他吐口水……」
「有你临水堡少堡主在,谁敢欺负我呢。」语气里有些讥讽。「连爹都反常地对我极好,直赞我这个乖女儿终于听了他的话,不都是托了少堡主的福?」
「不敢不敢。父亲对女儿好是应该的嘛。」他打蛇随棍上地接话。
「你!」她杏眼圆瞪,若非长久以来的教养,说不定早已吐出那些有损气质的字眼。「你为什么要将权放给我爹?」
「你老爹权力变大,地位变重,你这个女儿应该高兴啊,怎么气成这样?」他犹不知死活,笑嘻嘻地逗她。
「临水堡的产业由堡主一手创立,理应一脉相承,你今天这么做,等于将大好江山拱手让人,置死去的堡主子何地?」
「不,未来娘子,你应该由另一个角度去想这件事。无论是舅舅掌权,或是叔叔掌权,反正赚钱的都是临水堡。既然如此,就让他们去忙好了,我反而落得轻松,不就有更多时间陪你了吗?」他有些入迷地望著她因气愤而微微泛红的双颊。果真是美人啊,连生气都这么美。
「所以这下我就变成媚主的祸水了?我以为你只是小事懒散,想不到竟昏庸到这种地步。」她冷笑,平淡语气间却布满尖刺,而刺的,是她自己。
这些日子来的权力更迭造成临水堡人心浮动,原本她陆家父女住在临水堡已是名不正言不顺,现在陆可久掌了大权,又全是因她陆青烟迷惑了少主,令一些忠心护主的仆佣们的冷眼更盛。
「不会的,现下临水堡的产业只是由他们掌管而已,反正我随时可以收回来。」他不但未因她的讥刺而动怒,反而笑意盎然地安抚她。「我说过,我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的,如果小小讨好一下未来岳丈就可以让你好过些,我何乐不为?」
「我不相信你不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你能做主、能决定,可是我却没有选择的权利。」讥讽到了后来变为自嘲,她连个苦涩的表情都挤不出来。「所以,我只能任人摆布,被动的看你们的脸色存活。」
她知道他的聪明,更清楚他知道放权之后将会带给她多大的冲击,每个人都将矛头指向她,即使是父亲的善待,也是一种变相的威胁。
可是他仍是这么做了。她不懂,每个人都在逼她,难道她不能有一些自主吗!
「别这样,乖娘子。」他拉下她,亲昵地搂住。「我还不是因为疼你。」
她用力地推开他——这是第一次,她坚决地拒绝他,语气无比森冷;
「别用你哄婢女那一套来哄我。」
「我绝对不是哄你。我这么做,确实有其它的目的,但追根究底还是为了你啊,为什么你不信呢?」他有些苦恼。
「你有什么目的?」她拧著眉,不断压抑上涌的心火。她一向很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为什么?为什么这一次她会如此气愤,甚至觉得……被他背叛了呢?
因为她对他有了期待啊!她以为他不是以前的晏霄了,她几乎被他的戏言迷惑,什么保护她、喜欢她、疼爱她,全都是幌子,原来他也是在利用她,然后达到他想要的目的。
每个人都这么对她,她忽然觉得,自己为父亲、为他、为临水堡做的一切,是否全是她的自以为是?
「我、我不能说。」一说出来,势必违背晏霄与他之间不得揭露身分的约定。他苦恼地望著她凝结成霜的容颜。这阵子好不容易才拉近与她的距离,现在,她却似乎变本加厉的武装起来。「你要相信我,我不会让你受到一丝伤害……」
她不愿再听下去,寒著脸转身离去。至少,眼下他的敷衍已经伤害到她了,他还是没做到他的承诺。
霍季云凝视著她决绝的背影,所有笑容全被隆起的眉间掩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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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青烟信步来到水道旁的凉亭内,这是她与晏霄重逢的地方;在这里,他毫不掩饰对她的兴趣,一反过去冷漠以待的态度,而后,便莫名其妙落了水。
忆起全堡因此而兵荒马乱的情形,陆青烟微弯地唇角;拐个弯步上长廊,廊的尽头是议事厅,在廊边的假山,他带著她与齐洛飞大玩捉迷藏,充分表现出与她的亲近更甚子贴身侍卫。
越过议事厅,所走过的地方,都是两人曾并肩踏过的,有他的嘻笑怒骂、装模作样;再经过自己的房间,那日两人聚在一起掷骰吓坏招喜的情境又浮上脑海。
再过去就是后山林场了。他一针见血地说出该地生死同门的天险,他为她拒绝了晏名瑾的纠缠、为她被杀伤卧床不起……
这些全都是他的伪装?全都是他为了利用她而示好以卸下她的心防?
她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
他是堡内唯一称得上对她好的人啊……
「青烟。」
身后传来的声音令她心神微微一动,深吸口气蓄积勇气后,她从容地转过身。
「叔叔。」该来的总会来,在她的估算里,晏祷这一唤还算迟了。
「你倒是个好女儿,陆可久要的,你全替他弄到了。」晏祷脸上虽然有笑容,却是肥肉颤动,很是狰狞。
「如果我说我不知道晏霄为什么会有这个举动,你会相信吗?」她冷静反问他。
「你们父女都把人当傻子?」晏祷冷笑。「别以为我不知道前阵子天尊教袭堡,陆可久也参与其中;若我将这件事让晏霄晓得了,你想,你们父女在临水堡还有什么立足之地?」
她沉吟了一阵。「我不介意叔叔将这件事告诉晏霄。」反正他已经知道了,拿这件事威胁她根本没有意义。一双澄净的美眸对上晏祷的眼,无畏无惧。「而且,说了这件事,对你并无好处。」
「怎么说?」晏祷提防起来。
「天尊教入侵时,叔叔的人马似乎未尽全力。天尊教徒由水道入侵,为何巡逻的守卫要等到少主的侍卫发难才有反应?为什么代堡主到最后一直都没出现?」那天从屋顶上到林场前,她可是看得沟清楚楚。
「我是因为……」晏祷一时语塞。
不理会他的辩驳,陆青烟接著道;「何况,叔叔能清楚的知道爹的事情,却未在第一时间告诉晏霄,一直要等到爹掌了权才告密,这是否代表叔叔知而不告?」她的语调平缓,脸色漠然,完全不掺杂一点个人情绪,让晏祷想骂她以下犯上的机会都没有。
被她一激,晏祷反而冷静了下来,对她另眼相看。「你身为女儿身,真是可惜了。」想到自己那不长进的儿子,他眼角一个抽搐。「如果晏霄知道陆可久的事,为什么不治他?我相信攸关整个临水堡的大事,晏霄不可能因为一个女人而姑息。」
陆青烟无语。在她的想法中,现在的晏霄非常可能做出各种光怪陆离的事。
「因为晏霄没有证据不是吗?」他一针见血地刺中要害。「要能办陆可久,早就办了,不会等到现在。青烟,临水堡是晏家的产业,不是你们陆家的。当年堡主对你那么好,你实在不该忘恩负义。陆可久是内奸的事我可以按下,但是,关于陆可久中饱私囊的内帐,或许我就必须要让晏霄知道了。」
他说的没错,此举确实能让陆可久身败名裂。他嘴上说得冠冕堂皇,骨子里仍是在威胁她。
陆青烟静静凝视著他,片刻后才回道;「你们不都认为晏霄很软弱?他现在连生意都懒得管了,会去在意爹的内帐?」
细小的眼发出光芒。「你说得对,现在的晏霄……表现得确实很奇怪。」晏祷皱起眉,嘴角不经意流露出邪恶的笑。「他变得太弱了,简直像换了一个人。武功不行,行为浮靡,若非是他装模作样,那就是……他根本不是晏霄。」
「叔叔这个猜测,是在为自己的未来铺路吗?」既然如此,她也就不客气地问了。「若硬要说现在的晏霄是假,那么晏祷便可大加鞑伐,加上他握有陆可久的把柄,整个临水堡要落入他手中不是难事。」
「哼,你看著吧。」他阴狠地低笑,拂袖便要离去。
「叔叔请留步。」她叫住他。他留下的线索太少,她无法推测他的下一步,因此,她必须先下手为强,不能让他做出不利于晏霄……不利于临水堡的事。
「我……若我能帮您呢?」想到晏霄也是在利用她,她心中一恸,咬牙道:「事情到了最后,您是否能放过我爹?」
「你能做什么?」
「我……能帮您得到堡主的令玺。有了这个,您要扳倒谁都更为容易。」只能先稳住他了。「不必多想,这不只为了我爹,也是为了我自己。」
先博取他的信任,与他条件交换,她才有足够的时间弄清楚他的企图。
可是日后呢?她能拖多久?若晏祷发现她的敷衍,她又会有什么下场?
陆青烟叹息,根本不愿去想。她这条命在这个时机,只能说是为临水堡拖著。
「希望你说到做到。」晏祷姑且相信了她,自以为达成了某种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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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暗的天空,空气里飘浮著潮湿的味道,没有雨水,吹过的风带著丝丝凉意。诡异的天气,正搭上了临水堡的浑沌气氛,走在堡内的佣仆们不怎么敢交谈,怕不经意说错了话,得罪了人;堡内的一切日常采买、用膳、分配衣服用品等行事都极为低调;过去偶尔堡里会有人搭小舟子在水道里游憩玩耍,或以船代步穿梭堡内,现在,平静的水面上甚至连一丝涟漪都没有。
大家都沉默了,因为不知如何揣摩上意。二爷晏祷是名义上的代堡主,但大部分的人都知道少堡主才是真正的主子;可是,现在少堡主又将生意交给了舅爷,舅爷的权力俨然压过了二爷……每个人小心翼翼地服侍著掌权的几个人,服顺的表面下暗涌著权力更迭。
下面的人如此,上头的人更是外弛内张、尔虞我诈。陆可久对待女儿越来越好,好到令陆青烟有些害怕;晏祷似乎痛下决心振作,每日和李老板关在房内谈生意;而少堡主晏霄在住处里养伤,偶尔才会见他踏出房门。
最重要的是,彼此似乎老死下相往来,连讯息的传递都是透过下人,因此,堡里的奴仆全都吊著胆子在做事。
陆青烟仰首望著沉郁的天,微微长喟。爹今天又派人「关怀」她了,无非是问些她今天又做了什么、去了什么地方、有没有去探望晏霄……之类的问题,这样别有用意的关心,压得她几乎透不过气。
陆可久沉不住气了,被权势惯坏的他,对堡主的令玺更加势在必得。
她夹在陆可久和晏祷之间……或者再加个晏霄,她走到哪里都是步步为营,不能露出一丝异样。
这样的日子,很累。
「小姐,齐护卫求见。」招喜来到身边,有礼地禀告。陆可久对陆青烟的态度改变得太明显,她不敢再和以前一样出言不逊。
齐洛飞?陆青烟面容平静,轻声道:「请他在园里等候。」即使诧异,也不容许她表现出来。
莲步轻移至庭院里,齐洛飞盯著她的眼神并非善意。她在心里自嘲一笑,看来,这又是少堡主替她惹来的麻烦。
「表小姐。」他看了看招喜,直到陆青烟撤下她。「你最近很少去探望少主。」
「他的病需静养,我不好太过打扰。」
剑眉隆起,齐洛飞脸色一沉,语气已下太客气。「是否表小姐认为已经达到目的,所以便不用再浪费时间在少主身上?」
「我达到什么目的?」她云淡风轻地问。
「舅爷如今掌权,表小姐敢说与你没有关系?」
「连你也认为是我敲边鼓让晏霄放权给我爹?」她出入意表地微笑,直视齐洛飞。「你认为少主是可以随便任我摆布的?」
齐洛飞脸色更为凝重。要是真正的晏霄,一定不会为陆青烟所迷,但霍季云……他真的不敢肯定。
「表小姐,属下这次来是想劝你,堡主生前待你不薄,你不能忘恩负义……」
「你哪只眼看到我忘恩负义了?」她打断他,「你是晏霄的随身护卫,他做的决定你有异议,自然应该同他说去,找我不是本末倒置吗?」
「若你不试图勾引他……」
「若怕我勾引他,你更应该留在他身边看著他。何况,他现在‘情况特殊’不是?」她轻描淡写便堵住他的口。
情况特殊?指的是霍季云装病的事?还是……齐洛飞心跳岔了一拍,险些以为她看出了什么。「你既已知道少主装病,却藉这时机在堡内兴风作浪……」
「齐洛飞,你僭越了。」她冷冷吐出一句。
「你……」齐洛飞顿住。这下确实是僭越了,她毕竟是表小姐,少主的未婚妻,他于情于理都不能对她恶言相向。但这回,他实在是忍不住。
「表小姐,以我的职责所在,我便有义务……」
「小飞子,你在这里干什么?」霍季云突然从某个角落里冒出来,语气不善,不悦直达眉梢,恶狠狠地盯著齐洛飞。「你好端端的不服侍我,没事来寻我未来娘子的晦气做什么?」
「少主。」这家伙不好好待在房内跑出来做什么?齐洛飞愤愤地垂首。
「我一转眼你就跑得不见人影,原来到这里来了。」他责备了一句,而后带著歉意朝向陆青烟。「未来娘子……」
「你的‘伤’好了?可以光明正大的出门闲晃了?」她不看他,不想再被他的任何言语表情蛊惑。
这明显的语中带刺令齐洛飞极为不悦,见她不若以往温顺,他直觉开口制止。
「表小姐,注意你的态度。」就是霍季云把她宠坏了,难怪陆家人在临水堡内越来越嚣张。
「小飞子,你闭嘴!」霍季云凶神恶煞似地瞪他。
「我没有说错!少主,你不能执迷不悟……」霍季云要被美色所迷是他家的事,但不可以拖累临水堡。
「我的事我自有主张。」见著陆青烟越发冷凝的神色,还有她所受莫须有的委屈,霍季云不禁冷下声音,心火上涌。「你给我记著,现在我是少主,有种你就把我从这个位置踢下来,否则你就要听我的!」
「哼!」为了避免霍季云把所有事情抖出来,齐洛飞只能黑著脸离开。
像驱虫般驱走了人,霍季云才一脸赔罪的转向陆青烟。「未来娘子,是小飞子太没礼貌,我回去一定好好管教……」
「这不是你所希望的吗?」她冷冷瞥他一眼,转身回房,拒绝听任何狡辩。
他可以在蓄意打人之后赔礼,但她没有兴趣奉陪。
第二次不欢而散,霍季云只能眼睁睁目送她,黑眸中是前所未有的深沉。
这是他人生中,最大的一场赌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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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漕运的营运大有进展,李老板在联合南方几个商会后,大部分都愿意与临水堡建立合作关系……」议事厅里,晏祷说明著漕运生意的流水帐,由话里可听出他与李老板合作愉快,但实际内容上也是敷衍大过实际。
待他结束说明,换成陆可久滔滔不绝。「关于钱庄和当誧的生意,最近也打算往南方拓展,或许,借助联合商会也是个不错的方式……」
名义上,少堡主将大权给了舅爷,但实际上他也不能真的放著不管,而代堡主始终就只是辅佐,无法取代将来的正主儿。因此,在少堡主的身体稍微恢复后,众人便聚集起来向少堡主汇报。
然而,主位上的霍季云坐在厅里,双眼却直直地直盯著陆青烟。她冷著面孔,他就哭丧著脸;她稍微抿个嘴,他就皱起眉;而她轻叹口气,他便连坐也坐不住,若非齐洛飞在他身后制止,他可能早就搂著美人儿轻轻怜惜了。
陆青烟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趁著众人不注意,她面无表情地轻声道:
「你看够了没?」
「不够不够,永远都不够。」他眼中散发出纯然的惊喜。「你愿意理我了?」
「谁敢不理少堡主呢?」她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别当我是少堡主,你私底下叫我季云,又不是叫我晏霄,就当我只是一个普通人。」说话的同时;身后齐洛飞面容微微变色。
「若这两个名字都是你,那又有什么不同呢?」她终于转头看他。
「呃……」霍季云被她问住,只能傻笑。若现在承认只有一个名字是他的,等于违背了当初对晏霄的承诺,再者,后头脸色已经铁青的齐洛飞恐怕会直接一剑砍了他。
陆青烟收回目光,没有再问下去,仿佛这只是个无聊的问题。不过,霍季云仍是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她,她不禁微微一喟。
「你专注在会议上好吗?叔叔和爹在同你说话。」
「他们老的老丑的丑,我只想看你。」
「难道没有更令你感兴趣的事吗?」她微恼。
「没有。」
唉……短叹变为长吁。他想从此君王不早朝,她可不想三千宠爱在一身,再让他这么肆无己心惮下去,她迟早落得花钿委地无人收的下场。
「你……」渐渐感受到四周的人已开始注意他的分心,她思绪一转。
「你说过我说什么你都听的,还作不作数?」
「当然作数。」他认真地点头。
「那么,」她将茶几上的点心推向他。「你不是喜欢吃吗?把这些吃完吧。」
她试著把他的注意力转到食物上。
「好,我吃。」他二话不说,拿起点心便一口接一口,这次没忘了要喝茶,只不过,目光的焦点仍没有稍离。
陆青烟差点要不顾形象地开口骂人,因为整个厅里的人已开始窃窃私语,相信揣测的都是堡内最新的流言——少堡主已被表小姐迷得神魂颠倒、欲振乏力了。
他,一定是故意的!
「霄儿,霄儿。」报告完毕的陆可久出声唤他,语气带著征询;「你一直看著青烟做什么?」
「等我吃完再说。」他抛过去一个白眼。
晏祷闻言不悦。「开会才是正事,你不能等会儿再吃吗?还有,看看你,直盯著一个姑娘家,成什么体统……」
「停。」他慢条斯理地咽下最后一口白糖糕,双眼才懒懒地移向晏祷。「我现在还病著,如果我不吃,就会没有精神,没有精神就会气血耗弱,气血耗弱就会病得更重,到时候你们连少堡主都没有了,还开什么鬼会?」
「这……」此论一发,居然没有人顶得上来,全部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反应。
「因此,青烟才会叫我吃些东西。这些天都是她在照顾我的,而你们除了来看过我一次,又做了些什么呢?」他进一步凉凉地问。
忙著争权夺利的人略带难堪地别开脸。这几日因少堡主病重而偷懒不做事的奴仆,还有见风转舵的堡丁们也低下了头,全场只有陆青烟端庄的坐著,但玉容上没有被夸奖的喜悦;齐洛飞则站得笔直,有些意外地扬起眉梢。
「你们方才说的,不必开会我也全知道,那么这样的议事有何意义?」
他不耐烦地挥挥手,但底下好几个人都因少堡主的话而飙出冷汗。「所以,我宣布完一件事后,大家就可以离开了。」
三言两语便让众人正襟危坐,霍季云确实有他的一套,齐洛飞侧目看他在玩什么把戏。
「我发现,堡内可资信任的人实在不多……」霍季云这句话让陆可久及晏祷面露凶光,虽只有一瞬,但他毫无还漏地捕捉到了。「当然,叔叔、舅舅和一些老管事们例外。」他略带不屑地勾起唇角,欣赏著座下众人忽青忽白的脸色。「由于我最近因伤无力管事,所以我决定把堡主的令玺交给青烟,请她替我保管一阵子,这段日子,什么事都她说了算。」
哗!全场陷入难以置信的错愕,陆青烟秀美的脸庞泛著惨白,陆可久及晏祷同时向她抛去一个眼神,像是在暗示什么,却看不出意寓何在;齐洛飞当下用剑抵著霍季云,只靠意志力强撑没让自己真宰了他;而坐在主位上的正主儿,却泰然自若地由怀里掏出印玺,在众人面前递给了陆青烟。
「青烟,你可要好好保管。」霍季云大声宣布,而后低声以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道:「这样你才能有所交代,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