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难公主 第六章

自从宁沁在项毅飞面前交出了自己的真心后,她整个人全然改变了。她娇艳的犹如朵盛开的蔷薇,是那般的明艳照人、是如此的甜美娇嫩。

那少女的娇态消失了,在她身上呈现的全然是个恋爱中的女人的特质。她就像个无比幸福的小熬人,愉悦的等著自己的夫君回门。

每个接近她的人,都可以十分明显的感受到她的转变。

而她的转变,却让项毅飞烦心不已,每回见著她,她益发的娇艳动人,让他忍不住要靠近,可当他真的靠近她时,他又不自觉的回想起儿时的种种——一个喜乐交融的回忆。

不,他不能靠近她,她只会让他心软、让他贪于眼前的平静、安乐,让他忘却身上背负著怎样的血债。

这二十年来,他没有一刻忘得掉母亲在眼前被人给玷污的景象,那个为了护住他而被杀了宫女……那腥红的一幕、那不堪的一刻。

他不能再受她的影响了,绝不!

为此,他开始更频繁的带队到大漠劫持任何一个往西昊的商旅;为此,他开始每天流连于不同的女子之间——而这一切,只是为了摆脱宁沁在他心里留下的影子。

项毅飞那异于往常的举动,让天鹰堡上下的人大为诧异,不明白为何对向来是兴趣淡薄的堡主,何以性情大变,每晚都要不同的女人陪寝在侧。

诧异归诧异,但也没人对项毅飞的行止有任何的批评的声浪,毕竟一个像他这般豪迈、英挺的主子,身边每天有不同女人的事,根本不足为奇。

就在众人对堡主的行径议论纷纷的同时,这阵的争扰仍传不到天鹰堡的某一隅。

「公主,」红杏推开房门,端了碗补药进门来。「吃药了。」

坐在窗边望著远方天际的宁沁听到了她的叫唤,抬起头来,看著红杏。「搁在那儿吧,我等会儿再喝。」

「不行,公主,耿二当家交代这药你一定得趁热喝。」

宁沁懒懒得看著她,问道:

「堡主呢?」这问题,是她每回见著红杏必定会问的——而这已经是她连续第十天这么问了。

「堡主带著堡里的弟兄出门去了。」红杏淡淡地将话题带过。「公主,您快些把药给喝了吧。」

宁沁的转变她看在眼里,但是她什么也没多说,什么也没多问。已然发生的事、已经付出的感情,是怎么也收不回的。她是个过来人,对于这点她是再清楚也不过了。

「最近发生什么事吗?为什么他忙得连回房就寝的时间也没有?」宁沁每天都在盼,盼那个她深爱的人能在日落西山后,能来到她的身边。

但是这样微不足道的盼望,却总是落空。

「公主,耿二当家交代,您身子骨弱,要好好的保养才是。」红杏不回答她的话,一径的避开她的问话。

「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宁沁推开红杏递交过来的汤碗。「我要知道的是堡主在哪里?」「公主,这种事我这种下人怎么可能知道。」

「你骗我!」宁沁澄澈的大眼直直的看著红杏。「你一定知道堡主在哪里,对不对!」

她之所以会静静的守在这间寝房里的惟一原因是,项毅飞总会回到这儿来,给她属于自己的眷顾……可现在,她日复一日的痴等著,日复一日得到的只是心碎神伤……她不认为自己可以再等下去了!

她身上所有的血液都在呼唤著他的到来,她心头的千头万绪都等著他来解。

平生不识相思,才识相思,却害相思。

相思为何是这般的苦涩?只要一天不见他的面,她的心就犹如在地狱中受著煎熬。无时无刻,她的思绪里全是他,意气风发的他、随总多情的他、床畔共眠的他……他的身、他的形、他的声,就像空气般,将她紧紧地、紧紧地缠绕著,她再也分不清哪个是空气、哪个又叫思念。

「公主,」红杏叹了口气。「我真的不知道。」她不是有意要欺骗这个粉雕玉琢的宁沁,只是有时候,无知反而才是种福气啊!「您要真想知道堡主在哪儿,那么等您将这碗药给喝下,我再代您出去打探消息。」

宁沁和她不同,宁沁是朵娇弱易折的花儿,这种花儿需要的是满心的爱去浇灌,如果她知道项毅飞现在成了个夜夜笙歌,左拥右抱的男人,那么她便会迅速的枯萎、衰竭而死……

堡主对宁沁的好,几乎是所有曾经奢望过他的爱的女人的梦想——红杏不能说不嫉妒,但是这是人的命,既然她成不了让那孤寂飞鹰的停靠站,她就得认命。

可对宁沁来说,项毅飞的爱大苦、大难、太涩,这不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女人所能承受得起的。

她看得出来,堡主现在的行为只是消极的逃避,想逃避宁沁对他的影响,逃避那萌芽的情感。

如果她全然的无私,那么她就应该告诉宁沁她所知的……但是,她毕竟不是圣贤,要她看到她爱的男人与别的女人共效于飞这事,她绝无法坦然且心平气和的接受,因此她决定冷眼旁观。

宁沁听到红杏愿意带她打探项毅飞的消息后,抢过药碗一口喝掉那苦涩的药汁。

「好了,我现在喝完了。」她抹掉嘴角的药汁,像个等待奖赏的小孩,希冀的看著红杏。

红杏叹了口气,心想,这事就算不由她来告诉宁沁,日后也必定会有风声传了进来……早晚会被发现的事,她也无须刻意去隐藏什么。

「好,公主,我这就带你去。」

男人沉重的喘息声,不停地这简陋的斗室中回荡著,而男人身下的女人因为他的奋力冲刺,因不断地达到高潮而尖叫不停……

这是幕男女合欢时的标准戏码。

「堡主……」

男人并不回答她的话,脸上的表情冷酷的让人不禁要以为,他做的不是件快活事,而是件劳心费力的苦差事。

那女人口中的堡主,便是躲了宁沁大半个月,日日借著公事、夜夜靠著女人,想要抹掉她在心里的影子的项毅飞。

此刻,他刚领著天鹰堡的弟兄们,将准备献给西昊王做为大婚贺礼的宝物给抢了回来,当任务一完成,他的眼前仿佛浮现那日宁沁闭著眼、颤著身,将她整个的身、整个心、整个灵全交给他的时刻。

那感动教他恨不得朝有她的地方奔去,但是理智制止了这情感的冲动,就在这当下,他立即转了念,随便找了个女人发泄他心中对宁沁的欲求。

他不见她,已经有大半个月,他找了不少女人,就盼她们中的其中一个能让他在欢爱中忘了她的身影。

但每次的尝试后,那空荡的感觉几乎侵蚀了他。

「堡主,您怎么啦?」他身下的女人察觉到他停下动作后,拚命挺起腰杆子,希望能唤起他对她的欲求。

项毅飞看著身下那张浓艳得过火的脸蛋,心生反感,当下直起身子,推开了她,径自走了开来。女人见状,也不管自己仍赤身,连忙的跟了过来,赖在他身上。

「堡主,是不是花姬侍候您侍候得不够尽心啊?」她涂著蔻丹的十指挑逗的划过他壮硕的胸膛。「求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让您满意的。」

就在这当下,项毅飞听到外头起了阵骚动,就在他打算将花姬给推开,亲自察看之际,门突然地被推开了。

宁沁惨白如雪的脸庞,即便是背著光,仍可以看得出她神情的凄惨。

项毅飞见著她,立刻拉下脸来,厉声问道:

「谁准你进来的。」他的反应是立即的,他推开花姬,在同一时刻拿起放在一旁的衣物,镇静从容的著装。

「堡主,」依然搞不清楚状况的花姬,看著这个不晓得打哪来破坏她好事的女人,然后又看看项毅飞那山雨欲来的表情,马上在心中判断,让他心情不好的,显然是这个跑来坏事的女人。「你快点把她赶走嘛。」

花姬对自己丰满的身材十分的有自信,即使果著身子面对外人,仍不忸怩做态的站了起来,款款风情的扭著腰臀,回到了那凌乱不已的床榻上等著看好戏。

「毅飞……」宁沁的声音犹如风中残烛那般的飘邈。「这是……」

当她推开了门,看到他与那女人所做的事时,刹时间,黑雾蒙上了她的眼,眼前的天地顿时失了光芒,单薄的身子摇摇欲坠。

「这是什么不必我解释了。」项毅飞别开脸,不看她那痛彻心肺的表情。

「为什么……」这是她惟一想问的。

她的直觉告诉自己,他是对她有情的,要不,他可以将她交给其他的人玩弄;要不,当她在地牢里奄奄一息时,他尽可放她一人自生自灭……还有好多、好多的事,都让她体察到他的情意。

那么为什么当她下定决心,不再反抗、不再违背自己的心意,交出整个自己之际,他却视她如尘土,对她不闻不问、不理不睬?

难道她对他的爱真的如此令人作愿?难道她的身份,就如此的不为他所接受?他应该知道,下嫁西昊王的决定,并非出自于她的自愿……而她的第」个男人是他,不是那个她连长什么样都不知道的西昊王啊!

「你以为你有资格问?」他挑起一道剑眉,语带不屑的说:「你不过是我玩过的众多女人中的一个,你以为你很特别吗?」

随著他更伤人的言语出现,宁沁的脸色越趋苍白。她将喉中的酸涩给咽下肚。

「我以为……」她真的以为,她是特别的,但是摆在她眼前的,却是残忍又不堪的事实。「我真的以为……」

她的眼眶被泪意给烧灼了,但她一直强忍著不让两行清泪潸然而落。

「我决定了,」项毅飞转过身背对著她,不让人看清他脸上错综复杂的表情。「派人将你送回东琰。」

送她回东琰,是他能做到的最低限度,他绝对无法忍受任何一个男人拥有她的情景——那会让他嫉妒的近乎发狂,恨不得杀掉任何一个试图染指她的男人。

雹少翊说的没错,大漠的气候对宁沁这朵娇弱的花朵来说,大过严苛了,她若再留下去,只会折了她的生命力……他想拥有她的决心,是如此之强烈,乃至于让他忽略耿少翊所说的。

但是,随著她在他身边的时日日增,她对他的影响越大,如果在这么下去,那么他与母亲的仇,他曾向天起毒誓必定要报的血海深仇,终将融化在她的柔情里……而这,才是让他萌生让她离开的主要原因。

「回东琰……」宁沁低声的覆诵著。

曾经这是个能让她欣喜若狂的决定,为何她现在听到他这么说,只觉心神俱碎?

「你不是巴不得能回到你日思夜想的祖国吗?我这就成全你。」

「不!」她坚决的说:「我不要回去!」

她回去做什么呢?回去东琰,那里没有爱她的人,更没有她爱的人,她回去做什么呢?

「这事恐怕由不得你。」他的心意已决。

宁沁扑身上前,紧紧的抱著项毅飞,就怕这么一松手,她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求你不要送我回去!」她的眼泪如决堤般的涌现。「让我留在你身边好不好?就算你不爱我,也不要赶我走,让我留在你身边爱你,我不会……不会再碍著你的。」

就算要承受著锥心刺骨之痛,她也不要离开他,离开他的她,只是行尸走肉的躯体;就算要她看著他与别的女人夜夜欢爱,她也不要离开他,她宁可亲自承受这痛,也不愿在未来的每个日子里,想像著这一切的景况。

现在的她,不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她只是个为爱卑微、为爱渺小、为爱愿意牺牲自尊与原则的女人。

「这事由不得你。」他让自己硬著心肠,无视她的哀求与泪水。「来人,」他大声一喝,此时有两名彪形大汉出现在门口。「把她带回我房里,不准任何人将她放出来。」

「不,毅飞,不要!」宁沁死命的想要挣脱那两名大汉的箝制。「我会听话,你说什么我都会听,就是不要送我走……」

就在三人挣扎不下的同时,她毫无预警的身形一软,就这么晕厥过去。

「公主!」

旁人惊慌的叫唤,让一直背著她的项毅飞回过头来,瞧见的便是她昏迷不醒的倒卧在那两名手下的怀里。

「该死!」项毅飞怒喝一声,急忙上前将她给抢了过来。「我叫你们送她回去,不是要你们弄昏她——如果她有什么意外,你们两个等著提头见我!」

抱著她的身子,他飞快的走出门外,当他发现身后的人还呆愣在一旁时,心头的怒火更炽。

「还待在那里做什么,还不赶快把二当家找来!」

雹少翊执起宁沁的手,仔细的为她把脉,测量脉象,过了好一会儿,他的表情一敛。

项毅飞焦急的守在一旁,看著他为宁沁把脉,当耿少翊的神情越发的凝重时,他终于问道:

「少翊,现在的情况到底如何?」

「喜忧参半。」耿少翊丢了这么个模棱两刀的答案后,起身走到外厅。而项毅飞则是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

「什么意思?」

雹少翊慢条斯理的替自己倒了杯茶,喝口水润润喉之后才说:

「喜的是,公主有喜——而她肚里的孩子,自然不会是别人的。忧的是,公主的体质太弱,就算保得了孩子,到时恐怕也熬不过生产的过程。」

听到宁沁怀了他的孩子,他的心里百感交集,尚且还不知该如何反应时,耿少翊却祭出另一则更让他错愕的消息。

「你是说,她会死?」

「一半一半,」耿少翊保守的说著:「我不敢断言,生孩子一定会要了她的命,可那机率却是出奇的高。」

几乎是没有考虑的,项毅飞说:

「将孩子打掉。」

「堡主,这可是您的骨血啊。」耿少翊有点讶异于项毅飞居然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做出决定。

「对一个还没形成的东西,讲什么骨肉亲情。」

项毅飞对著那未成形的孩子,并不是全然没有感情……但是,为了这孩子要出生,却要牺牲掉她的性命?不,他办不到。

「这……」耿少翊沉吟了会儿后,决定遵照他的意思。「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开方,等会儿药熬好后,我会派人送过来的——至于公主那方面……堡主,女人都是有母性的,也许该等公主醒了再与她商量,最后再做定夺也不迟。」

「不,这事由不得她。」依他对她的了解,她是那种拚死也要护住自己骨肉的人,就算是要以性命相搏也在所不辞。

但是!他绝不会让她冒那个险。

「堡主,公主毕竟是孩子的母亲,至少她应该有权知道……」

「她不会知道。」项毅飞笃定的说。

「什么?」耿少翊还弄不懂他的意思。

「她不会知道她曾有过孩子。」

「堡主,这……」耿少翊顿时明了了他的意思。「这对公主来说,并不公平啊!」

「这里的事,我说了算。」

「不!」一声虚弱却坚定的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我不同意!」

宁沁在两人离开后内室后,便渐渐苏醒过来,隐约间听到他们在讲关于孩子的事,但是那声音实在太模糊了,于是她强打起精神,拖著沉重的身子走出了内房,正好听到耿少翊说道:「公主是孩子的母亲……」

孩子?乍听到这消息时,她激动的不知如何是好。在她的身体里,有一个生命已经形成,而这是她与她爱的人的孩子!

正富她努力的消化这突如其来,简直可以说是意外惊喜的消息时,她又听到项毅飞说:「她不会知道她曾有过孩子。」她犹如自天堂的顶端直入地狱的入口。

她孩子的父亲居然不要这个孩子?不要这个她与他创造出来的孩子!

「你听到了多少!」项毅飞脸一沉,十分不乐意她知道这消息。

「听到了我该听的部分!」接二连三的冲击,几乎教她不知该如何再面对他了。「你要杀死我的孩子!」

雹少翊的长项便是察言观色,而宁沁那誓死捍卫腹中幼子的神情,仿佛谁要敢动她孩子的一根寒毛,她便要与谁拼命。

「公主,既然你都已经知道了,那么你该明白堡主会这么做,是为了……」

项毅飞手一抬,制止了他继续说下去。

「你对我没有一丝的怜惜,不要紧,」宁沁含悲控诉的喊著:「但是就连有著你的骨血的孩子,你都不要了吗?你怎么能这么残忍!」

「公主,你误会堡主了,」耿少翊听到这儿,就知道她全部误会了。「堡主是为了——」

「少翊。」项毅飞沉声要他住口后,才对她说:「没错,我就是这么残忍的人,」他这话一出,宁沁身形一晃,向后连退了三步。「我不需要子嗣——尤其是你生的。」

「堡主!」耿少翊讶异万分的看著项毅飞,为什么堡主要这么说?「你……」

泪水如开了门的水闸,不停地奔流而出,宁沁泪眼迷蒙的看著他:「你为什么……为什么……」

这一刻,她已无语,她颓然的瘫坐在地,眼神涣散,神情悲凄。

项毅飞不理会她,径自的走出寝房,而耿少翊见状立即跟了出去,等到走了一段路后,他问道:「堡主,您为什么要这么做?您这么做,只是让公主恨你而已啊!」

这时,项毅飞对著远方的天际笑了,那笑中有著诉不清的沉重——

「让她恨我,总比让她恨自己好。」

是的,让她恨他,总好过当她知道事实的真相是因为她的体质虚弱,无法顺利生产而必须牺牲孩子来保全她时,那愧责交错的痛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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