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夜晚——
徐阿瑛总是规矩的躺在床的最外缘,实现她的话——绝对不侵犯他;但却常逼他讲江湖故事,一夜夜讲下去,陆天又发现了有趣的事。
「昨晚讲到楚家新任的庄主年纪虽轻,却有著大将风范,三年内不但把濒临落魄的楚家布庄救了起来,还娶了北方财主梁家大小姐为妻,这下有了优渥的财力做后盾……」
「等等,这个楚庄主忙著做生意,还可以同时娶老婆喔!」
「据我所知,两人是在楚庄主出游北方寻找新的绸缎买主时结识,总之两人成亲后,这楚家庄的地位就更加稳固……」
「等一下,你说楚家庄主出游一趟,竟然就把梁家小姐娶了回来,这两人是怎么认识,怎么又成亲了呢?」感兴趣的眼神虽然只是一眨眼,却仍入了他的眼。
毕竟是姑娘,她在某方面还是与一般三姑六婆一样,对男女间的风花雪月最是好奇!
「全靠一群之徒牵的线,话说梁家大小姐有一天出访云山寺参佛,路上遇到一群登徒子……」此后,他所讲的故事总是人物、背景简单交代就好,重要的是讲述那些风花雪月——谁谁谁又对谁一见钟情,谁谁谁又嫁给了谁、娶了谁,谁教这女人叫这么爱听。
不过今晚却出现了特例——那个故事就在他讲起被武林人士灭门的沈家堡开始!
据说十三年前,极富盛名的沈家堡因与邪教勾结,遭到正派围剿,而率领众人对抗沈家堡的就是沈堡主的挚友——司徒策,他对自己兄弟误入歧途感到痛心疾首,屡劝不听下才亲手杀死自己的好兄弟。
但司徒策不忍对好友的妻子及孩儿下手,便收留她们,岂料司徒策不小心爱上了沈夫人,沈夫人则因丈夫被杀而怀恨在心,企图以美色毒杀司徒策却失手,最后自杀身亡。
「不过我爹同我说,他有一回外出,不巧踫上受到牵连的邪教教徒,听他们说沈家堡跟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却倒霉的引来灭门之祸;所以我爹便猜想,那个沈堡主肯定是吃了闷亏,被那个自喻为正派人士的好朋友给出卖!
「中间搞不好还另有曲折,听说沈堡主还留有一名女儿,事发之后没人知道她到哪里去,也没什么人记得她的名了,恐怕现在是生、是死也无人知……」
「梦梦。」那个女孩叫沈梦梦。
「什么?」他好像听见了什么。
「没什么,我今晚有点累,故事就先说到这里,歇息吧!」转向一边,她要睡了。
头一回,徐阿瑛没有主动问故事中的女主角是不是很漂亮,不然怎会让两个男人都喜欢上她?更奇怪的是,她竟然主动喊累,立刻闭眼休息。
确定她熟睡后,男人假寐的眸子睁开了,望向那睡著后便喜欢翻来翻去的女人,对她异常的举止,心里出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
睡梦中,她无意识的抓了一下自己的脸颊。
最近天气开始热了,夜晚虽然还好,但平日在外活动多少会冒些汗,盯著那处冒了些微红点的假胎记,他不禁若有所思。
这世上有很多巧合——沈家小姐当年不见时是六岁,徐阿瑛被前任当家收为义女时也是六岁……
如果她开口问起故事中的女主角漂不漂亮?他定会说,漂亮,也不漂亮,因为那位沈夫人的右脸的确是完美无瑕,但左脸就……如同徐阿瑛一样,有块吓人的朱红色胎记!
数日后,徐阿瑛把他叫到一处离寨子不远的草地上。
「什么事找我过来?」
她扔了一把钥匙过去,在他呆愣不明就里的模样下,她叹口气,「这钥匙是解开你脚链用的。」
「你……愿意放我的双脚自由了?」他的口气是不敢置信,还以为她一辈子都不打算放他走咧!
「我信你就是了。」信他这个相公不会逃走。
她瞥下眼,不让他察觉到她眼中的愧意——长久下来的相处,陆天对寨子里的人可说是好得不像话,每次她大小声吼他,他总用温柔的笑容回应,虽然这家伙有时呆头呆脑了一点,可他确实让她在这两个月来过得很开心。
徐阿瑛知道,实在不该对一个能让她快乐,也让寨子里所有人快乐的自己人,做出这种限制自由的事。
解了锁,他在她的身旁坐下。「你在想什么,想得连头也不抬?」
「我在想……」藏住傀意,她瞪著身下的草地,「你这段日子跟我说的故事,那些人,我是说那些自认为是正派的人,明明该是些正义凛然的人,可为什么总会做出背信弃义的事?」
「因为他们太以自我为主,太过自以为是,总是用维护天下太平这种借口要尽镑种手段,其实自己跟那些旁门左道,该诛杀的邪魔妖道根本就是一样!」他露出嘲讽的笑容。
「听起来,你不太喜欢他们?」
「是,那些人讲的话跟屁话没两样,我非常厌恶他们。」他回答得毫不犹豫,抿唇又道:「我爹、娘就曾被他们害过。」
「咦?」
「不过不要紧,我爹、娘虽然受了伤,却也平安无事,倒是那群人惨了……」
他唇一撇,笑得幸灾乐祸,「谁教他们好死不死,偏偏惹著惹不起的人,最后搞得自己衰事连连……」
他吁口气,「不过老爹也真奸诈,居然要把辛苦酿制的樱桃酒卖给那种人,说什么既然那些人负他,他就该狠狠敲那些人一笔;一坛酒值千金确实是挺贵的……」随即他一叹,「害我明明讨厌那些人,却又不得不跟那群人打交道。」
虽然后头他在讲什么,徐阿瑛根本有听没有懂。「陆天,你家里有哪些人?」
第一次,她想知道他的事情。
「爹、娘、大哥和小妹。」
「加你就有五个人,你家可真热闹。」
「错,是三个人很热闹。」见她困惑的眨眼,他大方介绍起自己的家,「我爹和我大哥真的是属于吵死人不偿命的那种,不讲点话就会要了他们的命,他们爷俩的个性根本就是同出一辙;偶尔我也会被他们惹恼,与他们吵起来,那种吵闹是不会输你们寨里几个兄弟的。」
她听得入迷,眼中流露出一种对家人的羡慕神情;他的心不知怎么了,突然一阵下舍,他勾起她耳边的落发,将它轻轻勾回耳后。
徐阿瑛一震,对著那张挂著抹温柔笑容的脸庞,自己脸颊不明原由出现了一股热意,她不禁问自己——为什么近日只要与他相处,她常会觉得胸口有种温暖的东西出现?
不过她的出神,很快就被陆天接下来的话给吸引过去。
「只是,这种热闹可不包含我娘和我小妹。」
「为什么?」
「因为我小妹可是十足十像我娘,那两个女人都是属于冷漠到极点又不爱理人的性子,要她们开口说笑简直是比登天还难。」
「有这么夸张吗?」
「不骗你,有一回我们三个故意借口要一起出门,把娘和小妹放在家里,然后我们在外面偷偷观察,你知道吗?除了小妹唤娘吃饭,那两人可是从来没有互相开口说话过,整整七天耶!」他也不是个话多的人,但要他七天不说话,他会憋死的!
徐阿瑛好吃惊,随即笑了出来。「你家里的人挺有意思的。」
这样想来,她的主意应该是可行。「陆天,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把你家人接来我们寨子里住?」
「嗄!你说什么?」这回吃惊的反倒是他!
「你是我的丈夫,你的家人就是自己人,你方才不就说了曾经有人害过你的爹、娘吗?所以我希望能让你的家人搬过来;寨里人多,我们一定会尽力保护他们的。」她拍胸脯保证。
陆天失笑,让一群要大刀的小贼保护江湖上人称邪魔妖道的陆家人,这传出去铁定会被爹和大哥笑掉大牙的。
可这口口声声说用尽全力也要照顾、保护他爹、娘安危的姑娘,却教他油然生出一股柔情,悄悄荡漾在胸口。
所谓的恶贼头,其实是个窝心的好姑娘,陆天看她的眼神变得更柔了,「不用了,他们住边了深山,没人会去找他们的麻烦;要他们跑一趟远路搬家,恐怕他们也不想呢!」
徐阿瑛的表情有些失望,但他的话也有点道理,蓦地,她的眼前出现了一个小瓶子。「这是什么?」
「这是给你涂抹脸和身体的药水,是我亲自做的,专门对付疹子。白天一热,汗出多了,脸呀身上呀都会不舒服的起疹子,只要你哪里觉得痒,或是皮肤有红肿,起了疹子,一擦就会见效,保证你的皮肤一个晚上就会变好。」
「我要这做什么?」听他提及她的脸,她一改面色,戒备的望著他。
「你的手臂上有几处被蚊虫咬的包,你自己看看,都两、三天了,红肿还没消去……」他指指她手臂上的小红肿,双目却盯紧她脸上的某处瞧,继续「暗示」
道:「这药对消除红肿特别有效。」
听他这样讲,徐阿瑛的戒备全消,也收下那瓶药,斜眼瞄了他一下。「你真的不是大夫吗?」
「我不是大夫,只是略懂一些皮毛而已。」
「那你到底是做什么的呀?」
「我是帮我爹……」他一顿,唇边的笑容在瞬间凝结住,「送酒给卖家。」
「哦!我知道了,你家是卖酒的。」她点点头,「记得那天二哥绑你回来时,你身上有一坛酒,说来那酒还真是好喝……」
陆天眼神复杂的望著开口说话的女人——真是该死,这些日子他真是过得太舒服,竟把自己当成是寨中的一分子,完全忘了他外出是去办事的。
脚链虽解,但他却发现他一点都不向往自由——他居然有长久留在这里的打算,为什么呢?
他无声盯著仍在叽哩呱啦说个不停的女人,是因为,她?
只是他无声无息消失了一个多月,他爹会不会抓狂呀?
当夜,当徐阿瑛熟睡后,身旁男人的眸子再次睁开,看到她脸上的胎记依旧在,但那胎记下的皮肤已不复先前长满红肿的小疹子。
太好了,她果然拿药来用了!
浅笑悄悄挂上他的唇,女人却在这时挪动了一下,他赶忙闭起眼来装睡。
耳边传来她翻转的声音,蓦地,他听见「咚」一声——眼一睁,他失笑,她怎么滚下床去了!
徐阿瑛申吟几声,伸手模呀模的又回到床上躺好,不用多久,她又睡熟了。
陆天盯紧她老爱翻来覆去的身子,深怕她又一次滚下床,索性伸手把她揽进自己怀里,这样她就不会滚下去了吧!
棒天一早,徐阿瑛发觉自己是在男人的怀中醒来,才欲开口,头顶便传来声音「我揽著你睡,免得你又摔下床。」
她哦了一声,没有不悦,也没有发怒,因为昨夜滚下床的记忆她还有,更何况他们是夫妻呀!抱一抱也不会怎样,况且她发现到男人的胸膛其实比这硬邦邦的床还好枕呢!
于是这一夜、又一夜、再一夜……两人就寝时,陆天都很自动伸手揽上她的腰;又过了几夜,陆天索性睡到外侧,用身体挡人更有效,可他的手臂却已习惯似的,总要缠上徐阿瑛的腰际。
唯有确定怀里有她,他才能安心睡得著。
不知不觉,陆天待在山寨的日子一下子就过了三个月。
这天半夜,陆天被一阵非常小声的唏嘘声扰醒,他悄悄起身,到门外一看——
是那两个赖在山寨死都不肯离开的南宫家小表,见那两人各自拎了一个包袱,不知在那边争吵什么?
「你们两个半夜不睡觉,在干嘛?」他刻意压低声音,就怕吵醒其他人。
「陆大哥,你来得正好,我们正在讨论要如何把你唤醒。」
唤醒他?做什么?不会是吃消夜吧!
「喏,陆大哥,你的东西我都帮你打包妥当,咱们可以一起定。」
走?走去哪里?
「我和哥哥前几天已经发现一条没人知道的路径,看来似乎可以逃到山下去,这下我们再也不必受这群贼人的胁迫,被困在这里。」
「你们想溜走?」当初明明是这两个小表死皮赖脸要说留下,赶也赶不走,怎么现在说疟就走?果然是任性的小表!
「怎么?陆大哥不想走吗?」
「我……」嘴才打开,陆天猛地觉得后脑勺一阵痛,眼前一黑,人也晕了过去。
「哥,你干嘛打晕他?」
「废话,不打晕他,我们怎么走?动作快点,我们一个人拖脚、一个人拖手,反正陆大哥又不重,一定可以在天亮前下山去。」
起先觉得新鲜,没在贼窟里待过,所以他们要留下玩玩;可待久了,山寨也是很腻的,当他们想回家,这群贼子却不肯放他们定,八成是怕他们一出去就把山寨的底给泄了,搞不好某天还会杀他们灭口……
哼哼!那他们就用溜的,顺便带走这个听说也是被绑来的可怜男人!于是,在这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夜叉寨里溜走了三个人!
翌日,当山寨里的兄弟数著失踪名单上的人名,各个莫不胆战心惊望著那变了脸的大当家。
此刻徐阿瑛脸上的阴郁表情在在显示出她的怒气有多大,他骗她!「混蛋王八羔子,陆天,你竟然敢溜走!你这个大骗子,姑奶奶我非找到你,扒了你的皮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