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羿楼结束比赛,回到东门桥,正是下课时间。
一跨进门,嘈杂的教室立即响起一阵眼镜破碎声。
「不会吧?黑风大王特地来上最后两堂课?心情有这么好?莫非是比赛时跌倒摔到头?」
「因为我的向学之心正在熊熊燃烧哪。」祝羿楼随口胡说八道,一面往自己的空座位望去。
他当然不会为了最俊的一两堂课赶回教室,但他也不想回宿舍,比起抱棉被呼呼大睡,他只想立刻见到晴川。
然而,自己的座位是空的,前座也是空的,晴川不在。
「奇怪?」他嘀咕著,信步走了过去。
晴川座位的右前方是张政豪,他正在苦读一本光看书名就具催眠功效的伟大名著。
「晴川呢?」
「医院。」
「医、医院?」
「是的。」张政豪太专注在书本上,没发现祝羿楼的脸色瞬息大变。
他明明记得晴川说是要回家一趟,怎么会变成在医院?莫非家中发生了什么事?难道是他专制的老爸发现了他俩的秘密恋情,怒极成狂,动手打伤儿子?
有可能!大大的有可能!晴川那么怕老爸,总是有道理的。这么一想,他似乎已经看见晴川被老爸狠狠毒打的逼真画面,急得心头都要滴出血来。
「哪一间医院?」
张政豪说了一个医院名字,当他再抬头想补充些什么资讯时,却只来得及看见黑风大王狂奔而去的背影。
「……向学之心熄灭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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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你失望了,是个女孩。」
秋婵媛半躺在病床上,身体因疲惫而显得虚弱,精神却十分健旺。
「我不觉得失望。」百里晴川双手抱著百里家的最新成员,站在窗边,心中感慨万千。
昨天傍晚,他回家拿冬季衣物,踫巧遇上继母羊水破裂,父亲却不在家的紧急场面。当下他不能不管,帮忙送医之后,便顺势留在医院,和父亲轮班陪产。
中午左右,小女婴顺利诞生,软得不可思议的小生物,是他的妹妹。
虽然只有一半血缘关系,但她姓百里,是父亲的女儿,尤其那一双眼楮,和自己的一模一样,毫无疑问,她必定也带著百里家的家传性格,固执高傲,难以应付。
将来,想必会教不少人吃上许多苦头吧?
从百叶窗漏进的阳光,让两只尚不习惯光线的小眼楮闪躲地眯起,复又好奇地张开,黑漆漆的眼珠子转啊转,转到百里晴川的脸上,后者弯唇微笑,算是个友善的初见面招呼。
「看得出来,你的心情很好。」秋婵媛含意深远地微笑著。
她一直乐于观察百里父子,看他们俩怀抱小宝宝,眼波流转,满满的关爱之情,极其相似。差别只在于,百里晴川进门之前,就已经春风满面,心情之佳,她几乎想用招摇二字来形容。
「你的好心情……是因为你脖子上的吻痕?」
她大胆试探,百里晴川毫不动摇,平静地抬眼,淡然地应对:「一个品行端正、无不良嗜好、不搞恋爱交往的十七岁高中生,脖子上怎么会有吻痕?」
「……真不可爱!你都没有卸下防备的时候吗?」
「当然有。」
「喔!」秋婵媛眼楮一亮。
「当我跟她一样大的时候吧。」他俯身将小婴儿交还给母亲。
秋婵媛接过女儿,抱在胸前,鼻间发出不以为然的气音。「你不必灰心,我还会再生的,直到生出儿子。」
百里晴川摇摇头,觉得自己的家庭人际关系愈来愈是复杂混乱。
「父亲应该快回来了,我去看看。」
走出病房,百里晴川停在门前,若有所思地模了模脖子。
好危险,以后需要更加小心谨慎才是,就不知道对方肯不肯?想起这几天来两人间的互动,有股甜丝丝的滋味弥漫在心底,不知不觉间,笑容浮现。
「晴、晴川!」
谁叫他?搜寻声音来源,一瞥见到楼梯口立著一名大个子,手上抓著白色外套,背心的钮扣全数开了,领带也松垮垮歪在一旁,服装乱,头发更乱,整个人就像座蒸汽火车头般,呼呼冒著烟,发著汗。
祝羿楼?他立刻关上身后的病房门,快步走近,声音压得很低。「你怎么来了?」
肩膀一下子被抓住,激烈地前摇后晃。
「你、你要不要紧?你伤到哪里?严不严重?嗯?嗯?」祝羿楼每提一个问句,便摇晃他好几次,动作之大,百里晴川忍不住皱起了脸。
「我目前最大的危险,应该是肩膀脱臼的可能性。」
「啊!抱歉。」
他赶紧松手,但眼楮可没放松,持续打量著心爱之人,恨不得立刻拖他到一旁详细检查,确定他每一根毛发,每一寸皮肤都完好无恙。
那副入骨的关心眼神,百里晴川一看就明白了。
「你这家伙果然是行动派。是不是听谁说我在医院,所以就连什么情况也不问清楚,马上就赶过来?我告诉过你,我继母的预产期就在这几天,所以我到医院来陪她生产。」
「你的意思是……你没有被你老爸狠狠打伤?」
「……真不晓得你的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
百里晴川展开双臂,十分戏剧化地转了一圈,让他看个仔细。「瞧,我好得很。」
「太好了,你没事!」祝羿楼心上的大石终于落地,有力的臂膀一下子将百里晴川拥入怀中,紧了紧。「太好了、太好了!」
「收敛一点,这里可是医院。」百里晴川轻轻从祝羿楼的手臂里挣了出来。
「对,是医院,你没事跑到医院做什么?」
……这家伙,刚刚的话都没听进去!「现在我也是个哥哥了。」
「真的?太棒啦!」祝羿楼很替晴川高兴,下意识又想来个恭喜的拥抱。
「够了够了!」百里晴川连忙举起双手,挡住他。
「现在不是快快乐乐拥抱的好时机,你最好……最好先回学校。」
他心中真正的措辞没直接说出口,他盼望祝羿楼能够自己察觉。祝羿楼愣了一会儿,终于联想到:晴川当哥哥,就是晴川的继母生下小孩,那么孩子的爸爸理所当然——「啊!孩子的爸爸也在医院!」
百里晴川垂下视线,一脸的为难。
「他大约半小时前出去购物,差不多该回来了……我知道你不喜欢躲闪,但是……」
但是更没必要主动增加会面的次数。何况此时此刻,不是和祝羿楼有关联的场合,他不该出现。
然而,无论祝羿楼是否接受这个盘算,一切都已经太迟。
电梯门开,百里晴川脸色一变。祝羿楼不必回头确认也知道,电梯送上来的是晴川的父亲大人。
百里行舟踩著方正的步伐,黑亮的皮鞋一下一下敲击著磨石子地板,制造出空洞冰冷的足音。
「你的朋友吗?晴川。」甚至声音也带著冷峻的气息。
百里晴川微微一震,没有应声。他竟说不出话,他的脑中一片空白,失去了轻描淡写编织谎言的能力。
「我认得你。」
西装革履、气派俨然的大男人,终于和祝羿楼正面相对。两个人都有一副英悍浓眉,也都不大友善地聚拢到了一块儿。
「你找晴川有什么事情?」行为偏离他所认定的道德标准的学生,不可能是他儿子的朋友。
祝羿楼萌生的第一个念头是狠狠顶撞回去,昨天以前的他也肯定会付诸实行,但现在情况不同,他多了昨天以前还没有的顾忌。
他看著晴川,他所珍视的、最心爱的晴川,神色黯然,无助地垂著肩,年纪彷佛瞬间小了十岁。
这样的晴川,他看在眼中十分难受。但他无能为力,只能选择眼不见为净。
「谁说来医院只能找你儿子?」祝羿楼叹了口长气,翻眼瞪道:「我妈生小孩,我正要过去,行吧?请让一让路,行吧?」说著故意撞开晴川的肩膀,朝走廊的另一个方向,头也不回地离去。
百里行舟啐了一声没教养,便移开了心思。
他推开房门,转向儿子。「时候不早,过来道个再见,就回学校去吧。」
百里晴川依言走向房间。在门口,他瞥见床上的秋婵媛,好奇于房外的变化,正抬起头往走廊这边瞧。
她的床边是大片的窗户,他看见映在玻璃窗上的自己。那个模样、那副表情,就是吵架的当晚,祝羿楼所说的那种表情吗?百里晴川伸手触模著自己的脸,玻璃窗上的那个人也伸手模著脸,但那影像陌生而遥远,分明是另一个人,一个长得像他,却又不全然是他的奇怪的人。
祝羿楼说得没错,他在父亲的面前,一直是这种模样,一直不能真正感到快乐。
走廊上的背影,离他愈来愈远了。
「等一等!」百里晴川出声呼喊。
祝羿楼霎时停住脚步。
晴川的声音,他叫谁等一等?不可能是叫他……可是,走廊上并没有别人。
「等我一下,我们一起回学校。」
真、真的是跟他说话!他回过身,难以置信的视线,和百里行舟严厉的目光,同时落在一个地方。
那是十七岁的百里晴川,不再是方才所见的无助小孩。他鼓起勇气,迎上父亲的视线,开口说道:「祝羿楼是我的朋友,他专程来这里找我。而且,他……他……」
除百里晴川以外的两个人都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话。
黑风大王嘴巴张得开开的,尤其感到紧张。晴川接著想讲的是什么?他在心里一个个划著大问号……难道……会不会……不,不可能的吧?
不可能的事终究还是发生了,祝羿楼清清楚楚听见晴川接下来的话——
「他不只是我的朋友,他是我……我最重要的恋爱对象,我们互相喜欢。因此,我想我确实是个同性恋,我恐怕永远不会喜欢上女孩子,不会有妻子,不会生下后代。」
他听到第二句话,脑袋便嗡嗡鸣响,休假罢工,完全听不见其它的声音。晴川说出来了!在他那位父亲大人面前!
情绪的调味桶大爆炸,各种味道混杂著,一古脑儿涌上来,他想欢呼,想大叫,又有些忧虑,担心那位严肃保守的父亲大人会不会也当场大爆炸。
出乎意料,百里行舟竟笑了。
「我突然娶了妻,又生下小孩,巨大的变化,原来你是这么的不适应吗?」他的两只手搭在晴川肩上,用一种看著说梦话的傻孩子的神情,柔声说著:「我保证,我对你的关注与期待绝不会有任何一丝缺乏。你无需用如此激烈的方式来表达你内心的不安,不管将来你有几个弟弟、几个妹妹,你都是我的儿子,永远都是!」
百里晴川甩开肩上的手,后退一步,露出嘲讽的苦笑。「你认为我不能接受你再婚的事实?或者是你根本无法接受我不是个完美儿子的事实吧!我并不是今天才爱上同性,早在几年前,我就很清楚,自己真正是个怎样的人。」
百里行舟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别傻了,那是不可能的!」
「你以为不可能的事情,却是千真万确的。我们一直以来都是室友,前天晚上,我们甚至睡在同一张床——」
一个重重扇在左颊的耳光打断了他的告白,百里晴川脑中晕眩,立足不稳,右边的身子撞上墙壁,眼镜则飞了出去,落在地板上。
狭窄的走廊响起了父亲的怒吼:「你顶著我的姓!顶著我们百里家的姓氏,居然胆敢说出这种话!这种……这种可耻、龌龊……不堪入耳的话!」
「正因为不是可耻的事,所以我才想正大光明地告诉你。」百里晴川抚著热烫的左颊,坚定地为自己辩护。
「混帐!我绝不允许有人这样丢我的脸!」
百里行舟往前移步,右掌挥起,作势还要再打。
祝羿楼赶紧抢上来,拦在两人中间。「住手,别太过分了!」
他一直忍著不插手,忍耐著,因为他怕局面被自己搞得太复杂;忍耐著,因为他觉得晴川想自己处理这件事……忍著忍著,终于忍无可忍!第一个耳光他已经心疼到满肚子火,再来第二个,他可会当场暴毙!
「滚开!我教训我的儿子,不关外人的事!」百里行舟硬是不肯放下高举的手掌。
「你试试看,我保证我会替他还手!」
祝羿楼一扯晴川的手臂,将他拉到身后,用自己的身体遮挡住。
双方僵持不下的当儿,病房内忽然传出秋婵媛呼唤丈夫的叫声。做丈夫的正忙著尽老爸的责任,本来没心思理睬,一阵阵的叫唤声却渐渐扬高,似乎在呼痛。
百里行舟辨别轻重缓急,只得暂且扔下儿子的问题,他看不到晴川的脸,只好指著祝羿楼的鼻头,厉声道:「这件事还没完,我不会纵容这种离经叛道的行为!你最好给我好好想一想!」病房内呼唤的声音又更急了,他担心妻子产后的身体,转身便走。
「哼!」祝羿楼从外头用力摔上病房门,关门前,隐隐还可以听见,百里行舟关切妻子、眨眼间变得无比温柔的轻声细语。
「晴川,你有没有伤到哪里?」他拉著晴川到身前,焦急探问。
百里晴川抱著他的肩,垂首搁在他的颈窝,紧张过后的虚脱感,连站立的力气都几乎失去了。
祝羿楼连忙伸出手,紧紧撑住晴川的腰。蓦地,肩膀部位的衬衫有些潮湿。
「你、你在哭吗?」他大为紧张,捉著藏在他颈边的脸,强行抬起来细瞧。果然,百里晴川的双颊带有泪珠,再看他的五官,却是在笑,边笑边摇著头。
「好傻,真的好傻!」他不断摇头,同时轻声笑著,时而滚下几滴眼泪,情绪杂乱的德性,简直不是百里晴川。
「我居然……居然害怕这一幕,害怕了那么多年……结果,根本没什么大不了。好傻,傻极了。」压抑多年,到今天一口气摊牌,解脱了,心中没有丝毫悲伤之意,却莫名想掉眼泪。
「才不傻呢,你的老爸果然凶得很,会怕是正常的。」祝羿楼一会儿拍拍晴川的背,一会儿模模头,手忙脚乱地安慰著他。
或许是这一份蹩脚表现的心意收到效果,也可能是情绪发泄得够了,百里晴川倚著祝羿楼的肩头,感觉自己原本剧烈起伏的胸膛,渐渐、渐渐趋于和缓,等到两个、三个、四个、一大堆护士医生陆陆续续经过,他的心情终于完全平复。
「谢谢……我没事了。」
「等一下,让我看看你的脸。」他再次抬起晴川的下颚,端正无瑕的脸庞如今竟红肿了大半边,五指掌痕鲜明地印在上头,怵目惊心。
「可恶!居然打得这样重。」祝羿楼为他揩去颊边残留的泪珠,疼惜不已。
「没什么,不要紧的。」相对于解脱的轻松,一两个耳光并不算什么。
「等明天真正肿起来,你就知道要不要紧了!」
祝羿楼拾起摔落到墙边的眼镜,镜片没破,两支镜脚却摔断了一支。
「没办法戴了,怎么办?」
「我模模糊糊还看得见,何况……」百里晴川牵起他的手,纵情地对著他笑。「有你在我身边,不是吗?」
脑中响起大片欢呼声,黑风寨的大王快乐得想直接将他的压寨夫人横抱起来,一路抱回家去。
「走吧!」百里晴川瞥了一眼阻隔著自己跟家人的门板,想起方才的场面,不禁失笑。「我们最好不要便宜了这里的医生护士,让这出家庭伦理剧有演出第二幕的机会。」
「可惜我没机会看到你刚出生的弟弟。」牵著晴川的手走进往下的电梯,祝羿楼突然记起对方此行的目的,颇觉遗憾。
他猜这胎是男婴,并且认为这恐怕就是晴川突然敢挑战父亲的原因。
一楼的灯号亮起,门开了,光线射进,百里晴川微微一笑,率先跨出电梯门。
「不是弟弟,是妹妹。」
「妹妹?」黑风大王吃了一惊,差点跟著电梯继续往下。他伸手扳住爸板,强制电梯门再度开启,三两步追到晴川身旁。「那你……你刚刚……」
「你愿意为我忍气吞声,难道我就不能为你改变?」百里晴川牵起嘴角,搭配上肿起的左颊,笑容显得狼狈,但看在祝羿楼眼里,却美丽得超乎寻常。
百里晴川走出医院,感觉竟像走出了囚牢。
天幕清朗无云,向四面八方延展的苍蓝,无边无际;日照耀眼,两旁的青草地闪动生光,空气中不仅有冬天的微寒,更隐约能感受到春天的芬芳;是他心境反射的错觉,抑或是气候真的反常了?
「所以你知道的,我依旧是家中唯一的儿子,将来不知道要面对什么乱七八糟的麻烦,害怕的话,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谁要退出啊!管他是未婚妻还是分手支票,会怕就不是黑风大王了!」
「什么未婚妻、支票?」百里晴川不大明白。
祝羿楼哈哈大笑。「无论是什么,都不会是麻烦!我反而高兴得不得了,因为总算能和你并肩坐在一条船上,我随时都可以保护你!」他展开双臂,百里晴川感觉自己有如被巨大的羽翼包覆著,只看得见天顶的蓝色,以及祝羿楼肩头的雪白,而他讶异地发现,两者几乎是一样的宽阔。
他知道自己应该提醒对方,这里是公共场合,不时有人出入。但他选择闭上嘴,回拥著对方,双手在厚实的背脊上扣成一个圆。阳光之下太温暖了,没必要躲躲藏藏,路人的视线又怎么强得过黑风寨老大的光芒呢?
「保护?我可没有那么柔弱。」他喃喃说著,却不是顶认真的抗议。
有这样的背膀,偶尔倚靠著喘口气,他是不反对的。祝羿楼果然拥有与生俱来、比谁都强壮的翅膀。即使自己是久居罕笼,不会飞的鸟,仍旧能够乘著他的翅膀飞翔,他永远不会让他跌落下来。
「好,我决定了!」
祝羿楼突如其来的兴奋叫喊,让周遭包括百里晴川在内的所有人,同时都吓了一跳。
「我要把今天订为纪念日,我们轰轰烈烈开始谈恋爱的纪念日!」
「一定要轰轰烈烈?」
「不然,我们立下海誓山盟,此情不渝的纪念日?」
「……你看到没?地上都是我的鸡皮疙瘩。」
「那、从现在开始,愈来愈幸福的纪念日?」
「嗯……这个听起来勉强可以。」
「太好了!今天是几月几号?」
今天吗?
十二月七日,星期三——天气,当然是晴川百里,风光无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