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约莫一个时辰,她累得走不动了,不得不停下来歇息,这才在一株树下放他下来。
察觉动静,他吃力地缓缓睁开眼,「怎么了?」
「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找些水来。」
罢要走,忽然听闻方才走过的林子里有声音传来。
「找仔细一点,他们一定就在附近跑不了多远。」
燕如丝一惊,「是不是他们追来了?」
迸月生面色沉重的颔首,「看样子他们快追上来了,你先逃吧,不用管我了。」她若再背著他,只怕两个人都逃不了,此刻能逃一个是一个。
「我不能留你一个人在这里,要逃一起逃。」她匆促地再度背起他。
「你背著我是逃不了的,放我下来,也许你还能全身而退。」他试著想说服她自个儿逃命去。
「你是我相公,我绝不会丢下你一个人不管。」她背著他加快了脚步。
「你当初不是不愿意嫁给我?」为何在危难之际却又不愿抛下他,独自逃走?
「不愿嫁也嫁了,我娘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咱们拜过堂已是夫妻,本来就该患难与共,而今大难当头,我怎么能弃你不顾!」
她的话,令古月生眼眸微微一敛。「也许我们都会被杀,你不怕吗?」
「怕啊。」她老实回答。
「那你为何还不逃走?」
她背著他在林子里乱走,早已迷失了方向,见到有路就走。「我说过了,咱们是夫妻,我不能不顾夫妻之情,舍下你自己逃命去,今日,咱们要生就一起生,要死就一块死。」
她要与他生死与共吗?古月尘心中蓦然有股暖流淌过,难以言喻的激动与感动令他沉默须臾,他暗暗在心头发誓,若是今日能脱离险境,他日后一定好好待她。
这时,他们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在前面,快追上去!」
两人顾不得再交谈,燕如丝背著他,拚命的往前跑。
「快躲进那片草丛里。」古月生指向左侧一片比人选斑的草丛。
她依言赶紧跑过去,躲进草丛里,人影瞬间就被草丛给淹没了。
后方追上的数名黑衣人也追了进去,拿著手中的刀挥砍著眼前的杂草。
燕如丝在古月生的指示下,在草丛里绕了一小圈,又回到原先的那条林道上。
方才一路被追赶著,危在旦夕,令燕如丝激起所有力量在林间狂奔,而今危机暂时解除,她不禁感到体力不济,气喘吁吁的躲在一株大树后歇息。
「你说……他们还会不会再追来?」她靠著大树坐下,大口喘息著。
「暂时应该不会了。」见她流了满身汗,坐在她身边的古月生抬起衣袖帮她拭著额上的汗水。
她抬眸凝视著他,圆润的脸庞露出一抹充满希望的微笑,「咱们从山崖上摔下来都没死,一定能逃出去的,你放心。」
「嗯。」他轻哼了声。她此刻疲惫却又灿烂的笑容彷佛阳光般,照亮了他心头一处阴暗的角落,彷佛有什么被融化了似的,沁出一股陌生又柔软的情绪,令他觉得原本因失血而隐隐发冷的身子,似乎渐渐温暖了起来。
歇了会儿后,燕如丝爬起来,「我去附近找找看有没有水或是水果可以解渴。」
他静静的注视著她离去的背影,嘴角不自觉的噙著一丝笑,最终,缓缓的,疲倦的阖上了双眼……
「古月生、古月生!我找到果子了,你快醒醒,先吃点果子。」燕如丝兴匆匆地捧著几颗水果回来,却怎么都叫不醒他,她心慌地轻拍著他的脸,「古月生……哎呀!怎么这么烫?」
见他全身发烫又昏迷不醒,她又急又怕,著急的背起他,想找人求救。
但她茫然四顾,一时之间不知该往哪里走才好,谎乱之中,她想起他曾说过向东走应该就能抵达苏州城,她急忙借由阳光辨识了粗略方向,往东而去。
走了好半晌后,终于走出了林子,眼见不远处就有一处村落,她惊喜的快步走过去。
此时约傍晚时分,村落里升起袅袅的炊烟。
背著古月生来到一处茅屋前,她腾出一只手来拍著木门。「有人在吗、有人在吗?」
「谁呀?」片刻,一名老妇人前来开门。
「婆婆,我相公他受伤了,请问这附近可有大夫?」
「咱们这儿穷乡僻壤的,哪来的大夫?要上城里才有。」
「那往城里要怎么去?」
「从这儿走到城里得花三、四个时辰,这会儿都日落了,等你走到那儿,城门早关了。」
「那怎么办?」燕如丝心急如焚。
老妇人打量了她一眼,隐隐觉得她有些面熟,又不像坏人,因此说道:「先进来吧,我这儿有些伤药。」村子里没大夫,平时若是伤了病了,他们都自个儿找些草药来服用。
苞著老妇人进屋,燕如丝将背上的古月生放在一张简陋的床榻上。
不久,老妇人拿著自制的金创药过来,「你替他擦上吧。」
「多谢婆婆。」燕如丝接过药,解开他被血染红的衣裳就要替他上药,却被眼前触目惊心鸵模级血肉给怔住,这一爽她才看清楚他身上有好几道刀伤,手臂和腿上尤其严重,几乎见骨,伤口还在渗著血。
没想到他竟受了这么重的伤,她这才明白,先前他说他的伤不打紧是在骗她,眼眶不禁一红,一抹心疼在胸口泛开。
老妇人打了盆水来,「先将他的伤口擦干净再上药。」
「好。」燕如丝小心替他将伤口周边的血渍擦拭干净,并细心替他上药。
饼程中,古月生喃喃呓语著。「……水。」
闻言,燕如丝连忙从桌上倒来一杯茶喂他喝下,久未沾水,导致水一入喉便呛到了,人也在剧烈咳嗽中清醒过来。看见自己置身在陌生之处,他哑著嗓问:「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这位婆婆的家。」燕如丝指著站在一旁的老妇人说道。「先把水喝完吧。」
他点点头,就著她的手,慢慢喝完水。
之后,她继续在他伤口敷上金创药。
在好不容易为他上完药后,老妇人突然问:「姑娘,我方才就觉得你有点面熟,好似在哪里见过你……你是不是燕记米铺的三小姐?」
「没错。」听见老妇人的话,燕如丝颔首,「婆婆,您认得我呀?」
老妇人神色一喜,「认得、认得!去年我儿子病了,急需补充体力,可我没钱买米给他吃,结果在燕记米铺外徘徊时被三小姐瞧见了,得知原由后,送了我几斤白米,还托人再送来一些米和银子,多亏了你的帮助,我才能请大夫帮我儿子看病。」她感激的道谢,「一直没能亲自向你道谢,多谢你啊三小姐。」
经她一提,燕如丝这才想起似乎有这回事。「您不用这么客气,只是一些白米而已。」
「我儿子痊愈后,曾亲自上米铺想向三小姐道谢,可去了几次,三小姐都不在店里。」
她圆圆的脸庞憨笑道:「因为我娘怪我老是拿店里的米送人,后来就不让我再到店里去了。」
「三小姐生著菩萨心肠,帮了不少人,大伙儿都很感谢你呢!」老婆婆热情的接著说:「天色不早了,今晚你们就留下来过夜吧,我煮了些饭菜,你们一定还没吃吧,我这就去替你们端来。」
燕如丝早饿坏了,也不客气,点头道:「那就叨扰婆婆了。」
「只是一些粗茶淡饭,还望三小姐不要嫌弃。」
老妇人很快就将不久前才刚做好的饭菜从灶房里端过来。
燕如丝替古月生盛了一碗饭,再夹了一些菜才递给他。
「你一定饿了,快吃吧。」
见她端来的饭里混著不少粗糠,菜只有两样,一样是酸菜一样是豆子,他眉头微皱,「这种东西能吃吗?」
燕如丝瞪了他一眼,「人家婆婆好心给我们饭吃,你还嫌什么?快点吃!」
老妇人叹了一口气,「三小姐,真是抱歉,今年农作歉收,米缸里已经没多少米了,这吃完了,下一顿在哪里都不知道呢。」
「婆婆您别这么说,您收留我们又给我们饭吃,我们感谢都来不及呢,您也快吃吧。」
「我吃过了,你们吃吧。」老婆婆笑著摆摆手。
燕如丝没有多想,只是点点头,「好,那我们便不客气了。」她饿坏了,径自坐到桌前埋头吃了起来。
迸月生却从老妇人的神情和语气里,发现她根本还未吃饭。他看看桌上的粗茶淡饭,再望向老妇人那面黄肌瘦的面容,他眉峰微抬。
「今年农作的收成真的那么差吗?」他是知道农作收成不太好,但没想到影响这么严重。
「真的很差,今年春天气候异常,加上患了虫害,我儿子种了几亩田,收成却不到去年的十分之一呢。」
听见老妇人的话,燕如丝瞟了古月生一眼,只见他沉默了好半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垂眸看著桌上的饭菜,这是古月生头一次亲眼看见这些贫困的百姓过著怎样的生活。
片刻后,他说道:「我胃口不好,吃不了这么多,只要一半就够了,麻烦婆婆再去拿个碗来,我拨一半给你。」
燕如丝刚吃完一碗饭,肚子还没饱,立刻说道:「那给我吃吧。」
她走过去伸手要拿,却被古月生拍开。
「这些是要给婆婆吃的。」
「可婆婆不是说她吃过了吗?」
「她若不这么说,你能安心吃吗?」这个笨蛋。
闻言,燕如丝吃惊的转头看著婆婆,「您还没吃呀,那您快吃,别饿著了!」
她急忙将古月生的那碗饭拨了一半到自个儿的碗里,然后把自己吃过的碗递给古月生,将他手上那还没吃过的碗端给老妇人。
「婆婆,真对不住,我们突然来此处打扰,还吃掉了您的晚餐,害您要饿肚子。」她歉疚的说。
「三小姐千万别这么说,要不是你,说不定我儿子早就熬不过去了,我饿一餐不算什么的,这饭还是给三小姐吃吧。」老妇人将手上的碗递给她。
燕如丝连忙将碗塞回她手上,「我吃饱了,您快吃,等我回去后,再让人送些白米过来。」
两人推了一会儿,在燕如丝坚持下老婆婆这才接过碗,慢慢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