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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火通明。
地检署二楼左侧第一间办公室内,翟羽检察官坐在办公桌前,按程序核验完文希娣的身分、户籍资料后,神色一凛,正色告知:
「文希娣小姐,我怀疑你涉嫌违反毒品危害防治条例第一条第二项,持有二级毒品罪。你可以保持缄默、可以找律师、可以请求调查对你有利的证据。」翟羽一个字一个字清清楚楚地告诉文希娣,她这个涉嫌人所拥有的权利,坐在另一张办公桌的书记官则低头飞快地敲著键盘做记录。
「谢谢你的告知。」她隔著桌面,微微倾身向他致谢。
「怎么?你不打算找律师过来陪同你接受侦讯?」他见她文风不动,再度提醒一句。
「不了。一则,我相信我可以应付得来;再者,我实在不忍心把律师从被窝里挖起来。」文希娣最讨厌被人从睡梦中叫醒,本著「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同理心,她决定放律师一马,独自接受侦讯,她用坚决的口吻承诺:
「检察官大人,为了早日揪出陷害我的人,我一定跟你充分配合,对于你的问话,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很好。」他赞许的抬头看一眼已然恢复冷静的她,随即埋首于手上的数据,偌大的办公室静得只剩下他翻阅数据时的沙沙声。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又抬头——
「原来你曾经是红透半边天的第一名模?」从闲谈开始让对方卸下心防,再伺机切入案情,是他惯用的问案技巧。
「是啊!我承认,我只有红透半边天,因为,从你的口气,不难听出在另外半边天的你,全然不知道我是何许人也。」文希娣语调轻松,跟她看见他搜出安非他命时的惊慌失措判若两人;这么巨大的转变得归功于她在来地检署的路上,不断地在内心告诉自己:稳住!稳住!无论如何不可自乱阵脚,一定要稳住;毒品不是她的,只要她配合调查,终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呃……算算你当红之际,我正在为司法特考猛K书,对于考试范围以外的一切人、事、物,很抱歉,我一概无心也无暇闻问。话说回来,要从光鲜亮丽的幕前退居平淡的幕后,当时,你一定下了很大的决心?」
「嗯。」她点点头换,了个坐姿,开始娓娓道来:
「我是隶属 祖古模特儿经纪公司 旗下的模特儿,公司帮我接下一支名牌香水广告,这支远赴冲绳拍摄的广告,在电视密集播出后,大受好评,不但香水卖得吓吓叫,我的身价也跟著水涨船高,让我尝到名利双收的滋味。从此,除了登台走秀老本行之外,我更跨足拍偶像剧、拍电影,以及当产品代言人,每天忙得团团转,几乎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现在回想起来,忽然觉得好心酸,我居然创下三天三夜不曾合眼的个人纪录。」
「每一个成功的人的背后,或多或少都有一些不为人知的心酸,点滴在心头。」他感同身受;三年前,为了考取司法官,他也是没日没夜,除了苦读还是苦读。
「如果只是像个陀螺忙不停,我倒还能忍受;最教我不能忍受的是狗仔队阴魂不散跟拍我。我只不过是跟多年未见的男同学一起吃个饭,就被媒体渲染成绯闻;我遇上大塞车,录像迟到十分钟,就被写成得了大头症耍大牌;我对脚本提出意见,就说我难搞。唉!我真的厌倦这种一言一行都被刻意放大解读并恶意扭曲、完全失去自我的日子;所以,毅然决然卸下名模光环,当一名秀导。现在的我,出门没有狗仔队亦步亦趋跟踪;我可以坐在路边摊吃一碗三十五元加四种配料的剉冰,也可以穿著短裤晃啊晃,晃到超商买关东煮。虽然我的收入变少了,却可以快意做自己。」她说完,不禁诧异自己是怎么了?为何一古脑儿跟他道尽心底话?
「恭喜你。」他由衷表示。
「谢谢。」她露出如鲜花盛放的笑容。
「呃……传闻,我先声明只是传闻,并未掌握确实的证据。」翟羽见她打开话匣子侃侃而谈,立刻旁敲侧击。
「什么传闻?」
「传闻有模特儿以吸食毒品来控制体重?」
「嗄?!这么做,岂不是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她惊讶得瞠目结舌,说:「我真的不曾听过这样的传闻。不过,据我所知,很多模特儿的食量比小鸟还要少。而,少数自制力比较薄弱的模特儿,面对美食的诱惑,无法抗拒地大快朵颐之后,会马上冲进洗手间催吐。」
「催吐?」
「就是用手指头往喉咙一直抠一直抠一直抠,直到把刚吃下去的食物全吐出来为止。」
「老天!用这种方式控制体重,根本是自虐。」他狂摇头,不表认同,转而言归正传:「文希娣小姐,你是否承认在搜索你家时,从行李箱的底缝搜出一包夹炼袋?」
「我承认。」
「你是否知道夹炼袋里面装的是安非他命?」
「不,我不知道。」
「那么,你是否承认行李箱是你所有?」
「我承认。不过,我要补充说明,每次演出时,我都将行李箱放在后台,所有参与演出的模特儿跟工作人员都可以自由打开取走里面的物品。」
「我会针对你的供词,展开调查。」
「谢谢。」她睁著一双水亮明眸感激涕零地凝望著他,楚楚动人的模样儿十分惹人怜。这时候,翟羽刚好抬头,两颗乌闪闪的漆眸跟她的水眸对了个正著,四目交接的刹那,他感觉到胸腔中那一片沉寂多年的感情死海开始吹起了阵阵的风,掀起了层层的浪……这股子说不出来的异样情绪令他心底警铃大作,警告他:他是承办检察官,怎能对她这个涉毒嫌疑人产生千不该万不该的心动?再说,几年前的痛,他痛得还不够?所以,没能让他从中记取要跟所有与毒品沾上边的女孩划清楚河汉界,以免重蹈覆辙?
「该死!」想到这里,他狠狠咒骂自己一句,用以收敛浮动的心绪;虽然他的声音小若蚊蚋,可一桌之隔的文希娣却听见了,而且,以为他在骂她。
「嗄?!」该死?他骂她该死?她一怔,唇角一颤,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惹恼他了?她不由得开始担心,板起一张俊脸的他会不会把她收押、关进警局的拘留室?
「……」翟羽则是心虚地瞥书记官一眼,确定书记官并没有听到这句「该死」;想当然耳,这句「该死」也就不会出现在笔录上,他这才松口气,用制式化的语调对她说:
「文希娣小姐,我对你的侦讯就此暂告一段落,将你予以饬回。等一下你详细阅读笔录,确认无误后签名,然后,随著那名女警去采集尿液跟毛发,接受毒品检验。」
「是。」谢天谢地!他没下令收押而是饬回,令她欣喜到快哭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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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落日升。
从黑夜折腾到白天,身心俱疲的文希娣甫踏出地检署大门,冷不防十多支麦克风像约好了似的凑到她面前,卡嚓、卡嚓!猛按快门声更是此起彼落,拍个不停。毫无心理准备的她被这个突发状况吓了一大跳,本能的一手遮脸一手拨开麦克风想走,却被记者们所筑起的人墙堵得寸步难行,一名记者抢先发问:
「文小姐,你吸毒吗?不然,检方怎会从你家里搜出毒品?」
「……」厚!有哪个吸毒者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承认自己吸毒?这种白痴问题,她才懒得理睬。
「希娣,对于检警半夜发动搜索,你有什么看法?」一个她认识多年、专跑影剧新闻的平面记者接著问。
「没看法。」她臭著一张美美的脸,使尽吃奶力气拚命推呀挤的,一心只想突破重围,速速离开。
「文小姐!你不想对著镜头跟关心你的亲友说几句话吗?」有线电视新闻台的记者发动温情攻势,她这才发现连SNG车都开来做联机了。
「案子已经进入司法调查,一切……无可奉告。」她大打太极拳。这时候又是一阵推挤,一名扛著重重摄影机器的摄影师在混乱中不小心摔了个四脚朝天,几名记者顾不得采访,跨步上前搀扶,人墙因此露出一道缺口,文希娣见机不可失,拔腿跑向缺口冲出重围,她脚下踩著三寸高跟鞋,一路狂奔,奔到大马路边,喘吁吁地拦下出租车,绝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