棒日,大夫来看诊过后,元喜听从格格的吩咐,将大夫从王府大门前送走。
「大夫从前门出去了?」见元喜回来,意浓躺在床上问。
「是呀!」
「有人看见你送大夫出府吗?」
「应该是有……也可能没有,路上我记得没有遇见阿哈旦总管。」元喜说。
「元喜,你过来,扶我下床。」意浓吁了一口气,忍住腰酸背疼,从床上坐起来。
「格格,您怎么了?怎么看起来精神不济、眼圈发黑啊?是不是褥子垫得不够厚,让您昨夜失眠,没有睡好的缘故?」元喜赶紧问主子,想了一想又说:「可也不对啊!奴婢今天一早就见贝勒爷精神抖擞地从您的屋里走出来,贝勒爷看来神采奕奕,不像没睡好的样子,这么说来床褥应该垫得够厚了啊?」
意浓的脸孔红了又红。
「没事。你快来帮我吧!」不知从何说起,她只能眼楮瞪著地上,装作若无其事地这么回答元喜。
元喜「噢」了一声,赶紧帮忙搀扶她的格格下床。
「你现在就出去找总管,将大夫到我屋里看病的消息,当作不经意的样子,对总管大人说一遍。」在桌旁坐定后,意浓对元喜说。
「对总管说一遍?为什么?」元喜不明白。
「你按照我的吩咐去做就是了。」格格不说清楚,让元喜有些不安,她动也没动。
「格格,您为什么要让总管知道,大夫来您的屋里看过病?」元喜问。
「这样,福晋便会找我去间话。」
元喜愣住。「什么意思啊,格格?」
她笑了一笑,看了元喜一眼。「福晋若问我的病况,我也不能告诉福晋实话。」
「格格,您到底在说什么啊?」元喜糊涂了。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意浓只是淡淡地这么说。
元喜苦恼地搔头,根本就没有明白过。
「你快去吧!」意浓催促她。
元喜想问,又不知从何问起——
这一向来只要有了事情,倘若她的格格不对她把话说白了,她就是想破头,也时常糊里糊涂。
「那、那奴婢就去说……」她站在门口,犹豫不决。
「快去吧!」意浓点头。
元喜又抓抓头,才朝屋外走出去。
她怎么觉得,格格好像有什么事儿在瞒著她?
究竟会是什么事呢?
元喜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可恨的是,她的脑袋瓜子总是不中用!明明好像有什么事让她给落掉了,可前因后果她就是串不起来!
甩甩头,元喜的脑子还是糊涂得很。
既然还是糊涂,元喜干脆也甭想了,现在还是找到阿哈旦总管,把格格吩咐的事情办妥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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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喜找了许久,还问了几名奴仆,才在马房外找到总管阿哈旦。
「总管大人!」元喜奔上前,叫住正牵著马欲走进马厩的阿哈旦。
「元喜?你叫我吗?」阿哈旦见到叫住自己的人,有些惊讶,因为平时元喜从来没有找过他。
「是啊,总管大人,」元喜奔到阿哈旦面前,才停下来喘气。「我找您好一会儿了,才在这儿见著您!」
「什么事这么要紧,让你急著找我。」
元喜愣了一下。「噢,我不是找您啦,我只是……只是刚好经过马厩,看见您在这儿,所以才想跟您聊聊天而已!」
「啊?」阿哈旦瞪大眼楮。「这跟你刚才说的不一样吧?你明明说,已经找了我好一会儿——」
「总管大人,那肯定是我刚才奔过来的时候太喘太急,所以说错了!」元喜硬拗。
「你既不急著找我,那你又为什么奔得这么喘、这么急?」阿哈旦不以为然。
元喜抓抓头。「反正、反正我没有找您,就是踫巧遇见您嘛!」她心想自己怎么会这么不小心,竟说溜嘴了?
阿哈旦白她一眼。「好吧!」他懒得跟她搅和不清。「那么,你‘踫巧遇见’我,究竟想跟我说什么?」
「噢,」元喜正色道:「我要说我家格格的事。」
「格格?格格怎么了?」阿哈旦问,他也挺关心这个主子,因为他与她交手几回,这位主子大方得体、聪慧伶俐,对下人们竟然也有礼有节,实属难得!
早前,阿哈旦是因此才打心眼底喜欢这个主子!
「我家格格,她身子不适,今日大夫来看过病了。」元喜说。
「格格身子不适?」阿哈旦回头看了马厩内一眼。「那么,大夫既已看过病了,可曾说了什么?」
「大夫说什么我可没听见,因为元喜一直待在屋外,所以不清楚详情。」
「你怎么能不清楚呢!」阿哈旦摇头。「主子的事,每一件都得清清楚楚,何况是看大夫这样的事!」
元喜「噢」了一声,皱著脸。
不是她不想「清清楚楚」,实在是格格不教她听,她有什么法子?
「既然是看病的事儿,就绝对不能大意,」阿哈旦说:「我看,我得禀告老福晋去——」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马厩内突然走出一个人。
「贝勒爷?」元喜叫了一声,瞪大眼珠。「这么踫巧,您怎么也在这里?!」
「贝勒爷早在这里了,你现在才知道!」阿哈旦再数落她两句。
元喜做个鬼脸,然后笑咪咪地对贝勒爷说:「奴婢跟贝勒爷请安。」
「不必多礼了,元喜姑娘。」娄阳咧嘴一笑。
听见「姑娘」二字,元喜就嘻嘻笑。阿哈旦瞧她那傻里傻气的模样,翻个白眼,摇头。
「你还没回贝勒爷的话呢!大夫看病是什么时候的事情?」阿哈旦问。
「贝勒爷从格格的屋里前脚刚走不久,大夫后脚就来了。」元喜答。
娄阳点头。「昨日她是对我说过,大夫会到府内为她看病。」他望向元喜,问:「格格为何要你来告诉总管,她看大夫的事?」
罢才在马厩内,元喜与阿哈旦的对话,他听得一清二楚。
元喜张大了嘴,半晌才吐出话:「有、有吗?格格真的没有吩咐奴婢来告诉总管,说……说大夫到府内为格格看病的事!」她吞吞吐吐,实在不会说谎。
娄阳似笑非笑。「元喜姑娘,你可忘了曾经答应过我的事?」
元喜瞪大眼楮。「奴婢怎么不记得,答应过贝勒爷什么事了?」
「元喜姑娘曾经答应过我,会随时跟我报告,格格一天之内做哪些事、见了哪些人。」
「对了,是有这么一回事没错!」元喜点头如捣蒜。她答应过的事,绝不打马虎眼!
他撇嘴。「那么,格格今天看了病?」他开始问。
「是。」元喜点头。
「见过大夫了?」
「是。」
「大夫现在离开了?」
「是。」
「于是格格叫你来找总管了?」
「是——」元喜捣住嘴。
她又说溜了嚼。
阿哈旦在一旁看著,忍不住吃吃地笑。
娄阳眯眼。「格格为何叫你来找总管,说这件事?」他问。
元喜知道瞒不住了,只好说实话。「这奴婢也不知道啊!榜格最近老是神神秘秘的,连奴婢都不知道格格心里头,到底在想些什么!」
娄阳看了她半晌,确定这丫头大而化之、直心直肠,不会说谎。
「那么,格格请了哪一位大夫?」他又问。
「就是早前在贝子府里,为格格诊病的大夫,大夫姓沈。」元喜答,问这个她就清楚了!
「你知道大夫的住处?」
「知道,沈大夫就住在向阳胡同里,十分有名望,一问便知。」
娄阳沉眼凝思片刻。
「阿哈旦!」他突然叫唤总管。
「。」
「备马。」
阿哈旦得令,不敢多问,立即跑进马厩拉马。
阿哈旦离开后,娄阳说:「元喜姑娘,你已经把主子交代的事完成,可以回去跟你的格格交差了。」
「是呀!」元喜点头,露出笑容。
「不过,除了阿哈旦之外,你的格格可没吩咐你,让我也听见这件事。」他悠悠提醒。
元喜一愣。「可是,贝勒爷,您不是昨日就知道格格要看大夫的事吗?」
「昨日知道是一回事,今日知道又是另一回事。」他咧嘴。
「啊?这又是什么意思?奴婢没听懂!」元喜又糊涂了。
「意思就是,你的格格没有吩咐你,该将让阿哈旦听见她看大夫的这件事,让我知道。」
元喜愣得慌。
怎么越解释,她却越糊涂了?
「贝勒爷,这个,有什么不一样吗?」她又抓头,挠得头皮都快抓伤了!
「元喜姑娘只要记得,别将你的格格没吩咐你办的事让她知道,这就行了!否则,你的主子如果怪罪起你,我也会觉得过意不去。」娄阳低笑。
听到这里,元喜才恍然大悟!
「唉呀,还好是贝勒爷提醒了奴婢!」她拍拍胸脯,喃喃自语:「对呀,回去得小心一些,别再说溜嘴了!」
娄阳好笑。「元喜姑娘明白就好。」
「是,贝勒爷,那么奴婢先回去了?」元喜急著回去交差。
「元喜姑娘慢走。」娄阳笑脸迎人。
看著元喜走远,娄阳的笑容消失。
阿哈旦牵著马厩里最好的一匹马走出来。「贝勒爷要上哪儿去吗?」他问。
「到向阳胡同。」娄阳面无表情。
「贝勒爷可是要见沈大夫?」阿哈旦说:「让奴才跑一趟,将大夫请过来不就成了?」
「我要亲自去。」他道。
上马后,娄阳吩咐阿哈旦:「格格看病的事,暂时不必禀报我额娘。」
阿哈旦愣了一会儿。「是。」然后才答。
得到阿哈旦的回应,娄阳立刻拉起缰绳——
马儿嘶叫一声,便朝王府外奔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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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娄阳走进意浓的屋子,在屋后的炕上找到她。
她躺在炕上,睡得正沉,发丝披散在枕上,睡态娇憨。
坐在床边,娄阳凝望她恬静的睡颜……
昨夜,想必她是累坏了。
他伸手,若有所思地抚模著她酡红的脸蛋。
意浓慢慢睁开眼。
见到是他,她立刻就清醒了,赶紧翻身坐起——
「你——」她换个词。「夫君怎么来了?」
「大夫来过了吗?」他问,眸色深沉。
「来过了。」
「大夫怎么说?」
「大夫……」她欲言又止。
「其实,我也略通医理之术。」他突然说。
「夫君也识得医理之术?」
他不答反问:「大夫也可能诊断不明,让我来为你,再诊一次脉象如何?」
听到他要诊脉的要求,她垂下眼,片刻过后,才慢慢伸出手。
握住她向他伸出的手,他面无表情地看了她半晌,才掐住她的手腕上脉眼,开始为她诊脉。
意浓没有抬头看他的表情。
倘若他真会诊脉,那么他必定会有所发现……
知道她的状况后,他将拿哪一种眼光看她?
她突然不想面对他的眼光。
然而她还是抬起眼,面对他的目光、面对他的表情。
娄阳的表情是严肃、凝重的。
丙然如她所预料那般,他的脸色变了,如浓雾一样让她看不透的眼神,正深沉地望进她的眼底。
她收回手,平静地问他:「夫君已有了结论?」
他敛下眼。
久久,没有回答。
她的心随著久候的时间越往下沉。
直到这个时候,她才惊觉,自己竟然如此在乎他。
「你好好休息。」半晌后,他只对她这么说,便站起来走出她的睡房。
意浓瞪著床前,沉默地接受他不做任何解释地,从她身边离开。
「往后数日,我不会来打扰你,夜晚可以让你的侍女来陪你。」跨出房前,他回头对她说。
未等她回答,他便离开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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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勒爷,您见过格格了?格格的身子如何?您至向阳胡同,沈大夫又是如何回答的?」阿哈旦就等在屋外,见娄阳出来,他赶紧追上前问。
「我额娘呢?」娄阳不答却问。
「奴才刚才见到老福晋正在前院。」阿哈旦答。
娄阳停下脚步。「这事,我看还是得让我额娘知情。」他说。
阿哈旦愣住。「可是,贝勒爷,您刚从向阳胡同回来的时候,不是才交代过奴才,无论如何,这件事绝对不许让老福晋知情的吗?」
娄阳看他一眼。「我让你说,你就去说。」
阿哈旦脖子一缩。「是。」他不敢怠慢,小心翼翼又问:「那么,奴才是现在去说,还是过一阵子再去说?」
「格格倘若病了,能拖吗?」他反问。
阿哈旦哑口无言。
「现在就去。」抛下话后,他调头走开。
阿哈旦模模鼻子,半点都不敢拖延,赶紧往刚才看见老福晋的前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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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哈旦将大夫过府来替意浓格格看病之事,禀报了老福晋。
老福晋亲自到意浓屋里探望病情,却问不出所以然来,只得让阿哈旦派人去问大夫。
大夫回报老福晋的话,透过总管,很快地,王爷与老福晋已经知情。
这一晚,意浓没有找元喜陪伴,她独自一人度过了清冷的一夜。
棒日,芸心一得知消息就赶来见意浓。
她的神色忧虑,见到意浓,久久开不了口。
「福晋问过大夫了?」意浓倒先开口问她。
芸心点头。「你看起来,怎么还能这么平静呢?」她心底难过,这样问的时候,眼眶都已经忍不住泛红了。
「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并不难过。」意浓的确没有难过的神情,反而笑著这么说。
芸心忍不住。「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以你的聪慧不可能料不到,一旦老福晋知道这样的事,你在王府中的处境,将会非常的困难!」
「只是非常困难而已吗?」她笑了笑。「我在想,老福晋应该会要求贝勒爷再另娶一名妾室吧?」
芸心无言。
「之后,我这个无法善尽责任的妾室,应该会被打入‘冷宫’,再不济,就将会被休离了。」
芸心屏息。「不要再说了!」她再也听不下去。「我相信人非草木,就算一开始你与贝勒爷之间没有任何感情,可是经过这些日子,难道你对贝勒爷真的连一点在乎也没有吗?」
意浓深深凝望芸心。
半晌,她淡淡地问芸心:「你是他的妻子,希望从我口中,听到什么样的话?」
芸心愣住。
「原来你在乎的是我,是吗?」芸心喃喃问她。
意浓不语,伸手握住芸心的手。
即将要面对元王府审判的人是她,但是她看起来,却比芸心还要坚强。
「你并非在乎我的地位,你怕的,是怕伤了我的心,是吗?」芸心的泪已经掉下来。
意浓仍然不说话。
然而此时,再多的言语,也比不上沉默的力量。
芸心用力深吸一口气,仿佛感到无法喘息……
到这个时候,她的内心虽然还在挣扎,却不得不面对现实了。
「这都怪我不好!」芸心重重叹了一口气,表情痛苦。「都是我太自私了,我应该一开始就告诉你事实!你与贝勒爷既然有缘成为夫妻,又如此相配,如果你早一点知道实情,你们之间必定能发展出情深义重的爱情,那么,情况也许不至于演变到今天这种地步!你出了事,以贝勒爷的性格,他一定会出面保护你!」
芸心的话,打痛了她的心。
「他没有出面,是人之常情。」意浓淡淡地说,从外表,看不出她内心起伏的情绪。
芸心看出意浓并非真的不在乎!
她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你不明白我的意思,」芸心急切地摇头。「一切,都是因为我没有早一点告诉你实情!」
「实情?」
芸心用力闭上眼楮,深吸一口气,然后张开眼,对意浓坦白。「贝勒爷虽娶我为妻,我名义虽为贝勒爷的福晋,但是,我与贝勒爷却实在并不是夫妻!」
「你在说什么,芸心?你明白你自己现在正在说什么吗?」
「我当然明白!」芸心鼓足勇气,说出事实:「我知道这很不寻常,但你一定要耐心听我说……我与贝勒爷虽有夫妻之名,然则我俩并无夫妻之实。」
意浓愕然。「我不明白,你是什么意思?」她迟疑地问。
「贝勒爷是为我与瑞阳,所以才娶我为妻!」
意浓沉默著,她感到,芸心即将告诉她一件惊人的秘密……
「对,你一定已经猜到了什么。」说出事实,芸心反而平静下来。「我与瑞阳,我们是相爱的,虽然我们都是女子,但是我们的感情就像寻常夫妻一样,并不是姐妹之间的情谊。」
芸心的坦白,反而令意浓陷入疑虑。于是她仍旧保持沉默,等待著芸心把事情解释得更清楚。
芸心继续往下说:「当然,我与瑞阳都很清楚,这样的感情绝不可能见容于世,因此,我们只能隐瞒这段不能见光的感情,很自然地,我的家人、朋友当然也全都不知情。但是,等到了我该出阁的岁数,阿玛便开始为我物色对象,我的恐惧也开始越来越深!可你知道吗?除了瑞阳我谁也不嫁,而瑞阳与我的心意,也是一样的!可我阿玛逼著我嫁,那时要不是贝勒爷伸出了援手,主动上门来提亲,恐怕我与瑞阳,我们两人就要以死殉情了!」
静心听完芸心的话,意浓真的很惊讶!
她完全没有想到,事情的真相竟是如此。
「他,怎么会知道这件事的?」她沉声问芸心。
「瑞阳本来与我约好,要一同私奔,我们都同意,在殉情之前至少应该试一试这样的可能,如果能够成功,那么,我们就不一定要死,我们可以一起到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生活,对外以姐妹相称,共度一生一世。」
「但是你们没有成功?」
「对,」芸心叹了一声。「贝勒爷太聪明了。他早已看出不对劲,瑞阳藏起的包袱还没有完全收拾妥,就已经被他搜出来,当夜贝勒爷与她深谈,便知道了此事。」
「他决定帮你们?」
芸心点头。「你也想不到吧?」
意浓垂下眼,因为这过度惊人的「事实」而呼吸急促起来……
她确实想不到,娄阳是这样一个男人。
所以,传言芸心不能生养、不能延嗣,其实只因为所嫁的人,并非娄阳,而是瑞阳格格。
「贝勒爷为了我与瑞阳,因此无法名正言顺地娶妻!他这是代妹娶妻!世上哪里能听到这样的事情,就算有,一般男子恐怕也做不到,千古以来,恐怕也只有他一个人了!」
听完芸心的话,意浓没有反应。
「现在,你什么都知道了。」芸心说。
饼了许久,意浓才喃喃问:「他为什么愿意这样做?」
「因为,他非常地疼爱他的妹妹,非常地保护他的家人。」芸心红了眼眶。
意浓的泪水,早已经掉下来。
她流下的泪水究竟是为了这不能见容于世、却生死不渝的爱情,还是因为她终于明白,她所嫁的夫君是如此真情至性的男人……意浓也已经分不清楚。
她的心已经那么痛楚,以至于她已经不能再思考,她的泪水是为了什么而掉下。
芸心继续往下说:「他既然知道了瑞阳与我的决心,他就已经明白,如果他不这么做,他不仅将失去这个妹妹,这个家也会因此天翻地覆,永远蒙上不名誉的污点!」说到这里,她的眼泪又开始往下掉。「为了他的妹妹、为了他的家人,所以他很快地就决定选择牺牲自己的婚姻,来成全我与瑞阳。然后,再由我与他一起来保护瑞阳,因为在名义上我们是瑞阳的兄嫂,只要我们一直阻拦,王爷与老福晋,就很难为瑞阳择亲……可你知道吗?自从嫁进王府后,虽然我已经得到了保护,但我的良心却一直过意不去,我一直觉得亏欠他!因为他将永远不能给他所喜欢的女人,一个真正的名分、一个有利的地位!而这个女人却又偏偏是你,意浓,你是这么的特别、这么的有灵气,你怎能忍受做一名妾室?怎么能忍受被冠上抢夺别人丈夫的罪名?我明白,我什么都明白,可是我却什么都没有说,我真是该死……」芸心低声啜泣起来。
芸心的低泣声唤醒了失神的意浓。
淡淡地吐出一口气,她勉强露出笑容。「不,」她安慰芸心。「这不是你的错,其实,这桩婚姻会如何收场,早就已经注定了。」
芸心抬头凝望意浓,不能明白意浓的意思。
意浓指的是,她因为伤重不能受孕之事,芸心当然不明白。
但是她并未对芸心解释。
「不,」芸心还抱著希望。「事情还没到最坏的地步!贝勒爷要求皇太后指婚,代表他对你有情,倘若他开口求情,也许老福晋会心软,也许不会要求贝勒爷再另娶妾室——」
「你我都明白,这是不可能的。」意浓打断芸心天真的想望。
芸心脸色苍白。
「就算真的如此,你想,往后在王府里,我还能安心住下来吗?」她笑著,柔声问芸心。
芸心哑口无言。
「别再为我担心了。」她已擦干眼泪。「在我心底,早已经为了这个时刻,做好了心理的准备了。」
「可是……」
「这也不是你的错,你不必责怪自己。我说过,这桩婚姻会如何收场,早就已经注定了。」
「但是,你不会因此看轻我吗?」双手压著胸口,芸心屏息地问:「我与瑞阳的感情,毕竟不能为世人所认同,现在你知道了,你会因此看轻我吗?」她再问一遍。
「你回去吧!」意浓告诉芸心:「千万不要再轻易流泪,因为眼泪是珍贵的,过多的眼泪还会伤身。你应该要为了自己所爱的人,好好珍重自己的身体。」
听到这番话,芸心再也忍不住了:「意浓,你为什么是这样的女子?为什么这样的你,不能得到幸福?」她还是流泪了。
她后悔,没有早一点告诉意浓实情。
「回去吧,不要再哭哭啼啼了,把眼楮都哭肿,这样多难看?」意浓不再说什么,只是笑著这么劝慰著她。
等她终于将芸心劝离屋内,意浓的心,便开始往下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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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冀望殷切的妾室,竟然不能生育。
此事非同小可,因为意浓乃是以格格的身分为妾,又因为皇太后指婚,才得以嫁进元王府。
老福晋已准备进宫,与皇太后商议此事。
因为意浓的身分特殊,此时倘若贸然为娄阳再娶一妾,恐怕无法对贝子府交代,也对皇太后不敬!也许该将意浓送回贝子府,再让娄阳另行娶妾,较为妥当。
送回贝子府的意思,大概就等同于「休妾」了。
在老福晋进宫之前,她先将此事告知娄阳。
「额娘相信一名大夫的诊断?」娄阳却只是这么说。
「难道不该相信大夫的诊断?」老福晋问。
「孩儿的意思是,额娘仅相信一名大夫的诊断,恐怕事有谬误,倘若大夫断错,那么额娘既已进宫向皇太后禀明,覆水难收,届时倘若再反悔,有欺君之嫌。」
「就算大夫误诊,额娘又何必要反悔?再者,意浓嫁进我王府已经数月,肚皮却始终没有任何消息,看来大夫的诊断大概也没有错。」老福晋道。
「为求谨慎,额娘何不请宫内御医,为浓儿再诊一遍?」
「有这个必要吗?」老福晋不以为然。
「孩儿还有话要说,额娘听完后如觉得没有必要,娄阳谨遵从母意。」娄阳道。
老福晋看了她的儿子半晌,还是决定先嘱咐总管阿哈旦,准备她入宫面奏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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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间,意浓一人睡在炕上,她心事虽多,却抵挡不住沉重的眼皮,竟然不知不觉地沉沉睡去……
娄阳来到她的房内时,意浓并未惊醒。
他看到她跟昨日一样睡得死沉,不仅蜷著身子,更将厚被裹成一只被筒子,严丝合缝地包裹住她纤细的身子。
见到她就像个孩子一样,竟然有拧被子的习惯,他不由得会心一笑。
再怎么聪敏灵慧的女子,仍然有如此童稚的一面,也只有他能发现。
握住她的手腕,他沉吟片刻,然后深长地吁出一口气。
白天,芸心已经对他说明,曾经来找过意浓,并且已经坦诚一切。芸心求他,到老福晋面前为意浓求情。
他没有答应。
他该重重惩罚她的。
惩罚她愚弄他、蒙蔽他,惩罚她不信任自己的丈夫,惩罚她不想要这个婚姻!
但是他却低头,俯首吻住了沉睡的她,那一片光洁漂亮的前额。
即使像个孩子一样沉睡,她洁净沉稳的脸庞,看起来仍然如此聪明。
意浓醒了。
迷迷朦朦的,她看见他,但是不敢相信。
他已经说过不会再来。
他怎么可能再来见她?
「现在才过晌午,你又睡沉了。」他说,像是责备,又像是宠溺。
她一愣。
原本她是不会这么容易就入睡的!
但是不知为何,近日她总是贪睡,连早上坐在桌旁看书,面对她最爱的书本,居然也可以昏昏睡去。
意浓想坐起来,却发现身子让被筒子卷死了,挣扎了半天,好不容易才从被筒子里爬出来,却发现他坐在床边,好整以暇地瞪著她笑。
「你笑什么?」她红著脸,气喘吁吁。
「‘你’?」他眯眼,悠悠质问:「从什么时候开始,我贤淑温婉的小妾竟然变得如此无礼,竟敢直呼夫君为‘你’?」
「繁文缩节,是用来对待外人的礼仪,直呼其名,有时反倒流露的是真性情。」她直视他,聪敏以对。
她已经不必再伪装了。
到了此时,她也不想再伪装。该是如何的她,就是如何的她,她不必再在他的面前,做一个不是自己的自己。
对于她的直言顶撞,他不怒却笑。
「是吗?这么说来,以往你满口夫君来、夫君去,全都是用来‘对待外人的礼仪’了?」
她一窒。
他竟然拿话套她。
「夫君不喜欢妻妾多礼?」她凝神看他。
他看起来非但没有愠色、更没有疏远她的打算……
越是如此,她越是看不透他心底,究竟在盘算什么?
「倒也未必,」娄阳似笑非笑。「常言道,礼多人不怪,夫妻之间也应当相敬如宾,才得以琴瑟和鸣。」
「既求相敬如宾,又求琴瑟和鸣。闻鼙鼓之音,怀椒兰之德,夫君以古贤哲之道来看待夫妻之情,未免好高骛远,不切实际。」她评论。
他挑眉,啧啧称奇。「倘若我没记错,娘子好像不喜欢读书?既然不爱看书,如何还能出口成章,竟与我论起何谓古贤哲之道?」
她看他一眼。「不喜欢读书,乃是因为不能尽览天下群书,而慨叹之词。」她狡黠地辩论。
他点头,状似恍然大悟。「原来娘子胸怀大志,比男子的志气还要高昂,竟然想要尽览天下群书?」
「既然男子可为,女子为何不可行?」
「可行可行,娘子怀抱志气已久,难怪能左拥春秋、右抱正义,治学宛若行云流水,观之熟矣。」
她倒抽一口气。
春秋?正义?
他如何能随口便说中,她藏在床褥下的书籍?
「娘子眼楮睁得这么大,难道是我说错了?」他讪笑,直眼凝视她。
「你,」意浓很快地镇静下来。「你是何时发现的?」
她知道,不必再跟他捉迷藏了。
倘若不是被他发现,他不会拿来说嘴,当然也没有「随口说中」这样的事。
他掀唇一笑,却沉眼看她。
「要是我不发现,你打算一直蒙昧我到永远?」他沉声问。
意浓敛下眼,清滢的眸子闪过促狭的神色。「倒也未必。」
「什么意思?」
「倘若你够聪明,那么我也不能一直蒙蔽你。」她终于承认,确有「蒙蔽」他的事实。
他沉下脸。「我怕误解娘子的意思,」捺著性子,他压低声问:「敢问你这是在夸我,还是在贬我?」
她忍不住笑意。「妾身岂敢褒贬夫君。」
他瞪了她许久。
她仅仅嫣然一笑,竟然将他心底最后一点想憨罚她的念头,都消灭殆尽!
「额娘已经动身,前往宫内向皇太后禀报你的事。」他突然道。
意浓的笑容瞬间僵凝在脸上。
「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的?」这么问的同时,他深邃的眸子,定定地注视著她。
「老福晋既然已经进宫,那么,我已没有话好说了。」她别开眼,逃避他的注目。
「告诉我,」他掐住她的下颚,温柔又坚定地强迫她盯著他。「这真的是你要的结果?」
「结果已经是如此,而且,这是一开始就注定的。」她指的,是她的伤势。
「倘若你是我妻室,而非小妾,这个结果还会这么重要?」他进一步逼问:「如果一开始你对我信任,你打从心底接受这个婚姻,那么现在你必定不乐见这个结果!这样的结果就算发生,你也不至于逆来顺受。」
她沉默,默认他说的全都是对的。
「就算是现在,难道你就真的打算逆来顺受?」他再问,沉痛地问她:「难道在你的心中,我这个丈夫就真的那么无足轻重?否则你何以一点都不为我著想,为何不愿意到额娘的面前去替自己争取、替自己说话?」
意浓怔怔地瞪著他。
她不想流泪。
但是泪水却因为他这一番话,而滚滚地流下了。
看见她的眼泪,他好不容易提上来的火气,又瞬间消解。
「为什么流泪?你到底为了谁流眼泪?」他颤著声,压抑地问她,温暖的大掌温柔又怜惜地,试著抹干她流不完的眼泪。
他是激动、却也是紧张的,他怕再听到她虚伪的言词、逃避的表情。
意浓对他伸出双手,牢牢握住他温暖的大掌。「是你,我为了你而流泪。」
她终于说出了真心话。
娄阳屏息。
下一刻,他将她压进怀中,激动的情绪让他失控,差一点将纤细的她揉碎——
她的眼泪让他心疼,却也让他欣喜!
这一刻,他道不出内心有多么的感渤。
他感激上天,让他得到一名如此聪敏智慧的妻子,虽然过程如此迂回曲折、虽然得来不易!
「我会到老福晋面前,请她老人家宽待我、接纳我,」她流著泪说:「如果老人家仍然不能宽心,那么我会主动请老人家为你再纳一妾,延续王府的子嗣。」
他心折,胸口有闷雷打痛了他。「这么做,会委屈你。」
「不,王府的香火绝不能断,你我都明白,这是现实。」她说。
他稍梢推开她,望进她的眼楮。「为了我,你愿与别的女子共侍一夫?」他屏息问。
「不,我不愿意。」她微笑,笑中带泪。「但我明白,倘若我想与你在一起,共此今生今世,就必须接受这样的事实。」
他的眼中焕发光采,牢牢地握住她的肩头,定定地看著她说:「但是,今生今世,我却绝对不会让你与第二名女子,共侍一夫。」他发誓。
「但是老福晋她——」
「我已经与额娘谈妥‘条件’,如果将你送走或者要我另行纳妾,我便会立即进宫向皇上请缨,让我出征沙场。」他道。
表面上他虽未答应芸心,却仍然为她求情。
「你为了我,竟然去与老福晋谈这样的‘条件’?」她感动不已,更觉得心痛。
她后悔,过去竟然浪费那么多宝贵的光阴,未曾好好了解她的夫君。
「额娘无可奈何,为了安抚我,虽然只是暂时答应不进宫面见皇太后。但是你尽避放心,」他的眼色突然诡异起来:「额娘虽然一时心里不畅快,但很快的,她就会改变主意。」
「老福晋一心想为王府延嗣,如何能改变心意?」她问。
他笑。
看起来,他的「妻子」聪明一世、却糊涂一时……
「近日你好像特别贪睡?」他忽然悠悠问起。
她脸孔红了一红。「是呀,我也不知道为了什么。」
「吃得也特别多?」
她脸孔又红了。「你怎么会知情?」
他又笑。「我如何知情,数月之后,你就会明白了!」他神秘地道。
昨日他为她诊脉,即得知她已经受孕。
为了再行确认,事后他又赶到向阳胡同再见沈大夫一面,详细问明当初她受伤的状况,并且得知,沈大夫来到王府并未替她诊脉,原来她只是虚张声势,打算藉大夫之口,道出她不能受孕一事。
为求慎重其事,他还特地连夜进宫,求教于御医。
直至刚才他握住她的手腕,再扣她的脉门,确认昨日的诊断无误——
她并非伤重不孕,只是受孕不易而已。
正因为察知她已经受孕,他怕自己太狂烈的激情伤害到她,因此夜晚不能再与她同床。
「为何现在不能告诉我?」她问。
「子曰不可说。」他笑著这么对她的娘子道,口风很紧。
也该让她担一点心,谁敦她竟然想将自己的丈夫送人!
意浓虽满腹狐疑,但他就是不讲,她也问不出所以然。
「我问你,」他移到床头,让她的背舒适地倚靠著她,才出声问她:「你跟著我一生一世,我却只能让你做妾,不能给你正室的名分,你甘心吗?」
「做妾又如何?」
「你不觉得委屈?」
她甜蜜地笑。「北京城内多的是贝勒爷,又有哪一位,府内没有一妻多妾?比起虚有其表的夫妻,即便为妾,我已胜却人间无数。」
他感动不已。
抱紧怀中的娇妻,他诚挚地执起她的手,在她的手背上烙下深情一吻,情不自禁地感叹——
「这就是你,我第一眼便爱上的独特女子,也是今生今世我唯一挚爱的女子,更是我唯一的妻子,我的小妾。」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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