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手娘子 第一章

初夏的花絮飞舞在汴河畔,澄澈的水湾处有著茂盛的荷花,今夏的荷花开放得格外鲜奶,翠绿色的荷叶宛如绿色的绸子,布满了河面,各色荷花点缀其间,随风轻轻摇曳,带著香气的熏风直往京城飘去。

汴河蜿蜒出京城后,两岸都是青翠绵延的绿地,走到水湾处,可以看见荷花之间的采莲女,乘坐小船,青春的容貌带著笑,映在水面上与荷花互比娇艳。圆润莹白的手臂采撷著莲蓬,连翻飞的衣袂都带著荷花的香气,银铃般的欢声笑语隔著几尺高的荷睫,在水面上回荡著。

阳光变得暖了,采莲女的笑声褪了,小船也缓缓的驶离水湾处。

河岸上绵密的青翠草地,两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儿瑯瑯念著西席所教的句子,手里折著荷花戏耍著。两个女娃儿都只有十岁左右,身上穿的绸缎都编著最细致的图案,一看就知是富贵人家的孩儿。

两个女娃儿都是美人胚子,白玉般的肌肤,弯弯的眉儿,黑如点漆的眸子,衬著温润的唇儿,看来格外惹人怜爱。

较小的那个穿著一身淡蓝丝绸,衣衫上绣著折枝的淡色芙蓉花,躺在草地上不肯起来,折了一朵月牙白的荷花遮著脸,一张小脸蛋完全让荷花遮住了。

「芙蓉,你还没把书背完。」水茶蘼无可奈何的说道,看著躺在草地上耍赖,眼看就要昏睡的妹妹。

遮在面容上的荷花移开了,水芙蓉对著姊姊眨动眼胖,灵巧的生起身来。「为什么要背这个?躺著偷懒一下多好,反正夫子也不知道我们背了没有。爹爹采货回府了,只消爹爹一个眼色,他就缩头缩脑害怕得像是耗子。」她偷笑著,把怀里的「论语」抛得老远。才满十岁,她只爱玩耍,不变读书,不像姊姊那般典雅温柔,更不像姊姊那般知书达理。

「不学论语,不知应对。」水茶蘼沉静的说道,将「论语」捡了回来。举手投足的婉约模样,任谁人看到都会喜爱。

「大不了我不说话了。」芙蓉有些赌气的回答。

她伸手去摘邻近河岸的莲蓬,办开莲蓬,用裙摆兜住莲子,再用银钗把苦涩的莲心挑去,把清甜可口的莲子放进口里嚼著。

「芙蓉,是你说到外面来游赏荷花,你能够一边把夫子交代的几页书背完的,你这回若是食言,下回要想再出来可是难上加难。」茶蘼淡淡的笑著,轻拍去书册上的草渍。

芙蓉的眉儿皱起,终于不情愿的走回姊姊身边,口里嚼著莲子,慢慢的翻动书册。「人家背书就是了。」她乖乖的说道,把脸儿埋进书页里。

水家是这几年才搬来京城的,家中几代居住在四川,做著绣品的生意。蜀绣的精美从汉代就名扬四海,水家世代跟丝绸绣品脱不了关系,在全国有好几间绣品铺子。前几年芙蓉的爹爹为了扩展生意,遂举家迁到汴京,几年的经营下来,成了京城内最有名气的绣户商贾。

虽然不是高官名门,但仍是商贾豪门,对于两个掌上明珠可是宠爱有加,身边总是有数个仆人绕著、护著。芙蓉是求了好久,夫子看在茶蘼的面子上,才允许姊妹两人到汗河畔赏荷。

茶蘼支开了随行的仆人,知道芙蓉年纪尚小,仍脱不了爱玩的性子。

背了几买书,她又不安分了,挣脱了绣鞋,把小巧的足浸入冰凉的水里。「姊,来玩水吧,水好凉呢。」她笑著招手。

「书背完了?」茶蘼问道,挑起秀眉望定妹妹。

「唔,还差一点。」回答的声音十分细小,似乎有点心虚。芙蓉更用力的踢著水玩,顺手把一旁的书册拿起,大声的念道:「朝闻道,夕死可矣!」她懒得背书,想来多念个几遍大概就能记起来。

茶蘼似笑非笑,低头正要再看向手中的书册时,一个高大的黑影陡然从一旁的草堆中窜出,她条地一惊,直觉的奔向芙蓉,紧抱著妹妹返到一旁,警戒的望著突然出现的陌生人。

「啊,我的书。」芙蓉低喊著,身子因为被姊姊拉扯,胸前的银锁儿勾著了书的装订线,几经拉扯下,书页整个散落,带著墨香的纸随风飘扬。

那是一个高大的男人,看来落魄而可怕,衣衫槛楼而且全身是伤,伤口都冉冉冒著鲜血,看来悚目惊心。他睁著通红的眼,锐利如刀的眼眸里有著深深的哀伤与疲倦,只是匆匆的扫过瑟缩在一旁的姊妹,就笔直的踏进荷花池中。

斑大的身躯压坏了不少荷叶与荷花,他在污泥中举步,狂乱的寻找著,全身又是鲜血又是污泥,看来好不吓人。鲜血在泥淖上蜿蜒,像是一封饱含控诉、却又无人能解读的血书。

芙蓉有些不安的睁大眼儿,视线接触到那人身上冒血的伤口,她小心翼翼的低问:

「姊,那人好可怕,一身都是血,他不疼吗?怎么不用包扎?」通常不小心踫伤流血,她就会疼上老半天了,怎么这人一副无关紧要的模样,竟还在水里胡乱模索。「他掉了东西在水里吗?」

男人模索到荷花茂盛的水湾之外,几尺高的荷花被他踩断不少,眼前的视野变得宽广了,姊妹两人好奇的从岸上站起身来,直盯著浑身是血的男人瞧。

水湾之外是汴河的湍流,夏季的河水清可见底。

男人仔细的寻找后,黑眸蓦地一瞇,五官痛苦的扭曲,之后窜人水中。

「姊,那人潜下去了。」芙蓉喊道,奔到岸边想看仔细些。

「芙蓉,回来。」她隐约的觉得不对劲,用手臂环抱自己,夏季的风为何在此刻竟然有些阴冷?她感到深深的不安。

芙蓉没将姊姊的警告听进去,站在岸边不肯退后。她瞪大眼楮在水面上寻找著,要看看那个男人是不是找到了遗失的物品,如此专注的寻找,那东西想必十分重要。

就在水湾边缘,男人突然冒出水面,怀中多了一个奇异的东西。仔细一看,那是用细竹子所编织成的箕子,不同一般的是,那竹篓子中竟然还装著一个女人。

芙蓉被骇著,双腿一软的坐在地上,连转身逃开的力气都没有。

茶蘼的手颤抖的捂著口,视线离不开竹篓子里的女人。

男人的十指奋力将竹篓子拉开,锐利的竹子割伤了他的双手,鲜血溅入水中,被汴河的水给稀释吞没,他毫不在乎,执意毁坏竹篓子。万分轻柔的,像是怕惊扰到双眼紧闭的女子。他的手颤抖的落在女子的面容上。女子的脸色苍白,彷佛整个人是用白玉雕出的,没有半点生气。

毫无预警的,男人紧紧的拥抱著怀里的尸首,之后仰起头对著无限的苍天发出最悲愤的喊叫。那叫声如此凄厉,听得人的心忍不住紧紧的纠结,犹如野兽失去心爱伴侣后痛不欲生的悲伤。

芙蓉被吓著,只觉得全身发冷。

激烈的喊叫回荡在河岸,一时之间像是万物都被那声咆哮所震撼。男人停下喊叫,将脸埋在女子的颈间,良久之后才抬起头来。一张掉落的书页飘荡到他眼前,他扭唇一笑。

「朝闻道,夕死可矣!」男人缓慢的说道,那句话从他口中念出,竟像是一句生死相许的盟约。

他脸上带著诡异而忧伤的微笑,仔细的护卫怀中的女子,像是抱著今生最重要的珍宝。

他解开腰带将自己与女子牢牢系住,之后笔直的走进湍急的汴河里,滚滚的水流很快的将两人吞噬,水面上只剩那张散落的书页,悠悠飘荡著——

芙蓉的脸色苍白如纸,当茶蘼从身后抱住她时,她才像是大梦初醒般,激烈的拥抱姊姊,却怎么也停止不了那股从灵魂深处传来的颤抖。从来不曾离死亡那么接近,她的page7-8missing代以来男丁薄弱,这一代好不容易生了一对兄弟,两兄弟却都是体弱多病。

她的婚体就像是卫家几代繁华的顶点,从此之后家道开始衰败,虽然表面还维持著世族的奢华,但是明眼人早已看出卫家只剩下一个空壳子。

只是心中原本还抱著一丝期望,她不奢求能够像戏文里说的那样,与如意郎君举案齐眉,夫唱妇随,只要有一处屏障,让她能够平静的看著儿子长大,就已别无所求。偏偏老天不肯放过她,在家道中落的当口儿,长年卧病在床的丈夫撒手人寰。

「芙蓉,你端茶盘下去,乘机去休息一会儿。」杨月季轻声说道,端来茶盘递进芙蓉手里。

「谢谢嫂嫂,我不要紧。」芙蓉喃喃的回答,听见身后又有高官陆续前来捻香,她拉低了头上的白麻,转身轻福答礼。

她听见人群里有著细微的声响,就像是平静湖水上的涟漪,轻微的撩拨著。她知道那些人在叹息著,也在传说著卫象奇诡的命运。

三年前卫家长子克勤出游时遭劫,被发现时已经奄奄一息,从此再也不能言语、不能行动,镇日睁著控诉般的眼。妻子杨月季出身书香门第,身为长媳,她悉心照料丈夫,守著逐渐没落的大宅子。

芙蓉的视线回到灵堂上,透过摇晃的火焰,静默的看著。心里竟有些恍憾,难以想起这个男人到底是谁。她似乎已经对他的容貌感到陌生,只是牢牢的记著自己的身分,她是他的未亡人,而这个身分让她不安。

嫁造卫家时就知道丈夫卫克谨体弱多病,说是成婚,其实冲喜的成分居多。

爹爹贪图卫家的名声,在芙蓉嫁进卫家时笑得合不拢嘴。两个掌上明珠及笄后,都在考量与安排下出嫁,茶蘼则嫁给了年纪大到能当她父亲的御史做续弦。

在家从父。这是古训,她们没有半点的余地抗争,只能乖顺的服从。

「怎么会这样呢?前阵子人不是还好好的吗?」卫廷义摇头叹息,声音在静默的灵堂上传开。他是卫族的大家长,承袭了爵位,族内的大事都由他决定。

「前些日子染了风寒,没有调养好,人就过去了。」芙蓉的婆婆李氏低泣著,用白绢掩著面。她也是早年丧失,辛苦的养大两个儿子,经历了太多悲剧,花白的头发下,那双眼楮因为历练而坚强。

「那么,是芙蓉没有伺候好克谨?」卫廷义的视线落在芙蓉身上,别有深意的打量著,手轻捻著胡须。

芙蓉咬著唇,看见殒星眼里有著怒火,她连忙拉住儿子。「是芙蓉不好。」她低头承认道。

卫府上下都知道,克谨因为病重,脾气古怪得很,从三年前起除了大夫外就不见任何人。她嫁进卫府后,跟克谨就甚少有交集,若不是有了殒星,她常会怀疑是不是真的已经为人妻子。

「知道自己不好,就该好好补救。」卫廷义缓慢的说道,那声量只有灵堂前的家属能够听到。婆婆原本覆在脸上的白绢也拿下,一双眼紧盯著芙蓉,像是在期待著。

突然间芙蓉觉得冷,只能紧握住殒星的手。

心中隐约的明白了,但是那项认知太过恐怖,她完全没有办法接受。后退几步,不小心踢著火盆,她有些惊慌的抬起头来,白麻在此时滑开,她的面容落人所有人眼中。

几声压抑的叹息在人群间响起,大多数的人克制的噤声,只是专注的看著美得不可思议的芙蓉。早听过卫家的两个媳妇儿都是天仙般的美人,但是跟随著美人儿的,还有群众的纷纷流言。

杨月季的手迅速伸来,将芙蓉脸上的白麻拉下,阻隔堂内来客的眼光。月季的动作过大,弄疼了她,也扯乱了白麻下的发,款款香云散落在肩上。

芙蓉喃喃的道歉,慌乱的站起身来福了一福,摇晃的端著茶盘转身从偏厅离开灵堂。她只来得及看了一眼,卫廷义与婆婆眼里的神色让她恐惧,而月季的表情像是在指责她竟在众人眼前露出面容。

她端著茶盘往后走去,穿过无人的回廊,圭在空荡荡的卫府中。离开阴郁的灵堂,她才能够好好的呼吸,这一身的缟素压得她喘不过气来,而众人打量的眼光像是细小的火花,不停撞击焚烧著她脆弱的神经。

因漏长时间跪著,双脚早已酸痛不堪,她勉强走过几处院落,就支持不住的跌坐在地上,手中的茶盘滚落,精致的白瓷杯摔得粉碎。

她愣愣的坐在原地,就连碎瓷扎伤了手部不自觉。她只是觉得冷,但是用尽力气,用双手环抱自己,却也无法温暖起来。满地的碎瓷像极了她的命运,脆弱到极点,只是一下撞击就可以让她粉碎。

院落里有著人们走动的声音,那是捻香之后到院落内歇息的人。假山与高大的树影则遮蔽了她的身影,没有人看到她就跌坐在一旁。

「看见没有?那娘儿们美得像是天仙。」一个陌生的男声说道,语调充满暧昧。

「怎么没看见,我来卫府捻香,等著就是这一刻,旱听说卫家的二媳妇美艳不可方物,但是怎么地想不到,竟是如此的人间绝色。」折扇刷地一声被打开,轻轻摇动著,状似文质彬彬,实际上却是百般下流。

「原来方兄甫来捻香,是别有居心的。」又是另一个声音,同样有著心照不宣的语调。

芙蓉的目光紧盯著眼前破碎的白瓷,没有勇气回头去看看究竟是哪些人。这些人在灵堂前恭敬有礼,一副哀伤的模样,怎么料想得到,转眼竟又是另一种嘴脸。婬秽的谈论,一字一句都像是细针般,扎进她的心,让她难受得无法自持。

「陈兄,你也别提我了,这些来捻香的,我看十之八九都是有著同样的目的。不然就凭这家道中落的卫家,怎么可能有如此大的面子,让京城里众多名人高官前来捻香?」折扇又被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不过也真的不虚此行,那花容月貌可是人间难得的啊,只可惜嫁进了卫府,年纪轻轻就成了寡妇。」

「可不是吗?卫府里别的没有,就是寡妇多。传说这里的男丁都活不过三十,那个长子虽然活过了三十,但是却成为废人,可惜了他那妻子也是个美人儿呢!如今却成了活寡妇。」

「听你的口气,是有意思要——」话还没有说完,众人却像是看见猫的老鼠般,紧张的噤声不语,原本说话的人发出模糊的呜咽声。

芙蓉微微一愣,缓慢的转过头去查探,疑惑是什么力量让幸灾乐涡的人们停下那些婬秽的议论。她用颤抖的手覆著冰凉的假山,从假山后窥视著,散落的黑发轻拂著嶙峋的石子。

原先在议论的那个,衣领徒然被人拍紧,像块腊肉般提在半空中,只能挣扎著。

那是一个高大的男人,穿著藏青色的衣衫,跟院落里众多瘦弱的读书人相较,他的一切十分显眼。简单扎起的发,半旧的衣衫,陈旧的歌靴,黝黑的面容上是一双剑眉,以及深遽的胖子。而此刻那双黑眸里满是冰冷的神色,笔直的看著手中被提得老高的瘦弱男人。

「在丧家里不适合说这种话。」他沉静的说道,简单的几个字就有著无限权威。

「仇烈,你这粗人,你要捏死方兄了!」一个人鼓起勇气说道,却不敢上前。「死了也好,你们刚好再到他家里去捻香议论。」他讽刺的说道,轻率的松开手,冷眼看著男人委顿在地上猛咳。

「该死的粗人。」众人被仇烈说得脸上燥红,只敢低骂著。

他冷然的微笑,锐利的黑眸扫过眼前这些京城里的官家子弟。虽然同样受命于朝廷,但是他没有显赫的家世背景,又是个武将,众人碍于他战功彪炳,所以表面上给他几分敬重,其实心里莫不咒骂、鄙夷他。

「我是个粗人没错,但是却从不会在丧家胡言乱语,想来这种在背后议论未亡人,恭不知耻的行径应是你们这些读书人高尚的举止之一?」他不留情的说道,黑如子夜的眸子里有著不以为然。

「谁胡言乱语来著?」有人还想狡辩。

「在丧家毁坏妇人的名声,这不叫胡言乱语?」他挑起浓眉。

眼看自己理亏,为首的那个啐道:「不要以为打赢了几场战争,皇上破例封了官,成了定远将军就目中无人了。说穿了也只是个粗人,没有半点身分,连血都是浊的。」握著扇子的男人咬牙切齿的说道,模著颈项问的勒痕。他不屑的理理衣衫,甩袖领著众人离去。

仇烈的表情没有丝毫的改变,他卑微的出身注定了旁人对他的眼光,就算是位居将军,但是在以身分血统自豪的如今,他就像是一头闯进羊圈的狼,显得如此格格不入。他早习惯了这种对待,却从来不以为意。现今所拥有的一切,都是以努力换取,而非家族的庇荫,他以此自豪。

看著那群人逐渐走远,他站在原地,目光缓慢的落在假山的阴影处。

「还不出来吗?」低沉的男声,在静谧的秋夜里显得突兀。

芙蓉略略一惊,一不留神脚下一滑,双手直觉的去撑住地面,却压著了地上细碎的破瓷。突然的疼痛让她忍不住惊呼,狼狼的摔跌在一旁。还来不及站起身来,她所跌坐的地方已经被阴影所笼罩,她仰起头来,看进那双深遂的黑眸,在其中看到些许的诧异。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偷听。」她急促的说著,只觉得气血在胸间翻涌,双颊奇异的感到烫热。

芙蓉急著想要离开,就算是已经出嫁,但是她如今的身分是寡妇,万万不能与陌生男人相处。她笨拙的挣扎,好不容易站起身来,手中细小的伤口正流著血,鲜血染在白绫上,像是点点鲜艳的细绣花纹。

「等等。」他的目光落在她的手上,浓眉蹙起。他早先就注意到有人藏身在假山背后,但是没有料到竟然就是那些人口中谈论的对象,他的眼眸略微黯淡,知道那些话有多伤人。

她没有响应他的呼唤,提著裙摆急著想逃开,但是没走几步,臂膀就被一只坚定的大手握住,她的行动全然被限制,无法移动分毫。她惊骇的回头,看著他紧握自己的手,震惊得有些发抖。

「你受伤了,必须包扎。」他简单的说,从怀中拿出手绢,仔细的把手绢缠上她纤细的手腕。

因为出身武将,包扎可说是仇烈的家常便饭,但是他从来不曾见过如此纤细的手儿,温润的肌肤,秀丽的骨架,脆弱得像是一折就断。他握著她的手腕,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气,突然感觉自己笨拙得可以。

在灵堂上匆匆的那一眼,就看见她娇弱而令人心怜的模样,他捻香后退下,没想到竟会在这里遇见她。居高临下的看著她,她几乎就在他的怀中,看来如此娇小脆弱。

「你——不能这样——」她惊骇得无法说出完整的句子。

他还是我行我素,执意替她包扎,没有松开手。

芙蓉的手不由自主的颤抖著,不敢置信的瞪视著他悉心包扎的动作。被他踫触到的肌肤,像是被火烧灼般,炽热而有著些微的疼痛,她怀疑那并非因为伤口,而是因为他的踫触。

眼前的男人果然不懂礼仪,初次见面竟然就随意的触踫她,虽说是为了要替她止血,也太过唐突了些。从小所受的礼教观念深植血液里,知道若是让旁人见到如此的景况,将是滔天大罪,理智要她快些甩手离去,而奇异的情绪让她无法挣脱。芙蓉从未遇过这种事情,一瞬间震惊得呆愣住了,只能勉强抗拒著。

「让我照顾你,我不会伤害你的。」他看出她的惊慌,出声安抚道。不知怎么的,在看见她惊吓得宛如惊弓之鸟时,他奇异的感受到疼惜的情绪。

「芙蓉,你怎么能够做出这种事来?」尖锐的惊呼声从后方传来。

她转过头去,看见月季双手捂唇,震惊而指控的表情。「嫂嫂,一切不是你想的那样。」她试图解释,在接触到月季的视线时,整颗心沉入最深的冰窟中。

那双眼楮里,有著鄙夷以及某种激烈的情绪。芙蓉直觉的知道,月季绝对不会原谅她如今的行为。

月季狂乱的摇著头,转身往后跑去。芙蓉慌张的挣脱仇烈,想上前解释,才跑了几步就感到眼前一黑——

连日来的折磨让芙蓉再也承受不住,她软弱的昏厥。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瞬间,只记得一双坚定的臂膀,以及一双深遂而饱含温柔的黑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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