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受了整个寒冬的草树,终于冒出新芽,空气中湿漉漉地飘来泥土清香,蓝天白云下,风依旧微凉,马蹄踏著尘土,奔腾在山路之上。
「没想到骑马还挺好玩的。」银铃般的笑声洒然倾泻,留给身后的轻风飘散,回荡不休。严 紧随其后,似乎为之感染,马鞭轻快。
什么叫没想到骑马还挺好玩的?严 闻言,突然有种不妙的预感,她已经很久没有策鞭,马却越跑越快。赶马追上她,脸色并不好看,「你之前没骑过马?」
「有啊,上次从墓地回烯烬山庄,不是和你一起骑过?而且平常也经常看到别人骑。」她努力夹住马腹,以免被这越来越刺激的速度抛下去。
懊死的!她根本没骑过马!
「快停下!」严 几乎是用吼的,「天哪。」严 不觉背脊发寒,「快停下!」
「停?怎么停?」马儿被她夹痛,跑得更卖力,她终于有些紧张,「它自己不会停吗?我和它无法沟通,你快叫它停啊!」
「天哪。」败给她。
「不要夹马腹。」他疾呼。
「不夹住就被它摔下去了。」她开始怀疑他到底是在帮她,还是心疼她骑的马。
「你夹痛它,它只会把你摔得更痛!」他没好气地吼道,「该死!拉住缰绳!」
「缰绳?哪根是缰绳?这根吗?」她拉住手中的缰绳,但用力过猛,骏马发出嘶鸣,前肢腾空乱蹬,极力甩开主人的束缚,巫尘微毫无招架地被甩出去。
「小心!」严 随即跃离马背,在半空中将她稳稳接住,旋身落地。看著怀中微慌失措的巫尘微,松了口气。
「还有什么是你从未试过的,你最好一次告诉我。」他无奈叹气。没有喝过酒,却喝醉了才告诉他是第一次喝;没有骑过马,又在摔下马时告诉他从未骑过。总是让他措手不及。
她的双臂自然至极地垂挂在他的颈上,如此贴近的感受到他胸膛强劲的跳动,他呼出的气息,他紧张的懊恼的样子,让她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心湖流窜,暖暖的,很甜蜜。
「还有什么是从未试过?」她喃喃重复,偏头思索。
他点头,「一次告诉我,免得猝不及防。」看她的样子,似乎还很多。
她轻轻一笑,忽然仰头在他唇上轻啄了一下,跳开去,看著愣怔中的严 ,轻咬娇唇,说:「亲吻,之前也从未试过。」
唇上稍纵即逝的柔软,轻易撼动了心弦,他不可思议地瞪著她,她究竟知不知道,这貌似不经意的温柔,或许会让人贪恋一世?
「你知不知道,这种事情,不是随便找人试得。」他语气严厉,不容置疑。他必须要她保证,她不会心血来潮又和别的男人尝试。例如戈鹣,那么他绝不会任她轻松退开,甚至让她尝试更深切。也许戈鹣有一词真的用对了:对手。
从她第一次在墓地出现,他就该有所觉悟,这个女人,已经在心上烙下了什么。
巫尘微含笑地眨了眨眸,「你是不是觉得对不起仓若水?」
什么跟什么?「这跟若水有什么关系?」他蹙眉,盯著她事不关己般的笑靥。
「那么你在介怀什么?我们两个,一个未娶,一个未嫁,都不吃亏。除非你和仓若水已约定终身,你不能做对不起她的事。」
「和若水约定终身,并要成亲的那个,是刑玥。」他提醒,「如果刑玥没死,我现在,应该称她一声嫂子。」也许从一开始,对仓若水更多的是一种惊艳和怜惜,于是当她选择嫁给刑玥,他能那样坦然祝福。直到眼前这个女人出现,那一刻,他才发现,心底有一根弦,原来从未撼动。他想要牢牢抓住她,不能让给任何人。
「但今天早晨,我看仓若水看你的眼神,却是含情脉脉,可不像嫂子看叔叔的神情。」她转身走到那匹受惊的马身边,轻抚它滑顺的鬃毛,它应该不会摔下她两次吧。
「今天早晨?我还以为,你光是看上官忻臾的花容月貌就够了。」他轻讽,还有戈鹣,虽然她似乎没有给他好脸色,但他势在必得的轻狂却很碍眼。
他看著她漫不经心地走开,似乎刚才短暂的亲吻,只是不经意的恶作剧。他或许该让她有所觉悟。
「说到上官忻臾那个怪胎,真是血怪人也怪。明明美得倾国倾城,偏偏要拿个面具示人,我原还以为,他脸上长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呢。」她没心没肺地说著,踩上马蹬,欲再次上马。
好一个倾国倾城,她似乎总喜欢把形容女子的词句用在上官忻臾身上,还理所当然。严 准备再回讽她两句,见她的动作,吓得不轻,「你又要干什么!」他上前按住她,拖住马缰。
「去白云山啊。」
「你还准备骑马?」刚才没让她摔在地上,是不是反而让她放肆?
「还是说你觉得步行比较惬意?」她回头无辜地看著他,「如果你不急,我倒也不介意,半年的时间,大概能够来回。」
他突然有种翻白眼的冲动,「戈鹣说得没错,似乎真的没有什么会让你知道怕。被摔下来一次,难道你都没长记性吗?」
「难道它还会把我摔下来?」老实说,她真的不知道怕字怎么写,而且刚才那一摔,也并没有把她摔疼呐,她甚至有些期待的想。
这次他真的翻了个白眼,「难道她跟你讲了它不会再把你摔下来?」
她看了看马儿无辜的眼,讷讷地道:「就算它说了,我也听不懂马语啊。」
叹了口气,他道:「刚才你勒疼了它,现在骑上去,它只会更拼命地甩下你。」
她眨了眨眼,「但你还是会救我的,不是吗?」
他顿了顿,无奈开口:「那我会比它更累。」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已经不问道理地纵容她的随心所欲。
她眉眼微弯,笑得灿烂,「那没办法了,我只好骑你那匹了,它看起来似乎温驯多了。」她抬步走到他的坐骑前。
他的马温驯?要知道这匹抱月驹野性骄狂,连刑玥都屡屡被它摔下。自被他驯服后,便只认一个主人,他人骑上,定要被甩下。上次她能安坐马上,或许是因他引她上马,它才没了敌意。但若她要驾驭奔驰,只怕「温驯」二字,她要重新认知。
「好吧,上马。」他说,助她轻松上了马背。马儿防备地跃起前足,严 随即跃上,落在她背后,骏马嘶鸣,安然平复,缓缓踱了两步。
「你做什么?」巫尘微顿了顿,感受到身后紧贴的灼热。
「在你学会骑马之前,我不认为你适合独自骑马。」他说,左臂环至她身前,拉住马缰。
「可……那匹马怎么办?」
「这儿离山庄不远,它会自己回去,如果被他人截了去,那也是它的缘分,比被你不知天高地厚的折腾好。」说著马鞭落下,霎时尘土飞扬。
银铃般的笑声再次肆意流泻林间,轻风中,她说:「严 ,这样下去,我会爱上你的。」
背后的身躯倏然一僵,她感觉到那遽然的心跳烫灼背脊。可惜看不到他的表情,那一定很有趣。
夕阳沉落,转换星辰。
严 在一间客栈前将马停下,却发现巫尘微已在怀里安睡,娇柔的菱唇还悬著一抹清甜的笑意。他温然一笑,原想她从不骑马,如此长途跋涉,必然颠簸疲累,故而放缓了马速,不曾想她竟在马上梦起了周公。
客栈的伙计适时出来相迎,略显稚嫩但机灵的面孔堆著谄媚,「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住店。」严 下马,用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温柔将巫尘微抱下来,「给我两间上房。」
「两间?」伙计牵过马,笑道,「客官,别玩了,夫妇二人何必如此麻烦?一间不就够了,依我看,客官今夜也不想放手了。」
严 看了看怀里似是睡得更为安稳的巫尘微,淡淡一笑,「我想你弄错了,她不是我妻子。」至少目前不是。
「我看也差不多了,」客栈伙计道,「老实跟您说吧,客官,今天小店已经客满了,只剩一间上房,客官不如将就将就,先让这位姑娘睡踏实了。」
严 顿了顿,虽然这小子说话没两句正紧,但最后一句倒是说到了点子上,「好吧,前面带路。」
「好 ,」伙计立时笑逐颜开,「我先让人将您的马牵去马槽喂饱了,这可是匹好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