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八时许,金山——
初冬的晚风瑟瑟,虽未有寒意,但却也有些如水的凉意。
尹御廷将车子停在一处废弃的工厂前。蒙上薄灰的蓝色铁卷门深锁著,未关的窗户里看不见一丝灯光,尽避就著路灯,尹御廷也难以看见里面的动静。
绕到工厂的后头,斑驳的橘色后门紧闭著。
尹御廷观察了一下四周的环境,手搭上了门把,缓缓的转动。门没锁!
走进工厂,尹御廷就著窗外透进来的灯光打量著内部。
厂房里废弃的机器都被搬到角落去,空出了中央一大片的空间,一张老旧的木制书桌摆在中间,前后散落著三张椅子,两张在桌子后,一张在桌子前面。
冷冷的看著这样的摆置,尹御廷面无表情的走到桌前的椅子坐下,语气冰凉的道:「邀我来这里,莫非是要我来看你们唱空城记的?」
堡厂的灯光忽然大亮,从四周走出了十数个男子将尹御廷团团围住。尹傲良和简洋从厂办公室走出来,后面是被两个大汉架著的简瑷——除了乱了的发和脸上被尹傲良甩了一巴掌的红肿之外,一切都还算无恙。
没有激动的起身,也没有殷殷关切的眼神,尹御廷若寒星般的眸子只是盯著为首的那两个人,看著他们人坐。
「很准时嘛。」尹傲良的嘴角撇起一抹笑容,但那笑意却未到达眼中。
「说重点。」尹御廷没心情跟他闲耗,冷冷的丢出这句话。
怒视了他一眼,简洋哼道:「你倒是很嚣张嘛。」
「怎么样也比不过你,绑架自己的妹妹来跟妹夫勒索……」尹御廷笑著摇头。「你除了嚣张之外,还无情无耻!」
简洋冲动的站起身子,口气火爆的道:「你说什么?」
尹傲良将他压回座位中,浅笑道:「最近的年轻人真是愈来愈冲动了。放心,他人都来了,有什么要求,等会儿好好谈便是。」
「说得好像自己是和事佬,其实根本是一只老狐狸。」一直未出声的「简瑷」冷哼。
侧身阴冷的瞪了她一眼,尹傲良大掌一挥,眼看一个巴掌又要往她的脸上招呼去,忽然手上一阵疼痛,手背上不知何时已多了个直径一公分的红肿。
尹御廷的声音森冷的飘来:「不准你再对她动粗!」
回过头去,尹傲良看见他的头缓缓抬起,左眼原本漆黑的眸子丕变为蓝色,这才猛然醒悟。方才自己手上的红肿,应该是拜他的彩色隐形眼镜所赐。
「我就说嘛,怎么几年没见,你的眼楮突然变了颜色,原来是戴了黑色的隐形眼镜啊!」尹傲良笑得很恶质。
摘下自己右眼的隐形眼镜,尹御廷道:「这样有没有让你想起对我所做的恶意中伤呢?」
乍见他双眼的眸色,简洋被吓了一大跳。
尹傲良双眉轻挑,冷冷的眼神取代了邪佞的笑意。
「你在说什么,我可听不懂。」
唇畔勾起一抹嘲讽的冷笑,尹御廷语气淡漠的说:「当年那些绑匪是你雇来的,对吧?」
「什么绑匪?」尹傲良神色未变,但眼神已然不敢直视尹御廷。
「为了陷害我,你可真是布下了不少的局啊!」看穿他的心虚,尹御廷嘴边冷然的笑意更加深了。
「你在胡说些什么,我一句也不明白。」尹傲良索性别过头去,想借此躲开他那熠熠的自信眼神。
「你先买通那群亡命天涯的逃犯,以高价要他们绑架我们母子。事实上,你却另外聘请了职业杀手,在我和妈昏倒不省人事之际,将他们一并解决;然后你利用自己私下在美国成立的公司,跟自己的老爸抢生意,把尹氏搞得乌烟瘴气。你是尹氏的高级主管,又是董事长的儿子,要得到公司里最机密的情报是轻而易举的事,而且也绝对不会有人怀疑到你的身上。接著,你只要再造个谣,说一切都是我这个妖魔转世的孩子所造成的,凭尹家大宅里的生态,用不了多久就足以把我打落地狱,不是吗?」尹御廷眼露精光的凝视著尹傲良,嘴角噙笑的看著他越加铁青、扭曲的睑。
这几年,尹御廷跟在宙斯的身边,也出过不少次的任务,在一次很偶然的情况下,他逮到了当年受雇于尹傲良的职业杀手,才得知这段往事。后来,他又利用「马尔斯」内部的组织调查过当年的尹氏企业风暴,再加上自己的一些推测,得到的就是这些结论。
「你不要胡说八道、含血喷人!」尹傲良拍桌子怒道,显然是恼羞成怒了。
「看来老先生你的火气也不小嘛,多喝点麦仔茶降降火吧,小心长痘子。」蓝尹妍「喃喃自语」得颇为大声。
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尹傲良强压下自己的怒气,决定专心对付尹御廷。
蓝尹妍心理暗骂。可恶!这家伙怎么这么难骗啊,本想把他的注意力移到自己身上,让尹御廷先对付看来很「肉脚」的简洋的,没想到却失败了。
「尹傲良,你处心积虑想要除掉我、掠夺我的一切,不就是因为我的身上跟你一样,有著那个男人的血液吗?」尹御廷抬起下巴睨视著尹傲良。他打很小的时候开始,就知道这个哥哥并不喜欢他。
「你不用转移话题了,我不是来这里跟你废话的。」这回轮到尹傲良不耐烦了。
「怎么,自己有胆子做,却没胆子听吗?」尹御廷轻笑著道:「我本来还打算说说,你是怎样骗得你家老头把我送进实验室的呢。」
「够了!」尹傲良气得脸色翻白,整张尚称俊挺的脸扭曲成青面镣牙状。
调整了气息,尹傲良强作镇静的道:「看在我们兄弟一场,我也不多为难你,只要你照我们的条件一一办妥,我们就放了你老婆。」
双手交叉的放在胸腹之间,尹御廷没有多浪费时间。
「说!」
简洋先开了口:「我要你手上所有‘拓宇’的股票。」
「可以。」尹御廷想也不想的便点头答应。
尹傲良接著说:「我要你名下所有财产。还有,我要你自废右手。」
「尹傲良,你这人渣!捉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做人质,来逼迫别人就范,你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蓝尹妍越听脸越绿,不禁大吼道。
「我从来就没说过我是男子汉大丈夫啊。」尹傲良带笑的说。
「你不要脸!」蓝尹妍怒喊。
「你这女人太吵了,男人在说话,哪有你插嘴的分!把她给我带进去。」尹傲良道。
蓝尹妍挣扎著,无奈却抵不过身旁两个彪型大汉的牵制。
「放开我!御廷,不准你答应他!」
朝她浅浅一笑,尹御廷道:「先跟他们进去吧,我等会儿就进去救你。」
「御廷……」蓝尹妍不安的唤著他。
朝她点点头,尹御廷承诺:「相信我。」
待「简瑷」被带进了办公室,尹傲良掏掏耳朵。
「总算安静多了。」
两个彪型大汉将简瑷关在办公室内后,便拿著一叠文件走了出来。
尹傲良望向尹御廷。
「你怎么说?」
「好,我答应你。」尹御廷不疾不徐的回答。
头也不回的接过两个大汉手中的文件,尹傲良道:「那就在这些文件上签名吧。」
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了万宝龙的笔,尹御廷开始在每一份文件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签完后,尹御廷将文件朝简洋递去。
简洋欢天喜地的接了过去,不意竟被尹御廷趁势扣住了手腕,尹御廷手往后一拽,简洋便痛得发出像杀猪一般的叫声,整叠的文件掉落一地。
尹傲良霍地站起身。
「尹御廷,你干什么?不想要你老婆的命了吗?」
围在四周的壮汉向尹御廷逼近。
此时,从工厂屋顶上的天窗突然垂吊进了五、六个黑衣男子,个个身手利落、功夫了得,适时阻挡了他们的攻势。
将简洋甩在一边,尹御廷斜眼瞪向正想闪人的尹傲良,一双邪魅的眼楮,冷冷的散发出令人不寒而栗的光芒。
「亲爱的大哥,我该怎样回报你这么多年对我的厚爱呢!」
「阿虎,阿彪,你们两个还不快……」尹傲良唤著站在自己身后的彪型大汉,哪知话还未说完便被打断。
「尹先生叫的是躺在地上的这两张‘地毯’吗?」站在尹傲良的背后,智靖霆脸上漾著笑意,客套的问著他。为免他的智商太低,不仅自己在说些什么,智靖霆还好心的用脚踢踢那已躺在地上「睡觉」的两名大汉。
「你们什么时候……」尹傲良大吃一惊,没想到智靖霆看来文质彬彬、书卷气浓厚,身手却如此了得。
「拜托!这种‘肉脚’也好意思来当保镖上北唐焰用力踹了他们两脚,摇摇头道:「丢脸!」
「我说尹傲良先生,省钱也不是这样省的吧,这种‘ㄎㄚㄒ?ㄠ’,打个两拳就昏倒,有跟没有一样嘛!」北唐焰挑眉道。
「你当真以为我会笨到一个人来吗?我很清楚你是不会让我活著走出这里的。」尹御廷冷笑著说出尹傲良的居心。
「你……」尹傲良惊讶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真正意识到眼前的这个男人已不是自己过去所认知的他了。
惊惧的看著他,尹傲良突然伸手探进自己的衣内,想要掏出从黑市买来的枪,没想到他的手还没踫到枪缘,脑门上就抵了三把消音手枪。
「年纪也有一把了,就别再玩这些对心脏不好的玩意儿了吧。」拉下他的手,尹御廷探手将藏在他衣内的手枪拿了出来。
尹傲良狼狈得像只丧家之犬,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此时,简洋突然开口:「尹御廷,不要忘了这些文件在我手上,只要你放了我们,我就还给你。」
简洋不知何时从地上把那些散落的文件一一捡起,打算用它们来脱身。
戏谑的看了他一眼,尹御廷道:「若是喜欢,就全部送给你吧。那枝笔的墨水是特制的,三十分钟之后就会自动消失,再过不了多久,你手上的那些文件不过是废纸一堆,你想要留作纪念吗?」
「你……」没想到尹御廷会来这招,简洋大吃一惊的看著那些文件,不愿相信这是真的。
「御廷,一切搞定。」一个黑衣人来到尹御廷的身边道,显然他们已经把那群壮汉整治得很凄惨了。
「辛苦了,这里就交给你们。」尹御廷说完,便转身往办公室走去。
「你不亲自教训一下尹傲良?」北唐焰跟上来问。
摇摇头,尹御廷答:「不了,他欠我太多,一一跟他算完,我不确定他看不看得见明天的太阳。」
步至办公室前,尹御廷赫然发现办公室的门竟没关,简瑷已然不在里头了。
回头望向北唐焰及智靖霆,见他们也是一脸讶异,尹御廷直觉大事不妙。
转向为首的黑衣人,尹御廷问道:「你们有没有人看到简瑷?」
众人摇摇头。方才打得如此火爆,哪会有人注意到呢?
打开手表上的追踪器,只见目标的红点果然快速的移动著,尹御廷开始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当初送了简瑷那条项链,否则……后果他不敢想。
没有多考虑,尹御廷做了决定:「焰、阿靖跟我来,其余的人留在这里善后。」
黑夜,三部车奔驰在滨海的公路上,一路飙去。
基隆佰某货柜仓库前,一台红色的TOYOTA轿车停了下来。
「这是你要的人。」方进门的藤井茗子指挥人把挣扎中的人搬进来。
「女人的妒忌心果然可怕。」男子浅笑著说。
冷哼一声,藤井茗子没有理会男子的嘲讽。她之所以这么做,不过是想要出口气而已,她可不是那种会忍气吞声的女人。
男人对于她的回应不以为意,脑门微微一偏,命令人帮那被蒙上眼、封住口的「简瑷」松绑。
一解开束缚,蓝尹妍憋了一肚子的怒气立刻爆发了出来。
「你们是谁?抓我到底有什么意图?」
男子脸上的笑意未歇,只是眯起了眼看她,仿佛她是什么稀有动物一般。
「你的性子变得可真多,是因为车祸造成失忆的缘故呢,还是因为尹御廷的关系?大小姐。」
听他说话的口气,蓝尹妍臆测这个人应该是简瑷的旧识,只是为什么她从没见过他,简瑷的朋友并不多,她刚清醒的时候,几乎就都看遍啦!
看著她茫然的样子,男子嘴边的笑容扩大了。
「怎么,有了丈夫就忘了我这个旧情人了?」
旧情人!没……没……没搞错吧?
蓝尹妍惊讶的看著他。这家伙是简瑷的旧情人!
装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男子伸出了食指左右摇摆。
「喔!小瑷,你居然忘了我,你可知道这有多么伤我的心吗!」
冷眼看他,蓝尹妍在心里泼他冷水。是吗,她一点都感觉不出来。
男子不怀好意的靠向她,趁她还未来得及反应之时,一手将她的手反扣在后,另一手则掐住了她的下颚,将自己的唇强压上她的。
蓝尹妍挣扎著,狠狠的踩了他的脚,他却仍无关痛痒的啃著她的唇。好!要咬是吧,她也会,谁怕谁呀!
狠狠的朝他的唇咬下去,她尝到了血腥的味道。
猛地推开了她,男子用修长的指揩去嘴角的血,他不怒反笑。
「泼辣的小野猫,比以前更够味了呢!」
蓝尹妍靠在身后的木制货箱上喘气。呸!呸!呸!什么泼辣的小野猫,卑鄙、下流、无耻、龌龊、肮脏、恶心兼没卫生的男人!
「怎么,不高兴?」男子脸上的微笑未减,却虚伪得令人生厌。「气我在你的车上动了手脚,害你出车祸?」
抬眼瞪著他,蓝尹妍的眼中透著冷冷的光芒。原来这家伙就是害自己灵魂脱离身体的罪魁祸首。
男子浅笑,似乎很满意她的反应。
「这种眼神真漂亮,像极了闪闪发光的宝石,怪不得尹御廷会爱上你,连我都要被你勾住了呢!」
冷眼看著他,蓝尹妍眯起眼道:「你以前从没有喜欢过我?」
那他为什么会说他和简瑷是旧情人?
「要有作为就要有牺牲,一直待在你哥身边当个小秘书,能得到的资讯终究有限。」男子笑著说,算是做了回答。这个男子就是简洋的秘书——柯允原。
「所以你就利用我?」蓝尹妍最看不起的就是欺骗女人感情的男人了。
「谁要你傻呢,几句甜言蜜语就足以把你这大小姐耍得团团转,连命都愿意送给我。」柯允原笑道。「不过,说真的,现在的你可要比以前那软趴趴的模样有魅力多了,正合了我的胃回。」
「只可惜现在的我你是吞不下去了。」蓝尹妍哼道。
「啧啧啧!」柯允原笑著摇头。「好大的口气,连我都要怀疑你究竟是不是简瑷了呢。」
「我的确已经不是你以前所认识的简瑷了。」蓝尹妍回答,下巴还带著傲气的抬得老高。
「哦?你的改变是因为尹御廷?」柯允原的笑容仍未减,但眼神里却闪烁著凌厉。
「你说呢?」蓝尹妍并不打算回答他。
「哼!你当真这么相信他!」柯允原摇了摇头道:「可惜他到现在也还不知道你会在这里呢。」
冷笑一声,蓝尹妍说:「你可以停止污蔑他了,他在我心里的地位远远胜过你这个卑鄙的小人。」
「可惜他这辈子都听不到你的这番宣言了。」柯允原的眼中闪烁著冷酷的杀意。
「我会让你在这里冰冷的等他的。
「明天媒体将会大肆宣扬你死于非命的消息,我会要他知道阻挡我的下场。」
「你不怕会被抓吗?」
「怕?哼!当然不会。有谁会怀疑我这个小小的秘书呢?更何况,明天晚上我就在澳洲黄金海岸的旅馆里了,你以为有谁会捉得到我,你亲爱的老公吗?」
「话别说得太满,我相信他会来救我的。」蓝尹妍想都不想的回给他这句话,虽然她知道希望渺茫。
柯允原笑著说:「好!我就来跟你赌一赌。」
说著,他从西装内袋里拿出了一个小型的铝合金盒子。打开来,里面装的是一支针筒跟两瓶五十西西的药水,一深红,一淡紫。
拿起针筒吸入深红色的液体,柯允原示意身边的男子压住「简瑷」。
「放开我!」蓝尹妍慌乱的问:「你想干什么?」
「跟你玩个游戏。」柯允原笑得牲畜无害,就著「简瑷」白皙的臂膀,找著了血管。
柯允原用舌在定点上舌忝了下,手上的针筒随即无情的刺入,将液体打进了她的体内。
「这是我们新研发的毒药,刚经过测试而已,尚未量产,所以不论毒药或是解药都只有这么五十西西。这药打下去不会马上死,它要经过一个小时的潜伏,才会慢慢的发作,整整的折磨你四个小时才会给你解脱。」柯允原的笑容此时看起来很接近撒旦,「我们就来赌一赌,看看你的丈夫来不来得及从我的身上夺回这瓶解药来救你。」
说完,柯允原笑著将装著淡紫色液体的罐子拿了出来,在她面前示威的晃一晃,再收进了西装外套的内袋。
「你真是个小人!」摆脱钳制的蓝尹妍气得一掌就往他的脸上挥去,却被他逮个正著。
使劲一扯,柯允原拉近了与她的距离,仍是一脸抹不去的笑意。
「真小人要比伪君子好得太多了。」
狠狠的瞪著他,蓝尹妍不愿在他面前示弱。
不怀好意的摇摇头,柯允原笑著,满脸惋惜。
「若当初你面对我的时候用的是这样的表情,我是绝对不会对你下毒手的。」
一个男声在此时插了进来:
「‘火神’,古德先生来了!」
蓝尹妍认得这个声音。他是「拓宇」的一个员工,叫作林东。
点点头,柯允原对著身边的人道:「请尹夫人到旁边去坐吧。还有,我跟古德先生有要事要谈,别让她的猫爪吓到古德先生了。」
他手下的人领命,将「简瑷」强压在椅子上,双手反绑。
麦尔斯‧古德是一个帅气英挺的外国人,身著黑色的笔挺西装,看起来一点都不像被通缉在案的人,反倒像是大企业的管理阶层。
带著几个亲信的下属,麦尔斯‧古德从容的进了仓库。
「麦尔斯,好久不见了,近来好吗?」柯允原对他寒暄。
「还不是老样子。」麦尔斯‧古德呵呵笑著。
眼角瞥见被反绑在椅子上的「简瑷」,他脸上的笑容虽然不减,但眼中的笑意却立刻消失。
「不过,没想到‘火神’你倒是有了新的嗜好。」
明白麦尔斯话里的意思,柯允原仍旧是面不改色。
「别担心,她不过是一个赌客而已,一个见不到明天太阳的赌客。」
点点头,麦尔斯贴近「简瑷」看了看。
「好一个大美人,就这样香消玉损可真是不值得啊!」
说著,麦尔斯的食指便要黏上「简瑷」的粉颊。
蓝尹妍头一撇,张口便想咬住麦尔斯的狼爪。
敏捷的缩回手,麦尔斯笑著说:「喔!还好、还好。」
柯允原请麦尔斯到一旁落座,不忘恶意的调侃她:「我忘了提醒你,她可是只大泼猫呢!」
狠狠的瞪了柯允原一眼,蓝尹妍别过头,不愿再理他们。
「你上次提到的麻烦解决了吗?」两人闲聊了大半天后,终于进入了主题。
柯允原回答:「快了,那个人很快就会知道阻挡我的下场。」说著,他还似笑非笑的看了「简瑷」一眼。
恶狠狠的瞪著他,蓝尹妍幻想著用眼神将他凌迟至死。
「那就好。」麦尔斯点头,也开始了解「简瑷」在这里的真正原因。「关于这次的货,我听说你有一点意见?」
柯允原的唇畔虽然仍挂著他的招牌笑容,但眼神却带著凌厉。
「称不上意见,只是上次我们说好的热感应长枪,好像没送来。」
「‘火神’,如果你的记性不坏,应该还记得我所提的条件吧。」麦尔斯好整以暇的点起雪茄抽著。「货款付清了,东西自然就会送来。」
「麦尔斯,我们合作了这么久,你还不信我?」柯允原悠闲的靠在椅子上,慵懒而优雅的问。
麦尔斯呵呵笑著:「不是不信你,只是最近黑吃黑的事听多了,心里总是有点毛毛的,所以还是小心点好。你们中国人不是有一句话吗?小心驶得万年船。更何况咱们还是做这种买卖的。」
「我知道了。」柯允原点头。「如果我现在付清,你什么时候可以交货给我?」
「长枪都给你送来了,」麦尔斯指指仓库里的木制货箱。「只要你付清尾款,我自然会把热感应器双手奉上。」
对手下示了意,站在麦尔斯身侧的一个黑衣男子便拿起随身的手提箱,打开,呈到柯允原的面前。箱子里装的正是热感应器。
柯允原小心翼翼的抚触它,忽然瞥见一个特殊的按键。
「这个是干什么用的?」
麦尔斯笑答:「试试不就知道了。」
柯允原半信半疑的按下了按键,忽然间,从暗处冒出了许多身著夜行装的蒙面人,个个双手持枪,将他们团团围住,包括柯允原的喽罗们也一个都逃不掉。
「麦尔斯,你这是干什么?」柯允原眉头大皱,感觉到一把手枪抵住了自己的脑门。
「麦尔斯」浅笑著,声音从低哑忽然转为浑厚。「没干什么,只不过国际刑警想要请你去喝喝咖啡罢了。」
原来这些蒙面人都是国际刑警。为了这次行动,所有人的身上皆佩戴了感应器,方才柯允原按下的按键触动感应器的开关,通知大家现在便是行动的时候。
「你?」柯允原讶异的盯著他。眼前的这个男人竟不是麦尔斯!
假的麦尔斯笑著说:「麦尔斯早在一个月前就已经被捕了。从那时候开始,跟你谈生意的都是我。」
「你究竟是谁?」柯允原这下可再也笑不出来了。
「麦尔斯」朝他抛了个媚眼,说话的声音忽又转为女人。
「讨厌!人家的身份可是秘密,怎么可以随便说给你知道咧?」
「‘火神’,我该怎么感谢你对我妻子的款待呢?」「麦尔斯」身后一个戴著深蓝色太阳眼镜的男子突然对著柯允原开口,冷若刀锋的眼神透过太阳眼镜,射在柯允原的脸上。
「尹御廷!你怎么会在这里?」柯允原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尹御廷淡漠一笑,全身上下散发出一种蓄势待发的慵懒气息,一如一只正在观察猎物的豹子。
因为那个追踪器尚附有窃听的功能,所以他对柯允原与「简瑷」的谈话可是一清二楚。在路上,尹御廷一边听著他们两人的对话,一边愤怒的想把他撕裂成两半。原本他打算直接进去跟柯允原谈判,没想到他们一抵达码头,便遇到了埋伏在外的几个国际刑警。尹御廷他们因为过往的几件案子,跟这些国际刑警也算有交情,于是便一同混了进来,伺机而动。
柯允原的唇边忽然露出了微笑。
「你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呢?我的命在你们手上,而你老婆的血液里有著致命的毒药,救命解药则在我身上。」
拿枪顶住柯允原头的男人闻言,立刻对柯允原道:「把手举起来。」
柯允原一脸的无可奈何,只得照办。
那人在柯允原身上一阵搜索,找出了那罐淡紫色的液体,转向尹御廷,正打算丢给他。
「小心!」尹御廷对他发出警告,但已然来不及了。
柯允原高举的双手趁隙前伸,正好逮住了那人拿枪的手,两手一挫—只听得一声「喀啦」,那人手上的枪便应声而落。柯允原低身接住枪,随即对尹御廷开枪。
尹御廷回身躲过,但柯允原已趁机将药水抢回。四周的人听得枪声一响,原本僵持的两方人马也开始了激烈的枪战。
柯允原趁乱想逃跑,尹御廷则是紧追在后,不时还得闪避柯允原的枪击。
见柯允原用掉了最后一颗子弹,尹御廷飞身挡住了柯允原的去路,两人立刻拳脚相向。
尹御廷和柯允原在拳脚上都不是弱者,但尹御廷顾忌著柯允原手上的解药,因而略居下风。
在一旁解决掉一个喽的北唐焰,自地下捡起一把枪,瞄准了柯允原的右肩便打。
柯允原只顾著利用解药玩弄尹御廷,却忘了周边的危机,被北唐焰一枪打中。
北唐焰见一枪正中他的右肩,随即再趁机发了一枪,这次目标是他的左脚。
柯允原跪了下来,眼见尹御廷就要上前来抢药,他想也不想的将解药抛了出去。
「尹御廷,如果我要死,有你老婆来陪葬也不错!」
尹御廷立刻随著药罐的方向奔去,直想接住那罐解药。
眼见解药就在前方,他的手只要再伸出一点便可以接到。
突然,一阵几不可见的红雾自他的手臂上冒起,阻挡了他的手势,然而就这么一顿,已然失了机会,玻璃药罐砰然落地,在他的眼前砸成了碎片。
不可置信的抬起头,落入他眼中的竟是拿著枪的藤井茗子。方才就是她对著尹御廷的手臂开枪的。
眼中闪过杀人的欲望,他狠狠的瞪向藤井茗子。
藤井茗子只觉得背脊滑过一阵凉意,一股不寒而栗的感觉令她感到惊恐。下意识的将枪上了膛,她寒毛直竖的全力防备尹御廷。
「不要动,我会开枪的。」
虽然她如是说著,但抖动的声音却泄漏了她的恐惧。跟著尹御廷这么久,她头一次发现他散发出的气息跟撒旦如此接近。
对于她的警告,尹御廷恍若未闻,他一步步的接近她,逼得她也一步步的往后退。
「我说真的,我会开枪的,你……你不要……」
藤井茗子话未说完,尹御廷不耐的将长脚一伸,踢掉了她手上的枪,再一个回身,将枪接住,动作利落,没有丝毫的犹豫。
「或者现在该换我说这句话。」尹御廷的声音包里著寒霜,朝著藤井茗子丢了过去。
食指紧贴著扳机,只消多用些力,子弹便会穿过她的身体。尹御廷明知道的,可他却不愿给她一个痛快,看著她漂亮的脸因恐惧而扭曲,尹御廷仍是没有扣下扳机。
把手枪丢给身旁的智靖霆,冷冷的丢下一句:「交给你了。」尹御廷转身离去,不再回头。
走近已被松绑的「简瑷」,尹御廷二话不说的拥她入怀,将她紧紧的圈著,像是要把她揉进他的身体。
「我以为你会开枪的。」蓝尹妍开口。
「怪我?」尹御廷的声音很温柔。
摇摇头,蓝尹妍道:「好奇。」
「你比她重要她多了。」尹御廷淡淡的回答。与其浪费时间在那个该死的女人身上,不如好好拥著他的白堇花。「有哪里不舒服吗?」
轻轻的摇了摇头,蓝尹妍不知道事情接下来会怎么发展。
「现在没有。」
小小的拉开两人的距离,尹御廷坚定的望向她的眼,大掌将她的手紧紧握住。
「不管发生什么事,对你,我不放手,我绝对不会放手的!」
说著,尹御廷抓著她的手便要离去。反正这儿的残局,国际刑警自会收拾,不需要他再伤神。
凌晨,三台跑车再度绝尘而去。
「你再说一次!」虽然尹御廷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地狱的丧钟,但他眼前的白袍男子却没有因此而被吓到。
尽避不忍心,但那男子仍是冷静的开了口:「很抱歉,尊夫人身上的毒我们无能为力。」
犀利的眼神凌迟著白袍男子,尹御廷吐出的话语比冰雪更寒冷。
「你们不是自诩是全世界最高明的医生吗,这会儿怎么连解个毒都不成?」
明白他心中的苦,医生也不多辩驳些什么,只是淡淡的开口:「御廷,神仙也有做不到的事。」
「可我只是要她活下来而已。」尹御廷从齿缝里迸出这些话。
医生不再多说话,只是一脸歉然的看著他。
靠在尹御廷的怀里,蓝尹妍缓缓的开了口:「御廷,不要再为难医生了。」
她的脸色苍白,浑身冷得像冰块。毒性已经发作,酸麻感无时无刻的从关节处爬出来,分分秒秒毫无休止的折磨著她。
打从三个小时前尹御廷将「简瑷」送进这家「马尔斯」旗下颇具盛名的医院起,医院里最精英的团队就被组织了起来,抽血、检验、观察、试验,却仍然对她所中的毒束手无策。眼看「简瑷」愈来愈虚弱,可是他们除了尽力减轻她的痛楚之外,其余的什么也做不来。
「我说过我不会放手的,就算是死神,我也要跟她周旋到底。」尹御廷的语气非常坚决。
摇摇头,蓝尹妍知道这是不可能的。鬼门关前走过一回,她怎会不明白体内那股欲将自己灵魂驱走的力量有多么强烈。
「你听我说,」蓝尹妍虚弱的开口。「我想……现在我……一定是非离开不可的了。不过,不管要付出什么代价,我一定……一定会回来的,一定会……回到……你身边的。」
紧紧的圈住她,尹御廷闭著双眼,咬著牙关挤出话来:「休想!」他不会允许任何人带走他的白堇花,哪怕是神也不许!
抬起纤细的手抚触他坚毅的脸庞,蓝尹妍浅笑著道:「你开始……像……个小孩子了,生命这种事……不是你许不许的。」
尹御廷还想争辩地开么,唇却被她用指点住。
「答……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蓝尹妍感到她已经快要抵挡不住那股要把她挤出身体的力量了。
「你说。」尹御廷的下巴抽紧,忍著心里的疼说道。
「可不可以……请你永远不要忘了我?」蓝尹妍道。这回脱离了这个身体,不知道她是真的会死,还是会回到「自己」的身体里。
「不会忘,永远都不忘。」大掌紧紧复住她的,尹御廷保证。
「你……你说的,永远都不可以忘记喔,」蓝尹妍觉得身体里的疼痛愈来愈剧烈,不愿让尹御廷难过,她费了好大的劲才将到了唇边的申吟吞了进去。
「我说的,我绝对不会忘。」他怎会忘,怎能忘,她是他惟一用心爱过的女人呵,他该怎么忘?
「如果……如果我回来了,可……可是你……已经不认得我了……」蓝尹妍痛得再也说不下去,双手将拳握得紧紧的,漂亮的眉纠得死紧。
「很疼吗?你先别说话,我让医生……」
打断他的话,蓝尹妍开口:「别再……给我吗啡了,就快不……痛了。」
尹御廷本想截住她嘴里那些不吉利的话,但她却再度开了口:「如果我回来了,可……可是你……已经不认得我了……」
「我说过,我一定会认出你的,因为对王子而言,你这朵白堇花是独一无二的。」尹御廷的眼中泛著薄薄的水雾,心下明白,他的白堇花正在他的手中缓缓的凋谢。
惨白的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蓝尹妍道:「那你一定要……要好好……的活著,等我……呃……回……来喔。」
「好,」重重的点了下头,尹御廷的双眼通红。
伸手进口袋,蓝尹妍硬撑著脸上的笑容,对著尹御廷说:「我……差点……忘了,有……礼物……有礼物要给你……」
就在她的手刚抓住一直躺在口袋内的项链时,一种被闪电打到的痛楚从她的脊髓传遍全身,一股寒意将她紧紧的裹住,驱使著她闭上双眼,原本伸入口袋里的手缓缓滑出。松开了的手握不住任何东西,金属与地板的撞击声回荡在病房里。
星眸已合,蓝尹妍全身放松的摊靠在尹御廷的怀里,鲜红的浓稠血液自嘴角缓缓的流出。
「不!」尹御廷摇晃著怀里的人儿,连泪滴滑下脸庞都毫无感觉,放声唤道:「医生!」
「1042号房紧急事故,快联络主治大夫。」
清晨,特别病房的护理站显得异常忙碌。
手推车被推进了1042号房,各式急救用具在病床边被排开。
住院医师首先赶到,指挥著护士们展开急救。
「氧气筒!」
「心跳太快了!快……」
「妈,怎么样了?」病房外,一个年轻女人风尘仆仆的赶到。
被询问的中年妇人忧心忡忡的回答:「不知道,现在还在急救。」
「病情怎么会忽然加重呢?」年轻女子——也就是蓝尹妍的表姐苏柔问。
「我不知道啊!本来都好好的,到了半夜,的头和手开始有些微的移动,我还以为她就要醒了,哪知道……」苏夫人的眉头紧蹙,深怕蓝尹家的血脉就要断了。
「她的呼吸愈来愈急促,点滴管里还有好多倒流的血液,我赶紧叫来护士,才知道的病情突然加重了。刚刚医生才找了你爸爸去谈,不知道结果怎么样。」苏夫人指著门边与医师谈话的男人说道。
见病房的门合上,医生再度回到病房内,两个女人随即上前问满脸沉重的苏近耘:「医生怎么说?」
眉间带著浓浓的郁色,苏近耘缓缓的说出了医师的宣告:「医生说,要咱们有心理准备,……有可能挨不过今天了。」
惊呼一声,苏夫人跌坐在地上。
空气逐渐冻结。
清晨,今年第一道寒流侵袭北台湾——
心电图上的绿线不再跳动,转换成了一条笔直的线,「哔」的长声回荡在偌大的特别病房里。
「CPR准备。」
「电击器待命。」
医护人员不断的进进出出,急救仪器也不断的推进,只为延续病房里病人的生命。
许久之后,为首的医生终究还是摇了摇头,宣告病人的不治。
所有的医护人员面面相觑。救人对他们来说并不是最困难的事,最困难的是,该如何对往生病患的家属告知这个不幸的消息。
叹口气,为首的医生对大家说:「总算我们也尽了力了,只是天命终究难违。这里就拜托你们了,家属那边……我来通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