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避冬舞早已决定和喜儿和平相处,事实上却不容易做到。她无法做到的原因不只出在她身上,还有喜儿,由于两个都是拗脾气的人,交流起来显得格外痛苦。
就在冬舞已经认命,告诉自己,她们一辈子也不可能好好相处的当头,没想到一椿偶发的事件竟改变了整个命运结局。
迎接春天的第一个早晨,空气依然冰寒,因融雪的缘故,气温甚至比平常更低,温玉偏偏必须在这个时候出门。
「老板派我去石家庄收帐,今天恐怕赶不回来,你和孩子们要小心点。」临行前温玉千交代万交代,就怕出什么差错。
「好啦,我会照顾一切。」被托付重任的冬舞保证道。「你尽避去办你的事,家里的事你不必担心。」照顾家她可是老经验。
「我会尽可能赶回来。」虽说冬舞经验丰富,温玉还是不放心。
「好,但是不要勉强,才一天出不了什么事的。」冬舞认为他根本是杞人忧天,多虑了。不过,她还是很开心的跟他挥挥手,祝他收帐顺利。
温玉走后,冬舞转身回屋子,今儿个轮到她做菜,她得趁早准备才行。
做莱,嗯,很新奇的经验。和她亲爱的老公一样,许多事她也是现在才学的,譬如说洗衣烧饭,譬如说复习画中的内容…
「咳咳。」想到她和温玉是怎么讨论画册中的内容,冬舞马上脸红兼心虚,立刻就把菜刀拿出来拼命的剁葱,好像这样就能掩饰他们是多快乐似的。
「我洗衣烧饭,啦啦啦啦啦——」她扯著破锣嗓子,引吭高歌,差点没把在外晾衣服的喜儿,逼出一缸子泪来。
居然有人唱歌这么难听。
喜儿摇摇头,多少了解冬舞在乐什么,可她管不著,也不想管,只好回头继续晾她的衣服,兔得多听多生气。
于是,她将洗过的衣服一件一件的晾在晒衣绳上,虽说天气冷,衣服还是得想办法弄干,光靠烤火可得弄到天黑,而她不想搞到天黑,她还有别的事要做。
她耸耸肩,奋力张开一件又一件厚重的衣服,甩上晒衣绳,甩著、甩著,居然踫上一双男人的手臂。
「姑娘,晒衣服啊?」一个不知打哪来的男人突然间出现,拦住喜儿晒衣的动作。
「你是谁,怎么跑到我们家来?」喜儿莫名其妙的反瞪著陌生男人,相当讨厌他眼中散发出来的婬光。
「哟哟,真凶啊,姑娘。」男人恶心兮兮的调戏喜儿。「是这样的,小生刚好路过此地,看见有个美人在晒衣服,忍不住就跑进来了。」
「你竟敢私闯民宅!」喜儿想抽回手臂,却甩不开男人的钳制。「我警告你,你要是再不放手,我就要喊救命了。」
喜儿虚张声势地警告,却遭男子一语戳破。
「喊啊,姑娘,我就不信会有谁来救你。」他可是打探好情势才来的。「这儿是城郊,本来就没几户人家,何况我刚刚才看见一个男人离开,想必就是这个家里唯一的男人。」方才他若没听错的话,那离开的男人似乎整天都不会回来,间接帮他一个大忙。
男人露出一个婬笑,侵犯的意图十分明显,喜儿连忙大叫。
「救命啊!」她边喊边抵抗男人强力的拖拉,却被男人打一巴掌。
「住口!」男人这巴掌打得又狠又急。「老子看上你是你的福气,再不乖乖听话,小心老子宰了你!」
男子一撂完狠话,便有如饿虎扑羊似地将喜儿扑倒在地,顾不得雪地多冷便胡乱动起手来。
「救命!」喜儿害怕地掉泪,细瘦的小手就算是用尽了力,也推不开男人巨大的身躯。
「有谁来救我……」她不禁想起死去的爷爷,他老人家要是天上有灵,应该会想办法帮她吧!
喜儿无助地呼喊著,就在她以为铁定失去贞操的时候,一阵哀嚎声自男子的嘴里传出,且抱著被咬痛的身子,迅速地从她身上滚开。
这是?
「你敢欺侮喜儿,看我不咬死你才怪!」
喜儿做梦也想不到,帮她赶走侵犯者的大恩人不是天上的爷爷,而是张著一口利齿,把男人咬得哀哀叫的冬舞。
「大宝、二宝、小宝,换你们上!」
冬舞自己没咬够,还命令底下的人大家一起来。瞬间只看见三个小孩像饿狗一样的啃著男人的每一处肌肤,嘴馋的大宝还差点把他的鼻子咬掉。
「哎哟!」男人痛苦地捣著鼻子,血流如注,可嘴里还不忘撂狠话。
「你们这些野孩子,看老子宰了你们——」
「谁宰了谁?」
男子话还没说完,他的脸边便突然出现一把菜刀,威胁著要杀他。
「你刚刚说要宰了谁,有胆再说一次。」持刀的冬舞,脸色阴寒地将刀抵在男人的脖子上,差点没把男人吓出一身冷汗。
「你这臭婊子竟敢持刀——」
啪!
男人粗鲁的咒骂还来不及吐出,又一次被冬舞打断,这次换巴掌。
「你这——」
啪啪啪啪啪!
冬舞毫不客气地连续送出五个巴掌,把男人的脸打歪到另一边去。
「我要宰了你这臭——」
啪啪啪啪啪!
再连续五个巴掌,立刻又把男人的脸打回到原来的位置。
男人不敢置信地看著连续赏他十巴掌——不,是十一巴掌的女人,后者还是一副拽样。
「你居然敢打我?」男人愤恨地瞪著冬舞。
「打你有什么了不起?」冬舞扬扬她手上的菜刀。表示她不是好惹的。「我连将军都敢打了,还怕打你这个人渣?」再罗嗦就把他的脖子当莱切。
「滚!」又一次把刀抵在男人的脖子上,冬舞下最后通牒。「如果哪一天我再看见你,我敢向你保证,下次这把刀不会只架在你的脖子上,小心你的老二!」
在冬舞要将男人去势的威胁下,男人当真丢下一句狠话。抱头窜逃。
「你等著,看我怎么收拾你!」然后逃得无影无踪。
三流货色,不足为惧。
冬舞望著男子离去的背影冷哼,底下的三个小孩早已带著崇拜的眼神景仰她。
「冬舞姐姐,你好厉害哦,看见坏人都不怕。」
「对啊,而且你的耳朵好利哦,喜儿姐姐一喊救命,你就带著我们、还有菜刀冲出来。」神气的样子好像一个将军。
「冬舞姐姐,你真的打过将军吗?」孩子们十分好奇。
「对啊,你打他,他都不会生气,都不会拿你治罪吗?」
小朋友你一句、我一句的包围著冬舞追问她打莫沁涛的事,她只好—一耐心解释。
「首先呢,我要说明那个将军是我的二姐夫。名字叫莫沁涛。」
「哇,是莫将军啊!」孩子们觉得她更厉害了,那么有名的人她也敢打。
「接下来,我要告诉你们,不可以随便打人。」她扬扬手上的菜刀。「还有,刀子不要乱拿,更不可以随便拿著它架在人的脖子上,听见了没有?」
「听见了!」孩子们齐声答道。
「此外,如果再遇见像刚才那种人渣,你们一定要……」
冬舞和孩子们讨论对付坏人的方法,喜儿则欲言又止的望著冬舞,道谢的话哽在喉咙里硬是挤不出来。
本来整件事应该就此结束,温玉也应该在天黑以前赶回来。可惜他赶不回来,事情也没能像冬舞想的那样落幕。
是夜,大火。
浓密的黑烟,窜人门板之间的空隙,把正在沉睡的冬舞唤醒。
「咳、咳——」她迷迷糊糊地爬起来,头昏脑胀地睁开眼楮,寸发现屋子著火了。
「大宝、二宝、小宝、喜儿!」冬舞随手抓了件外衣冲出房间,没想到火势已经延烧刊客厅来。
「咳、咳、咳——」她用衣服掩住口鼻,四周一片黑暗,只能勉强著得见一些光亮。
糟了!孩子们……
「大宝、二宝、小宝、喜儿!」冬舞急得再次呼唤他们。「你们都在哪里?!」
她用尽力气呼叫他们。可却得不到半点回音。不得已,她只好一路惊险地朝大门的方向爬去,最后终于爬出屋外。
「冬舞姐姐!」冬舞才脱困。大宝、二宝、小宝就哭著围过来,她看到他们都安全,也跟著哭得啼鸣哗啦。
「冬舞姐姐,你快点去救喜儿姐姐,她还在里面!」想到她们最敬爱的喜儿姐姐还困在火场里,孩子们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喜儿没有逃出来?」冬舞愣住,一脸惊慌地看著大火狂燃的屋子。
「她来不及逃!」大宝痛哭。「喜儿姐姐帮我和二宝、小宝逃出来以后,就被突然倒下的横梁绊住了,还一直叫我们跑,不要管她,」
孩子们说完又哭成一团,冬舞只得先安慰他们。
「你们先不要哭,冬舞姐这就进屋子里去把喜儿姐姐救出来;你们乖乖的待在这里。不要乱跑。」冬舞一边嘱咐孩子们一边脱下外衣,就地抓了把雪想尽办法把外衣弄湿。
「我们一定不会乱跑。」孩子们承诺。
「乖。」她模模三个孩子的头,「那冬舞姐姐走了哦,你们等我、我一定把喜小姐姐带出来。」
「冬舞姐姐小心!」
在孩子的叮咛声中;冬舞抱著湿泞的外衣重回火场。她尽可能的辨认方向。尽可能的在熊熊烈火中寻找喜儿的影子。
「喜儿!」冬舞大叫喜儿的名字,祈求上天让她活著。
「回答我,喜儿你在哪里?」她好恨自己的一时冲动,同时也已猜到这把火是谁放的,这火铁定是早上那个三流货色搞的鬼,他想报复,报复她给他的屈辱。
‘喜儿……咳咳!」她不停咳嗽,不停责怪自己。「你在哪里……」如果她做事再小心一点,就不会惹来这场火,害喜儿濒临死亡边缘了。
在这一刻,冬舞也好想跟随喜儿而去,是她的冲动害死喜儿,是她的——
「咳、咳……」
正当冬舞不断的自责之际,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微弱的咳嗽声。
是喜儿!
冬舞简直高兴得快跳起来,她没敢耽搁,连忙拿著沾满雪水的外衣,朝声音的源头前进,终于在离门口不远处找到喜儿。
「喜儿!」冬舞赶紧把外衣掩在喜儿的鼻口上,灌人一些新鲜空气。
「冬……冬舞姐姐?」喜儿睁开被熏得红肿的眼楮,不敢置信地望著冬舞。
「是我。」她激动地抱住喜儿。「我来救你。」感谢天她还活著,否则她一定不会原谅自己。
「不必了,冬舞姐姐。」想起自己过去的态度,她就羞愧。「你快走,我没资格活在这世界上,我只会拖累你和玉哥哥,就让我到天上去陪爷爷吧……」他一定也很想念她。
「不许你说这种话,也不准你有寻死的念头!」听见喜儿的说词,冬舞生气地板起脸。「我和你玉哥哥从来不认为你拖累我们,也不怕你拖累,你忘了,我们是一家人啊!」
一家人,多美妙的词汇。
她们愣愣地看著彼此,第一次同时泛出泪光来。
饼去曾发生过的争吵,曾有过的芥蒂,都在冬舞这句「我们是一家人」中消融,从此再不存在。
「冬舞姐姐……」
喜儿抱著冬舞痛哭,冬舞也激动地回抱喜儿,差点忘了逃生。
「屋子要倒下了,咱们快走。」幸好冬舞回神的速度比房子倒下的速度快,一阵胡乱模索之下,又让她给找到出口,平安救出喜儿。
「喜儿姐姐,冬舞姐姐,你们都没事吧!」
一踏出火场,孩子们便忙著围过来问安,冬舞这才更加深刻感受到——他们是一家人。
「爷爷的房子没了。」喜儿呆呆地看著从小住到大的房子化为灰烬,不禁悲从中来。
冬舞抱住喜儿,无声地向她说对不起。直到现在她才明白这栋房子对他们的意义,原来这房子包含了整个家的灵魂,那是再多的金钱都无法填补的爱。
「这里是怎么回事,房子怎么烧了呢?」好不容易才从石家庄赶回来的温玉,老远就看到大火。他几乎是用跑的跑回家,没想到还是慢了一步。
「玉哥哥!」
孩子们一见到温玉回来,马上冲过去围住他。
「冬舞?」温玉摊开手,要她解释一切,冬舞只好把今天早上遇见的事从头到尾一个字不漏的告诉他。
「所以现在我们连个可以栖身的地方都没有了?」听完整个故事,温玉挑眉,相当遗憾他没有在现场和她一起动手打那恶棍。
「对不起。」冬舞羞愧地低下头。「是我害大家没有地方住。」
都怪她一时冲动,酿下大祸。
「没关系,冬舞。」温玉一点也不怪她。「房子没了,再盖。钱没了,再赚。现在的我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什么事不都会的笨蛋,最重要的是,你和喜儿以及孩子们都平安无事,剩下的一切,可以从头再来。」他相信天无绝人之路,一定可以找到继续活下去的办法。
温玉向冬舞及孩子们保证,冬舞点点头,一点都不怀疑她的老公无法做到,毕竟他现在已不是从前的温玉,就连画都研究得比她透彻。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在这感人肺腑,教人不由得心生暖意的气氛中,就是有人喜欢出场搅局。
「在下真的很高兴听见这些话由温公子口中说出,那表示冬舞姑娘已找到真正的归宿,从此再也不必忧愁。」
来者是白衣公子。
「你、你又来干什么?」冬舞一见到来人连忙躲到温玉的背后。「我跟你说,我不会跟你走,你别再出现。」回想起上次的恐怖经验,冬舞不禁变得胆小。
「冬舞姑娘,看得出你是真的很讨厌我,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要你跟我走。」白衣公子笑著保证他不会十这种傻事。
「那你来干什么?」冬舞半是好奇、半是失望地看著白衣公子。老实说,他长得很英俊,而且他的英俊是那种看起来很缥缈、很虚无的类型,感觉上不像凡夫俗子,反倒像仙人。
‘我来送交一样东西。」白衣公子自腰带取出一小包东西交给冬舞。她接过手,瞄了他一眼,还是不怎么信任他。
「是谁拜托你交给我的?」冬舞疑神疑鬼地发问。
「打开它不就一目了然了吗?」呵!
装神弄鬼,这人还真是讨厌啊!冬舞暗暗做了个鬼脸,才依言打开手中的小包袱,拿出里头的东西。
「这……」她难以置信地看著躺在布块中的美玉。
「这是一块最上等的翠玉,价值连城。」白衣公子笑呵呵的帮冬舞把话接完,接著催促她看另一样东西。
「此外还有一封信,冬舞姑娘不妨也—并把它给读了吧!」白衣公子提醒冬舞尚有一物未启,冬舞连忙打开包袱里的另一样东西,惊讶地看著信中的内容。
舞儿:
是她爹,这是她爹的字迹!
她继续往下看——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即表示你已经找到真正的归宿了。温玉是个好人,相信你现在已有足够的体认。
舞儿啊,你是所有女儿中,最让爹放心同时也是最放心不下的一个。你充满责任感,精于算计,可总是忽略了人性中最自然的那一面,那便是一颗真诚的心,这是爹之所以选上温玉的原因。
温玉这孩子,就跟他的名字一样,需要人磨。他的心包含在他看似毫无肌理,却又奥妙的玉璞之中,和你突显急躁的个性完全不同,所以爹想你们是很相配的。
此外,别以为爹亏待你,帮你找了个这样的丈夫,却什么都不留给你。早在帮你订下这门亲事之初,爹就已经事先为你打算,收下一块稀世翠玉当做聘礼,以防你日后需要用到。
这块翠玉,看似剔透冰凉,接触大了,却是会留下温热的体息,这点又跟温玉很像,都需要靠时间证明。
爹一直相信自己没有看错人,也相信玉不琢不成器这个道理。假以时日,他会是一块最美、最温暖的玉。
爹祝福你
案字
「爹……」看完了东方老爷留给她信,冬舞不禁留下泪来。「没想到您这么疼我。」原来她父亲早就帮她安排好了一切,甚至连结局都帮她设想好了。
「冬舞姑娘,这下子你总算肯相信在下是替东方老爷送信,而不是要带你走的吧!」白衣公子总算能借著东方老爷的信洗刷冤屈,高兴地笑呵呵。
「你、你还敢说呢!」冬舞可不打算这么轻易放过他。「既然你是我爹的信差,为什么不直接明说,故意说要带我走,把我吓得半死?’」害她以为遇到疯子,可恶极了。
「我不这么做,你怎么会明白温公子的好处?」白衣公子笑吟吟的反驳,让冬舞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这……这……」可恶,最近她怎么老是在口头上败阵。
「温公子,我看这玉就交给你吧!」白衣公子突然拿走冬舞手上的翠玉,放人温玉手中。「尊夫人目前的精神状况不大好,不适合保管这件价值连城的珍宝。」
「谁精神不好啊,你才有病咧。」居然敢暗示她配不上温玉,冬舞立刻回嘴。
「温公子,看来你得好好管教一下尊夫人了,别让她出外泼妇骂街。」白衣公子不疾不徐的和冬舞斗起来,气得她牙痒痒的。
「我如果是没妇骂街,那你是就是含血喷人!」先打人还喊冤,真是岂有此理。
「可我的嘴没流血呀,所以你这话行不通。」呵,逗她真是有趣。
「放心,我可以打你一拳,费费奉送!」最好一拳把他打到天边,送他回老家。
「冬舞!」这两个人怎么斗个不停?温玉头痛。
几个人的争吵声、吓阻声,交杂著熊熊火焰,燃烧在这个冬末初春的夜晚。此时,天际飘来一根银白色的羽毛,那是冬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