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爷,听说你是九江财神爷呢!」趁四下无人,未央一展花魁的迷人风姿逼近林星河,「不如连我也一起娶了吧?」
「如果你是想试探林某对萧竹的感情,我可以很确定的告诉你,我家只有妻不会有妾,以后都不会有;如果你是说真的,我会让你立即消失在泉州。」最后一句极其冷冽。敢玩弄萧竹的友情,她一定是活腻了。
染著蔻丹的双手轻轻拍了拍。「不错不错,我姐姐这几年的眼泪没白流,她没有看错人。」她缩回身子,摆出一副鬼脸,「我就开门见山地说了,如果你敢负我义姐,我绝对不会放过你,我可是有爪子的。」
「我们最近在城中觅了一处还算不错的宅子。」
「喔?」
「你义姐已经说了,要把植满合欢花的院子留给你,只要你想离开喜福楼,就有落脚的地方。」
「你们的宅子有我的分?」未央倏然站起来,眼泛泪光。
「你是萧竹的朋友,欢迎你随时来。」
一直无家可归的她,激动得在屋里来回踱步。「你不嫌我是花娘?不怕我坏了你家的名声?」
「你是萧竹认准的朋友,身份是什么根本不重要。」只要是萧竹在意的,他就会认同。
未央停住脚步,换上甜甜的笑容,亲热地叫道:「姐夫!姐夫喝茶,姐夫要不要也来一口?云南上等烟丝。」
「不必了,想要赎身我随时送银子过来。」
「姐夫!我觉得全天下只有你能配上我姐姐,祝姐夫跟姐姐白头到老。」她已被这个姐夫完全收服。
「不好了、不好了,老祖宗!」何嬷嬷擦著满额头的汗冲进凭雪院。
「你年纪也大了,慢一点。」老夫人放下茶碗道。
「我也想慢点,可是不行啊,田富娣来了!」
「什么?」沐秀皱眉。
「哟!还住在这个破院子呢。」人未到,令人生厌的嗓音就先接近。
没一会儿的功夫,身著华服的田富娣站到老夫人面前,她的衣裳是用苏州顶级织坊制成的,可她益发庞大的身躯大有将衣裳撑破的趋势,她不是没银两做合身的衣裳,只是她每次都会要求裁缝把衣裳做小一点,以勒住她突出的肥肉。
老夫人看向一旁,沐秀无话,何嬷嬷狠瞪田富娣。
老夫人和沐秀看在林星河及沐萧竹的面上,不愿与她针锋相对,毕竟婚期也近了,还是不要横生枝节的好,而前面两人都没说话了,何嬷嬷也只能忍下来。
「怎么?你家林星源成活死人,你也变哑巴了?老祖宗,是不是太奇怪了?」田富娣摇了摇她腕间的三个金镯子,耀武扬威地道。
此刻她再不是当年那个田富娣,她有个家财万贯的儿子,有声势浩荡的下人,她底气足了,骂出来的话也更为难听。
「夫人啊,这宅子可真是破旧,一点都没有咱们家气派啊。」田富娣带来的下人也插嘴贬低林家。
老夫人和沐秀还是忍。
「一直亏待我们,最后还是得想方设法算计我儿子来收林家这个烂摊子,你可真要你这张老脸。」接到儿子即将成婚,对象还是沐秀佷女的消息,一直在江南游玩的田富娣当夜就坐船直奔泉州。「真是报应啊,连老天都在罚你,谁教你当年亏待我。」
「田富娣,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以后曰子还长。」老夫人按捺住脾气,想要休战。
「我看你日子也长不了了,我不会放过你们的,哈哈哈——」田富娣狂妄地大笑道。
沐秀拧紧了眉。这个人以后会是萧竹的婆婆,有这样的婆母,萧竹该受苦了。想到这里,她的心紧拧。
「你们以后一个一个都会跪下来求我,而这一天就要到来了,哼,我们走。」她气势汹汹地拂袖离开凭雪院。
这次到林家闹事,田富娣是早有预谋,她提前一天来到泉州,林星河和沐萧竹并不知情,等闹完事后返回船上,这才装作刚到的样子叫儿子到码头迎她。那些在林家放出的狠话,田富娣自己不提,老夫人又不想提,林星河和沐萧竹二人自然是被蒙在鼓里。
林星河自船上接下母亲,便将她送到早已租下的客栈居住。
「河儿,快带萧竹来见见我,这媳妇我得好好瞧瞧。」田富娣拉著儿子的手,愉悦地说。
林星河皱了皱眉。「娘……不怪我要娶沐秀的佷女?」他早已做好劝说母亲的准备,然而娘看上去不但不反对,还相当的欢喜,这似乎有点奇怪。
「傻孩子!娘盼你娶亲可是盼白了头发。这次你终于要给我娶个儿媳妇回来,我欢喜还来不及,哪能不高兴呢?以前的事就过去了,沐萧竹是沐萧竹,沐秀是沐秀,我还是分得清的。」嘴里这样说,却有一丝阴狠闪过她的眼瞳。
可惜林星河没发现。「好,我这就叫她到客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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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多久,换上女装的沐萧竹被唤到客栈。
一见高挑清丽的准儿媳,田富娣笑得快要流出油来。她仔细端详了沐萧竹好半天,连连夸赞她有灵气,还一把将她搂进怀里亲近。
「萧竹,拿著,这是我的面见礼,河儿脾气不好,以后你要多包涵啊。」她将两只金戒指塞进沐萧竹掌里。
「三姨娘,奴婢一直受二少爷的关照,是二少爷辛苦了才是。」
「瞧你,还称什么奴婢姨娘的,就快是我家媳妇了,可不能以奴婢自称。」
「那……娘,媳妇知道了。」她俏脸羞红。
「太好了、太好了,有你做我儿媳妇,我可欢喜得紧,我也好久没来泉州了,你陪我四下转转,顺道带我去看看你们还在修葺的宅子。」
「萧竹乐意之至。」
没有反对,没有争执,一切如此顺利,沐萧竹与林星河四目相对,十分欣慰。
从这天开始,田富娣就拉著沐萧竹城里城外游玩著。她对沐萧竹关怀备至,送了她许多金银首饰和名贵布料,有时甚至还会留她在客栈过夜,彻夜长谈。
见母亲如此疼爱沐萧竹,林星河放下了之前的担忧。照母亲的性子看,她应该不会放过和沐秀及祖母有关的人,可十日看下来,她的确待萧竹如同亲生女儿,也许是他多心了。
放下心后,他不再随时陪同她们,他开始处理公务、操持婚礼的忙碌生活。日子一晃,来年的二月已悄悄临近。
一大早,沐萧竹捧著茶来给田富娣请安。
「真是难为你了,一大早就起身,可别累著了。要累坏了你,河儿该跟我闹脾气了。」才起床的田富娣正坐在妆奁前让丫环梳著头,见准儿媳妇来奉茶,她微微笑著调侃。
「媳妇不累。」
田富娣用眼神屏退丫环后道:「来来来,萧竹,你来为娘梳梳头。」
「遵命。」她上前拿著骨梳整理起田富娣的发鬓。
「萧竹啊,听说林家的产业都在你手上?」田富娣慢悠悠地说道,眼楮盯著镜子里沐萧竹的身影。
「我只是代星河收下的。」说到底,那还是林氏的产业。
「这么客气做什么,唉,你跟星河都不容易,忙完了船坞还有盐场,忙完了九江的事务还得整理林家烂摊子。不如……你把林家的内务交给我,我替你看著。」玉手停住,沐萧竹定定地看著镜中的女人。
「娘,这不太好。」
「怎么?瞧不起我这个婆婆?」
「萧竹应付得过来。娘已到知天命的年纪,该多多将息身子,繁重的事务还是萧竹来吧。」她绝不是风吹两边倒的墙头草,她懂得分清利弊。不论怎样,婆婆都不该到林家主事。
「应付得过来?那宅子里一老一伤,你怎么应付?你不给我也行,我要你作主把那一老一伤都给我送走,宅子收回来自用。」
「娘,老吾老以及人之老,这个道理你应该懂。老祖宗是信任萧竹才把林家托负给我,我绝不会教他们失望。」她挺胸极有主见地说。
「你还没过门就敢忤逆婆婆?!」
「萧竹不敢。」她双腿跪地道,「老祖宗也是娘的婆婆,难道娘这么做不是忤逆吗?萧竹做的并没有错。」
这时脸色严峻的林星河迈步而来。
「怎么回事?」他从船坞过来向母亲请安,结果却看到这一幕。
「这丫头是喂不熟的狼,你确定要娶她?」田富娣冷哼道:「我本来好意想著为她分忧,她却对我破口大骂,这是什么道理?」
「怎么分忧?」林星河拉起跪地的沐萧竹,将她护在身后。
「我要林家的宅子,那该是你的,何必让一个活死人和老不死住在里面。」林星河一楞,没想到母亲死性不改,继续找麻烦。
「怎么?河儿你说句话吧。」
「萧竹的决定就是我的决定,以后也是如此。萧竹,船坞主事有事禀报,我们先去海边吧。」
「好。」沐萧竹福了福身道:「娘,我先走了。」
他们相携而出,离开客栈。
「混帐!混帐!」田富娣脸黑如墨,她阴狠地盯著房门,口中念念有词,「我不会放过你们的,沐萧竹、沐秀,你们合起来骗我儿子的魂,我怎么能放过你们?儿子偏向你们,以后我田富娣哪里还有立锥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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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历二月十九,观音诞辰。
阳光普照的早晨,空气鲜静而美好。
沐萧竹提著丝裙,头戴珠钗自林府里款款走出,林星河已接手她手中的事务,如今她很少著男装出外行商了,沐二爷也悄然淡出商圈。
远远的,她便看到林星河出现在大门外。她轻笑,举步来到他身边。
他一直住在船坞,从不曾踏入林家一步,新买的宅子要等成亲后才搬进去。看来心结还是在啊。
「这么早?」
「想看看你再去盐场。」
「日光晒人,请你注意双目,别被灼伤。」
闻言,林星河勾起唇角,低首轻点她的唇瓣,沐萧竹浓情密意地回望他。
「你要去哪里?」看她一身宽袖小衫,他好奇地问。
「今日是观音诞辰,我要陪姑姑和老祖宗去清凉山的开化寺上香礼佛。」
「还在那里磨蹭什么?还有一个月就要成亲了,你们有一辈子那么长,话留到以后聊不行吗?」老夫人被沐秀挽著自大门出来,很不满地哼道:「萧竹,快上马车,再不走赶不上吉时了。」
林星河阴森森地瞄著老夫人,可越老越活泼的老夫人竟然回了他一个鬼脸。沐萧竹噗喃笑出声,林星河顿觉无力。
抱了抱娇软的身子,他才送她登上马车。
目送马车走远,他回身与自己的大队人马会合。一行三十多人前往盐场出盐及查帐。
午时头刻,核完盐场库存的林星河迈步走出仓库,却不想见到一脸慌张的未央前来。
「我姐姐呢?」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看似很著急的样子。「我四处都找不到她,林府里也没有。」
「她今日跟祖母和姑姑到清凉山上香去了。」
「快,快找她们回来!江湖上有人买凶,目标直指林家。」未央美艳的小脸上满是慌张。
「你怎么知道?」林星河心一突,连忙追问。
「青楼里三教九流,人蛇混杂,不但是寻欢作乐的地方,也是消息最灵通的所在。姐夫,快带人去清凉山把我姐姐接回来,要是出事……」她语气哽咽,无法再言。
他脸如白纸,连忙招来手下道:「张成,去把船坞的壮汉都叫去清凉山,从后山上去,吩咐他们找林家的马车。」
「属下这就去。」
吩咐完,他翻身上马,风驰电掣地直奔城北的清凉山前山,其他人忙著跟随在后。
是谁这么狠,要针对他的萧竹?是谁?他绝对要那人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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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一顿饭的功夫,他和马队冲到清凉山的山脊上。
隐约间,他们一行人听到异常的声音——密林之间传来女人悲切的微弱呼救。「快来救人……谁来……」
循著呼救声,一队人马走进密林寻找,林星河首先看到一个被砍得血肉模糊的老者,从衣著判断是名马夫。
见状,他的心瞬间裂开了一个口子。
难道他来晚了?
「爷!前面有马车!」如弥率先说道。
走近一看,跟林家马车别无二致的马车倒在一棵大树旁,车上的车板、车轴溅满鲜血,车棚已然烂掉,车帘上布满怵目惊心的血迹。
一阵黑雾浮在林星河的眼底,他在抖,握住缰绳的手也变得麻木。
密林里的呼救声渐渐微弱,看来伤者半只腿怕是已踏进黄泉路。
「爷,好像没有声音了」
不!不会是萧竹,不会的,不会的。林星河停住脚步,心头一直祈祷著。他不敢再上前,不敢看也不敢问。
他的手下四散开来,在沾满血的草地上寻找呼救的女子。
林星河大口吐息,脑里还是一片混沌,他真的害怕会是他不能接受的答案。
「爷!」如弥一把搀住摇摇欲坠的主子,关切地叫道。
「是她怎么办?是萧竹怎么办?」
如弥感受到主子的悲痛无助,但也知道此时说什么都没有用,只能沉默无语。忽地,从他们来时的方向窜出一位手执铁镐的汉子,如弥定楮一看,是船坞里的脚夫。
「主子,主子,我们找到老祖宗的马车了,他们现在正在后山的一处山泉边。伙计们现在守著她们呢。主子们早早拜完佛,出了开化寺就有人指点她们说喝下后山的山泉能早生灵儿,老祖宗就一定要带下人们去山泉边看看,所以她们并未来到前山。」
林星河一听,心中一颗大石落地,才松了一口气,就不支晕倒在如弥怀里。
「为什么不看大夫呢?你在林子里晕倒,还是如弥把你扛回来的呢。」坐在林星河的床边,平安无虞的沐萧竹温柔劝慰。
她还不知道他为何晕倒,不知道有人买凶杀她们,更不知道密林中的杀手认错了人,她和姑姑、老祖宗才幸运地躲过一劫。
「我没事。」林星河躺在床上一把捞过她,将她拉上床榻。
「咦?你这是做什么?不要!你、你不要脱我……」挣扎一阵,单薄的她还是被脱光了衣裳。
他伏在她身上,用力的吻她,两只手贴在她的腰间,感受著她身体的温度。她被吻得浑身发烫,因为酥麻而发出娇媚吟哦。
靶受著她的柔软,感受著她的温暖,听著她娇羞的shen\吟,他的体温才慢慢地暖,他的魂魄才回到胸膛。
「你就是我的良药。」
只有这样,他才能抚慰为她所受的惊吓。
自那以后,他寸步不离萧竹,不允她再回到林家大宅,只允她紧紧贴在自己身边。
四天之后,林星河带著沐萧竹来到空无一人的喜福楼里跟未央会面。
「未央,快尝尝这个,鲜花饼,再尝尝这个,烤酥饼,这个也尝尝,看看这些小饼哪个做喜饼合适?」沐萧竹带了几种小点让未央品评。
「姐姐!」未央咬了几口饼,便不停地槌胸口,「好像噎到了,要喝茶……」
「慢一点嘛。」
「慢不了,都好好吃。姐姐呀,麻烦你去小厨房里教教春叶怎么煎那一味补药好吗?这些日子,她都把药煎坏了。」
「好,春叶,来,我给你说说……」
等两个人出了屋子,未央放下手里的饼,与林星河四目相对,「买凶的人我已经查到了,你可要给我一个交代,若你下不了手那就我来,我绝对不会手软。还好这次杀手找错了人……唉!可怜了西城银铺的两位小姐和奶妈。」
「谁是主使?」林星河头冒青筋。
「你娘。」
林星河痛苦地闭上眼楮,气息狂乱。
他果然不能对娘有太多的期待。
「我没有耐心的,你若不出手,我会亲自去算这笔帐的。姐夫,别让我对你失望。」
喉头溢满苦涩,他暗哑地道:「我知道分寸,不会劳你动手。」
「最好如此。」
「你到底是谁?」平复好情绪,林星河用刺穿人心的目光盯著未央。
「不用管我是谁,姐夫只要知道你和姐姐都是我的亲人,而未央从不伤害家人的。」
林星河点点头,算是认同。未央背景复杂,心机深沉,既然她是友非敌,他也不打算去深究。
每个人都有自己不言而喻的苦楚。
数日之后,田富娣被送上一艘开往南洋的海船。有些消息灵通的人士说,当日田富梯被搜走所有财物,遭两名男子押上船,到了南洋后囚在一个林场,在那里孤独终老。
还有人说,清凉山上的惨案不光是西城银铺家受害,沐二爷也搭上了性命。
唉,真是天妒英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