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阶堂临今天得销假上班,独留顺绫一个人坐在屋子里等著净婗来陪她,而顺绫的脑子里此时乱烘烘的。
二阶堂临是个消防队员……这个事实对她来讲有些过分冲击。
是的,她是知道他离开二阶堂本家,所以多少也得弯下腰在外头讨生活,但消防队员……她实在不敢相信。
她突然隐约的想起那段有点失落的记忆,关于她在火场被救起的模糊印象,那时她以为来解救她的人是二阶堂临。
「嗨,偷儿来喽。」净婗愉悦的可爱声音从远远的地方传来,打乱了顺绫的思绪。
「嗨。」她侧耳听见净婗关门落锁的声音。
「对不起有些来迟。」净婗不知放了什么在桌上,以至于弄出很大的噪音。「我刚才转去将客户指定的照片送过去,所以耽搁了些时间。」
「原来你真的是摄影师。」顺绫突然说道,可她马上为自己不礼貌的言辞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怀疑你的职业,事实上我好羡慕你。」
「羡慕我?喔,拜托,我才没啥好羡慕的,」净婗动手拿出装有新鲜樱桃的水果盒在她手上。「忙的时候累得像头狗,不忙的时候,数蚊子打蚊子。」
她幽默的话让顺绫噗哧的笑出。
「你好幽默。」她好生羡慕的说。
她羡慕得很,因为在她身边的人都只会哄她、宠她,身为长谷川家的惟一宝贝,她的兄长与姆妈都忙著当她的眼楮替她看世界,却忘了她也需要年龄相同的朋友。
「我就是这副德行,大刺刺的一点都没有日本女孩该有的温柔婉约,不像你,我家那口子还常要我学学你的温柔呢。」净婗嘟嘴不满的控诉。
「我是眼楮看不见才会那么静的。」她很无力的说:「我也想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做想做的事。」
「当消防员的妻子要很独立、很有勇气。」净婗不晓得顺绫对二阶堂临现在的工作有多了解,她只当自己在倾吐心事般的一古脑儿说出。「你永远都不会知道在你耳边呼啸而过的消防车上是否有你心爱的人出勤,有的话,他是否安全归来,你知道的,火很无情,你永远都无法预测火会从哪儿来。」
「消防员……很危险?」顺绫小小声的问。她是知道会有危险,可从她知道临是消防员到现在也不过一小时的时间,她尚来不及消化这件事,净婗就用忧心忡忡的语气对她说,无端的害她一颗心被狠狠拧住。
「阿临是坐在办公室的后勤,有必要他才会亲自出马,就像那天我家附近的社区发生火灾,听阿策说临那天好像发了疯似的,拖他不要命的冲进火场救人。」净婗边说边丢几颗甜美的樱桃到嘴里。「樱桃很甜喔,快些吃。」她不忘关心双手愣愣捧著樱桃的顺绫。
「你知道临那天救起的人是谁吗?」强忍著揣测不安的起伏,她有些颤抖的问。
「我不知道耶。」净婗好抱歉的说:「我只知道阿临救起的是他生命中非常重要的人,不过说也奇怪,我和阿策住的轻井泽社区从不发生火警,所以邻居都说那场火出现得有些不寻常。」
她叨唠的话飘然的闯进顺绫的耳朵,「轻……轻井泽?」她好小声的问。
「是啊,房价有些贵死人的社区,要不是策他母亲要我们替她看家,我们也不想住在那儿。」
「你还记得那天是哪天吗?」揪著心,顺绫紧张的追问。
「知道啊,因为我才从巴黎回家就遇上那种场面,所以有些吓坏了。」净婗一点都没看出她的异样,便说出日期,直到她弄翻盖上的樱桃盒。
「顺绫?」她紧张的瞅著她。
「我没事。」顺绫慌乱的抹掉眼角的湿滑,随即她急急忙忙的起身,差点撞到桌子。
「是我说错话了吗?」净婗以为自己说了什么人家不爱听的话。
「没有。」她慌张的摇头,「我好抱歉,我突然觉得头有点疼,不能陪你聊天,我……我想回房休息。」
「顺绫?」净婗比她更慌张,她急著想捉住已经闪身离开的顺绫。
而顺绫早已习惯二阶堂临为她布置的家,她动作迅速到不像眼楮看不见的人,顺绫让净婗只能干瞪眼的懊恼不已。
事实上她就连自己说了什么不得体的话都不知道,又该怎么道歉?可问题是顺绫的反常让她有种内疚,所以她干脆拨了电话找本弥洋策求救,看看他是不是可以找到二阶堂临问个清楚明白。
最后她才在二阶堂临要命的咆哮声中,发现自己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说了不该让顺绫知道的事情来,这回净婗歉疚的对象不仅是顺绫而已,就连怒气冲冲的早退赶回家的二阶堂临,她也难以面对。
唉,这真是饭可以多吃,话不可以多说的道理啊。
※※※
二阶堂临心惊胆跳的冲回屋,他以为一进门就会见到顺绫,没想到见到的是一脸慌张又紧张的净婗,她双手一指的告诉他,人在房间里。
「顺绫?」他进房小心翼翼的轻唤,而转过头来她脸上全是挣扎后的失落。
「你……你下班了?」她刚才按下手表的语音,知道他才离开不到两个钟头。
「没有,是我请假早退了。」他看不出她脸上的情绪转折,干脆走到她面前蹲低身子说道:「想问我的话尽避问,我不会隐瞒的。」
顺绫叹气的任由他握住她冰凉的小手,她刚才挂掉浩峙哥哥的电话,哥哥说,他爱惨她了,也跟她说了那天他奋不顾身冲进火场的事,方才她还在整理紊乱的思绪,根本就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为何不告诉我,是你救我的?」她轻踫他的手,细声问。
她以为他如果早告诉她,她的命是他救的,那他们之间还会有什么事发生?她的感激和再次相许一生?
「我不需要你的感激。」握住顺绫的手有些停顿的僵硬,他哑声说道。
「你说我该怎么办好?」纤细手指抚模她熟悉的脸庞,她曾试著想要继续怨他,但她也爱惨他,所以从来就不曾真正恨过他一些。
「如果你想要,我送你回浩峙哥那边。」二阶堂临强迫自己说出这句话。
送走她,他会痛苦,但只要是她想要的,他会努力做到。
他爱她,但不愿意强留因为感激才留下的顺绫,他要的是她的爱,纵使他曾听见她说过她还是爱他,但却不确定。
「我不知道。」她好紊乱的顺手抚过他的乱发,小脸上的挣扎让人心疼。「真的不知道了,我以为我会恨你,恨你当年的忽略,可……哥哥说没有爱哪来的恨,现在又告诉我……你为何要救我?」
「当姆妈告诉我你身陷火海时,我无法考虑太多,我只知道我不能失去你,尤其在我一直遍寻你不得时。」对她,他一直敞开心,也一直希望她有一天能够明白他对她一如往昔。
「我该怎么做,你才会开心?」她其实只要他开心,连自己都可以不顾的,就像当年她以为他不爱她了,所以背叛他们的爱情,她才会同意带著离婚协议书离开。
那时的她早已失去理智,甚至连自己是否签字都不知道,只晓得临的母亲交给她的离婚协议书上,他已经签了字盖了章。
「只要你开心,我就开心。」他的心一如她一样,依附在她身上,她笑,他笑;她哭,他也悲伤。
好傻的两个人,都拼了命的希望对方开心,殊不知他们的心早就遗落在彼此身上,失去对方才是造成他们不开心的原因。
「我们重新开始,好吗?」迟疑了许久,她的声音像从外太空飘来似的低沉不清。
她决定要听哥哥的话,听自己心里想听的声音,她爱他,一直都爱,如果问她,失去眼楮与失去二阶堂临哪个对她来讲比较严重,她绝对会毫不犹豫的说,她不愿意失去临。
听见她的话,二阶堂临才缓缓的舒气,到现在他才发现自己一直憋住气等她的答案。
「你好,我是二阶堂临,来自日本东京都,现职是东京都消防署分队小队长,今年二十七岁,未婚。」他重复两人初次见面时的对白,只是年龄增加,更改职业而已。
「你好。」顺绫开心的学著他的语气道:「我叫长谷川顺绫,下个月满二十二岁,未婚,我很高兴认识你,因为我的眼楮看不见,所以没工作,还请你多担待。」
「想跳舞吗?」他拉起坐在床上的顺绫,附耳问她。
性感的沙哑声音硬是诱惑顺绫敏感的肌肤,她羞红脸的说:「我看不见啊,怎么跳舞?」
「没关系,你只需跟著我摆动身子,一切有我。」他让她柔顺的娇身贴紧他强壮的体魄。
「喔,可我听不见音乐啊。」她俏皮的扬头叹气道。
「嘘,仔细听,音乐不就在你的心中?
握牢她的腰将她固定在身旁,他与她十指交缠,缓缓的轻轻的摆动身子。是的,音乐就在她的心中,她看见两个人的未来……
门外,净婗安慰的悄悄抹掉眼泪,她以为自己把事情搞砸,所以担心害怕得要命,她却没料想到会因祸得福的见到一个美好的结局。
她悄悄不出声的离开,将甜美的世界留给两个有情人。
※※※
快乐的日子总是过得快,顺绫在净婗不时的陪伴下,也逐渐习惯二阶堂临不定时的上班时间,加上兄长及姆妈常来看她,所以欢愉渐渐回到她的脸上。
今天下午,太阳稍稍减灭威力,净婗马上拖著顺绫说要去逛街买冬季衣服,无聊的顺绫拗不过她的拜托,于是在净婗协助下换上轻便的外出服,来到东京著名的表参道。
「我告诉你喔,这里可是情侣一定要来朝圣的地方,」净婗拉著她闲闲的散步在洁净的街道,嘴里不时的告诉顺绫她所知道或见到的。「尤其是香港啦台湾的明星,很多人都爱到这里来采买东西。」
「嗯。」顺绫看不见美丽的橱窗,但光是听净婗的介绍她便能感受到,而深秋的气息也在敏感的刺激她。
「还有,多露出笑容,很多人在看我们唷,嘻嘻,两个美女出游,说不定啊待会会有星探找上门。」净婗笑呵呵的说。
「别笑话了。」净婗的话让她有些笑不出来,可她还是感染净婗的好心情。「我们何时可以去找临?」
这是净婗答应她的,说好等两人逛街过瘾了,就要带她去接二阶堂临下班。
她想要给临一个惊喜。
「晚些嘛,」真看不出顺绫如此依赖二阶堂临,
不过也难怪了,阿策曾说过顺绫因为眼楮看不见的关系,所以相当没有安全感。「喔喔,才刚刚说而已马上就有人走过来。」
「嗨,两位美丽的小姐。」一个穿著阿曼尼西装的男人趋身向前,可他搭讪的声音在见到净婗时马上就变了调。「本弥洋净婗?」
净婗还奇怪怎会有人认识她,可当她把头转过去认真的打量眼前的男人时,她才惊叫的低呼,「二阶堂晙?」
净婗漂亮的唇有些不屑的扭曲,她以为这个猥琐的男人不会再踏进东京甚至日本的土地,没想到却这么倒霉的在表参道踫见。
「不错嘛,这些年不见了,你居然还记得我,别来无恙啊。」二阶堂晙痞子的模样一点都没变。
当年他在台岛因为玩弄一个中年女人,闹了大丑闻更被捅了一刀,而二阶堂临的母亲也是二阶堂本家主母将他外送到美国去,当大家都以为他不会再回到日本时,他却再次出现。
「呿,我们还是不要见面的好。」她避他有如牛鬼蛇神般惟恐不及。
「别这样,好歹你和我兄弟那么有交情,我们的职业也颇类似,」二阶堂晙贼眼瞄到顺绫身上,他露出一记狐疑的打量。「这位美丽的小姐我好像在哪儿见过,净婗你不介绍介绍?」
「无聊,」净婗拉著顺绫朝旁边走,她暗地里按下手机的求救讯号寻求救援。「我们还有事,你别挡路。」
「别这样无情咩,」他跟著闪过身后直接揪住顺绫的纤臂。「小姐,我是拍艺术电影的导演,你有没有兴趣啊?」
「二阶堂晙,你再胡来,小心我要喊救人!」净婗害怕他会认出顺绫来,于是出言恐吓。
但她的警觉性来得有点太迟,二阶堂晙已经发现异壮。
他质疑的伸手在顺绫眼前晃了晃,可却发现她一点反应也没有。
「瞎子?」二阶堂晙赫然发现为何他会觉得她有些眼熟了,原来她就是阿临的下堂妻。「她该不会是阿临的下堂妻?」
「什么下堂妻?」见可怜的顺绫浑身一颤,净婗立刻懊恼的暗自责骂自己为何要带她出来逛街。「你不知道的事别乱说。」
「拜托,虽然我离开日本好些年,可我也知道阿临和他瞎眼老婆离婚的事,不过看起来他们好像又和好了吧?」二阶堂晙十分精明的道破。
「神经。」净婗怒斥,也开始东张西望的寻找救兵,果然她发现转角处急速驶来一辆跑车,而开车的人是本弥洋策。
跑车火速停靠在路边,本弥洋策大跨步的走到两个受惊的女孩身边,他高壮的身躯直接挡住急欲侵犯的二阶堂晙。
「策。」净婗拖著顺绫依靠到威勇的丈夫身旁,原来她身上的行动电话有卫星定位系统,所以本弥洋策才会如此迅速的找到她们。
「发生了什么事?」他紧张又担忧的一手揽住一个女孩问道。
本弥洋策原本轮休闲赋在家看球赛,没想到向来备而不用的卫星求救系统居然此时启动,他当下就认为净婗出事了,于是什么也没想的就凭靠卫星导航直接冲到她身边保护她。
「遇上登徒子了,甩都甩不掉。」净婗有老公依靠就天不怕地不怕。
「本弥洋策,好久不见。」二阶堂晙痞子样的与他打招呼。
「二阶堂晙?」他也很快的认出眼前的男子。「你何时回日本?我听阿临说你被逐出日本土地了。」
「我有本事重新来过啊,」他懒洋洋的递出名片给本弥洋策。「这是我的新身份,多指教啊。」
精致的名片上头印有「堂 艺术指导株士会社」几个斗大的烫金字体,而毫无意外的,二阶堂晙的化名也在上头,是黑色草书的「堂 」。
「没错,我现在不是二阶堂本家的人啦,我叫堂 ,与二阶堂本家无关。」他拽拽的说道。
「换汤不换药。」本弥洋策讥笑的将名片顺手塞进裤袋里,然后连礼貌性的再见都不想说的,带著净婗与顺绫转头就走。
「帮我警告二阶堂临,跟他讲,我失去的一定会讨回来!」二阶堂晙在他们后头叫嚣。
而从头到尾,顺绫几乎都处于状况外的半点声音都没发出,只不过二阶堂晙的出现在她心底投下不小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