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雨过后,楼靖伸个懒腰,神清气爽,见缕衣起身穿衣,便道:「再躺著一会儿,急什么!」
「该准备晚饭了,灵儿策儿回来,该嚷嚷饿了。」
「我也饿了,你还没喂饱我呢!」楼靖别有深意地道,脸上挂著邪邪的笑。
缕衣装没听见,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这时辰也该回来了,不会出什么事吧?」
楼靖毫不担心地道:「那两个小表精著呢!一般人斗不过他们。」
缕衣欣慰一笑,又坐回床头,「是啊!那个策儿心思缜密,真像个小大人似的。将来啊,只怕你这个爹爹也斗不过他了。」
「哼!」楼靖撇撇嘴巴,突然一本正经地说道,「缕衣,我怀疑策儿其实是鱼精。」
「啊!」
「真的,我不止一次怀疑了,当年他掉进河里,后来船家下去捞上来的其实是鱼精。」
「哦,那我们真正的策儿呢?」
「被龙王的女儿看上了吧!」
缕衣微微一笑,突然伸手在他胳膊上狠狠地掐了一下,「再敢咒我的宝贝策儿,小心我把你扔给龙王。」
「哎哟!」楼靖痛得龇牙咧嘴。
缕衣放开了他,喝道:「快起身,把衣服穿上,一会儿让孩子回来看到了成什么样子。」
「我们夫妻恩爱嘛!」楼靖嘀嘀咕咕,不甘愿地起床穿衣。
「你留在屋里看你喜欢的诗书吧!我去准备晚饭。」缕衣温笑地说道,走到门口,脚步突然顿住,像是想起了什么,神情犹豫了一会儿,最后慢慢地转回身说道,「靖儿!我们明天就离开这里好吗?」
楼靖嬉笑的表情霎时一僵,侧过头,「再多待几日不好吗?」
缕衣突然叹息般地说道:「靖儿……何必呢!」
楼靖蓦地转过头,表情是从未有过的漠然,双手紧握,却像在压抑著什么,眼中流露出一种哀伤的愤怒,许久,「何必?缕衣,我只是不甘,只是恨,我……」
「靖儿。」缕衣突然走了过来,握住他激动的双手,「真的是你做的?」
楼靖深吸口气,既然是缕衣,他也不再隐瞒,「不错,是我做的,是我将鹰印的秘密偷偷泄露出去的,是我写信偷偷寄给与楼家颇有嫌隙的刘知府,江湖与朝廷都不是楼家能得罪得起的,我倒要看看他们如何将此事了结。」
「靖儿……」缕衣轻唤,心痛地望著他。
「缕衣,我已经不是十年前那个靖儿了,我……」蓦地将缕衣拥进怀中,紧紧抱住,「我发誓要保护你,给你幸福的!可是……却因为楼家的关系让你混混沌沌过了十年,你最耀眼的芳华都在这十年里啊!本来那次给你医病后,我……我已经认了,幸好!老天开眼,让你恢复了清明的神志。」
「是啊!老天开眼了。」缕衣温笑,「再说,下毒之人也不是楼家啊!一切都让他过去吧!」
「可是缕衣,楼家虽非主谋,却是间接凶手。我楼靖绝不是什么胸襟广阔的大丈夫,我就是睚眦必报的小人,当初若非我们逃得快,灵儿与策儿早被当成妖孽活活烧死,你也会被浸了猪笼,活活淹死。楼家是名门望族,书香门第,其实骨子里早已腐烂透了。动用私刑,倚强凌弱,强占家财,逼死下人,什么龌龊事没做过。」
缕衣微微叹息,十年前的记忆重新回到脑海里,「可楼府毕竟是你的家啊!」
楼靖苦笑了一下,「当初就是存著这心思,才会把你害得那般惨。灵儿与策儿也没过几天好日子,成日跟我东奔西走,像野孩子一样。」
「可是他们很快乐。」
「我这个当爹的什么都不能给他们,若连他们应有的快乐也剥夺了,我……」
「嘘!」缕衣突然伸手轻点他的嘴角,笑道,「你是天下间最好的爹爹。」
楼靖微微一笑,「只有你会这么说。」
缕衣见他神情稍有缓和,便接著刚才的话题劝道:「靖儿,离开这里吧!好吗?」
「缕衣……」
「我知你是为我不平,只是如今掌管楼家的是二弟,你曾与他感情那般好,难道真忍心……」
「二弟那么聪明,到时会想到脱身之策的。他那些朋友难道是白结交的吗?而且相信他与我一般,早已看不惯楼家数年来的所作所为。楼家在扬城横行无忌,这块腐肉该是剔除了时候了。」
见楼靖这般坚持,缕衣只是叹息,最后温笑道:「既然你非要留下来观望,那我便陪你好了。」突然间想到一事,「糟了!我竟然将做饭之事忘到脑后了。」说著也不再理楼靖,转身便往厨房冲去。当然也有心让楼靖静下心来思考一下。
正掏米下锅,手腕突然被身后之人握住,楼靖静静地说道:「我帮你。」
缕衣侧身回头,微微一笑,「你怎么也进来了?是不是担心我做得不好吃?」
「缕衣……」楼靖神情有些淡淡的无奈,「我们明天便离开此地吧!」
缕衣神情怔了一下,随即一喜,「真的?」
楼靖点头,接过她手里的碗,放米下锅,「楼府被我这双手搅得很混了,若想翻身,只怕也难。也罢,我便让他们自生自灭好了,楼家最后结果如何,让老天爷去惩罚吧。」
缕衣欣喜,突然踮起脚尖在楼靖的侧脸轻啄一记,楼靖微微一笑。
「饭我来做好了,你去找找灵儿他们,真是玩野了,现在都不知道回来。」看著外面的天色直皱眉头。
「好,我去去就回。」嘴上说不在意那两个小表,其实骨子里比她这个做娘亲的还要心疼他们呢!缕衣转身向外走去,突然间,下意识地转首,回望一眼,那个在灶台间忙碌的背影,一丝微笑慢慢地爬上她的嘴角。那个以前只知琴棋书画的翩翩公子啊!十年混沌,一朝醒来,竟发现自己心爱的少年朗早已被生活磨砺,蜕变成另外一个熟悉又陌生的人,只是这个挺直胸膛,面对风霜,眼角流露出沧桑的男子更加牵动她的心。
身形一纵,跳上屋檐,在暗下来的夜空中飞驰,那两个小表头跑到哪玩去了?但愿他们不要听到什么传言才好。
靖儿利用鹰印,已将天下搅得天翻地覆了。试问,世间哪有人不爱财呢!谁无私心,而鹰印真正的秘密,活人只怕只有靖儿一个人知晓吧!
目前最重要的便是远离是非,虽然这个是非完全是靖儿一手挑起来的,那个男子啊!单纯的时候逗人发笑,狠起来时还真是无情呢!
「爹爹,开门,是灵儿回来了。」门板被拍得啪啪作响。
缕衣起身便要去开门,被楼靖一把拦住了,叉著腰,中气十足地朝外吼道:「不开,我不要你们两个小混蛋了。」
缕衣一怔,靖儿这是怎么了?刚刚的神情还不是这样。
「爹爹!你别生气,是我跟姐姐回来了,还有寒叔叔,他也来了。」策儿在门口说道。
哼!就是因为那家伙在,他才不想开门呢!楼靖斜著眼,眼神颇算计地盯著门板。
「娘,爹爹是不是又瞪眼楮了,爹爹,我们知道错了,先开门好不好?」
「哼哼,不好。」
缕衣突然「噗」地一笑,径自走过去,将门打开。
「娘!娘!」姐弟俩一起扑到娘亲的怀中。
「娘,我们是因为遇到了寒叔叔,才回来晚了,娘千万不要生气。」策儿乖巧地说道。
一旁的楼靖却瞪眼道:「缕衣,你别被他们的甜言蜜语骗了,他们每次犯错误,都会摆出这个无辜的表情。」
随姐弟俩进来的还有一人,正是鬼医寒意生。他进屋拱手笑道:「意生给师姐见礼。」
缕衣笑道:「意生已经这般大了,师姐还要多谢你治病之恩呢!」
缕衣与寒意生说话之际,楼靖却将两个企图躲闪他的小表拎了过来,开始大发父威,教训他们道:「出去的时候怎么说的,现在已经是什么时辰了,你娘在城里整整寻了你们一晚。」
「爹爹,你别生气,我们知道错了。」姐弟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一踫,一起跪在地上,眨著泪汪汪的大眼楮,无辜地望著楼靖。
楼靖叫道:「缕衣,你瞧见了没有,他们又用这一招。」
缕衣笑著走过来,「好了,别气了,确实是因为遇到了意生才耽误了时间……」她寻了大半夜终于在近郊发现了孩子的行踪,却见他们跟一个人在一起,仔细辨认发现,竟是她的师弟寒意生,又听到了他们的一些对话,知晓他们即刻便会返回,她怕楼靖担心,便先行回来了,「灵儿,策儿,你爹爹担心你们是不是被人掳去了,晚饭都没吃,一直等到现在,你们还不快快起来,给爹爹盛饭去。」
「哦!好。」姐弟俩蹦跳起来,去准备碗筷。
楼靖装模作样地冷哼几声,嘀咕道:「慈母多败儿喔!」
这时寒意生一坐到了楼靖对面,冷笑道:「真看不出,当年的一个书生公子竟然这般狠毒啊!楼家已经被你搅得天翻地覆了,你倒是好,拍拍走人,最可气的是竟然把我丢在那里。」
「哼,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那师姐的病好了,你总该明白吧,为何不通知我?若非今天遇到灵儿他们,我还被瞒在鼓里呢!你倒是过得舒坦啊!大隐隐于世,躲在这闹市的一角,看世人的笑话。」
楼靖突然转过头,对缕衣说道:「娘子!我耳边好像有只苍蝇,一直嗡嗡叫个不停。」
缕衣想笑,却强忍住了,这般的楼靖越来越像十年前初识的楼靖了,那般的有趣。
寒意生的脸已经绿了。
缕衣转移话题道:「师弟,你知道我爹现居何处吗?」
「师伯?哦,应该回了西域。」
「西域!」缕衣秀眉蹙起,「那么远,爹竟然……」
「那就去西域好了,再远也有走到的时候。」楼靖突然笑著说道,「况且,我也很久没见过岳丈大人了,见见也好。」
「爹,我们真的要去西域找外公吗?」
姐弟俩将热好的饭菜端了上来,灵儿问道:「西域真的很远吗?要走多久?」
「快则数月,慢则一年。」
「啊!」灵儿小嘴惊讶地张开,「那么远啊?」
策儿小眉头皱了皱,「外公为什么要住在那么远的地方?他舍得娘吗?如果将来姐姐嫁人了,爹爹一定不会舍得。」
楼靖突然赏儿子一记爆栗,「哼!我恨不得早早把你们嫁出去呢!」
「哎哟!」策儿抱头痛呼一声,「爹爹,我是男孩子,怎么会嫁人呢!」
缕衣微微笑了一下,心中知晓靖儿不想让她伤心,故意转移她的注意力,爹爹难道你真的舍得女儿吗?难道我嫁给靖儿,你就这般恨我,永远都不原谅了吗?
「我们还是先吃饭吧!师弟,你也吃些,这个时辰,就当是早饭好了。饭后,你跟灵儿、策儿都休息一会儿,一夜没睡了。」吃饭时,灵儿突然问了一句:「娘,外公为什么会去西域?」
「因为……那是你外婆的故乡。」
「那里美吗?」
「很美,到处都是成群的牛羊,还有绿油油的草地,娘小时候在那里住饼一段时间。」
灵儿眼楮瞬间变亮,露出向往之色。
寒意生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