担任媒人的工作,正如季石磊所料,是一件不可能的任务。
为了表示自己提亲的诚意,穆罕默德王子派人采购了数辆名牌轿车,又送上成套的家传珠宝首饰为礼,对方的父母是那种很憨厚的农人,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都吓呆了。
就连王子看中的小姐也是莫名其妙。一个来自异国的王子向自己求婚?她难以置信,直觉想逃。
「我就说了,追女孩子不能这样的。」季石磊将太过急切的王子拉到一旁低声训诫。「要慢慢来,先送花、约会,等互诉衷情后才能向对方求婚。」
「这样多麻烦啊!」王子很没耐性。「我过两天就要离开台湾了。」
「那就谈远距离恋爱吧。」
「远距离恋爱有那么简单吗?成功的机率太微渺了!」
说的也是。季石磊默然,远距离恋爱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人总是希望朝朝暮暮黏在一起,否则当年织心也下会跟他闹分手了。
「那只有一个办法了。」
「什么办法?」王子兴致勃勃地追问。
「你留在台湾,追到她愿意点头嫁给你为止。」
「什么?那要等多久?」王子不可思议地嚷嚷。「还有很多事等我回国处理耶!虽然我是不太介意那些啦,但也不能为了恋爱丢下不管吧?」
「你只能这样了。」季石磊严肃地盯著好友。事业与爱情,一向难以兼顾,这一点,他有椎心之痛。
王子无言,深刻地凝视他片刻。「这是你的经验之谈吗?」
「嗯?」
「当年你就是为了事业,把真爱留在台湾吧?你是不是后悔了?」
他后悔吗?季石磊怔忡,胸口顿时五味杂陈。「我想……我应该不是后悔吧。」就算让他重来一次,他也许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如果我当年留在台湾,今天可能就没办法帮织心拯救公司。」
「但你离开台湾,却差点失去她。」王子接口。
「是啊。」季石磊苦笑。「我也希望两全其美,可惜——」
「我懂了。」王子若有所思地点头,陷入长考。
他焦躁地来回踱步,一下叹气,一下嘶吼,激动得像困在牢笼里的野兽,女方一家人眼睁睁地看著,又是稀奇,又是惊惧。
数分钟后,他终于下定决心。「好吧,听你的,我留下来!」
反正他不爱江山爱美人的名声早就传透透了,也不在乎再多添一桩茶余饭后的笑谈。
两人达成协议,由季石磊出面对女方家长解释王子的一番情意,希望对方能同意他以结婚为前提,追求他们家宝贝女儿。
「季先生,啊这个人真的是什么阿拉伯的王子喔?」女方的爸爸迟疑地问。
「是。」
夫妇俩面面相觑,这回,换妈妈表示意见。「啊我们当然是不反对他要搞什么结婚前提的追求啦,只是他到底是看上我们家女儿哪一点?」
这个嘛……季石磊微窘地搔搔鼻头。老实说这点他也不清楚,王子猎艳的尺度实在太宽广,家里三个娇妻也完全是不同类型——对了,关于王子是一夫多妻这点也得说清楚,否则到时可会争议不休了。
一念及此,季石磊愈发苦恼。他这个好友是丢了道怎样的难题给他啊?他宁可再去多拯救几家濒临倒闭的公司,也不愿接这烫手山芋。
经过一番好说歹说,他总算将热情澎湃的王子哄回饭店,原本想立刻赶回台北,王子却拉著他在房里喝酒,倾诉恋爱的烦恼。
他勉为其难地听著,正盘算著该如何脱身,手机铃声适时响起,他瞥了眼来电人名,意外地扬眉。
「筱柔,有事吗?」
「没事不能打给你吗?」黎筱柔回话的口气,有点冲。
季石磊一怔,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朝王子比个抱歉的手势,越过落地窗,来到露台。
「你是不是又喝酒了?」他柔声问。
「你以为我又喝醉了,才打给你的吗?」
他苦笑。「我怕你伤身体,喝太多酒不好。」
温暖的关怀似乎软化了黎筱柔,轻声叹息。「我没喝酒,只是刚从医院回来。」
「医院?你怎么了?生病了吗?」
「只是去拜访客户,这次我们接的是医院的案子。」
「原来如此,你没事就好。」他松一口气。
她沉默两秒。「你还是关心我的,对吧?石磊。」
「我当然关心,你是我的朋友啊。」但也仅止于友谊而已,他希望她能听明白他话里的暗示。
她也许懂了,也许仍执著,又沉默了好一会儿,气息似有些急促,再开口时。
嗓音是沙哑的。「石磊,其实我打电话是有件事想告诉你。」
「什么事?」
「我今天到医院,遇见你老婆了。」
「你说织心?」他一震,忍不住焦急。「她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为什么不告诉他?
「我不知道她怎么了,我只知道她跟个医生在一起。」她顿了顿。「那医生姓方,我听医院的人说他们很熟。」
季石磊一愣。方医生?是方斯文吗?
「他们两个……」黎筱柔欲言又止。「很亲密。」
有多亲密?季石磊掐握手机,言语卡在喉头。
「后来我看他们俩一起上车,我很好奇,就跟踪他们……」
「你跟踪他们?」他讶异。
「嗯,很抱歉我这么多管闲事。」她语气苦涩。「我只是很想知道,他们到底会去哪里。」
「他们……去哪儿了?」
「一栋住宅大楼,我想应该是方医生的家,他们是七点多进去的,到现在你太太还没出来。」
现在?季石磊骇然瞥了眼腕表。快十点半了——这么晚了,她还跟别的男人共处一个屋檐下?
心海顿时似卷狂涛,他狠狠咬牙,咬住满腔惊疑不定。
究竟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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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点了吗?」艾织心柔声问,从厨房端来一盅青葱蛋花粥,盈盈坐上床畔。
「嗯,我好多了。」方斯文靠著枕头坐起身。「真是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这有什么麻烦的?好朋友发烧生病,我当然应该留下来照顾。」
「可是你自己最近也很累啊!」方斯文接过粥碗。
艾织心浅浅一笑。「我难得下厨,不保证好吃喔。」
「只要毒不死人就好。」方斯文也笑了,胸窝暖暖的,两人认识这么久,这还是他初次尝她亲手做的料理,虽然只是一盅粥,但已令他感动。
艾织心见他吃得香甜,不免感叹。「你这个医生也太拚命了吧?自己都发烧了,还硬撑著到医院上班,不怕传染给病人吗?」
「我只想过去整理一些病历,最近都没什么时间写报告。」
「还写报告?你想把自己整死吗?」她睨他一眼。
他知道,那不是责备,只是关心。
「你自己最近下也工作过度,还好意思说我?」他反过来调侃她。
艾织心一怔,眸光顿时灭暗,正欲发话,手机铃声忽然响了,她接起电话。
「石磊,你要回台北了吗?」
「王子求亲失败,拉我喝酒解闷,今天晚上可能回不去了。」线路那端的嗓音,很深沉。「你在哪儿?」
「我?」她心跳一停,怕丈夫多心,选择说谎。「还能在哪儿?当然在家啊。」
「是吗?那不用等我了,早点睡。」
「好,你可别喝太多酒喔,晚安。」
她怔忡地挂电话,方斯文若有所思地望著她。
「是你老公打来的?」
「嗯。」
他幽幽叹息。「我看你还是赶快回家吧,让他知道你这么晚了还在我这儿,不太好。」
「至少等你吃完这碗稀饭。」
「不用了,你快走吧!」他催促。
艾织心摇摇头。「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你烧成这样,我怎么能丢下你不管?而且,你以前也是这样照顾我,在那段最黑暗的日子,你一直陪在我身边,鼓励我,为我加油。」她顿了顿,回忆起从前,水眸淡淡氤氲。「我真的很感谢你。」
「所以你现在是为了报恩,才煮这碗稀饭给我吃吗?」方斯文开玩笑。
她微微牵唇。
「说真的,你不用觉得欠我什么。」他回复正经表情。「朋友之间互相鼓励是应该的。」
「那互相照料,也是应该的,不是吗?」她巧妙地回话。「快吃吧,别嗦了!」
他嗤声一笑,扫完一盅粥,满足地拍了拍肚子。「谢谢,真的很好吃。」
「那你先躺下休息,我去拿药过来。」
艾织心收拾粥碗,洗净了,拿来温水跟药包。
方斯文接过水杯啜饮,暂时将药包搁在一边。「刚吃饱,待会儿再吃药。」他拉艾织心坐下。「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今天到医院干么?」
她闻言,身子一颤。
他望著她忽地刷白的脸色,直觉下对劲。「怎么了?织心。」
「其实我本来是想去医院做检查的。」她哑声回应。
「检查?」他愣了愣,不过转瞬,神色一变。「难道你——」
她敛下眸,不敢看他担忧的眼神。「我怀疑我的病又复发了。」
「你——」他震惊地瞪视她。「你会不会想太多了?已经超过五年了,照理说不会有什么事的啊!」
「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十指紧张地交缠。「我最近不太对,又是晕倒,又是流血,症状跟十年前一样,我很怕……」
「不会的!」他连忙安抚她。
「你怎么知道不会?」她扬起眸,羽睫如受伤的鸟儿,惊惶地颤动著。「我早上流鼻血,傍晚又流一次,就算是微血管破裂,血量也太多了……」
「说不定是因为你最近太累呢?」方斯文试著给她信心。「也许只是身体出了些小毛病。」
她站起身,背脊直挺挺地僵著。「我也希望只是这样。」她也希望,一切只是自己多虑。
方斯文凝望她僵硬的倩影,明白她内心的煎熬。「那季石磊呢?你告诉他这件事了吗?」
她惊悚地一震。「我怎么能说?」
「为什么不能说?」他懊恼地拧眉。「你还要瞒他到什么时候?他早该知道这件事,就不会那样虐待你了!」
「你要我怎么说?」艾织心容色雪白,言语如失根的浮萍,在空中飘碎。「告诉他——老公,我的病又复发了,可能活不久了——你要我这么说吗?」
「可是——」
「还是你要我跟他说——十年前我跟你分手,不是因为我爱上了别的男人,是因为我生病了,可我不敢告诉你——」她蓦地伸手掩眸,藏去在眼底泛滥的泪水。
「我不能说的!我宁愿他永远不知道这件事,永远都不要知道……你知道他有多爱我吗?你知道这十年来,他其实一直在等我吗?他如果知道这件事,一定会很痛很痛的,我不想看他那么痛苦……」
「所以你就宁愿自己受苦,宁愿他一直误会你移情别恋吗?」方斯文激动地低吼。「你是笨蛋吗?织心,你干么要这样折磨自己?」
「因为……那也是我自己做的选择。」艾织心深吸一口气,努力咽回所有的痛楚与悲伤。「就当是我要付出的代价吧!谁教我那时候爱逞强?」
「你不是那时候爱逞强而已,你一直在逞强!」方斯文气急败坏,又急又恼,却不知该如何劝这个倔强的女人回心转意。「所以呢?现在你到底打算怎么办?」
她该怎么办?
艾织心怅然凝立原地,前方是泪雾织成的迷惘,她看不清,强睁著一双眼,看到的依然只是无解的困局。
她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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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困住了。
困在方斯文住处对街一盏路灯下,踯局著,彷徨著,不知道该前进或后退,或者,在原地傻傻守候?
季石磊垂眸,试著以一个潇洒的笑弧嘲讽自己,却怎么样也牵不动唇角。
「你还要等到什么时候?都已经过午夜了,她不会出来了!」他身畔,黎筱柔懊恼地叹息,极力劝他。「回去了吧?石磊,别等了!」
他如一尊生根的水泥塑像,动也不动。
「石磊……」
「你先回去吧!」
「那你呢?继续在这里吹风当呆子吗?」黎筱柔气结。
「我要亲眼看到她下来。」他阴沉地低语,不相信已身为人妻的她,会那么不知避嫌地在别的男人家里留宿。
他不相信,她会再次背叛他……
「你不是已经打过电话给她了吗?」黎筱柔毫不留情地戳破他最后的希望。「她说谎骗了你!你到现在还不肯接受现实吗?」
他惶然一震,僵凝的雕像总算动摇了,有了情绪。
「走吧,别等了!」黎筱柔催促地拉他衣袖。
他猛然甩开她,铁拳紧握,狠狠槌了一记前车盖。
她惊骇。「石磊?」
他不理会她,槌了一记又一记,指节尖锐地生疼,却比不上他心口的痛。
为什么她要骗他自己在家?是心虚吗?因为她背叛了他?
「我不相信,不相信……」不信早晨还热烈与他的女人,午夜却是睡在另一个男人身畔。
他不相信!
一定是误会,一定是哪里弄错了——
「既然这样,就让你亲眼确认吧!」黎筱柔看透他的思绪,又是气恼,又是失望。「走吧,我已经查到方医生的住址,我们直接去敲门。」
语落,她也不管季石磊的反应,迳自拖著他来到方家门前,毅然按下门铃。
清脆的叮咚声唱响,一阵细碎的跫音飘过来,停在门前,似是透过猫眼确认来人的身分。
「艾织心,我知道你在里面,开门!」
雕花铜门应声打开,探出一张清秀容颜。「黎小姐,你怎么会来?」
季石磊心一沉。
是织心,他挚爱的妻子,她果然骗了他!
艾织心也看到他了,脸色顿时刷白。「石头?!」
「看到自己老公,很意外吗?」他嗓音冷冽。「三更半夜,你待在别的男人家里做什么?」
「我……」艾织心惊得语不成调。「你别误会,是因为斯文感冒发烧了,所以我才来照顾他,煮点稀饭给他吃……」
「你煮稀饭给他?」妒火在他胸口窜烧——他这个做丈夫的都还没吃过她亲手做的料理,她竟这样对别的男人献殷勤?「马上跟我回去!」他不由分说地拽住妻子的手。
她吓慌了,直觉想挣脱。「石头,你冷静一点——」
「你要他怎么冷静?」尖锐的嗓音落下,在两人不平静的心海兴风作浪。
艾织心惊骇地望向黎筱柔,不解为何他们会一起出现?
「老实说,是我在医院看到你跟那个方医生,才打电话告诉石磊的。」黎筱柔冷笑地扬嗓,彷佛看透她思绪。「你骂我多事也好,破坏你们夫妻感情也好,可我——真的看不下去了!」她愤慨地提高声调。「算我拜托你,你可不可以放过石磊了?你为什么老要这样作弄他?你知不知道,当年你移情别恋的时候,他有多难过?他几乎天天买醉,甚至想过飞回台湾,再求你一次!他为了你,连男人的尊严都可以不要了,你还想他怎样?」
「我——」艾织心惶然无语。她并不想他怎样,她也希望自己不曾伤害过他,她舍不得他痛啊!
「你知道这些年来他是怎么不眠不休地工作吗?他根本就像个工作机器,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那么多女人青睐他,他却对谁也没有多看一眼!你知道吗?」
她知道,她都明白。
她懂得这些年来,他是如何地怨她又爱她,懂得他千百遍告诫自己潇洒,却怎么也舍不下对她的牵挂。
她都懂的……
「他对你一往情深,你却这样给他戴绿帽!你不觉得自己很对不起他吗?你配不上他!」
激烈的言语如最锋锐的利刃,一刀刀,凌迟她。
艾织心颤栗无语,她不知道该如何回应黎筱柔的指控,她每一句,都问进她心坎……
「别说了,筱柔,我们夫妻的事你别插手。」季石磊忽地将她拉到自己身后,为她挡去所有的质疑。「我跟织心的一切,你不会懂的。」
他为她辩护——都到了这时候,就算他以为她背叛了他,他仍是一心保护她!
艾织心蓦地哽咽,黎筱柔的痛骂不曾引出她的泪水,他的温柔却令她不得不软弱。
她该怎么办?要怎么做才不会伤害心爱的人?
她独自咀嚼满腔酸楚,看著季石磊说服黎筱柔离开,然后关上门。
两人在屋内对峙,他紧绷地僵在原地,迟迟不晓得该如何面对她。
「方斯文呢?」他哑声问。
「他已经睡了。」她同样沙哑地回应。
他猛然一震,眼潭滚过很深沉、很复杂的情绪。
可她看懂了,看懂他的挣扎与犹豫,看出他明明怀疑她,却还是绝望地想相信她。
他真的很爱她——
艾织心屏住呼吸,颤著手,缓缓取下戴在指间的婚戒。「这个……还给你。」
他狼狈地惊跳。「你说什么?」
她强迫自己迎视他失焦的眼神。「黎小姐说的没错,是我对不起你,这戒指我没资格戴,我们……离婚吧!」
「你要……跟我离婚?」他难以置信。
她能听见他心碎的声音,看见浓烈的情感在他眼里一分一分黯淡,她知道自己又伤害了他。
「艾织心,你是认真的吗?」他嗓音发颤。
「……嗯。」
「是因为方斯文?」
「……」
「你说话啊!到底是不是为了他?!」她的沉默,惹恼了季石磊,他像头负伤的野兽,无助地咆哮。「你坦白说,十年前,你就是为了他跟我分手的对吧?」
她心弦一拧,几乎绷断。「……是。」
「我就知道!」一直以来的疑虑得到证实,季石磊笑了,笑得放肆,笑得疯狂,笑得艾织心好想掩住耳朵,不忍听。
仿佛熬了磨人的百年,他才终于止住笑声。
「你知道吗?织心,我早猜到了,我早就想你们之间一定有什么,只是我不敢问。」
他轻轻地握住她肩膀,轻轻地道出盘旋心头许久的猜疑,他没骂她,没对她嘶吼,只是轻轻地,这样自嘲。
她反而更想哭,珠泪在眼里凝结。
「十年前,你因为他背弃我,现在又要跟我离婚——其实你真正爱的人是他,对吧?你只是为了想救公司,才不得已嫁给我。」
她一语不发,指尖掐进掌心,惩罚自己。
「好,我成全你。」
「什么?」她颤然扬眸。
「你没听见吗?我决定成全你。」他松开她,拉开与她的距离,似笑非笑地盯著她。「大小姐想休了我是吗?无所谓,反正你已经不是第一次把我退货了,在你眼里,我本来就是个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下人而已。」
她倏地凛息。「不是这样的……」为何他要这样想?为何他要如此贬低自己?
「那是怎样?」他笑笑地问。
她说不出口——她还能说什么?该怎么说?
「我送出去的东西,没打算再收回来。」他语气凛冽,如寒风吹进她心房,冻结霜雪。「这戒指你不要,就直接丢了吧!」
要她丢了?艾织心震颤,他珍藏了十年的戒指,守了十年的痴心,如今随口一句,要她丢了?
这是否意味著,从此以后,她再也不能见到他了?
十年的相思眷恋,最后成就的,只是又一次椎心刺骨的离别?
「石头……」她终于持不住沉重的悲伤,细声呜咽。
「哭什么?」他无情地斥责。「是你说要离婚的,不要装出一副受害者的模样。」
是啊,她不是受害者,不该哭的,没权利哭。
艾织心仓皇拭泪,紧紧咬回不争气的泣声,她不能哭,这不是撒娇的时候,她已经长大了,该懂得坚强。
「你要保重自己,不要恨我。」她只求这一点,不要恨她,不要因为恨她而伤害自己。
他长长地看她一眼,她不敢抬头确认,那是强烈的恨,或彻底的绝望。
不要恨我。
她在心底,无声地祈求,胸臆萦绕著千言万语,却一个字也吐不出口。
她不敢告诉他,不敢说实话,不晓得该怎么做才是对的,要怎么做他的痛才能比较轻。
若是告诉他当年的真相,他一定会责怪自己在她最痛苦的时候,不能陪伴在她身边,他会悔恨的,一定会!
但不告诉他真相,他也会受伤,他会以为她不爱他,虽然其实她好爱、好爱。
就因为爱他,才舍不得他受一点点痛,可偏偏无论她选择怎么做,都注定会伤害他……
「不要哭了,去找你的方医生吧!我相信他会好好安慰你的。」他嘲讽地撂话,转身就走。
她心跳乍停,仓皇地伸手,抓到的却只有虚无的空气。
石头……她真的要失去他了……
强烈的晕眩蓦地攫住她,她还来不及呼救,便颓然软倒。
听闻那沉重的声响,季石磊惊骇地回眸,见她晕倒在地,胸口剧烈疼痛,急忙奔过去,将她揽入怀里。
「织心、织心?你醒醒!」他焦慌地喊,却喊不回失去意识的她。
「让开!」方斯文不知何时来到客厅,一把推开他,替艾织心检查脉搏及瞳孔。「她没事,只是晕过去了。」
季石磊默然,片刻,他将艾织心小心翼翼地抱上沙发。「既然这样,她就交给你照顾了,我先走了。」
「你在说什么?」方斯文不可思议地瞪他。「你的意思是,要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
「是她自己愿意的,不是吗?」好不容易熄灭的怒火,又在季石磊胸口熊熊燃起。
移情别恋的人是她,说要离婚的也是她,他还能怎么样?
「你到底在想什么?你以为……难道你以为我跟织心之间有什么不寻常的关系吗?」
「难道不是吗?」他冷笑。「织心亲口承认了,十年前她跟我分手,就是因为你。」
「见鬼!才不是因为我!你以为她当年变心了?我告诉你,她没有!她是不得已才跟你分手的。」
「有多不得已?」
他语带讽刺,而这样的嘲讽更激怒了方斯文,愤慨地咆哮——
「因为她得了血癌!」
季石磊骇然震住,天与地仿佛都在这一刻崩塌,多年来他所构筑的世界,尽成废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