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确实。」纪真真一边吹著指甲油,一边心不在焉的附和他的话。「你除了是一个懦夫,还是一个混帐。」
严彦卿苦笑。
距离他最后一次见到罗小雀已经过了将近一个月,那一天之后,他的世界好像从此失序,所有的一切都变了。
爷爷现在对他冷淡疏远,话也说不上几句。就连纪真真都变了,原本她在他面前一向是柔弱无骨、小鸟依人的样子,但是自从上次韦老夫人的事之后,她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还记得事后,他去找她道歉时,她一看到他,马上发了好大一顿脾气,又叫又骂的,用尽镑种恶毒的字眼诅咒韦老夫人,简直让他傻眼。
原来他才知道,这才是她的真面目,之前的柔情似水全是配合他的喜好装出来的,她的目的只在征服他,为自己辉煌的爱情纪录再添一笔。现在既然已经知道得到他的心无望,她也懒于伪装自己,从此便在他面前以真面目示人。他也变了。从前,他一向乐在工作。他向来急于在工作上求表现,做成绩,因为只要大哥肯定他,只要父母注意到他即使只是少少的时间——都能让他得到莫大的满足。
就某方面而言,他心里的某个角落仍像个孩子,冀望著父母的关注,那是他生活的目标和重心——到几个礼拜前还是。
现在,他每天睁开眼楮的第一件事,想到的不是如何讨家人欢心,不是如何在工作上求表现,而是小雀……他只能想到她。
好几次,他盯著话筒发呆,终于鼓起勇气打给她,也总是昧著心意与她聊著言不及义的话。
当他发现她并不如自己想象的那般失落失意、闷闷不乐时,心里一方面松了一口气,另一方面却又很不是滋味。
他既不想害她难过,却也不想知道她其实毫不在意……所以他才请纪真真帮他去看看她过得如何。
令他意外的是,纪真真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虽然你打破了我不败的纪录,但是我们总还是朋友。」她这么说,并且在隔天马上就前往罗小雀工作的服饰店刺探消息。
其实纪真真是真的有点喜欢他,至少在她众多追求者中,严彦卿是直到目前为止,惟一一个让她觉得如果两人真的交往,她也不排斥的。
但是她也知道,他们两个并不合适,就算真的在一块,能不能天长地久又是另一个问题。
何况,她有情,对方却无心。
当她知道他居然对那个胖女人动心时,不可否认。心里真有那么一点不是滋味。毕竟,她花了大把的钞票,费时两年,并且以惊人的自制力减肥成功,才有今天这等美丽的外表,结果居然还比不上一个胖嘟嘟的女人。
自她减肥成功以来,还没遇到这么可怕的挫折。
但是另一方面,她却又对他们两人的恋情乐观其成。
也许是因为罗小雀让她想到从前的自己吧!那个圆滚滚、自卑、从小生活在嘲笑中的自己。
她实在没有办法讨厌罗小雀,因为看到她,就好像看到小时候丑不拉几,走到哪里都被笑是猪的自己。
所以她答应了严彦卿的请托。
「你见到她了?」
他们坐在美容沙龙的接待室里,因为纪真真正在这儿做全身保养,而严彦卿又太急于知道答案,所以就趁中午休息时间,从公司赶到这儿来。
她看著自己美丽的手指,十分满意的笑了。
「是啊。」她抬眸看了他一眼,又低头去看自己的指甲。「她在减肥,用十分不健康的方法节食。据说是她弟弟教她的,还有运动……她告诉我,她现在吃得很少,但是花了很多的时间在运动。」
他闻言忍不住皱紧眉头。「这样对身体好吗?」
「当然不好。」纪真真白了他一眼。「你应该知道她是为了什么,才这么拼命减肥的吧?她的脸色苍白得吓人啊!那是因为营养不良!就算真的减肥成功啊,身体不搞出什么毛病,皮肤也会变得很差!」
他知道纪真真是在暗指他是罪魁祸首,而她说的也没错。
小雀果然误会了……而这正是他最不愿意发生的,因为事实根本不是如此,她根本毋需这样折磨自己。
「感激我吧!我替她介绍了营养师,还替她上了一个小时的课,说服她放弃节食减肥。运动是好的,但是营养要补充得足够,虽然效果很慢,但是瘦下来的时候绝对健健康康。」
「谢谢你。」他真心的说。
纪真真翻了翻白眼。
「我就搞不懂你到底在想什么?既然喜欢人家,干么还要这样折磨她?还是你也和她玩欲擒放纵的游戏,像对我一样?」
他再度苦笑,「真真,你知道我不是……」
「那就去找她,向她表白,说你喜欢她……」她眯起眼楮。「你是真的喜欢她,没错吧?不是为了甩掉我才编出来的理由吧?」
他闻言愣了一愣。
「开玩笑的啦!」纪真真挥挥手,露出调皮的笑容。「说实话,我真的不懂你在顾虑什么?你说不想结婚,怕和她在一起会被逼婚,但是现在都什么时代了,根本没人会真的因为长辈的话就结婚,还是……你有什么把柄落在你爷爷的手里?」
「严氏企业,那就是我的弱点。」
十分意外的,他侃侃而谈自己从小到大的心结,希望得到父母注意的渴望,而纪更真也十分配合的默默听著,最后,他下了一个结论,「这就是爷爷为什么能这么吃定我的原因,他了解我,知道我渴望什么,这就是他手中的王牌。」
「喔。」她微挑秀眉。「所以,你宁愿等待,在那家公司里永无止境的等待,甚至放弃你喜欢的女人,就为了一个一直到现在。甚至不曾成功过的梦想?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他们一辈子都不会肯定你、注意你?」
他不答腔。
事实上,他似乎已经不再像以前那么渴望了,将近一个月以来,有好几次他都想去找罗小雀,向她解释,请她原谅自己的愚蠢。
自由的滋味没有他想象中的甜美,甚至带著浓浓的苦涩。
「老实说,我觉得你根本就是自寻烦恼。」她向外头的美容师比个手势,表示再等一下。「我不相信你爷爷真的会把你赶出公司,就算他这么做,对你也是好的。因为你根本就是在浪费时间、浪费生命,你只为了别人而活……真是抱歉要这么说,但你不觉得很可悲吗?」
她站起身子,在他额上轻轻印下一吻,他觉得这个吻充满了同情的成分,而她离去时的眼神也证实了他的想法。
同情他?
严彦卿抚著额上被她亲吻过的地方,愣愣的呆坐原地,直到很久以后才回过神来。
这一个多月以来,是罗小雀一生中最难熬的日子。
头一个礼拜,她努力于甩脱自怜自艾的情绪,抗拒回想被拒绝的难堪,不沉浸在羞耻、自怨的情绪里。
有时,她告诉自己:他不懂得欣赏她,是他的损失,是他以貌取人。她毋需为了这样一个男人,改变自己的生活。
她热爱甜食,喜欢靠吃来安慰自己,除了糟蹋自己的身材之外,并没有任何不对的地方。
但是另一方面,心里又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对她说:难道你想一辈子活在肥胖中,然后靠这安慰自己的话,度过寂寞的下半生?
所以,她陷入了困难的挣扎里。
当她想大吃大喝时,那个声音会即时出来制止她。但是当她压抑自己狂吃东西的欲望时,心里的魔鬼又会在她耳旁悄声低语:别管别人怎么说、怎么想了,吃的时候你很快乐才是最重要的。
她简直快疯了,但是幸运的是,两方争战还是由制止的声音取得了优胜,因此她终于熬过去了。
她的小弟对她百年难得一见的自制力毫不掩饰心中的讶异。
这不能怪他,虽然她已经下定决心要减肥,但是根据以往纪录,罗小雀维持决心的能力通常瓦解在第三天,最长不会超过六天,而现在。已经堂堂迈人了第八天,也难怪他会啧啧称奇了。
但是这个纪录在即将迈入第二个礼拜时,就受到了挑战,因为星期天正好是她应该去探望外婆的日子。而熟悉的紧张感让她几乎忍不住打破誓肓,想要借著甜食稳定情绪。
她站在便利商店外头,心里天人交战,在几番激烈的厮杀之后,才终于打败那个嘴馋的恶魔,垂头丧气的前往医院。
即使她们祖孙在一个礼拜前,有过短暂的温暖时光,罗小雀并不会因此就天真的以为两人可以尽释前嫌,从此享受亲情之乐。
事实上,她一直怀疑那天外婆必定是因为生病太虚弱,才有那一时的失常。等到老太婆康复之后,必定又会恢复之前威风凛凛、君临天下的模样。
不过后来证明她有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韦老夫人虽然没有对她非常热切,态度上却已经软化不少。
罗小雀在医院陪了她一天,聊著以前生活的点滴。韦老夫人也没有再在她面前指责她的父母,反而默默的听著她诉说小时家里困境的种种。
头一次,她们像一对普通的祖孙,没有争吵没有讽刺。不再急于伤害对方,而只是闲话家常。
虽然对她们的关系而言,这只是一点小小的进步,但是向来冷硬的外婆愿意做这样的让步,罗小雀也知道那是和平的曙光,而她愿意把握。
到了第二个礼拜,韦老夫人更头一次在毫无敌意的情况下,对她述说著她母亲儿时的点点滴滴。
也因为她们祖孙的关系不停的在进步,对她的减肥之路起了不小的帮助。最起码,两人之间的紧张感愈来愈淡,现在她去探望外婆,也没有再有吃东西的冲动了。
随著时间愈久,她似乎也渐渐习惯了控制嘴馋的欲望。
现在她依照纪真真介绍给她的营养师为她开的菜单进食,配合上游泳、晨跑,一个多月来,的确瘦了一点。
不多,但是感觉得出来。当她今天早上穿上制服,突然发现腰围明显的渐为宽松时,心里的雀跃之情真是难以形容。
也因为这件事,让她今天的心情大好——直到严彦卿的出现,终于破坏了她今天的赶心情,和一个多月来致力于忘了他的努力。
当她走出上班的服饰店时,一眼就看到他的车子,而他坐在车子里,脸上带著笑,整个人看来神采飞扬的,对比她这一个礼拜来的悲惨挣扎,眼前这个男子快乐的模样无异像一根针,狠狠的扎进她的心窝里。
她又开始想吃东西了。
一个月的努力居然即将溃决在他的出现,她痛恨的发现自己还是迷恋他。
「嗨!」他抬手和她打招呼,绽出一个迷人的微笑。
她不情愿的走到车子前头,扯出一抹笑来,竭力去忽视他很快乐——恐怕是因为摆脱了与她的婚约而快乐——的事实。
「有事吗?」她探头看向车里。「今天一个人?纪小姐呢?」
大约在两个礼拜前吧!纪真真突然来找她,名义上是买衣服,但是却连看也不看店内的服饰一眼,反而拉著她一直闲聊。在知道她正致力于减肥时,更是热心的替她好好上了一课「如何健康的减肥」。
罗小雀没有问她是否还和严彦卿在一块,因为她料想应该是,并且不忘为外婆的失言向她道歉。
所以一看到严彦卿,罗小雀直觉就联想到纪真真。
严彦卿看著她苦笑。「你应该看看真真发标的样子,我认识她好几个月了,从来没看过她那么生气。你不会想知道怎么诅咒你外婆的。」
罗小雀闻言扯动嘴角。
「喔,我不需要知道。」她可以想象纪千金抓狂的样子,外婆就是有本事逼疯别人。「我相信她诅咒的每个字眼,都必定是我使用过的。」
严彦卿挑了挑眉,摇头苦笑。「我可以想象。」「你们……」她犹豫了一会儿,才问:「你们还在一起吧?关于我外婆……应该没影响到你们吧?」
他静静的看著她,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我们从来没有开始过,我和真真不是你以为的那种关系……我们没有那么亲近。」
「是吗?」她微皱双眉。即使心里疑惑……也许还带著嫉妒,但是她并没有再进一步追问。
她必须记住,他们只是朋友而已,她根本没有资格去探究他的私事。
「你晚上有空吗?」他试探性的问。「如果你没什么事的话,可否陪我吃个晚餐,我请你?」
他选择的是一家小餐馆。
餐厅位于小巷子里,所以车子必须停在一条街外的地方,然后再步行过去。
由于正值下班时间,街上车来人往,还有许许多多放学的学生,每个人都对他们投以奇怪的目光。
一开始,她并没有意识到是为了什么。
毕竟,她已经习惯了别人的侧目,也早就学会对其他人的目光视若不见,直到他们踏进餐馆里,看到女服务员先是看著严彦卿露出痴迷眼光,再看到她时,那种极度惊讶的样子,她才终于了解。
像她这样的人,是不配站在他的身边的。
如果今天,和严彦卿一块出来的是纪真真,其他人也许有嫉妒有羡慕,但是还是不得不承认他们是天生的一对。
然而换成了她,她这个胖女人,他们只觉得她不配,是严彦卿委屈了。
罗小雀咬著下唇,跟著他的脚步到角落的位子坐下,默默无言的打开桌上的餐巾,机械式的进行手上的动作。
虽然明知很可笑,但她居然也感到羞辱,仿佛在无言中,同意了别人的观点。她痛恨这么想,但是却摆不开心中的自卑感。
真好笑,她自嘲的想著,她又不是没和俊男一块出去过。
事实上,她弟弟就是一个举世无双的超级美男子,俊美的外表正是时下流行的中性帅哥,每回与他出门,四周疾射而来的嫉妒眼光,足足可以把她碎尸万段。但是她从来没有因此感到难过,更从未因为自己的外表与小弟相差太多,而有任何自卑的感觉。
为什么?
她点了一份生菜沙拉、一杯饮料,然后在等待时,开始无意识的玩弄起桌上的刀叉汤匙。
其实原因很简单,当她看见外头一对又一对的学生情侣嘻笑而过时,她顿时了解,那是因为她希望自己在外貌上是足以和他匹配的——就算他们只是朋友,她也希望自己的外表看来配得上他。
至少,在标准值以上。而不是让每个看到他们坐在一起的人,怀疑是严彦卿的眼光有问题,或是狐疑著两人怎么会凑在一块儿。
这个事实令她难过,尤其是看著自己无一不圆的身材时,她头一次感觉到两人的差距是那么遥远。
人生真是奇妙,以前是别人将他硬塞给她,她不要。现在要是她想将自己硬塞给他,他恐怕会吓得落荒而逃。
「你在想什么?」严彦卿看著她脸上自怜的表情。不自觉心疼起来。「又和你外婆吵架了?」
她抬起头。眨了眨眼。
「什么?」看见他关心的眼神,她扯出一抹牵强的微笑。「喔,不,不是。这一个多月以来我常常去医院看她,昨天还去过。医生说再过几天她就可以出院了,我们最近处得还不错……聊了很多往事,大部分是关于我父母的。」
严彦卿扬眉,露出笑容。
「看来你们祖孙的关系有进步?」
「是啊。」这次她真心的笑了。「可能是因为我们有一个共同的敌人,你知道,这种感觉总是可以让人亲近一点的。」
「我了解。」他点头,沉默了一会儿才问:「你说的这个共同敌人,该不是指我吧?」
她严肃的点头,看他露出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
「你把我当成敌人?」
「不尽然。」她拿起杯子,一口一口的喝著、白开水。「应该说,外婆将你假设为我和她共同的散人,她认为你伤了我的心。」
他轻声的问:「我是吗?伤了你的心?」
她喝水的动作稍微停顿了一下。
「当然没有。」她耸肩,露出无所谓的微笑。「带纪小姐去见外婆的事,我也有份,有什么好伤心的。」
「你知道我指的不是那件事。」他看著她的脸色一变,然后又竭力维持镇定的模样。
「我们是朋友,不是吗?」她露出勉强的微笑。「朋友是不会让对方伤心的,你何必顾虑我的感受。」
他无语。默默的看著服务生上菜。
这一个多礼拜以来,他想了很多,纪真真说的话一直在他脑中盘旋不去。回想一个多月来,他几乎每天都在想著罗小雀。
想她过得好不好,是否因为他的抗拒而伤心,想她快不快乐,会不会在半夜因此流泪。他没有办法忍受她流泪的样子,即使只是想象,都让他觉得难过。
他何必顾虑她的感受?问得好。但是内疚心疼的感觉像蛇一样盘踞他的心头,挥也挥不去,赶也赶不走。
然后,就在今早,他突然觉得自己是一个白痴、傻瓜、大混蛋。
如果他想要自由,他早就得到了,但是他一点也不快活,反而觉得烦闷得快要窒息。他与她保持距离,居然是因为害怕失去这样毫不快乐的自由,而迟迟不敢行动,还有比这更好笑、更傻的事吗?
纪真真说得对,就算爷爷逼婚又如何?结不结婚是他们两个人的事。
即使爷爷以把他赶出严家相逼又如何
这个念头一且发芽、茁壮,他的心情也愈来愈轻松。现在,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只要跟著感觉走就对了,而他的心告诉他,他想要和她在一起。只是,他该怎么开口告诉她?
说他还是不想结婚,但是还蛮喜欢她的。所以两人交往看看?还是,忘了那些他说过的话,请她答应他的要求?
不管哪一样,似乎都不太有诚意,尤其是在他说两人只做朋友之后。
他在心里想了很多说词,但是当他开口的时候,那些美丽的言词都被抛到后面去,他听见自己单刀直人的说:「我那天说谎,小雀。」
她正在用叉子刺著生菜,听到这句话,疑惑的抬头看他。「什么?」
「我说那天……」他不需要说明到底是哪一天,他们两个人都很清楚。「我对你撒了谎,那不是我真正的感觉。」
她默默无语的把生菜塞进嘴里,慢条斯理的咀嚼著。
「你是指什么呢?」她偏著头,回想他那天到底说了那些话。「你那天说了很多话,难道全部是谎言吗?」
「不,只有部分。」
「哪一个部分?」
她努力的抑制心理期待的感觉,一再告诉自己不要有任何不切实际的期单,但是愈跳愈快的心却泄露她的渴望。
这让她有些懊恼。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她总该学到教训才是。眼前这个男人的条件,足以选择比她好上几十倍的女子,而她却在这里作著也许他对她有意的好梦?
真是……太丢脸了。
「第一件事,」她听见他缓缓的开口,一颗心顿时提到了高处。「我之所以没有将那些相片收起来的原因,是因为里来我待在那边的时间不长,不愿意更改屋子原来的样貌。二来,我大哥虽然不愿再到那间屋子,但是却始终不能忘情于那个女人,我有预感将来她会回来的。而我,我对她绝对没有半点男女之情,何况她还背弃了我的大哥?」
她有点失望的垂下眼睑。
「是这样……你故意让我误会,难道是怕我死缠著你不放?」
「不是。」他讶异的看著她,那种表情好像在说:你的想象力未免也太丰富了。你怎么会这么以为?
「这种解释很合理,不是吗?」她扯动嘴角,露出一抹讥诮的笑容。「当时你急于摆脱我们的婚约,而我……你又不晓得我对你的感觉如何,当然要找一个挡箭牌。」
「不。这一点也不合理。」他的两手在桌上交握,定定的注视著她。「第一,我带你到那里去的时候,你的外婆已经答应解除婚约了,所以我根本毋需用这种理由当挡箭牌。第二……我晓得你对我的感觉如何。」
她吓了一跳,手中的叉子险些掉落。
「你知道?」
罗小雀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脸正因为困窘而发烫,若不是因为自觉若为羞耻而夺门而出的举动太过于幼稚,她真想转身就跑,再也不要见到他。
喔,这太丢脸了。
「你是说,你知道我……我对你……」
她涨红了脸,支支吾吾了大半天,然后又突然像想到什么似的,慢慢镇定了下来,脸上的红潮也逐渐褪去。
严彦哪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很好。」她慢慢的放下叉子,又以非常缓慢的速度将面前的餐具一一排好,将吃到一半的义大利面推到一旁,一样是排得整整齐齐的。等到她将一切的东西全部放在它应该放的位子之后,她才缓缓开口道:「这样更可以解释你的行为了,不是吗?」
「你误会了……」他想要解释,但是她却打断他的话。
「你必定早已‘察觉我为你意乱情迷?」她抬眉,脸上的表情是就事论事的,不显露任何情绪。「你也知道我喜欢你,像其他女人一样臣服在你英俊的外表之下?这些你当然发觉了?」
她早该想到的,像他这样的男人,必定不乏女人投怀送抱。他怎么可能看不出她对他有意思?
他当然看得出来,所以才扯了什么只当朋友的鬼话,就是想让她死了这条心吧?既然如此,他为何又要来找她?
只是朋友呀,他们只是朋友,为什么他不滚远一点?等他消失在她的生命之中,总有一天,她会从这种可笑的迷恋中醒来的。
他无助的看著她抿紧的唇,心里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互相交杂。
一方面,听见她承认迷恋他……嗯,感觉不坏。虽然他早已知道,但是听她亲口说出来,那又是另一种感受。
但另一方面,她一定的外表和语气却让他十分的不安。虽然她看来非常的冷静,但是他知道。那只是表面丽已。实际上,她心里必定充满了愤怒。
「不要否定自己。」严彦脚放低姿态,柔声的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了解你,小雀。你的个性倔强,自尊心比谁都强,你绝对不可能接受一桩被强迫的婚姻,所以我根本不需要找挡箭牌。」
「喔?是吗?」她还是很冷静,声音没有一丝温度。如果你这么了解我,这么相信我不会接受,又何必那么敛?」
「我只是……」他叹了一口气。「我只是想逗逗你,看你会有什么反应,绝对不是像你说的那样,想逼你打退堂鼓。」
罗小雀冷静的面具开始崩裂。
「一定很有娱乐效果吧?」她冷笑。「想必我的反应让你觉得很好笑吧?」
「我很高兴。」他无视她讽刺的笑,轻声的说:「因为就是在那时我才知道,你对我的感觉。」
她别过脸,瞪著旁边的盆栽。
此时此刻,她已经分不出心里的情绪是羞耻,是伤害,还是愤怒了。她只知道,她想离开这个地方,把这该死的男人抛到脑后。
「你特地来找我.,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件事?」罗小雀的声音紧绷而僵硬,已经失去了原先的稳定。
「这有一件事……」严彦卿犹豫了一会儿,才道:「我曾经说过希望我们只做朋友,我说谎,那不是我希望的。」
她就知道!罗小雀闭上眼楮,不去理会胸口那种窒息的感觉。说什么做朋友,都只是好听的表面话。
也许他回去想一想之后,觉得这实在不保险,万一以后她真的以朋友的名义开始纠缠他,到时要摆脱就很难了。所以干脆斩草除根,连朋友都不用做了。
「所以,你是想来告诉我,你说的那些话都是谎言,要我忘了它们?」
她痛恨的发现自己的声音里有著难以掩饰的伤心,但是随即又想:反正他都知道了,她又何必假装?
但她至少可以保有最后的尊严啊……如果他知道她正为他减肥,又会做何感想呢?
「如果你可以忘了的话……」他微微倾身向前。「我承认我是个混蛋,我太自私了,我希望你能原谅我……我真的喜欢你。」
她转头,不敢置信的看著他。
这男人,这可恶的男人,居然还想用这种话来收买她?
「我原谅你。」她几乎没办法压下语气里的怒气。「不管如何,我都会原谅你的,虽然我看不出来我原不原谅,又有什么差别,但是既然你想要我的原谅,让良心好过点,那我就答应你。但是,」她加重语气。「请你不要再说喜欢我了,我或许迷恋你,但我不笨!」
他讶异的看著她,完全无法理解她为什么这么说。
「你为什么……」他一遍又一遍的回想她的话,试图总结一个结论。「你认为我说喜欢你,是在安抚你?」
她冷冷的看著他,「难道不是吗?」
严彦卿忍不住大叫,「当然不是!」
话一出口,顿时引来餐厅内多数客人注意,每个人都好奇的看著他们,想弄清楚他们发生了什么事。就连正在上菜的服务生都忍不住多看了他们两眼。
他闭上嘴,往后靠在椅背上,沉默的用手指敲著桌子,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道:「为什么你会这么想,小雀?你觉得我今天为什么来找你,为什么对你说这些事?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罗小雀瞪著远方,闷闷的说:「那不重要。」
「对我来说很重要。」他把身子往前倾,两手捧住她的脸,逼她正视他。「告诉我,小雀。我想知道你现在在想些什么,不要拒我于千里之外。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没有。」她闭上眼楮,拒绝看他。「我想没有。」
「你在说谎。」
严彦卿慢慢的站起身子,罗小雀的眼楮仍然紧闭。他一连串的吻开始落在她的脸上、额上、唇上,餐厅里的客人都看到了,也全都愣住了。
她震惊的张开跟,一把将他推开。
「你做什么?」
她转头,就见到大多数的人都用一种不可思议——或许还带著点嘲笑——的表情看著他们。她可以听见后面那一桌的几个女人正在讨论刚刚「看到的「奇景」——她们是这么说的——并且还质疑严彦卿是不是审美观有问题,居然会喜欢像她这样的女人。
即使罗小雀心里非常清楚,她们说这些话真正的理由是出于嫉妒,但她还是觉得被刺伤了。
她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
「不要管别人怎么说!」他也听见了旁人的窃窃私语。「他们怎么看、怎么说,都不关我们的事。」
罗小雀垂下头,低语道:「你到底想怎样?一下说我们是朋友,一下又来撩拨我。这是你的游戏吗?还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原因?」
「没有什么游戏。」他懊恼的听著四周的低语,看著她的脸色愈来愈苍白,气得简直想冲出去骂人。「我之前做了一个愚蠢的决定,就是这样。我喜欢你,但不是朋友的喜欢。而是爱情。我承认我是怕被逼婚,所以才说只做朋友,但是我想通了,只要我不在意严氏企业,爷爷根本逼不了我。」
她还是紧盯著自己统紧的双手。「所以,你依然不想结婚,是吗?」
他犹豫了一会儿,才道:「是。我的确不想结婚,但那是因为时机未到,绝不是因为你。」
「根据你爷爷的说法,你为了去你家的公司上班,甚至不惜舍弃自己的兴趣,而现在……你在告诉我,你愿意为我离开?」
这次他犹豫得更久。
「小雀……我不想骗你,如果我说单纯就是为了你,那是一个美丽的谎言,但是若没有你,也许我根本不会正视自己的问题。所以虽然不算完全为了你,但你却是最大的原因之一。」
她沉默。
「小雀……」
「我不知道我应不应该相信你。」她抬头,各种情绪在她的脸上不停的闪现,她被脑里一团糟的想法拉扯进情绪的漩涡里。「我们可以离开这里吗?我需要安静的想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