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企业十三楼降起了冬天的雪,虽然忙碌依旧,吕承祚冷静持重、冲劲十疋,初家晴接听电话的声音甚至比以往热切,但就连生性清冷淡漠的范景涓,也感受到一股寒冷。
这两个家伙不知道在搞什么,昨儿个各自下班,今儿个各自上班,就连午餐都自己解决,怎么,分道扬镳了?
不过她那小秘书躲在厕所哭泣可被她逮个正著,眼看下班时间快到了,她决定当一次好人,打了内线给小秘书。
「是,总经理请说。」
「初秘书,今天妳可以先下班了,我要的文件明天给我就好了。」
「是,我知道了。」撑了一天,她终于可以解脱了。
收拾好东西,初家晴像缕轻烟似的离开。
办公室里头,捧著企画书在做口头报告的吕承祚当场眉一皱,眼见目标下班了,他却还得陪总经理赶企画书,内心著急不已。
「怎么了吕特助,怎么不继续报告?」范景涓挑起一道眉。
「是,对不起。」深呼吸一口,他只得把注意力放在文件资料上,继续漫长的讨论、报告。
就这样被牵绊著,加班的他老是心神不宁的猛看手表。
「吕持助,晚上跟人有约,怎么不早说?」
他一脸被人赃俱获的尴尬,「没有。」
范景涓难得的咧嘴一笑,「口是心非。我可以请教你吗?为什么男人总是喜欢强作坚强?」
他呆愣了下,她是上司,而且是女的,聪明的话就不要反驳。
「打从初秘书走人,你看手表恐怕看了不下百次,怎么,闹别扭了?」
「一点小问题。」吕承祚避重就轻的说。
「好大的小问题,让我的两名员工一整天心神不宁,还要各自较劲著坚强。」范景涓揶揄著。
「马上改进。」把私人因素放人工作,是兵家大忌。
她突然肆无忌惮的笑了,「你知道吗?你们这样不健康的情绪会影响我肚子里的胎儿耶!」
他瞪大了眼,肚子里的胎儿?!总经理未婚怀孕……
「不用这么吃惊,我只是跟其它女人一样怀孕了,其它没有改变。」
「恭喜。」
她阖上面前的文件,「承祚,有时候我觉得你太勉强自己了,放松你会吗?以前我也跟你一样,但紧绷只会让事情更复杂,偶尔放松一下,事情会有转圜的余地。」
吕承祚还来不及回答,口袋里的手机倏地响起,他看了眼来电显示,是初家晴。
吕承祚跟范景涓说了声「对不起」便急忙接起,「家晴,妳在哪里?」
「学长,我是慈恩,你快来把家晴带回去,她在我们家吵了一整晚,邻居都要报警了。」慈恩气急败坏的说。
他仔细一听,果然听见初家晴在一旁哭哭叫叫的喳呼个没完。
「慈恩,把妳家地址给我,妳先照顾好她,我下班就去接她。」掏出口袋里的笔,他飞快的抄写下地址。
见他切断电话,范景涓优雅的拢拢秀发,「下班吧!趁这周末去把你的事情处理好,希望下礼拜我看到的是两个正常的员工,否则影响我的胎教就扣薪水赔偿。」
「是,总经理。」
语毕,他飞也似的一路冲下一楼,拦了辆出租车直往急需救援的地方去。
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吕承祚总算将酒品极差的初家晴背回家,她倒好,哭闹累了就呼呼大睡,只是折腾了一旁的人。
将她安顿在客厅沙发上,吕承祚彻底后悔昨晚的冲动,只能说这摊累是他罪有应得。
「学长,家晴交给你,我们两个先回去了。」婷又把初家晴的鞋子、包包、外套一搁,拉著慈恩赶紧撤退。
「谢谢妳们,两个人自己要小心喔!」
「当然,送走瘟神我们会很安全的。」婷又简直是用逃的离去。
送走两人,吕承祚靠著沙发坐在地板上,叹了一口气后,起身到浴室拧了条湿毛巾。
初家晴让酒精醺得满脸通红,这时候是她最没有攻击力,也最平和的时刻,摊开冰凉的毛巾,他温柔的擦拭著她的脸颊,让她舒服的嘤咛一声。
「小红帽,今晚就睡这儿好不好?我陪妳。房间太暧昧了,现在不适合。」
她蜷缩著身躯,完全没入柔软的沙发中,寻找一个最舒适的位置。
真的累了,爱情里的拉锯战让她好累,他也好累,只有这时候他们是冷静的。
打开电视,他不再看ESPN的胜利,也不沉迷Discovery的惊奇,他试图去体会她的连续剧世界,还对著酣睡的她独言。
「家晴,那巴掌很痛吧?我真不是故意的,原本今天我想跟妳好好谈谈,可我真的让妳太伤心,所以妳宁愿大醉一场,也不想面对我,对吧?」瞥了她一眼,他将手掌平贴在她昨晚遭殃的脸颊。
「睡吧,我等妳,等妳醒来,我们说说话好吗?说说关于我跟佟妃的过去,我等妳。」
他将视线调回电视屏幕,就这样盯著无声的画面过了一夜。直到清晨四点半曙光初现--
「呜……」初家晴申吟著醒来,她纳闷的看著四周,是客厅!昨夜她不是在慈恩家吗?怎么回来的都没有印象,看来她是醉惨了,连房间都回不去。
那男人呢?不会夜不归营吧?要不怎么让她在这儿睡了一晚。
想到这儿,她心坎连同胃一起发酸……
「好香。」她贪婪的再深吸一口气,「是咖啡香,还有浓浓的奶味。」
可她懒得去查看,只是瘫在沙发上,纳闷的回想著昨夜残缺的记忆。
倏地,细微的脚步声伴随著香气传来。
「醒了,头疼吗?」关怀的声音自她顶上传来。
仰起头,她看见了吕承祚,眼中闪过一点欣喜的光芒,随即被强行掩饰在低垂的目光中,她拉扯著身上发绉的套装。
「喏,咖啡牛奶,一早就喝咖啡对胃不好,所以加了点牛奶减少咖啡的刺激。」
怎么?他是在示好吗?喝了这杯,是不是就代表她原谅他了?
「不喜欢?」他端著杯子在她身旁坐下。
伸手接过杯子,她用一种很不可思议的困惑眸光看著他、质疑他。
「喝吧,喝完我们谈谈关于敢不敢,还有之前我造成的混乱。」
把马克杯往桌上一搁,她豁然起身,「我去刷牙洗脸。」摇摇晃晃的走进洗手间梳洗完,她再回房将身上那彷佛咸菜干的套装换下。
等她不发一语坐回沙发上喝完咖啡牛奶,吕承祚用眼神示意她起身。
初家晴疑惑的问:「去哪?」
「阳台。」
「喔。」反正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那就去吧!
身躯半靠苦阳台栏杆,他缓缓开口,「佟妃回台湾了。」
「佟妃学姊?你怎么没跟我说,我想见她。」她拉著他的手追问。
「妳见过了,记得上回酒会跟我说话,还有前天吻我的那个女人吗?她就是佟妃。」
「她就是学姊……」她目光落在远方低语。
「大一下的时候,佟妃突然跟我告白,她很漂亮也很独立自主,我没有拒绝的理由,所以我们成了男女朋友。」
「喔。」闻言,初家晴心头猝然酸涩得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在感情方面很死心眼,以为这就是我这辈子唯一的感情,所以我很投入,投入到佟妃不能想象的认真。但是我真的不懂女人,尤其不懂佟妃追寻的自由,她认为人生就是要不断的追寻爱情,寻求那份真谛,这样的差距毫无疑问的造成我们分离的下场。」
初家晴不发一语的听著,想知道一切,却又担心真相她是否能承担得了。
「佟妃的爱情是很冲动、很神话式的,她对我告白那天是下雨的情人节,爱上法文老师则是因为一首法文情诗,妳上台北的前一天,我们才在电话中谈分手,我也才恍然大悟事情已经不可挽回。」
「你很伤心吧?」伤心她懂,就如同她近来的感受。
「嗯,我接受她的请托,去校门口找妳,其实那时候我还在希冀那只是个玩笑,等她不想玩了,同样被她抛弃的我们会重新被她珍视,可是看到她屋子里毫不留恋抛下的一切,我发现是真的,一切都要消失了。」
「你到现在还爱著她,所以不敢面对我?」
「不,不是爱她,而是害怕学长、学妹的关系,这造成我拥有妳的爱情的一种优势,如果妳没有依赖的弱点,我没有照顾的优势,那妳是不是也会远离我?以前我可以承担,这一次,我发现有些东西比想象中要来得棘手,不是一时间可以忘却抛弃的。」
「什么东西?」
「默契、习惯,还有一些生活中不知为何的乐趣,妳参与我的生活太多,如果妳消失了,我将变得一无所有。」把内心最深沉的担忧说出来,吕承祚紧张的眺望著远方。
一无所有?初家晴第一次见他如此不安,原来男人对于爱情并非全然的优势,他也是脆弱的。
「学姊为什么回来?她后悔了,发现还喜欢你,所以吻你,希望你回到她身边?」这些全都是她最在意的。
「她在一家法商公司工作,这次是陪老板回台湾视察市场,那天的吻是告别也是道歉,因为她对我感到愧疚,她已经回法国去了。」
两人并肩看著早晨的台北,有了短暂的安静。
「人家也没想到会喜欢上你这个坏人,可是你却狠心的拒绝我。」初家晴率先打破沉寂,控诉著他的无情,还有自己的无辜。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怕。」吕承祚自嘲的说。
「原来你只是个虚张声势的胆小表。」她弯起两根手指,顽皮的在阳台栏杆上移动,一步步靠近他搁在上头的手。
他瞬间抬起手,把顽皮的手指握在掌心中,两人相视一笑。
这姿势维持半晌,他突然从口袋里拿出烟,点燃后吸著,烟雾在他指问冉冉升起。
「小红帽,要不要来交往?」他问得洒脱帅气。
「好啊!」她也答得坦率。
两人又是相视一笑。
下一秒,「干么抽烟?你会抽烟啊?」她不认同的睨了他一眼。
「妳不喜欢?」吕承祚认真的问。
「废话,哪个白痴喜欢吸二手烟,我才不想跟老烟枪交往呢。」自他掌心抽出手,初家晴反手打了他手背一记。
「那妳那天为什么说男人抽烟的时候实在帅到不行,有一种无形的魅力?」吕承祚觉得自己被耍了。
「哪天?」她早就忘光了。
「就这礼拜,看韩剧那天啊!」
「呵,你不会当真吧?」这男人怎么这么好骗?
「是,我就当真了,还学了好几个小时。」他马上换上一副凶神恶煞的表情。
「呵呵……」她不顾形象的狂笑起来。
「妳这死丫头。」捻熄了烟,他伸手勾住她的脖子,作势要勒毙她。
「救、救命啊!我哪知道你这么蠢。」原来这男人只是只纸老虎。
「马上加班帮我打报告,都是妳害我的。」
「今年台北雨水多,怎么三天两头就下雨?」初家晴抱怨著。
吕承祚笑道:「这样好啊,妳才有水可以泡澡。」
「也是。」两人共撑著伞,依偎揽抱著彼此,不时交头接耳,高兴还亲昵的啄著对方的唇瓣。
「吕先生、吕太太,你们有访客。」见他们走进大厅,管理员上前说。
避理员的称呼谁都没想要更正,不主动澄清任何事已成了两人共同的默契。
「访客?」这么晚了会是谁?两人互看了一眼。
「大哥,大嫂。」吕承萃奔向他们。
一见到是家中的小霸女,吕承祚率先发难,「死丫头,妳又跷家了?这次又是为了什么事情?」
「人家哪有,是老爸、老妈说要来看你啦!」她遥指著坐在会客沙发上的父母。
「爸、妈?」初家晴瞪大眼看著沙发上的人惊呼出声。
吕承祚瞅了她一眼,她倒叫得比他还快,「小红帽,这么热络,妳现在是喊谁的爸妈?」
免费送他一记白眼,如临大敌的她硬著头皮往沙发挪移,越过吕家父母,朝著一旁端坐瞪眼的夫妇靠近。
吕承祚这才发现,沙发上不只有他们吕家人,还有一对面色凝重的老夫妻。
初父豁然站起身,声若洪钟的开口,「阿晴,伊是谁?」他指著刚刚在女儿唇上偷香的男人。
「阿爸,伊是……」伊是、伊是……初家晴头疼的只想立刻昏倒。
「阿晴,我就说妳老板会惨啦,没歹没志员工宿舍只准备一间,结果搞成这样,妳喔!」初母激动的嚷著。
「妈,我们没有乱来啦!」她双手挥得像叠扇。
「没?那人家为什么叫妳吕太太,那个妹妹还叫妳大嫂?」
「我……」初家晴苦苦张脸,哑口无言。
「我来跟他们说。」初父把老婆拉到身后,上前对著吕承祚说:「少年仔,今天你阿爸、阿母都在这里,我问你,你有没有打算娶我家阿晴?」
「不是已经结婚了?」爱凑热闹的管理员在一旁插嘴。
吕承祚跟初家晴默契十足的赏了管理员一个大白眼。
「阿爸,上去再说。」初家晴好言劝著。
「有啊没?先回答,没有就不用上楼说了,阿晴我马上带回家。」
吕家父母走近儿子,「你这小混蛋玩阴的,叫你早点成家你给我装傻,要不是小萃跟我说,我们都被你蒙在鼓里,这下可好了,快回答啊!」
他就知道妹妹一定会出卖他,「有,当然有。」他赶紧对准岳父露出诚恳的笑容。
前一秒还凶狠狠的初父马上转身笑盈盈的看著吕家夫妇,「亲家、亲家母,头一次见面,我说那个喜饼……」他海派的伸手致意。
「啊对,我今天出门有翻黄历,下个月中正好有个黄道吉日……」吕父也附和著。
吕承祚和初家晴两人还在大厅里面面相觑,两家父母已经热络的上楼话家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