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吻定情 第九章

在离班尼住宅不远的一个转角处,一部AlfaRomeo在静静候著。

在驾驶座上的温瑟从窃听器上听到方才班尼和他的砮喽的整段对话,心惊地把眼光投向坐在旁边的安特洛。

只见安特洛的神情依然沉重,但纠结已久的眉心似乎舒缓了些许,温瑟明白安特洛的心在为季白雪所经历的苦难而疼著、痛著。

「你们所说的绑票案,这个中国妞就是小雪吗?」布莉姬忍不住轻声问。

温瑟反射性地对她扬起手,示意噤声,完全忘了上下之别的宫廷礼节,而安特洛置若罔闻,一瞬也不瞬地紧盯著前方。

忽然,从班尼家驶出一辆车——那是班尼的Volvo座车,安特洛及温瑟立即神色一紧,连坐在后面的布莉姬也不觉屏住气息。

在Volvo径直往前驶出小镇的当儿,AlfaRomeo已经悄悄地远跟在后面。

在这越走越偏僻的山路上,Volvo仍还毫不迟疑地前进著,眼见这条山路只有AlfaRomeo跟在后面,温瑟不敢跟近,只在五十公尺以外的距离远远跟著。

车子转过一个山拗后,他们讶异地看到班尼所驶的那部Volvo停在一棵树下,一时间,他们面面相觑,犹豫著是不是该将车开上前去。

「开过去看看吧!」安特洛想了想,吩咐温瑟道。

温瑟怀著小心忐忑的心,谨慎地踩下油门。

「那个男人好奇怪!」布莉姬不解地皱起眉头。「为什么要把车停在前后皆空的树下?」

可不是吗?前座的两个男子都同意她的话,班尼突然将他那辆擦得闪亮耀目的Volvo停在一棵古老的松树下,眼前除了一条顺著斜坡沿伸而上的公路,在这附近连间小茅屋都没看见,难道班尼把季白雪藏在地底下了?

AlfaRomeo警醒地在Volvo附近缓缓停了下来。车上的两个男人不约而同地打开车门。

「请你留在车上。」温瑟及时阻止了要开车门的布莉姬。「公主。」

「为什么?」她瞪著茵绿的大眼,噘起嘴不满地问。

「女人还是留在车上比较安全。」见安特洛已沉默地关上车门,温瑟匆匆抛下这句话,便连忙钻出车外,跟上安特洛。

「岂有此理!」布莉姬不服气地看著那两个高大的身影谨慎地朝树下的Volvo移近。「怎么能让这两个臭男人如此藐视女人的能力。」

她悄悄潜下车,眨眨眼瞄著安特洛和温瑟绕著树下那部似乎空无一人的车子打转,不由得趴靠著车顶,百无聊赖地读秒数,瞧他们几时会放弃眼前这个看来完全没有结果的追查。

布莉姬忍住几个呵欠,瞟著一部载满只果的马车悠闲地拖著脚步从面前走过。见渐西的夕阳余晖洒在那驾马车的农夫肩上,她才发现原来时间已晚了。在安特洛的日光室里喝茶是还不到几小时的事,现在回想起来,仿佛已经过了很久。

「你们要转到什么时候?」看著那行动缓慢的马车弯过山拗,布莉姬忍不住走过去,对空无一人的Volvo张望了一下。「找到车主问,下一步该怎么走了吗?」

温瑟颓丧地看了布莉姬一眼,尽避她言语充满讥讽,但却是属实,眼前除了一部毫无线索的空车外,什么头绪也没有。

「殿下。」温瑟转头看著犹未死心,仍四下寻找蛛丝马迹的安特洛,不禁深感傀疚。「班尼一定是故意把车留在这里故布疑阵,抱歉,我还是让他发现我们在跟踪他。」

安特洛极力掩饰著脸上的失望,眼光仍紧紧搜索著眼前这部被弃置的空车,久久不舍离开。

想到就这样失去追踪季白雪下落的一丝希望,他顿时感到被推到冰谷底似地,心中一片凄怆。

几分钟后,他终于放弃地叹息。「我们走吧!」

他们一行三人默默回到车上,温瑟更是傀疚得无法出声,甚至不敢转头去面对安特洛脸上痛不欲生的失望。

班尼究竟是怎么凭空消失于无形?这简直教人无法明白。安特洛靠著车窗,视若无睹地看著AlfaRomeo超过踽踽而行的马车,眼前的一切,都变得灰暗,甚至连天边绚烂的彩霞似乎都背负著乌云而沉重起来。

「咦?」布莉姬的声音骤然响起,却引不起前座两个陷入颓丧男人的注意。「好奇怪,刚刚那马车上明明有两个人,怎么现在只剩下一个老公公了?」

满胸满怀充塞著悲凄苦涩的安特洛,无心地听到温瑟的声音有气无力地响起。「那当然是有人搭便……」

他的眼楮抖然一亮,转头朝温瑟看去,后者也住了口,惊醒似地望向他。

「那马车。」安特洛急急低喊。「温瑟,快倒车!」

「是,殿下!」

温瑟的话才刚说完,车子已经往后倒走与马车同行。

「对不起!」温瑟将车放缓,按下车窗,对驾车的老人喊。「请问刚刚跟您一起的人,是您的助手吗?」

「啊?噢!那个人。」老人说话极缓,不过声量却很大。「是个过路人,要我载他一程,瞧!他还拿他的好外套跟我换。」

安特洛的心猛地一提,那件带著黑白条纹的外套正是与前一刻驾著Volvo的班尼穿在身上的相同。

只听那老人继续道:「多好的人!看见我的外套又破又旧,就跟我换……」

「请问他在哪里下车的?」温瑟迫不及待地问。

「他说不能告诉别人他在刚才那条小路下去,因为有坏人在追他,所以你们也保证不能告诉别人。」

听著老人如此说溜了嘴,仍然煞有介事地替班尼保密,温瑟忍俊不住地看了安特洛一眼,后者只凝神倾听著每个字,似乎忘了有笑这回事,而布莉姬早捣著嘴偷笑了起来。

「谢谢!」

温瑟对那老人颔首,将车缓缓倒行,眼楮也忙著注意起路旁的动静,安特洛更是不放过所经之处的一草一木。

「温瑟。」不多久,安特洛骤然兴奋轻呼。「停车!看到那条小路了吗?」

温瑟顺著安特洛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有一条十分隐密的羊肠小径,接著,关车门的声音倏地响起,转头一看,安特洛已经下车往那方向走去,温瑟连忙打开车门,随即跟上。

这条小路为丛生的林木杂草所掩盖住,若非适才那老人说出,加上安特洛滴水不漏地寻找,一时间,要找出这样的小道,恐怕十分不容易。

小径是从山坡上的道路旁蜿蜒而下,陡峭难行,但是安特洛却如履平地似地走得很快、很急,走在他身后的温瑟几乎要跟不上他的速度。

他真的对季白雪用情极深。温瑟一面尽力紧跟在安特洛之后,一面想著,虽是和已去世的三王子相交最好,但也算是和安特洛一起长大,这却是他生平头一回见安特洛如此全心全力去做一件事。

「殿下!」

走在前面的安特洛猛地顿住,令温瑟赶紧停下脚步。

「看见前面那栋农舍没有?」安特洛头也不回地问。

温瑟凝神往前望去,果然看到在不远处有栋半旧的农舍,却不见牲口。

「那前面的通路还不小……」温瑟打量著那位置颇为隐密的屋舍。「我想起来了,殿下,刚刚我们在走进这山里时,就在山脚的地方,有条不太小的泥路。」

「我一路只注意著班尼的车子……」安特洛带著遗憾说。

「当时我也只看了一眼,不过,照那农舍面前泥路的方向看来,应该是那条没错了。」

「好极了!」安特洛的语气有了久未有的兴奋。「你去通知皇家警察,还有禁卫军。」

「是,殿下。」看著安特洛发亮的眼神,温瑟也忍不住靶到振奋。「那么我们走吧!」

「你去吧!」安特洛并不回头看他。「我先去探看看小雪……」

「不行!殿下,」温瑟脸色一变,慌忙阻止。「您不能单独去那里,这样太危险了!」

「我好不容易有了这线希望,温瑟,你赶快去办你该办的事,免得耽误……」他说著,便拿出藏在外套里,防身用的枪。

「不!殿下。」温瑟坚决地说。「您非跟我一起,否则我不走。」

「温瑟!」安特洛心急地看著他。「赶快去,别拖时间了。」

「不!殿下。」温瑟重申旧议。「您非得一起走不可。」

「温瑟!」安特洛陡然皆眼相瞪,怒声低吼。「我命令你。」

「殿下!」温瑟仍旧面不改色地看著安特洛。「我不能丢下您这样冒险,要知道陛下就剩您这一个继承人了。不论您要做什么,希望您能多加考虑。」

「……」安特洛看著那农舍,摇著头说:「我没办法就这么……」

温瑟明白他的心焦,只是安特洛的安危关系著整个国家的动荡,自己绝不能让他为一个女子如此一意孤行,所以必须动之以情。

「殿下这么执意冒险单独前去,难道有胜算的把握?」

安特洛沉默了,要救季白雪的念头,在此时比什么都还强烈地燃烧著他的神经,然而,温瑟的话提醒了自己意气用事的后果。

「我想殿下也不愿看到季小姐因为救援行动的不够周全,而有了万一吧?」

这话对安特洛来说,有如当头棒喝,要是自己贸然闯进那农舍而被发现的话,就算自己的射击能百发百中,依班尼冷酷的心性看来,一定会拿季白雪来要挟自己,说不定她会因此而送了命。

「走吧,殿下!」温瑟见安特洛面露犹豫之色,立即轻声催促著。「事不宜迟呀!」

安特洛心有不甘地望著农舍好一会儿,终于转身往等候多时的布莉姬走去,后面的温瑟松了一口气,提脚跟了上去。

「谁?」一个黑色身影迅捷地冲进农舍,立即引起屋内看守人的警戒。

「把枪放下,笨蛋!」那个穿著破旧外套的男人踏著威猛的脚步走进来。

「班尼!」那头戴著呢帽,持枪的看守人立即笑逐颜开地将手中的枪插回腰上。「你来得正好,那个怀特斯老以为他是老大,嚣张得很!」

「中国妞呢?」班尼皱著眉问。

「还好好的!对……」

「嗯!看好你的位置。」班尼头也不回地打断他,径自走到内屋。

「班尼——」怀特斯瞥见班尼走进房里来,脸上不由得抽搐了几下,随即皮笑肉不笑地自座椅上站起来,迎上前去。

「你在耍什么噱头?」班尼看到奄奄一息的季白雪被绑在十字木椿上,不禁嫌恶地对怀特斯皱起眉头。「你不能将她绑得正常一点吗?」

班尼说著,便朝旁的砮喽抛了个眼色,示意将季白雪从十字木桩松绑。

「我……这……」这时的怀特斯像老鼠看到猫似地说不出话来,全没了先前的狰狞相。

见被松绑的季白雪像毫无知觉的石块般坠落在地上,动也不动,班尼冷酷的灰眼转了转。「她到底是死的、还是活的?」

「当然还活著,瞧!」

怀特斯连忙走过去,抓著季白雪的头发,将她的脸狠狠扳起,季白雪因吃痛而本能地闷哼了一声,怀特斯邀功似地朝班尼望去。「全依照您的吩咐,一根寒毛也没踫她呢!」

「嗯!」班尼朝憔悴孱弱的季白雪瞥了一眼,无动于衷地对旁边的手下命令。「看好她!」

眼见班尼冷然转身往起居间走去,怀特斯立即快步跟上去。

「不是说要交给我全权处理吗?班尼。」他满脸的陪笑。「怎么亲自跑来了?没看见你的车,是怎么来的,搭便车吗?哈哈!」

「你怎么砮嗦不停?」

班尼面无表情地坐了下来,随手拿出一根雪茄,旁边立即有人递上火,他缓缓吐了一口烟。

「你还不知道吗?」班尼又深深吸了口雪茄后,才道:「卓纳斯公爵的‘爱国者游戏’已经东窗事发,爵爷本人也已经被禁卫军逮捕了。」

「什么?!」怀特斯怔了好一会儿。「那……那我们……」

「我们只好拿那个中国妞赌一赌了!」班尼又喷了口烟道。

「那个中国妞?!」怀特斯愣了愣。「那中国妞能干什么用?」

「哼哼!如果我没料错。」班尼灰色的眼珠冷光骤然一闪。「那中国妞对安特洛来说,意义特殊!」

「怎……怎么说?」怀特斯一脸不解。

「你说呢?」班尼暧昧地笑笑。

怀特斯皱眉想了想,诧异地看向班尼。「难……难道你所传出去的谣言都是真的?」

班尼阴狠地不断冷笑。「照理说,在公爵被捕后,我确定自己也一定被盯上,而且安特洛早应该对我有所行动才是!但他们只是一路远远跟著,以为我没发现,结果被我引到山上去,轻而易举就把他们给甩了。我有预感,安特洛放著不抓我,肯定就是为了要找出这个中国妞,所以我们的胜算极大。」

闻言,怀特斯也神经质的笑笑。「难……难怪你要看那中国妞是不是还活著,哈哈!」

他们的谈话并没有传到隔壁房间里,季白雪正虚弱地靠著一把硬木椅子,尽避意识仍清醒,却对眼前的一切已不再关心,她不知道外面的夕阳西下,一天就快过去,更不晓得自己已经成为班尼这帮亡命之徒的护身王牌。

快要落下地平线的夕阳正散发著它最后一道绚烂的余晖,洒在这看来平静的山里,而在每条小径里缓缓朝山中农舍移动的身影也正反射那血红的霞光,仿佛一场战争前的宁静警示。

驶在尘土飞扬泥路上的AlfaRomeo,原本崭新的面貌此刻已蒙上一层厚厚的黄色尘埃。温瑟娴熟的驾车技术让车身安静平稳地往农舍滑近,布莉姬只不语地眨著好奇的双眼,而安特洛见农舍已渐落入眼帘,心口竟涌起一阵紧张与不安。

车子在房舍的十多公尺外停住,不见有灯亮起,对不远处的外来者似乎也毫无所觉,仿佛是个无人居住的空屋。

「我们会不会弄错地方?」布莉姬望著眼前一片黑暗许久,忍不住出声。

「是这里没错。」温瑟轻声回答。「这半片山里,就只有这一间屋子。」

安特洛忽然悄悄打开车门。

「殿下!」温瑟敏锐地急喊。「禁卫军马上就到了,您千万不能贸然……」

霎时,一阵阵隐隐的车声远远传来。

「是他们到了吗?」布莉姬屏住气息地问,她已感到那种临上战场的紧张了。

安特洛和温瑟凝神望著草木皆兵的眼前,他们看不见一切,但黑暗中的动静却逃不过穿戴著红外线扫瞄装备的禁卫军。连布莉姬都能感觉到黑暗中如魅影似的行动。

几分钟后,屋内骤然传出一阵激烈的枪战声音,窗口登时灯光大亮。

「糟了!」温瑟焦虑地低喊。

「怎么了?」布莉姬不解地开口。

「在灯光大亮的时候。」温瑟解释。「那些戴著红外线配备的禁卫军会看不见一切的,这下子,简直就等于待宰的瞎子一样。」

「温瑟!」安特洛眼光不离农舍,紧急地下著命令。「赶快联络后援的皇家警察对班尼喊话,把班尼引出来。」

看到在极短的时间内,周遭半公里之内灯光乍然大作,布莉姬讶异地发现农舍四周已被荷枪实弹的军警团团围住。

「班尼,你跑不掉的,还是投降吧!」

布莉姬听到有人在用扩音器喊话,不由得将视线调往房舍,一阵激烈的枪声又淬然响起,布莉姬本能地掩住耳朵,但眼光仍抓住屋内的激战不放。

蓦地,有人自屋内冲出来,围在农舍外等待的军警们立即架起枪,瞄准冲出来的人,在强光的照射下,仍坐在AlfaRomeo里的三人均看不清那人的轮廓。

「好像是两个人贴在一起……」布莉姬喃喃地说。

「出来。」那人骤然高声嘶叫。「安特洛,你快出来呀!你快看看谁在我手上,快呀!」

「是班尼!」温瑟惊骇倒抽了一口气。「果然是他挟持了……」

「小雪!」

安特洛颤声低呼,脸色早已是一片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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