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帝心 第八章

「吃了糕就好好休息吧……」方雨南的声音很平淡,听不出什么。

小人儿生起气来只会和他自己较劲……

唯有使出苦肉计,博取小人儿的同情心,才可能哄回他……

慕容翼飞也不吭声,默默地吃糕,身体却轻轻发抖。这倒不是假装,失了血,当然觉得冷。

「好冷啊……」抱著双臂缩成一团。

方雨南明知他有五分装假,叹了口气,还是从旁边抱住了他,用自己的身子替他取暖。

「南儿,我很高兴,你心里终究是关心我的……」慕容翼飞微微一笑,反搂住方雨南,「如果能得你这样真心相待,就是断臂折腿,我也愿意。」

身为皇帝,想断臂折腿也很难有机会,可是听到如此深情厚意的话语,方雨南心中还是一暖,不觉浮起了笑意。

「别乱说话了,乖乖休息,养足了精神好回宫。您万岁爷要有个什么闪失,小的就要抄家灭族了。」

慕容翼飞总没听见,贪婪地吸著小人儿身上那股淡淡的清味。恍惚忆起,自那次发脾气吓坏了小人儿之后,他就没再踫过任何人……

心心念念只有小人儿一个,看什么人都觉得面目无趣。

温柔的吻细细落在那软滑的肌肤上,多日不曾有过的渴望在体内渐渐沸腾……

慕容翼飞的身子忽然滚烫似烧,方雨南先吓了一跳,以为他发烧了。手刚探上他的额头,却被一把捉住,炽热的吻封住了唇。

「南儿,我的南儿……」

缠绵细致的啃咬,喃喃的低唤,如水般柔情的眼眸,织成一张绵密的情网,网住了方雨南……

不能呼吸,不能思考,只是本能地回应著那一阵又一阵狂热的吻……

这一次的吻和任何时候都不一样,没有了害怕,没有抗拒,一丝丝的甜蜜在心底盘旋……

仿佛痴迷了一样,被吻到透不上气来仍不愿放开……

多少相思多少债,一刻春宵偿尽情……

敏感之处被慕容翼飞手掌轻抚著,方雨南只觉浑身阵阵的燥热,口干舌燥,下腹蹿过一道道的热流……

直到下衣儿被卸脱于地,方雨南才似梦醒,挣扎道:「天啊,你还有伤在身……」

「南儿,我疯了,只想要你……」慕容翼飞喘息著,勒住方雨南细瘦的腰,「我谁都不要,只想要你一个人,我真的疯了……」

「皇上……」

「不准叫皇上,叫翼哥哥……」慕容翼飞用力将方雨南的左腿盘在自己腰间,那柔嫩的窄臀便正好坐在他的腹部。

见自己横跨在慕容翼飞的身上,方雨南羞不可抑,想要起身,却被紧紧压住。股间顶著的火热硬挺已迫不及待地向禁地进发。

「不……慢点……」话犹未落,身体骤然就被充满了,饱涨感和疼痛感令方雨南很不适应,身子不自觉地晃动著,恰似迎合一样。

那清味越来越浓,犹如云蒸雾腾,笼住了四周。

这清味刺激著慕容翼飞,更盛。他剧烈地喘息著,身子一动,伤口便是一痛,心中暗恨,该死,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受伤……

突然从那晶灿的眼中看到一丝痛楚,方雨南不知怎的心猛地一疼,回忆前尘,从来都是皇帝哄著他,他竟不曾真正回应过……

刀光掠过时,那惊心动魄的一瞬间,恍惚竟似千年。

心底阴影被拂去了,只剩下一片柔软,被轻轻触动,很酸,很痛,又很甜蜜……

伸臂搂住了慕容翼飞的脖子,低喃的声音几乎听不到:「你别动……」

慕容翼飞简直不可置信,「南儿你……」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狂喜直冲上头脑。

他终于不再是一人多情,而是你侬我侬,情意交融了……

这是他梦里也不敢期盼的事啊……

不顾伤痛,狠狠地吻著小人儿柔软细润的唇,在急促的喘息与激烈的交缠之中,忘情世外……

汗水混合著从两人的身子滴落,浓郁的申吟声和肢体的撞击声融合在一起,分外销魂……[红尘]

「啊……皇上……别急,唔……慢点……」断断续续的呻唤从方雨南的喉咙里滑出。

「你叫我什么……」慕容翼飞猛力一个冲刺,顿时令小人儿颤栗不已。

「翼哥……」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只是追逐著那狂乱的节奏……

风摆杨柳,浪打沙滩,汹涌奔腾……

身心契合的幸福感觉竟是如此美好,两人都是平生第一次体验。

一阵阵浪潮冲上头脑,什么也想不起,只剩下完全的空白……

从激情中清醒过来,忽见慕容翼飞再无平时那样的潇洒自如,精疲力竭地喘息著,方雨南连忙拿起外衣拭著他身上的汗渍。

「你总是这样不爱惜身子……」低声抱怨著,再替他穿上衣服,还好伤口没有再流血,总算放心了。

忽见慕容翼飞含笑看著自己,这才省悟身上一丝不挂,残留的污渍令人非常难受,顿时涨红了脸,连忙抱起衣服奔向小溪。

泼水声哗哗地响起,一缕微笑自慕容翼飞的唇边浮起,初遇时瀑布下的惊犹在眼前,或许早已深刻在心上,终生难忘。

带著满足后的疲惫,慕容翼飞沈沈睡去了,唇角微微翘起,形成一个灿烂的笑容。

清冷的水从头流下,顺著身子跌落溪中。

不知为什么,冷却下来的心隐隐生起了一种悲哀。

邵君青幽怨的眼神始终在脑海中闪现,挥之不去……

他竟然对慕容翼飞有了感觉,在那激情时刻,他一样忘情沈醉。

深深的负疚涌上心头,直压得他透不过气来。

那就是慕容翼飞的感情!

冰凉的水哗哗地流著,双腿冷到发木,心也冷到发木。

手指按住了胸口的翡翠玉佩,不由一颤,连忙上岸,在衣服堆里找到视若性命的并蒂莲玉佩,紧紧攥住。

邵君青之所以如此珍视这块羊脂玉并蒂莲,是因为这是慕容翼飞赠送他的!

「阿南,皇上会认识我,喜欢我,就是因为这块并蒂莲羊脂玉佩。我记得很清楚,那天的黄昏,皇上在凝碧湖畔散步,我在湖边守卫,不小心皇上的衣带被柳枝勾断,玉佩掉在我的脚前。我想都没想就去拾起奉还,皇上却说:‘你留著玩吧。’他说这话的时候笑得真像阳光一样耀眼……」

邵君青在说这话的时候,眼中的笑意是多么的温柔和幸福……

这就是爱情?

鲜红的血是如此的刺目,他慌张的惊叫著,「君青哥,不要再吐了……君青哥,你不要因为那个人不喜欢你而伤心,阿南和伯父都最喜欢你了,你不要丢下我们走啊……」

他哭了很久,他不明白为什么他的喜欢留不住君青哥。

原来这是不同的,原来这样的喜欢是用生命为代价的。

对不起,君青哥……

慢慢扯下了脖子上的翡翠玉佩,最该得到这段感情的人是邵君青,不是他……

他就好像一个小贼,偷走了原本应该属于君青哥的东西……

在孤单的十七年中,唯有邵君青给过自己关心和体贴,对他而言,那就是他生命中的阳光。

君青哥,你盼望了一生想得到而没有得到的东西,我会让你得到的……

坐在慕容翼飞身边,慢慢抱住他的身子,凝视著他熟睡的脸。多么静谧的时刻,眼前人不是皇帝,他也不是侍卫,恍然如梦。就算这一刻短得只有几个时辰,已经足够了。

我不能爱你,翼哥,不能与你相守终生。我很快会带著朵儿离开皇宫,再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一个人悄悄地过完一辈子。你是皇帝,没有了我,还会有其他的人在你身边,你不会寂寞的,渐渐的你就会忘记我了……山洞的缝隙中射进了一缕缕阳光。

方雨南被一种火烧似的热量蒸得醒来了,一凝神,顿时吓得冷汗直流,慌忙伸手一模慕容翼飞的额头,烫得要命,竟是发起了高烧。

都怪这家伙不知检点,明明受了伤,还要乱来,现在惹出祸来了。

无论怎样,也得先救他回宫,那些刺客没有得手,肯定不会罢休,多留在外面一刻,便是多一分危险。

奋力扶起慕容翼飞,吃力地向外走。

这一折腾,把皇帝弄醒了,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见方雨南皱著眉头,忽然嘿嘿笑出了声。

「你还笑,烧成这样,一点也不顾念自个儿的身子……」方雨南忍不住抱怨起来。

「南儿知道为我著急,发点烧也值了……」慕容翼飞依旧嬉皮笑脸,只是烧得厉害,未免头重脚轻,眼前发晕。

方雨南轻拭著他额头的汗水,「撑一下,出去找到白马,我们就能回去了。」

慕容翼飞哼哼著道:「要是心疼我,就亲一个……」

这个家伙死活都不改轻薄本性!

可是慕容翼飞赖著不走,只好在他干裂灼热的唇上马虎一吻。

一声满足的叹息轻轻响起,如风一般在山洞中飘散。

眸光一瞬间交织,彼此都看到了什么,可是小人儿却立刻转开了头。

一扇心门并不难打开,关键要看钥匙是什么……

好不容易走到洞口,方雨南耳朵贴在洞壁上细听动静。

一阵狂吠声隐隐传来。

方雨南只愣了一下便跳了起来,「小不点!」

洞门缓缓打开了,小不点如电一般直蹿进来,扑在方雨南腿上,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只情咬住裤角不放。

方雨南欢喜地腾出一只手抱起了小不点,刚要亲,慕容翼飞突然身子一歪,吓得方雨南连忙扔了小不点抱住他,怔了怔,哭笑不得,「你啊……」

话犹未落,罗文琪、柳星和福全都冲了进来,扶住慕容翼飞一起跪倒,「臣等救驾来迟,罪该万死!」

「你们怎么找到这儿来了?」慕容翼飞烧得头昏,思维迟顿,只是发呆。

埃全禀道:「昨夜找不到皇上,大伙儿急疯了,多亏罗大人记起小不点,靠著它一路追踪,奴才们才找来的。」

众人都暗自庆幸,多亏方雨南身上有一股异常的清味,弥久不散,小不点追踪了半夜,几度迷失方向,转了几圈之后,还是寻著这股清味追到了这里。

方雨南急道:「别多说了,皇上遭刺客行刺受伤,正在发高烧,快送回宫医治要紧。」

众人大惊失色,马上护送慕容翼飞回宫。

太后守在御书房,一夜未眠,直到皇帝回宫,一问事情经过,立知事态严重,吩咐严锁消息,不得外传,秘密追查刺客下落。亲自将慕容翼飞带回慈安宫,传钟太医前来诊治。只说皇帝和太后商量解决朵娜失踪一事,任何人都不得进慈安宫打扰。

虽然太后尚未追究众人的责任,可是大家的脸色都不好看,方雨南也知兹事体大,钳口不言,整个皇宫一片沈寂。

风雨之前的阴云最令人窒息。

方雨南惦记著朵娜两日无食,不及休息,寻了些点心便送向景华苑。

还没走到景华苑,忽见远处朵娜如风一般狂奔而来,后面追著大批的太监和侍卫,乱七八糟的呼声响成一团。

方雨南惊得魂都飞了,刚想冲过去解救,猛然间,福全从前方横冲过来,高声叫道:「奴才福全恭迎皇后娘娘……」手一挥,几十名小太监团团围住了朵娜。

方雨南呆呆地站著,只觉得脑袋「轰轰」作响,身外的世界仿佛一下子寂静消失了。

他听到什么了?

朵娜?

皇后娘娘……

朵娜被团团围住,再也跑不脱,气得直跺脚,乱冲乱撞。那些侍卫和太监只是小心翼翼地躲闪,谁也不敢与她动手。

饿了两天,又跑了这许久,朵娜闹了一阵,也没了力气,索性赖在地上不动了。

方雨南穿著侍卫衣裳,混在人群中,谁也没注意他。

得到消息的静贵妃早已迎上前,含笑道:「看看花朵儿一般的朵娜小仙女弄成个泥猴儿似的,皇上见了可要心疼坏的。公主别生气,饿了吧?先吃点东西垫垫,一会儿回去沐浴包衣,我再叫厨子做一桌云南菜,让你吃个饱,好不好?」

「你们都是坏人,个个会骗人,我不相信。」朵娜一脸警惕。

「怎么会呢?谁敢对公主无理,我王静儿先饶不了他。」静贵妃挽住朵娜,「别小孩子呕气似的,快跟我回去吃东西吧。」

朵娜虽然倔强,可是肚子委实饿得不行,口中不答应,脚已经不由自主随了去。

侍卫太监们如逢大赦,忙簇拥著朵娜与静贵妃向内宫走去。

一会儿四围便空旷了下来,方雨南怔怔地看著跌落在地上的点心,仿佛就是他心中曾经有过的那个梦,被不经意地轻轻拂落,碎成千片万片……

埃全走到近前,盯了他许久,缓缓摇头,「你给自己惹下了泼天大祸,只求皇上始终信你,不然,是要灭九族的……」

「我没有九族,灭也只会灭我一个人……」方雨南喃喃著,轻轻合上了眼楮,再也不想看这个复杂而诡异的世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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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又是受伤,又发高烧,难得还笑得出来。」太后语气显然很不高兴。

慕容翼飞歪在枕头上,有气无力地道:「母后不必担心,儿子这不是平安无事吗?」

「这要是还叫平安无事,那天下就彻底太平了。」太后瞪了他一眼,「幸好今年西域进贡了两粒圣药鹤龄丸,皇上服了可以冶愈伤势,延年益寿,不然……」

「母后,那些刺客的情况查得怎样了?」慕容翼飞赶忙转载话题。

「王丞相已经送来了密报,这些刺客果然是有预谋的,相信追查下去,很快就会有结果。」太后心中犹有余悸,「那些奴才没能保护皇帝,非得重罚不可。」

「母后这是罚儿子吗?」慕容翼飞拉住了太后的手,「是儿子任性,偷偷出宫,不关他们的事。要是责罚他们,不如责罚儿子吧。」

「那也要提个醒儿,免得皇帝日后溜出了瘾,奴才们怠懒动弹,拿皇帝的话当幌子搪塞。」太后目光一闪,「皇帝费了这么大心思,不过是在为那个方雨南开脱罪过吧?」

慕容翼飞知道瞒不过精明的太后,便笑道:「母后就当疼儿子罢。」

「那也得好好查查,究竟何人如此大胆,敢行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母后的爱护儿子记在心里了,我想,就算追查下去,也没什么意思,母后还是不要过问……」

太后眉头轻皱,「那皇帝是知道主使的人是谁了?」

慕容翼飞叹道:「皇帝死了谁得的好处最大呢?能豢养这些勇悍杀手的,朝中又能有几人?」

太后微一凝思,脸色大变,「你是说秦……」

慕容翼飞一笑,「幸好柔太妃去世的早,不用担心这些事……」

柔太妃便是秦王的生母,太后暗自惊惧,幸而她的儿子敬王年纪小,天性温良,是个厚道孝顺的孩子,从无妄念,否则,面对慕容翼飞这样的睿智,未必能有好结果!

见慕容翼飞似睡非睡的,太后仔细地替他掖好被角,福全悄悄走来,禀道:「庆贵妃前来问候皇上。」

太后眉头一皱,「这丫头不知轻重,怕是要让皇帝心烦。就说皇帝休息了,改天再传她。」

慕容翼飞唇边浮起了一丝浅笑,很快便睡著了。

埃全又道:「静贵妃已经安置好了朵娜公主,特来向太后回禀。」

太后大喜,「快传她进来。」

庆贵妃眼见静贵妃得入慈安宫,自己却被挡驾,气得咬牙切齿,大怒而去。

一弯眉月挂夜空,银河流辉,星光繁盛,点点闪耀。

无心斋仍似从前一样寂静,方雨南独立中庭,悄看月移花影上栏杆。

小不点摇著小尾巴,依偎在主人怀里,好不快乐。

只想拼命逃开慕容翼飞编织的无形之网,致命诱惑,可是最后选择想要共渡一生的人却是慕容翼飞未来的皇后,世间最大的讽刺莫过于此吧?

命运与自己开的玩笑未免太大了一点……

朵娜一直是他心目中纯洁的小仙女,隐隐早有自惭形秽之感,觉得配不上她。而现在,更证明那是痴心妄想。

曾经有过的那一点点的爱情就这样消逝在风里,不留一点痕迹……

慕容翼飞果真是他命中的魔星,无论他怎样挣扎,最终都会输掉,甚至可能输掉一切……

可是如今他心中只有挂念,那受伤的人有没有再发烧,伤口疼不疼,心情好不好?想著想著,心就一点点的痛了起来,直痛到骨髓里……

方雨南再也不能否认,慕容翼飞不知何时已经横蛮地霸占了他的心,狠狠在他心上刺下一道又一道伤痕,今生都无法愈合……

才气、霸气、温柔、体贴、俊美、潇洒、多情、轻薄、无赖、任性、花心、甜言蜜语……

这就是慕容翼飞!

任何人都不能抗拒的慕容翼飞!

苦涩的笑容凝结在方雨南的唇边。

爱上皇帝的每一个人都会输得很惨,从自尊到爱情,甚至是生命。

邵君青就是最好的前车之鉴。

手不自觉地探到腰间,模到了翡翠玉佩,紧挨在旁边那硬硬的就是并蒂莲玉佩。

慕容翼飞是君青哥一生最爱的人,永远都是……

所以,哪怕有一天他爱了慕容翼飞,也会选择离开。

他永远也不会伤君青哥的心,就算君青哥早已去了天堂……

只是,下这个决定时,为什么心里像被压上了千斤巨石,甚至沈重到不能呼吸……

不知站了多久,忽觉脸上有点异样,伸手一模,竟是湿湿的……

独坐无声泪暗滴,相思不尽海底深……

苞慕容翼飞学这两句诗时,根本不知其意,如今细嚼其意,却觉得很苦很苦……

一个身影突然闪入,拱手道:「小人万寿见过方大人。」

方雨南吃了一惊,细一看,此人甚是面熟,「你是……」

「大人不必多虑,奴才是奉朵娜公主之命,请方大人到凝碧湖畔一叙。」

方雨南怔住了,「朵儿……不,朵娜公主找我什么事?」

万寿恭谨地道:「奴才不知,公主这么吩咐,奴才便来传令。」

明知宫中诡诈百出,可方雨南还是想见朵娜一面,亲口告诉她不能带她出宫,了却最后一桩心愿。

凝碧湖畔花香流动,水声泠泠,风摇树影动,显得有些凄清。

湖岸边,朵娜焦急地走来走去,心神不宁。

静贵妃微笑道:「公主,我去瞧瞧御膳房的冰糖燕窝羹炖好没有,皇上还等著吃呢。公主可千万别走丢了,不然,太后她老人家可要发脾气的。」

「这么多人跟著,我能跑到哪儿去?」朵娜不耐烦地直跺脚,巴不得她早点走。

静贵妃含笑走开了,转到一处僻静地,万寿已等候在此,低声道:「照娘娘的吩咐,方雨南已经去见朵娜公主了。」

「深夜暗闯后宫内禁,私会皇后,秽乱宫闱,这个罪名就让方雨南从此翻不了身。」

万寿笑道:「娘娘,只怕皇上心疼舍不得,尽可找借口开脱了他们。不如说方雨南勾结刺客,谋害皇上,岂不就一了百了?」

静贵妃优雅地一笑,轻轻颔首,「嗯,主意不错。万寿你向朵娜公主献得好计,也亏了她一点防人之心没有,轻易便相信了你。下一步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奴才知道。」万寿说完,径直向庆和宫奔去。

朵娜的笑脸一如从前那样清丽绝俗,可是却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小爆女……

「臣方雨南见过公主……」

没等他跪下,已被朵娜一把拉住,「雨南哥哥,别说这些难听的话,我不是公主,还是你的朵儿……」

方雨南连忙退后,「臣愚昧无知,冒犯过公主……」

朵娜怔住了,好半天,才终于明白过来,「你们汉人的臭规矩就是多,什么公主,你就不能当我是朵儿吗?」

方雨南心头一热,凝神著面前绝色少女,良久,才低声叹道:「公主,在雨南心中,你永远都是景华苑的朵儿。可是今非昔比,公主将来是要立成皇后的。所以,我和朵儿出宫的约定,公主就忘了吧。」

朵娜急得差点哭了出来,「你怪我隐瞒你?」

方雨南忙道:「怎么会呢?你也是不得已。」

「那好,我跟你说……」朵娜警觉地向后看看,命宫女太监们走远,便自顾拉著方雨南走到一边,小声道:「这个皇后我是死也不会当的,迟早我要逃出宫去的。」

方雨南小心地道:「公主是两族联姻,事关朝廷啊。」

「我不懂什么朝廷,我只知道要嫁人就要嫁自己喜欢的人,不喜欢的,我就是不嫁,管他慕容翼飞是天子还是天神。雨南哥哥,我要和你一起走。你答应和我一起去我的家乡,对歌找妻子,生孩子。」

方雨南黯然,梦想早在朵娜看到自己一身伤痕时就已经破灭了,如今是彻底死心而已。

「公主,很多事身不由己的……」

朵娜哼了一声,「你不守信诺,好,我也可以告诉慕容翼飞你想离开皇宫,大家都走不成!」

方雨南大急,「公主,你千万不能说。」

朵娜调皮地笑道:「要我不说,就带我一起走。」

真是一个头胀成两个大,这个任性的小鲍主较上了劲,拿她一点办法没有。方雨南无可奈何,「好好,我答应你还不成?你千万别说出去。」

「我们一起走,我当然不会说……」

话音未落,只见福全一阵风似的奔来,急得直跳脚,「我的小祖宗,一会儿没看到,你就给我闯祸。皇上被刺这祸刚惹下,你就敢私相约见公主?怕宫中的流言不够多是不是?一个私会皇后、秽乱宫闱的罪名,就能让你方雨南灭族!快跟我走。」

拉著方雨南走出几步,福全又回过头,喝道:「你们都看到了,公主一个人在湖边散心,并无外人前来。要是日后让我听到什么不三不四的话,你们一个个自个儿割了脖子罢。」

吓得宫女太监们跪了一地,「回总管,奴婢们什么也没看见……」

埃全又骂:「没用的奴才,这么三更半夜,还让公主在湖边吹风?平时怎么教你们服侍的?快扶公主回去歇息!」

众人也知事情厉害,要是牵连开来,人人难逃,慌忙簇拥著朵娜便走,快得朵娜想说声「再见」也没来得及。

月亮不知何时已隐没不见,四周一片漆黑,冷风疾吹,方雨南惕然心悸,喃喃道:「宫里真是太可怕了……」

埃全没好气地训道:「这么点小事就觉得可怕了?那些杀人害命的事你还没踫上过,到时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扯著方雨南飞奔,只求上苍仁慈些,这一切千万不要是别人设下的陷阱……

斗然间,几十盏灯笼火把亮起,太监和侍卫从四面八方团团围了上来。

埃全眼光一甩,隐约看到几盏灯笼上写著「庆」字,立知不妙,心念电转,低声道:「快躲!」一头便钻入了假山丛中。

方雨南怎及福全这般见机快?刚一怔,未及躲闪,早被庆贵妃一头撞上,只听一声娇喝:「拿下!」

刹时间七八名侍卫扑上,将方雨南生生擒下,强压著跪在庆贵妃面前。

方雨南挣扎著叫道:「为什么抓我……」

庆贵妃冷笑一声,「你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不知廉耻勾引皇上还不够,居然还敢半夜三更私会皇后,秽乱宫闱,死有余辜……」

太监侍卫早沿著凝碧湖搜查了一遍,不见丝毫动静,只得回来禀报。

庆贵妃没想到朵娜已然离开,原先设下的计划落了个空,抓不到真凭实据,要整治这方雨南岂不没了借口?

正犹豫间,那万寿凑过来低声道:「娘娘,方雨南私带皇上出宫,致使皇上险遭不测,颇有嫌疑啊……」

庆贵妃大悟,「方雨南,你心怀不轨,勾结刺客,妄图谋刺皇上,罪在不赦。奉太后懿旨,将方雨南立刻处死!」

方雨南惊得魂飞天外,叫道:「冤枉,我没有,我……」话未落已被人堵住了口。

那万寿又道:「娘娘心地仁慈,看在方雨南服侍过皇上的份上,就赏他个全尸吧。」

「好,用桑皮纸,动作快点。」庆贵妃心下忐忑,恨不能方雨南马上便呜呼了帐。

方雨南被死死地压在地上,动弹不得,只觉人生大冤莫过于此,连辩白的机会也没有,就要命赴黄泉了。

爆中的暗无天日与残酷,今天算是亲身体会到了。

浸了水的一层桑皮纸糊住了口鼻,气为之窒,眼前金星乱冒……

真的要死了吗?他没有对不起君青哥,可以去见他,从此在天上团聚了……

突然,小不点不知从哪儿疯了似的冲上,狂吠著,狠狠一口,咬得那正在贴桑皮纸的侍卫直跳起来。他又不敢叫,怕惊动了人,便一脚踢去。可是小不点十分灵活,东蹿西跳,见人就咬,众人竟抓它不住。

凄惨尖厉的狗吠声在皇宫上空回荡。

庆贵妃怒道:「一群蠢材,别管那条狗,先闷死方雨南再说。」

众人回过神,几个人去抓狗,其他人继续去糊纸,只要糊到七层,谁也难逃一死。

便在此时,凝碧湖的另一端急奔来几人,叫道:「什么人在此喧哗?」

庆贵妃一瞧领头之人竟是罗文琪,脸色大变,忙道:「快糊快糊!」

慕容翼飞为了方雨南几次让她蒙羞,心中恨极了这小侍卫,她生在将军府,向来骄纵已惯,残忍暴戾,立意要先杀了方雨南。就算慕容翼飞大发雷霆,仗著太后和父亲崔实,料来也不敢对她怎样。过些日子,皇帝又有了新宠,将方雨南忘到脑后,再去曲意讨好,不怕挽不回帝心。

罗文琪冲到近前,却见小不点狂奔乱咬,地上的人正在挣扎,顿时大惊失色,飞身而起,双腿如风疾扫,一瞬间,围住方雨南的太监侍卫无不被踢中,纷纷跌开。

庆贵妃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心下一急,喝道:「罗文琪,你敢抗命不成?」

罗文琪顾不上回答,抢上前一把扯下了方雨南脸上的桑皮纸。

一股新鲜的空气冲进肺里,方雨南立时大咳,脸色已灰白如死。

罗文琪抱住方雨南,咬牙道:「请问贵妃娘娘,方雨南所犯何罪,娘娘竟要闷死他?」

庆贵妃知道罗文琪精细过人,不易瞒哄,只一口咬定:「方雨南勾结刺客,意图不轨,我是奉太后懿旨,你赶快退开,不然,你与他同罪!」

罗文琪怒极反笑,「谁不知道方雨南力救皇上,这救驾之功,到娘娘口中怎么竟成了视同谋反?他是御书房的侍卫,要处死也该由皇上下旨,太后掌管后宫,又几时干政,管上朝廷之事了?」

庆贵妃恼羞成怒,「你的意思是我假传懿旨了?好大的胆子,你帮著方雨南,也罪同谋逆,给我拿下!」

罗文琪知道庆贵妃已一意要置方雨南于死地,对方人多势众,不能硬拼,只有先逃走再说。

他俯身抱起方雨南,叫道:「快来帮忙。」

陪他巡视的三个侍卫一起冲上,双方立时混战在一起。

罗文琪才跑了几步,就被侍卫团团包围,他武功不错,左冲右突,又势同拼命,众人忌他是慕容翼飞的心腹,不敢当真下狠手,一时居然拦不住。

他瞅准了机会,一个移形滑步,自人丛中闪出,只要冲出御花园,到了前宫,那里的侍卫都是他的手下,就再也不怕庆贵妃的人了。

才奔出一丈来远,忽觉身后劲风作响,一股巨力呼啸而至,力道刚猛已极,情急无奈,抱著方雨南著地一滚,刚一抬头,寒光一闪,躲避不及,左肩一痛,手臂立时酸软无力。

「呼」的一下,一双手夺过了方雨南向后一甩,侍卫们急上前接住,按在地上。

罗文琪心知中了暗器,不顾伤痛,翻身想扑过去再救,早被几个侍卫抓住,强行押在一边。

万寿一见偷袭得手,微微冷笑,不再逗留,转身隐入黑暗之中。

罗文琪眼见那三个侍卫寡不敌众,同时被抓,急得大叫:「你们谁敢动方雨南一根毫毛,皇上一定诛他的满门!」

众人一听,动作立时便迟疑了。宫中最大的就是皇帝,要是真的追究下来,庆贵妃或许动不了,那天子之怒还不全发在他们这些小人物头上?

庆贵妃心下著恼,「堵住罗文琪的口,免得他胡言乱语。」

罗文琪空有一身武功,中了暗算,血流如注,却挣扎不脱,严严地被堵住了口。

方雨南喘过一口气,心知不免,低声道:「罗大哥,别管我了,我只求你把我葬在邵君青的坟边,让我们在地下也有个伴。皇上就……」

一语未完,一层潮湿的桑皮纸便蒙住了脸。

罗文琪心如刀绞,方雨南命在旦夕,偏偏自己无法营救,眼看一层层纸飞速糊上,人渐渐不再挣扎,一颗心直似沈入了冰水,浑身寒彻骨髓。

不,方雨南,你不能死……

罗文琪无声地狂呼,拼死猛挣,四五个人都按他不住。

鲜红的血洒落下来,染红了地面。

适才的混乱之中,小不点被狠狠踢了一脚,躺在地上动转不得,一声声凄厉长吠,犹似受了伤的野兽,只听得众人毛骨悚然。

黑暗的夜空中,突然传来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呼喝:「皇上驾到……」

恍如晴天霹雳,人人惊得目瞪口呆。

埃全狂奔而来,撞开一众太监侍卫,扑上去猛力一撕方雨南脸上的桑皮纸,伸手一探鼻端,竟无一丝气息,顿时大骇。

庆贵妃见势不妙,正欲溜走,一转身,却见四周无数侍卫悄无声息围上来,困了个水泄不通。

「南儿……」撕心裂肺的长呼声骤然在夜空中响起。

火光映射出慕容翼飞近乎疯狂的的身影,一下子已扑到方雨南身前,抱起他软绵绵的身子,「不可以,你不可以死,你醒醒……我们才刚刚开始,你怎么可以就这样丢下我?不可以,不可以……」一声声的凄厉的叫喊渐渐变为呜咽,仿佛垂死的野兽的挣扎。

罗文琪踉跄著扑来,不顾伤势,用力一上一下按压方雨南的胸口,同时拼命输送真气。

慕容翼飞脑中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也听不到,只觉心仿佛被生生切开,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

「为什么是这样?为什么是这样?难道我喜欢你就是杀你,不是的,不是的,如果这是上天对我的惩罚,不应该落在你身上……你睁眼,你睁眼看看我,我不要你死,我不要你离开我……不管上天要什么代价,只要你可以活过来,我都愿意……愿意……」

他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活了二十八年,第一次如此绝望,第一次觉得,只有死亡才能结束这巨大的痛苦……

如果小人儿就此离开,这个世界再也没有什么可值得留恋了……

罗文琪按了十几下,忽觉方雨南的心口微微有点弹动,这一下宛如死中求活,心中狂喜,「皇上,快给方雨南渡气!」

慕容翼飞只是呆呆地搂著方雨南,一动也不动。

急得罗文琪怒吼:「皇上,听到没有?渡气!!!」

慕容翼飞被吼得打了个冷战,这才清醒过来,忙捏开方雨南的口,深吸一口气,渡将过去。

连渡几口,罗文琪又加紧输运真气,方雨南忽然口唇微微一动,一缕如游丝般的气息吐出。

那一丝丝气息颤颤巍巍,若断若续,犹如风雨中的一线蛛丝,随时会被风暴吹断。

所有人的心脏都随著这一丝气息乱跳,如果万一不幸那气息突然断绝,只怕宫中立刻就会掀起血雨腥风。

因为慕容翼飞的杀气已被唤醒,腾腾扑上天空,血红的眼楮直如狂暴的雄狮,随时欲噬人。

刹时间,喷著怒焰的眼神笼罩住了庆贵妃,吓得她「啊呀」惊叫一声,跌坐在地上,浑身如筛糠一样乱抖。

看见方雨南艰难地呼吸著,时顿时续,几次都险些停断,罗文琪再也忍耐不住,失声而哭:「雨南,不要放弃,求你了……」

慕容翼飞心如油煎,焦灼得几欲爆烈,如果救不了南儿,他一定会让所有害了南儿的人陪葬!

突然,一点灵光闪过脑海。

「福全,快去慈安宫,向太后要鹤龄丸!快!」

立刻福全便如猴子一样连蹿带蹦飞奔而去。

慕容翼飞和罗文琪四只手抱持著方雨南无力的身子,那微弱的呼吸几近感觉不到,每一刻都那么漫长,异常难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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