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我要算命。」尹若愚响亮的招呼声像是要昭告天下,一坐在那算命姑娘的面前。
「我不算命,只看手相。」美美的算命姑娘微抿著唇,表情冷漠得似乎根本不想有客人上门。
「看手相?」尹若愚愣了一下,瞪著她瞎了眼的眸子瞧。
这姑娘在耍她吗!明明是个看不见的瞎子,还要替人「看」手相!
伍道夫淡笑不语,站在一旁陪著她,始终没有开口说话。
「姑娘是要看还是不看?不看的话,我今天要收摊了。」说著,算命姑娘起身就要走。
「算算算,我算啊!」尹若愚伸手一把拉住她的手腕,想把这个算命姑娘给拉回来,没想到她的手才踫到那姑娘的手,那姑娘突然整个人一僵,反过身来紧紧扣住她的手不放。
「你叫什么名字?」美美的脸少了冷漠,多了一些温柔。
「尹……若愚。」尹若愚有点被她吓坏了,「这位仙姑,你怎么啦?」
「你的爹是尹介,娘是萧蓉,对吗?」
尹若愚一愣,咧嘴笑了,拼命点头,「是啊,仙姑好厉害。」
「真的是你。」算命姑娘松了手,回到位子上静静的坐了好一会,半晌才道:「手给我。」
尹若愚乖乖的伸出手去,算命姑娘柔若无骨的素手模上了她的掌心,好半天,等得她都快睡著了才听见算命姑娘开口。
「你还是遇见他了。」说著,她柔柔的一笑,像是了了一桩长久以来的心事。
「谁?」
「卓以风,你打小叫著的风哥哥啊。」尹若愚忘了自己是谁是天经地义,因为这是当年她和上天交换的条件,她牺牲千年修行去救她一命,她则必须丧失前世路思瑶的记忆而改以尹若愚的身份活下去。
「你……你怎么知道卓以风?」尹若愚这回不是发愣,而是惊愕加不可置信。
「你跟他的事,我再清楚不过了。」
「是吗?但是你刚刚说错了,我才认识他几个月而已,我小时候根本不认识他,也从来没叫过他风哥哥。」
她都叫他大胡子!
「你叫他风哥哥是前世的事,所以你不记得了。」
「前世?」尹若愚心里打了个突,隐隐约约有著不太好的预感。
她是不是遇到疯子了?还是……遇到了鬼?怎么她越想越不安,越坐越难挨呢?胸口还闷胀得难受。
「你前世是路思摇,那个卓以风深爱著,后来却死在落花湖的女人,呆呆。」
什么?她的前世是路思瑶?大胡子口里喊的那个呆呆?尹若愚的心被重重一击,看了眼前这个算命姑娘老半天,突然间——
「啪!」一声,尹若愚一只小手握著拳头重重的击在案上,「你这个烂仙姑不要再胡说八道了,你根本就在危言耸听!天底下哪有这等荒谬事?我才不信你!」
「不信?」算命姑娘冷冷一笑,「要不是你潜意识里还记得那桃花酿的秘方,要不是你的前世在酿酒世家每日耳濡目染,你为什么会无师自通的酿出路家失传的桃花酿?你可以自己想想。」
尹若愚傻了,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让你看看这个吧。」算命姑娘素手触模上她的额头,「现在安静下来,什么都不要想。」
只见她的小嘴里轻轻地念出一堆咒语似的话,路思瑶和卓以风的一幕幕过往便迅速的在尹若愚的脑海里一闪而过,却是那般的清晰、巨细靡遗……
这些,都是真的吗?她看到的真的是她的前世?
「我这千年桃花精为了你和卓以风的爱情牺牲了千年道行,被玉帝惩罚所以瞎了眼,流落到凡间当个瞎眼算命的过活再修行,你以为我图的是什么?要不是你们的爱情一时之间感动了我,我现在就不会在这里了。
老实说,我还真的有点后悔呢,如果你们的爱情真的经不起隔世的考验……信不信我的话随便你,反正我已经给了你们一次重新相爱的机会,若真错过,那就是你们没缘,我也帮不了你们。「
***
「你们怎么会在一起?」在大街上找到了尹若愚,卓以风杂乱的心才稍稍平抚,就看见了一个不想看见的人杵在她身边。
伍道夫若有所思的瞅著他,回眸看了一眼还发著呆,浑然不知卓以风已经到来的尹若愚。
她的样子……好怪,像是魂被抽离了似的。
卓以风皱眉,伸手想将她拉到身边,一踫到她,她的泪却开始掉个不停,像秋日里纷飞的落叶,揪得他心疼。
「你怎么了?」他缩回了手,怕她像琉璃般碎掉。
见尹若愚兀自流著泪不语,伍道夫代替她开了口,「尹姑娘刚刚在这里遇见了一个算命的姑娘,那个姑娘说她是你——」
「别说!」尹若愚突然抬起头来对伍道夫一喝,紧握著小拳头激动的在空中挥啊挥地,「伍道夫!你敢多说一个字,就别想我会答应你任何事,听见没有?」
闻言,卓以风挑高了眉,非常不悦的瞪视著伍道夫。
有什么天大的事是伍道夫这个外人知道而她却不让他知道的?甚至于惹得她如此的难过伤心,泪掉个不停?
伍道夫望望这个再看看那个,心里一叹,打算不插手这件事,毕竟那个姑娘说的,他根本就半信半疑,他也不知道那个姑娘究竟给尹若愚下了什么药,让尹若愚像变了个人似的相信了她。
「我想,我先走一步好了,那件事我改日再来找姑娘谈。」
「等等。」尹若愚突然唤住了他,伸手抹去泪,有点不好意思的瞅著他,「对不起,关于我说要你娶我的事——」
「我会亲自要皇上替我们赐婚,姑娘放心好了。」
「嗄?」尹若愚傻眼了,慌乱的想要跟他说明白,伍道夫却抿唇一笑,压根儿不想听她解释的转身就走。
***
「你现在可以跟我说了吗?」卓以风探究的目光一瞬也不瞬地看著她,埋头有著浓浓的关心,绝对的专注,还有一丝丝的气闷与嫉妒。
说什么?说她尹若愚就是他的呆呆、他的路思瑶?因为那个在千年桃花树理修行的桃花精牺牲了自己的修行,救了她一条命,让她顶替尹若愚这个本来在六岁那年就该死了的小女娃的身份活了下来?
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了,他怎么会信呢?更何况……她的心里乱哄哄地,有点搞不清楚现在的自己究竟是路思瑶还是尹若愚,她的魂魄是路思瑶,她的身体却是尹若愚,这两个人不同相貌、不同个性,却同时爱上了卓以风。
如果她告诉他她就是路思瑶,他的呆呆,他会怎么样呢?掉头就走视为无稽?还是再也不会放开他的手,永远留在她身边?
可是她不想要这个样子啊!
她要他爱的是她尹若愚,现在这个样子的她,这一世的她,而不是他记忆里的那个呆呆。
这样矛盾的心情连她自己都觉得可笑,一颗心像秋千似的荡过来荡过去,怎么也摆不平,要她怎么跟他说?
不,她什么都不想说,如果大胡子不能爱现在这个身份的她,那就表示他不爱这一世的她,不是吗?她的前世是谁又有什么意义呢?
「尹若愚,我的耐性有限。」他已经等好久好久,等得天都黑了,她究竟还要他等到什么时候?
「我不知道要说什么。」她幽幽地看著他,发亮的眸还盈著未干的泪,像极了天上的星子。
「不知道?」卓以风真想打她一顿!他捺著有史以来最大的性子等著她,可不是为了等这三个字!
「你没说要问什么,我怎么知道要说什么?」尹若愚一脸无辜的瞅著他,对上他燃火的眸子,忙不迭将目光移开。
这里是人来人往的客栈,她坐的位子望出去便是客栈的大门,门外走过的小贩、马夫,甚至小朋友,都可以看得一目了然,也因此从刚刚他瞪著她开始,她的眼楮便不甘寂寞的一直往外头瞄啊瞄地。
谁料得到呢?就在她将目光转移的时候,门口竟突然走过一只气焰高张的小白猫,走起路来直挺挺又目中无人的模样,让她噗哧的笑出声。
「尹若愚!」卓以风端起一张臭脸,耐性尽失,一只大掌扣住了她的下颚,让她的眼不得不正视著他的愤怒,「不准逃避我的问题,我要答案!」
「什么答案?」尹若愚漂亮的眼楮眨啊眨地。
「那个算命姑娘跟你说什么?你又为什么要伍道夫娶你?」她想当个懦夫,他可不让,明明白白点出了问题。
「咦?」被他逼迫著,尹若愚不得不定楮细细的看著他的脸。
「什么?」这么近的眼对眼,他的心神突然被她灿然的容颜搞得一团乱。
两只小手往他的脸上一模,探索似的拨开他的胡子,直到发现了他胡子下那道熟悉的疤——
「找到了。」新的发现让她的眼眸更加闪闪动人,「你留这大胡子是为了遮住这疤吗?你还是觉得这疤很丑,是不?」
闻言,卓以风心神大大的一震,扣住她下颚的手蓦地收紧再收紧,连自己都没有注意到。
「你刚刚说什么?你怎么会知道……」他说不下去了,再怎么内敛的修持都掩饰不住他眼底的激切与诧然。
这疤,位在下巴靠颈部的地方,浅得根本不会引人注意,只有呆呆……小时候常常喜欢没事模著他的下巴玩,因为当时她矮,小小的脸总是仰著看他,又将他看得仔细,才会瞧出那道儿时顽皮不小心留下的疤痕。
下颚被他的手劲捏得疼痛不堪,尹若愚快要无法呼吸了,一只小手急著想将他的手给拉下。
「你放开我!你弄痛我了!」
闻声,他愣了一下松了手。
「你差一点就掐死我了!」她掉泪,眸子控诉般的瞪著他。
「告诉我,你究竟是谁?」
「是鬼啦!」讨厌!
起身,尹若愚绕过他冲出了客栈大门,卓以风当然不会就这样让她走,丢下几个碎银人便追了出去,熟料,他的双脚才一跨出门,连尹若愚往哪个方向跑都还没空瞧见,就迎面狠狠地撞上了一个姑娘。
「唉哟,痛!」那姑娘被他这猛劲一撞,整个人跌在阶梯上,脚踝一拐,疼得说不出话来,眼泪直掉。
「对不住,姑娘。」弯将人给扶起,卓以风的眸却略微心焦的往四周看了又看,根本没落在这姑娘身上。
「这位公子,可不可以麻烦你先扶我进去坐下来?我的脚好像拐伤了,好疼啊。」楚楚可怜的容颜疼痛的纠在一起,幽幽地抬眸看著他。
闻声,卓以风只好将核巡的眼转到身旁的姑娘身上,这一看,看痴了,心神的震动比方才尹若愚对他说的话还更甚。
「你……」这个姑娘竟然生得和呆呆一模一样!这……
「公子,怎么了?」姑娘关心的看著他骤然而变的脸,但脚踝却疼得让她站立不住,不得不再次蹲。
那纠结的柳眉熟悉的让卓以风的心一疼,下意识地伸手将她抱起进了客栈,跟伙计要了—间房,并开出一些草药让人去替他抓来,便蹲在床边亲自解开那姑娘的罗袜和绣鞋。
「不!」姑娘缩回了脚,一脸羞涩的看著他,「公子,男女授受不亲,你不可以这样。」
「你受伤了。」拉回她的小脚,卓以风把刚刚没做完的动作完成,诊视著她拐伤红肿的脚踝。
「公子……」
「等小二把药草买回来,我替你上个药再休息几天就没事了。」是他的错,他不可能把她丢在这里不管。
「嗯,谢谢公子。」欲语还休的看了他一眼,姑娘还是选择回避他逼人的灼热眼神。
卓以风抬眸,定神的望了她好一会,看得她不自在的动了又动,身子挪了又挪,不安极了。
像,像极了!她像极了他的呆呆,那张脸就跟呆呆的一模一样,姐妹都没她们长得像吧?
但,他却清清楚楚的知道她不是他的呆呆!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知道。很奇特的直觉,或者是被尹若愚那丫头给弄傻了、癫了?看著眼前这一模一样的脸都不会错认,却三番两次的觉得尹若愚是他的呆呆……
看来,他真的需要去好好的清醒清醒一番。
***
背著一个姑娘四处游走虽然奇怪,但卓以风已顾不得别人的眼光,为了找尹若愚,又不能把那姑娘一个人丢在客栈里,只好带著她上路寻人。
走了好长一段路了吧,身上背著一个人让他的行进速度甚是缓慢,甚至,在烈日下显得有些体力透支、头晕目眩……
不太对劲!以他的功夫底子而言,就算背上多了一个人也应该难不倒才是,为什么他觉得身子越来越沉重?
卓以风才要凝神运气看看自己究竟是怎么回事,眼角却已瞄见不远处的尹若愚,她静静的坐在河边,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仿佛意识到有人在看她,淡淡地回了眸——
尹若愚有点傻了,愣愣的站起身,看著卓以风背上的女人,一张小嘴儿张得大大地,一颗心则不住地往下沉。
那个女人怎会跟她长得一模一样?不,不是她,是长得跟路思瑶一模一样。
卓以风怎么会跟这个长得和路思瑶一模一样的女人在一起?而且还亲密的背著人家?这代表什么呢?
她的心有点刺痛,有点伤怀,有一种破口大骂的冲动……
「若愚!」
卓以风这一喊,让本来想转身就走的尹若愚停下脚步,深呼吸了好几次,终是旋回脚跟朝他走去。
不想再当个闷葫芦了!上辈子当呆呆已经当得够呆,什么都闷在心里不说才会死得那么难过,这辈子她是尹若愚,可不是那笨透了的呆呆,就算那真是上辈子的她又如何?逝者已矣,来者可追,既然这辈子她还是注定爱上卓以风,那她就得努力的爱下去,非让他发自己不可!除非他真的不爱这一世的她!
她坚定不已的朝他走去,决心和他身边的任何一个女人抗战到底,不管那个女人是不是长得跟呆呆一模一样,不管他是不是会迷惑于那个女人的容颜而爱上了那个女人,她都不能轻易放弃!
「卓以风,你是来找我的吗?」她大咧咧地把起腰来问道,一双眸子却不得不又扫了他背上的女人一眼,近看,才发现那女人真的跟路思瑶长得一样一样,除了那有点上勾又充满嘲弄的眼楮,「她是谁?」
「你还在生气?」瞧她气嘟嘟的模样,莫非是在吃醋?
「你叫什么名字?」不理卓以风,尹若愚挑衅的昂起下巴问他背上的女人,怎么看,她就觉得这女人不太对劲。
「她叫斐儿。」
「公子请放我下来吧,你这样背著我,这位姑娘好像不太高兴,我想我还是自个走吧。」斐儿柔弱的在他耳畔轻声道。
「不行,你的脚受了伤。」
「公子……」斐儿感激不已的唤了一声,柔弱的身子骨偎向他,将脸贴靠在他身上。
她这举动,看得尹若愚冒了火。「卓以风,你放她下来!」
「若愚,你别闹了,这姑娘的伤是我造成的,我得负责送她回家。」卓以风好笑的看著气鼓了脸的尹若愚,冷冷的心突然间温暖了起来。
知道她并不是真的不在乎他了,让他的心莫名其妙的好过许多。
「她家在哪里?」
「就在前头不远的林中小屋,快到了,你要一块来吗?」
「公子,那儿得爬山涉水,我想这位姑娘可能……」
「我当然一块去。」尹若愚上前一把勾住卓以风的手臂,表示自己的所有权,「不管这大胡子要上山还是下海我都会跟著去,你甩脱不了我的,更不要想要什么心眼抢走我的风哥哥!」
这声「风哥哥」一出,不仅卓以风凝起了眉,连尹若愚也知自己闯了大祸,遂赶紧闭紧了嘴。
卓以风一路瞅著她,她佯装没瞧见,一路走一路踢著石子,从头到尾没瞧卓以风一眼,当然也不会注意到他的额头正冒著冷汗,唇色有些发紫……直到眼前的一条小溪出现在眼帘。
平常的卓以风只要轻点双足便可轻易飞过这条溪,但硬撑著身子的他此刻根本运不上气。
「大胡子,你怎么了?」终于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尹若愚正视著他那冒著冷汗和发紫的唇,「你……快放那位姑娘下来啊!你这个样子怎么过溪啊?老天!你是笨蛋吗?生病了还逞什么英雄好汉,快放她下来。」
卓以风淡淡扯著嘴角,「过了这条溪就到了,你在这等我,我去去就来。」
「不要!」她心急他,他却一心惦挂著背上的那位姑娘?气死她了!小脚儿一踩,她想也不想地便朝他低吼,「她不是呆呆!她只是长得像呆呆,你不必为她连自己的命都不要!」
「若愚,你——」她根本没看过呆呆的模样,怎知他背上的女子跟呆呆长得一模一样呢?这太匪夷所思了。
「不要叫我!如果你爱的只是呆呆的模样,那你就把背上的姑娘娶回家好了,还说什么海誓山盟呢,根本就是你的花言巧语!」
叹了一口气,卓以风不想在旁人面前跟她辩解,「你在这等我,我马上回来,知道吗?」
「我不会等你的,如果你把我丢下带著这姑娘走的话,我再也不会等你了。」他都已经病成这个样子了,竟然还一心一意要送那姑娘回家,他就那么担心那个姑娘的脚伤?就不能把她搁下先把自己的病弄好?
他这个样子,就算过得了这条溪,她也怀疑他还走不走得回来,他却要她等他?她可能像上辈子一样再也等不到他了。
浓浓的恐惧与不安笼罩住她,尹若愚突然觉得有些寒冷的紧紧抱住身子。
总觉得什么事会发生……
总觉得他这一走,从此两人又要分离……
「就听我一次,好吗?乖乖在这等我。」他想跟她单独在一起,这是前所未有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