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君招欢 第五章

后来,东方日刹还是将整个状况弄清楚了。

「他们要你在这儿打杂?」他微微拢眉。

「是啊!」威小月点了点头,坦然笑道,「工作还算轻松,约莫就是扫扫地、记记账、跑跑腿、擦擦桌椅、搬搬药材,偶尔再随大夫外出诊病。」

东方日刹未置可否。

瞅著他没什么明显变化的神容,戚小月意外发现,自己居然可以隐约探察出其间极细微的不同——东方日刹向来冷峻的表情,似乎……更沉严了……

她连忙加以解释:「看起来事情多,实际又不是天天做,我是真不觉得累!包何况,人家并没亏待我,还是照付工钱呐!」

嗯……他的脸色好像和缓一点喽!虽然在旁人眼中,肯定以为他自始至终摆的都是同张面皮,同样是那张「说好听是坚毅、说难听是僵硬、说夸张是没反应、说实在是没感情」的面皮。

想著想著,戚小月自个儿噗啼笑了出来。

「什么事这么开心?」东方日刹见了她的反应,不解。

「嗳!你听听,听我猜得对不对!」乌瞳碌碌转著,她噙笑说,「刚刚你听我报出要做的杂事,是不是觉得人家太苛、我太笨?」

「我没觉得你笨。」他淡淡地说。

戚小月两手挥了挥:「哎呀!反正,我的意思就是,你认为他们给我的工作太多了,心里头不高兴。对吧?」

「嗯。」他轻应了声,但……这值得她哈哈大笑吗?东方日刹还是不明白。

「后来,我说得明白些了,你就没那么生气了,对吧?」明眸亮亮地看著他。

迟疑半晌,最后颔首:「嗯。」

「我就知道!炳哈哈哈!我就知道!」原本的猜测证实无误,这会儿,戚小月可是得意上了天,又是笑,又是拍掌啪啪作响。

东方日刹还是将疑窦问出了口:「你这么开心,就因为知道了我在想什么?」

「是啊!」她正在兴头上,答得爽快,浑忘了要修饰,「你那张脸啊,天天绷得紧紧的,笑不大笑。悲不大悲,顶多恼人的时候狰狞了点,活像戴了张铁面具,倘若在半夜踫著了你,八成会以为你是哪个坟墓里跑出来的僵尸鬼。」

对她的直言,东方日刹丝毫不介意,胸臆间的柔软情愫反如雨后小塘,涨得满满的:「许久没见你笑得这么开朗了。」

被他这么一说,戚小月登时红了双颊,微微泛羞,娇嗔道:「哪有?我一向都是天天欢喜、天天快活,和你比是大、大、不、同!」

「有这么不一样么?」

「当然有!」她说得斩钉截铁,见他轻挑眉端,好似不以为然,于是对他抬了抬下颏儿,「不信的话,待会儿我做什么表情,你跟我一起做!」

「嗯。」她兴致好,他就奉陪。

「来,笑一个。」戚小月将唇角拉到极端,成了个大大的「一」字。

东方日刹始终盯著她,老半天了,表情依旧冷肃得紧。

「怎么,做不到?」

沉默,他还是沉默。

「我就说嘛!你那张脸皮,甭说要笑开了,就是微笑呀,我看都做不来。」戚小月高高吊起眼珠子,一副尽在意料中的模样。

「好丑。」突然,东方日刹开口了。

「什么?你说什么?」她没听清楚。

「好丑。」他面不改色,重复道。

「你再说一次。」

凝盼片刻,他移开了视线,微叹口气,还是那两个字:「好丑。」

嘴儿一撇,戚小月整个身子欺近向他,十指立刻往他脸上招呼,开始拉扯他的两颊,边嚷嚷著:「哪里丑了、哪里丑了?分明是你学不来!」

东方日刹由著她,神情不变,眸底却浮起温柔情意。

原本对他脸皮揉呀、掐呀、拉呀、捏呀,玩得正高兴,忽然间,戚小月停下了手、敛起了笑,只是专注地看著他。

「怎么了?」

「你的脸……」目光不曾离开东方日刹,她轻轻缓缓地说了,「你的脸模起来温温软软,可以动。可以做表情,不是铁做的。我确定,它不是铁做的。」

东方日刹凝瞅著她,许久许久,仅在唇边化成淡语:「当然不是铁做的,否则红热的会是你的手,不是我的脸。」

经他提醒,戚小月这才惊觉刚刚的行为有点过火,模模鼻子,赧然道:「对不起啊,我……嘿嘿……玩得太起劲儿了,你的脸……会不会疼?」

「怎么不会?」睨了她一眼,暖了他满心,再将视线移往搁在桌上的药酒、药膏,东方日刹道,「但还没到要用药酒揉的地步。」

「哎呀!懊替你换药、擦药了!」戚小月拍了拍双颊,含笑数落著自己,「真是的,这么重要的事反倒忘了。」

直勾勾望进她的眼,微动的表情隐著清苦:「是啊……这么重要的事,你反倒忘了。」

在东方日刹脑里晃漾的,是当年十五岁的自己,以及九岁的月娃儿……

戚小月没听懂这句话的真正涵义,还道他是开玩笑地责怪她,翻了个白眼,笑叹了口气:「是是是!少主重要、受伤的人更重要,受伤的少主嘛,当然是至高无上的重要噗!」

双手将瓶瓶罐罐一并箍拢来,备妥了碗和酒,戚小月坐在床沿,低头悉心依著大夫开的方子调著。

「这事儿,你做得很熟练?」

她稍抬头,微愣,又埋首下去,径将药粉倒入碗中混著酒调拌,而后轻轻清了嗓:「我不知道久病是不是真能成良医,但阿爹生病的时候,都是我顾著,几年下来,手脚确实越练越利落。」

「那几年,都是你一个人顾著?」浓眉皱起,东方日刹沉声问。

「嗯。」

「家计,也是你一个人担?」

戚小月轻轻拉开他的前襟,手指蘸了蘸酒调的药粉,往伤口抹去;她能感受到东方日刹毫不收敛的目光,于是愈发小心翼翼,不愿让两人的视线有交触的机会,就怕在他跟前露了伤心色。

沉吟许久,她才勉强露个笑:「都是过去的事,不重要了。」

「但,你还是会难过。」他想起那晚她在父亲坟前痛哭的模样。

「当然会难过,除了阿爹,我在世上没亲人了。」戚小月刻意放松脸部线条,提了提唇角,「不过,可能也没你想得那么难过啦!」

换口气儿,她继续说,抹药的动作未曾稍缓:「阿爹病了好几年,受的折磨够多了,而且阿爹总说内疚,因为没法子替我找个好婆家。」戚小月终于还是逸了声叹息,「几年下来,我早明白生离死别是避不开的了。阿爹离开,是他今生功德圆满,终于脱了苦难,不必再为我烦忧了。如果我会难过,是为自己。对阿爹么,或许该说是想念吧,应该是……想念吧……」

她努力撑著笑容,却不敢抬眸向东方日刹,以免教他瞥见氤氲在眶底的水气,手上的动作愈发加快了。

蓦地,一只大手复上了她的,戚小月心头震颤,人却怔忡了起来。

东方日刹深吸口气,收拢五指,将她负重多年的纤手轻轻裹住。戚小月微微动了动,但他始终没有松手的意思。

「你这样,我不能抹药了。」她讷讷地说,只敢掏空了目光,定定僵在前方。

他不打算说安慰的话,仅用沉稳的声调勾绘出心疼情动:「咱们回阳谷之后,就在你阿爹坟前的林子搭间小屋,当你想念阿爹的时候,就过去住蚌几天,这样好么?」

闻言,戚小月猛然抬头,圆亮了眸,不可置信地看著他,好半晌,才吐诉出了哽在喉间的问题:「你对我这么好,是因为那段被我忘了的‘过去’?」

东方日刹深盯著她,眉峰稍拢,并未回答。

见他缄默不语,戚小月倏地自他掌中抽回了手,索性继续抹药的工作,心潮却咕噜噜地冒起了莫名的酸。那酸,螫得她的眼好疼,眼看又要溢出水光了……

「唔!」

一声闷哼,惊醒了她,戚小月赶紧道歉:「对不起!是我太用力、弄疼了伤口么?真对不起!我手劲儿会放轻点的!」

她不是太用力,是根本心不在焉。东方日刹看在眼底,却没说破。

戚小月咬著唇瓣,不敢再分神。

「唔!」

又是一声闷哼?她自觉已经尽量放轻力道了呀!「我又踫疼你了么?」

「不是。」字句从齿缝间进出。

「既然不是,那你发出声音作啥?」戚小月撇了撇嘴。

「我的意思是,你可以用力点,药才能留在伤口上。」强忍下逐渐升起的异样感觉,东方日刹铁著睑沉声道。

这种如春风拂柳、似蜻蜒点水的摩挲,确实可以避免触痛伤口的疼,然而,却会撩拨起另一种更难平抚的空虚痛楚。咳,若要取舍,他宁可让伤口疼。

戚小月当然不知道眼前的东方日刹正暗暗叫苦,还白了他一眼,嗔道:「少主大人,你真的很难伺侯嗳!」

「我只是……」话到嘴边,硬是让他咽了回去。唉,还是认命地做个「吃黄连的哑巴」。

「没话好说了吧?!」戚小月认定他的吞吐就是心虚默认,更加理直气壮了,「药怎么上,我会好好拿捏的,你不要随便出声,免得干扰我!」

这会儿,连他不经意逸出口的压抑轻呼都被她禁止,她还有资格怪他老戴著铁面具、喜怒不现于外么?此时此刻,东方日刹真的希望能卸下僵硬的表情呀!

真的……希望得不得了!

☆☆☆

「嗳!等等等等,我来猜猜,你现在是不是在想……」

「我知道了!你肚里一定是这么想的,你一定是以为……」

「哦,你刚刚眉毛这样一抬,是不是表示……」

以上,就是这些天来让东方日刹听到耳朵生茧的句子。他没料到,戚小月玩出兴趣来了,往后的日子里,「猜他表情代表什么心意」成了她最大的乐子;堂堂阳谷少主竟落得供人娱乐的下场,可怜呐!

东方日刹想著想著,不禁莞尔笑了。这就是不折不扣的戚小月——即使在最糟的环境,她总有法子让自己积极过生活,并在其中寻得乐趣。

说到生活,他知道她在药铺子打杂做事,可从没亲眼瞧过,如今伤势稳定了,于情于理,都该去探探才是。心念既定,东方日刹整了整衫子便往前堂去。

「哟!你出来啦!情况好些了么?」掌柜最先看见他,立刻打了招呼。

「好些了,谢谢关心。」他微颔首,目光仍是搜寻那朵月影。

掌柜会过意来,含笑解释道:「小月子同大夫出诊去了,待会儿就回来。」

「我若坐在这儿等,方便么?」

「方便!方便!」掌柜迭声回答,反正此时无事忙,遂找了话题,「你和小月子感情很好吧?」

「唔?她说的?」他淡淡反问。

「哪儿需要她说呀!」掌柜笑了,「我在碧水镇这么多年,见过不少人、踫过不少事,可就没看过哪家妹子对哥哥这么周到的。」

妹子、哥哥?他大概可以想见戚小月的说词了。

「从澔江岸边到咱们镇,少说也得走半个时辰,更别提要扛个大汉子了,偏偏小月子就是一个人驮著你找上咱们回生堂。这可不是普通人做得到的,何况她还是个姑娘家!」掌柜继续说,「你是无缘见到她背你进来时的模样,担心得直掉泪呢!」

是她一个人背他来的?甚至还为他掉眼泪?他以为她是不会在人前掉泪的……

听了掌柜的话,东方日刹心弦震荡,一时间竟无法回应。这些,戚小月从未向他提过呀!

「小月子真的是位好姑娘!」掌柜轻轻喟叹了声,「除了烧饭不成,其他事情做得又快又好,对各味药材熟得快、记得牢,人也和和气气的,咱们镇上识得她的人都很喜欢她呢!」

「烧饭不成?」

「是啊!」掌柜以奇怪的眼神看他,「难道你不知道吗?小月子最怕火了!怕火的人怎么下庖厨烧饭?」

「怕火,这难怪了……」东方日刹沉下了脸,话在嘴里喃著。端阳那天,她站在火窟里,根本就吓得失了魂,要不,以她灵活的反应,要逃命绝非难事。

可是,不对啊!月娃儿并不怕火……

他记得很清楚,月娃儿说过,入夜之后,太阳就把天空让给月亮,自己跑到地上来,变成了一团一团的火;她还说过,她喜欢让火烧得脸颊红红的、热热的,这样即使再冷也不怕……

掌柜看他眉头揪紧、神情凝肃,只道是快嘴说错了话,于是结结巴巴地为自己找台阶下:「呃,大日头啊,我想……我想感情再好的兄妹,也不见得每件事都清楚嘛,要、要不是小月子她……她要请人帮忙煮药汤,我们哪儿会知道。」

东方日刹介意的不是这事儿,而是戚小月与月娃儿之间,究竟……

情况并未好转,掌柜有些急了,扬起了嗓音就开始胡乱猜道:「我刚刚……我刚刚并没有嫌弃小月子不会烧饭的意思!我只是诚实而已、只是诚实而已。」

呜呜呜,大日头和小月子不是兄妹么?怎么给人的感觉会如此不同?这大日头冷铁似的冷硬气势,比官老爷的架子还让人畏惧呐!

幸好,这时有人替掌柜解了围。

「咦?你怎么跑出来了?」是戚小月,她同大夫回来了。

「想动动,想看看你。」他答得简单,目光却勾锁芳容,一瞬不转。

「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脸皮一张么?」眼儿一瞟,戚小月轻嗔了声,双颊微热透娇红。

在旁的大夫插话了:「小月子,要不就陪你兄长出去走走吧,我瞧今儿个没什么重要事情了,去吧去吧!你们去吧!」

戚小月立刻露笑:「大夫果然是活人术、菩萨心!」

大夫也笑了。「不是什么菩萨心,是小月子嘴儿甜,会逗人开心呐!」

「东方……」两字脱口,她便察觉不对,飞快转了话,同时不忘对他频频送眼波,「东方太阳西边月,日哥哥,你说咱们往东还是往西?」

东方日刹明白她的意思,只得跟著作戏,给她的答案却是十年前就定存于心、未曾改变过的:「往西边吧,我可以不要东方,却不能失去明月光。」

两人并肩走了好一会儿,东方日刹始终不吭一声,戚小月虽知他非多话之人,但离惜字如金也还有段距离,尤其最近两人相处愉快,不乏有说有笑的时候,可今儿个的东方日刹……

终于,她忍不住了:「东方日刹,你今天怪怪的耶!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沉吟了会儿,他启口问道:「你很怕火?」

不好意思地将发丝塞到耳后,尴尬一笑,低著声回答:「嗯,是啊……你觉得很好笑么?」

他轻轻摇摇头,再问:「从小就怕火?」

「嗯,从小就怕。」奇怪了,他问这个作啥?戚小月想了想,于是再添了话,「你想的是端阳那天我怎么会僵在中船里?」

「不是。」他答得轻忽。

「那你到底在想什么?」她被他的反应弄得烦躁。此刻,她完全没有先前猜他思绪的心情。

东方日刹倏地停下脚步,转照著她,许久许久,眼神像是浸了深沉的哀伤。

「怎么了吗?」她跟著停步,胸口因他的凝瞅而紧揪。

「你……」他屏住气息,「如果,我的命给你,你要不要?」

戚小月觉得莫名其妙:「我跟你前无冤、后无仇,要你的命作啥?付药材钱、住宿费么?」

她显然没听懂他的意思,东方日刹进一步解释:「我的意思是说,如果全天下都不要我,你会要我吗?如果全天下都忘了我,你会记得我吗?」

「我……我不知道。」踌躇片刻,她老实回答,「你的问题,‘如果’来、‘如果’去的,我很难回答咧!倒是……为什么全天下会不要你?为什么全天下会忘了你?你可是大名鼎鼎的东方日刹,阳谷的少主呢!」

薄唇忽地扬起,他笑了,笑得好凄怆、好悲凉。

方寸惊疼,戚小月情不自禁地抓住了他的手,想说些什么又不知能说些什么,语气间尽是慌乱:「你、你、你别这样嘛!」

东方日刹低头看著她抓握著他的柔荑,白皙而小巧,蕴藏了温暖的力量,就像九年前的月娃儿,但……

戚小月真是月娃儿么?

自从相遇以后,他第一次对自己的记忆兴了怀疑:

「我总觉得,你看的并不是我,而是另一个人,那个在你心中认为是戚小月的人。」

「你对我这么好,是因为那段被我忘了的‘过去’?」

戚小月曾经说过的话,如今又在耳畔响起……明眸如水,专注睐著他,东方日刹与之相望,回升月落的十年,在他心底迅速流过,蓦地——

他,松开了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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