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明威海运是他的?!
他拥有明威海运?!
天呀!他们放走了金元宝……
方开平等人惊讶得说不出话来,眼神呆滞的不敢相信犹在耳际的声音,那是本朝最大的海运商行,规模势力凌驾各小船行。
方开明临出大厅前朝父亲一笑,方老太爷欣慰得红了眼圈,朝他一眨眼,似在说:好样的,不愧是我的儿子!
不过一出大厅,他便被站在影壁旁的夏氏给拦下。
看了母亲手上的东西一眼,他道:「娘,你这是……」说好不拿一文钱的,他怎好自打耳光。
「全是我的体己,不给你给谁。」难道要给里面的那些混蛋。
看著花梨木匣子里厚厚一迭银票和房契、地契什么的,他哭笑不得。「我不缺银子。」
「拿著,娘只能给你这些了。」她太软弱了,护不住他。
「娘,你收著,我有银子。」他都发愁钱太多要往哪花了,还拿钱回去。
「我说给就给,你不要就给媳妇。」她一个人能用多少,用完了,丈夫还是会给她,他在这一方面很大方。
见她固执的往他怀里塞,方开明苦笑地收下。「好吧,你媳妇儿最爱银子了,一定会很开心。」
「好、好,早日生个白胖孙子让娘抱……嗯,好,我儿子长大了……」夏氏模著儿子的脸,激动得都哭了。
「明威海运」取自方开明与季薇名字当中各一字,由于女子的闺名不能外露,取其与薇的相似谐音「威」。
明威海运一开始只是由几艘小商船组成,在季薇全面供给的盐、椰子粉和海带等海味,以及方开明的运送、洽谈、买卖下,随著所得的越来越高,船也越买越大艘。
在辛苦了一整年之后,两人都累积了不少财富,于是有投资眼光的季薇便建议方开明做长远计划,光靠小船的运送已满足不了他们,需要有更大的船队才能负荷年产百万两白银的盐,走海路能更快抵达京城外海。
于是明威海运就成立了。
他们已经不用亲自送货到北方了,而是船一停靠码头便有来自各地的商贩一拥而上,以低于市价一成的价钱抢购,然后再由那些商人一一卖到各个地方,赚取差价。
谤据季薇的说法是经销商,由一个大商行将货批给各小商行,能卖多少是对方的本事,卖越多自然就赚越多。
所以季薇很闲,她手里的活都有人代劳,闲极思动的她又打起大船的主意,她投资一半的银两增购十来艘远洋渔船,让船员到远一点的地方捕鱼,看能不能捕到鲣鱼、鲭鱼、沙丁鱼,她想做鲭鱼罐头、沙丁鱼罐头、柴鱼片……
反正她什么都想做,就是闲不下来,一闲就脑子发晕、四肢无力,天生的劳碌命。
这日,季三爷妻子李氏来了季家老家,要帮谢家向季薇说亲——
「谢家?!」都快三年了,怎么还阴魂不散?
「是呀!就是你知道的那个谢家,他家长子至今尚未成亲,因为当年那件事确实做得不厚道,谢少爷思前想后总觉得有愧于心,因此迟迟不肯允婚,一直自责不已……」
「他要来负荆请罪,还是上门道歉?我度量大得很,顶多踹两下窝心脚而已,绝不为难有心思过的人。」不死算他命大,死了也有好去处,她在山上挖个洞就能把他埋了。
李氏一噎,有点笑不出来。「哎呀!你这孩子怎么不开窍,你不是守孝了吗,都是老姑娘了,三婶娘我这眼巴巴的来给你说媒了,让你能事事顺心,嫁个好夫婿。」
「三婶娘认为让我坐回头轿的谢家是好婆家?」她还真敢说呀!不怕她爹半夜去找她聊聊?
幸好她不是她女儿,不然她铁定会卖女求荣。
季薇还住在发家的季家老家,不过屋子又往外扩充了一倍,平屋搭了一层改成楼房,买了几个下人帮忙干活,热火朝天的养鸭种藕卖咸鸭蛋,明摆著让人看她在赚钱。
其实整个山沟村没人知道她暗暗在赚大钱,甚至是明威海运的二东家,包含她娘在内,他们以为她是代收海带和渔货,真正的东家是怜惜季家老小的方开明,他们只是沾福赚了点小钱。
有钱人通常不愿让人家知道他到底多有钱,季薇也不例外的藏富,以免人家看她有钱来偷来抢。
尽避如此,季家本家人还是眼红得想占为己有,认为老宅是发财的福地,三番两次借机上门来讨要,连四、五亩大的池塘也辩称是宅基地,归他们所有。
好在当年的分家文书还在,上面一条一条列得清清楚楚的,他们才不敢真抢,只在口头上干嚎两声。
若是他们晓得季薇偷偷的在平安镇外置了两百亩土地,又盖了三十亩大的大庄园,只怕那双眼红得要充血了,死皮赖脸的抱著她的大腿不放,左一句我的亲佷女,右一句我的好佷女,再想办法要了去。
又是一噎的,李氏臊红了脸,若是她有女儿绝不嫁给背信忘义的谢家,只是这话怎么能说。「你年纪也不小了,还能嫁到好人家吗?不吵不闹不做翁家,将就将就也就过去了,何必老往牛角尖钻,镇上能找到和谢家相提并论的人家不多了。」
她在心里嘀咕著:你想高攀,人家还不要呢,端什么架子!
「好呀,我将就,让他穿上凤冠霞帔,坐花轿来下聘,我便应了这事。」当她是软柿子好捏吗。
「哟!这哪行,岂不是让人丢尽面子,哪有大男人坐轿子的道理。」准叫人笑话一辈子。
季薇一把锋利的砍刀削下去,椰子去蒂,她剥剁了两下弄出一小口,竹管一插当茶水待客。「三婶娘以为当年我坐著花轿在谢家门口被拦就不丢脸,你说说我死过几回。」
「呃,这……」看著佷女手上的砍刀,语塞的李氏脸色微微发白,底下扎了针似的不太能坐得住。
「我没料到谢家还有脸请三婶娘来说媒,他们忘了大伯父家的月如堂姊了吗?还是因为不是自己的女儿,三婶娘没有感同身受的痛心,谢家几乎毁了我们季家两个女儿,你竟然能无动于衷。」她暗讽李氏的血是冷的,怎么温也温不暖。
谢家退婚后,已有五个月身孕的季月如没法拿掉孩子,所以她生下一个儿子转送他人扶养,坐完月子不到一个月便嫁给一名四十岁丧妻的鳏夫为妾,那人的女儿还比她大一岁。
不过谢家这几年也过得不如意,因为季夫子的因素,觉得谢家背信负义的落雁书院不收谢家子弟,他们的地没人佃,收成变差了,在外的铺子也一间一间的关掉……
总之是一日不如一日,每况愈下,原本是大户人家的谢家已在吃老本了,他们家的小辈无人聘嫁,一个个都留成大龄,而情况还会继续恶化下去,只因当初那顶回头轿。
所以谢昌隆不是不娶老婆,而是没人肯嫁,他自个儿也急了,于是将主意打在季薇头上,认为她因守孝耽误了,肯定嫁不出去,那还不如嫁给他,两人倒能凑成一对。
但往深处去想不难看出他真正的用意,他是看上季家的水塘和那片梯田,以及她的赚钱本事,一并当成嫁妆陪嫁谢家,他人财两得。
「小薇,你别说得这么难听,三婶娘也是为了你好,如今福哥儿还小,能容你住在家里,等他将来娶妻生子,就是他肯,他妻子也不肯多养一个大姑,你真的得为自己打算打算啊。」她怀里放著谢家五两银子的谢礼,事成之后还会再给二十两媒人礼。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她无论如何要想办法说成这门亲。
「三婶娘的好意我收到了,最近我看好了一间尼姑庵,等福哥儿成亲后我就搬到庵里住,三婶娘这辈子做过不少缺德事吧!不妨和我一起去修行,消消业障。」想挑拨我们姊弟俩的感情,我一口口水呸死你。
李氏慌张的跳起来,「去去去,缺什么德,我可是心善之人,一件坏事也没做过。」
是「一」件没做,因为多到数不清。「三婶娘要走了,不送。」
「啊!别,我是想问你家的海带……哎呀!别推,夹到我的脚了,小元呀!三婶娘来看你了,有空记得回家看看三婶娘,三婶娘真的把你当成女儿看待……」这丫头真泼辣。
季四爷一家是良善之人,帮了季家二房好些回,感念其恩惠,季薇将海带、发菜、鱼露、虾酱等海味批发给他们去卖,四房因此渐渐富裕起来,在分家之后买了铺子做起生意。
又贪又懒的李氏见状也想来分一杯羹,不过她不是自己去卖,而是直接要一间铺子,让季薇给送货去,她雇个伙计去看店,也就是坐享其成。
不过她想得美,季薇不可能答应她的。
「大姊,谢家不错呀!你为什么不嫁?他们还肯为当年的事说声抱歉已经够了,何必再计较一时的过失,这世上谁没犯过错啊。」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书上不是这么写的吗?
穿著一身湖水蓝百合绽放衣裙的季小元款款走来,已长大的她身段像柳条儿抽高,肤白腰细、亭亭玉立,看得出是个美人胚子,唯独那双眼楮不安分的瞟来瞟去。
「既然你认为谢家好,那大姊把你嫁入谢家,嫁妆三亩地、五十两现银。」够风光了吧,她两年的工钱还不到五十两。
以一般的庄稼人家来说,季薇给的嫁妆已相当丰富了,可听到季小元耳中却是嫌少,觉得被亏待了,气恼的跺脚,「我才不嫁,人家说的是你不是我。」
「要让谢家改口很容易,只要你点头,半个月后花轿一定抬上门。」要嫁女儿还不难,谢家已无路可走了。
他们急著想打破僵局,好恢复以往的荣光。
「我不要嫁给谢家,他们太坏了!」她一说出口,旋即双眼圆睁的捂住嘴巴,刚说人家好又出口嫌弃,她这不是自打耳光吗?
「那你想嫁谁?」她爱慕虚荣的脾性还是没彻底改好啊。
「我……我……」她似想到某人而面泛桃色。
季薇冷著声地横睇她一眼,「别说你看上我的男人,要是你敢起歪心,我绝饶不了你。」
「方大哥又不是你一个人的,谁都可以喜欢。」季小元不服气的顶嘴。
「你要不要试试看,我能让一个人无声无息的消失。」想跟她斗,小丫头片子还嫩得很。
「你……你欺负人。」季小元哭著跑开。
喜欢方开明?
倒不尽然,大抵是小泵娘的崇拜情节,周遭的男子中没一个出色的,方开明的优秀自然就更明显了,会对他起心思也是人之常情。
季小元是个心眼多的人,她想她都十三岁了,到了该和人相看的年纪,她看来看去看不到中意的,正好身侧出现个俊逸卓尔、雅儒温文的男子,小小芳心不免意乱情迷。
季薇看出季小元没有心动,只是有点儿意动,季小元中意的是方开明的身家,认为他可以让她过好日子,茶来伸手、饭来张口,仆佣成群的少奶奶生活,不用再下田干活。
「你跟小元吵闹了吗?」看小元眼圈儿红通通的。
季薇不耐烦的撇嘴,「我跟她能吵得起来吗?通常是我武力镇压,直接开打了。」她充分地表现身为大姊的专横和霸气。
「对妹妹好一点,都快嫁人了,一旦出嫁了,姊妹们相处的机会就少了。」要多珍惜这份难得的缘分。
「娘,我不是一嫁人就不顾娘家的,以后还有得磨的。」她该出手时还是会出手的,有些人不管不行。
「你三婶娘走了?」周玉娘生怕李氏又跑回来,朝外看了一眼,她现在躲她躲得可狠了。
一是女儿的婚事,一是哭穷,指称本家没落了,家里没银子,丈夫没差事可做,儿子大了要说亲,聘礼没著落等等,一坐就是半天,又吃又拿地让人又气又赶不得。
「娘,下回把门锁上,她要是再来拍门就甭理她,当没人在家。」连谢家那烂坑也敢说给她,真是财迷心窍了。
「我没开门。」她照女儿说的,紧锁大门。
季薇咦了一声,「那她是怎么进来的?」
面露无奈的周玉娘笑得无力,「老乔家的说她绕过池塘,从后院的竹篱笆翻墙过来的。」
老乔一家四口是逃难到南方,由人牙子卖给季家,老乔和两个儿子管著池塘那边的鸭子和莲藕,妻子则在厨房做事。
「什么,她还有干贼的本事?!」季薇睁大了眼,咋舌。
「别管你三婶娘了,明哥儿有没有说什么时候要来提亲?你们都走那么近了,再没动静别人就要说闲话了。」两人出双入对的,谁不说他们是一对,就等著喝杯喜酒。
她又不是为别人而活,谁爱嘴巴生疮由谁去,她在心里不以为然的想著。,「他自个儿家里也是烂事一堆,没摆平前哪能上门,两年多都等了,不在乎再多等上几个月,他的事我们帮不上忙。」
还没成亲前是两家人,她不能把手伸得太长,还未嫁人就插手未来夫家的事,这话传出去他们一家都别想做人了。
「唉!说得也是,我们管不了太多,人家再怎么说也是一家人,关起门来还是亲兄弟。」手骨打折连著皮呢!
「那娘呢,有没有打算再找个伴,你还年轻……哎呀!」真打头,娘下手也太狠了吧!
「胡说什么,娘这把年纪就等入土了,好去见你短命的爹。」一想到早死的丈夫,周玉娘还是感到欷吁。
「我说的是真的嘛!你又不老……好好好,我不说了,免得你又动手。」从一而终的观念实在太坑人了,娘还能再活三、四十年,在这漫长的岁月中她要一个人过,不是很寂寞吗。
「小师妹,你又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让师娘想大义灭亲?」清朗的笑声夹杂著调侃,从门边传入屋里。
「明哥儿。」
「明老头。」
方开明笑著走入,先向师娘一揖,而后满脸柔情地看向换下素净衣裳、著上杏色绣蓝色鸢尾花八幅裙的妍美女子。「师娘,薇儿,我来晚了。」
「不晚,不晚,你们聊,我去后头宰只鸡,给你们做川椒鸡尝尝,我刚跟老乔家的学的……」周玉娘说著就进了后院,将空间留给小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