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药谷
在这里,充满了花香和药香味。
人人来到这,什么也不想,第一件想做的事就是好好的深吸一口气,就算只是呼吸,空气里飘散的药香都像会把病傍治好似的。
白藿香手握锄头坐在草地上,回想往事——
「爹,吸空气可以把病治好,那么咱们用囊袋把空气装起来分给病人,咱们就不必那么辛苦地熬药啦。」她说笑著。
「傻丫头。」白大夫呵呵一笑。「若是这样能治好病,爹也不用做大夫了,就带著你和你娘一起走遍天下,分送空气给大家!」
藿香还记得她当时笑得很开心,甚至还希望这个幻想出来的点子可以实现,因为这样她就真的可以到处游山玩水了。
其实她从一出生之后,花药谷便是她的世界。
有时候她支著头,望著天空幻想北京是怎样的模样。
那里是母亲的故乡,自从母亲和爹私奔之后,便与娘家断了消息。
偶尔母亲会提起北京的繁荣景象,令她心生向往。
「我也好想见见爷爷、奶奶和叔叔。」
每当母亲想家时,藿香想去京城的念头便更加强烈。
「藿香,爷爷、奶奶若知道有你这么一个外孙女,也许会稍微原谅娘吧?」
「哦?」藿香仰起小脸问:「爷爷、奶奶会喜欢我吗?」
「嗯。」母亲笑盈盈地对她说:「他们若知道有这么一个可爱的小外孙女,一定会很高兴。」
「那咱们找一天回去好了。」藿香天真地说。
「傻孩子。」
母亲笑眼中带著泪水,当时的藿香不识愁滋味,还一个劲的追问,直到母亲掉泪了,才知道她问错话,再长大些,她才明白母亲是永远不可能回那个家了。
她也喜爱拿一些问题问父亲——
「爹,我的名字为什么叫藿香?」
「因为藿香是花,也是药草。」
「那么我是花?还是药草?」
「你想当花,还是药草呢?」白大夫笑然反问。
「嗯……」这个问题让小小的藿香想了好久,直到太阳下山了,爹从药圃里除草回来,她小小的身子才跳下板凳,来到父亲面前说:「我要当药草!」
「哦?」白大夫愣了下,才想起一个多时辰前未完的话题,于是他问:「为什么呀?」
「因为我要像爹一样,做个大夫!」
做个大夫——小孩童稚嫩的语调,婉转清楚又有趣,让白大夫一天的劳累都在畅怀的笑声中得到纾解。
他开心地抱起女儿旋转。
「我的好女儿,多有志气啊,要做个女大夫!」
藿香咯咯地笑个不停。
思及此,藿香飘惚悠远的眸子黯淡了下来。
可是……爹走得太早了,在她刚成年的这一年就染病仙逝。
如今她只能称为半调子的女大夫,连给人看病的资格都不够。
今天药谷里,她与长期在这里医病的老病人都为著同样一件事而悲伤。
「藿香,如今就只剩你一人,有什么打算吗?」周易三叹问。「一场瘟疫,连续夺走你的双亲,如今留下你一人,年纪还小怎么过呀?」
藿香寂寥地垂下双肩。
「娘死后,爹伤心欲绝,甚至还希望自己也染上病苞娘一起走,果然他们真的走了,却留下我一个人……哎。」
「老人才叹气,年纪轻轻的女孩是不该叹气的。」
「我现在心神无主,不知该何去何从。」
「你有婚配吗?」
藿香仰头看了周易三一眼,摇头说:「没有。」
「你总不能终老在这个花药谷中吧?会耽误一生的。」
她张开双臂,仰望天空,「在这里很好,冬暖夏凉,所以双亲才定居在这里,种百药、医百姓,悬壶济世,不是很好?」
周易三见她说的天真烂漫,不禁呵呵笑了起来。
「是很好,但是如今只剩你一人了,如何种百药、医百姓,甚至悬壶济世?」
藿香的神色黯然下来。
这话点到重点了,她的医术还不够火候,如何能继承父业,甚至开业看病?
「我当然是比不过我爹,不过爹留下的医书我日后再努力钻研,到时候虽然不能与爹爹相比,但是独当一面应该是足够的。」
「我指的不是你的医术火候够不够,而是你即使是得到你父亲的真传,仍是女孩家,若有外侮来袭你如何抵御?虽然我暂且未走,但若叫我遇上,我一个老叟能抵挡什么?我两袖清风是不怕贼盗作为,可要是妇道人家那就不同了,你懂我的意思吗?」
藿香默默地点头,表示懂了。
周易三也坐了下来,望著前方石碑上的两个名字,忽然灵光一闪。
「你父亲可有亲戚?」
「父亲没有叔伯,也没有兄弟。」
「一个也没有?」
「没听说。」
周易三急得抓头发,「这可怎么好呢?」
面对一问三不知的女娃儿,连他这个看尽人生百态的老人,一时也不知该如何问下去。
「不过,我娘还有娘家的亲戚。」藿香突然冒出这一句。
「哦?那就投亲到外婆家!」
「可是……有困难。」她有点难以启齿。
「怎么了?」
「我爹娘他们是……私奔的,外婆家的人嫌弃爹是个大夫,不愿娘嫁给爹。」
「你怕去投亲,外婆家不愿收留?」
「嗯。且听我娘说,我外婆家是官宦人家,家规非常严厉,娘做出不容于世俗之事,他们连我娘都不认了。」
「哦……官宦人家啊?可以告诉我令堂的姓氏吗?」
「姓杨。」
「哦,那杨渊你知道吗?」
「他是我外公。」
「哦!」这让周易三大大的感到意外,「原来你外公如此赫赫有名!可惜也已仙逝。」
最后一句话,等于令藿香从天空坠落地面。
「我外公死了?!」
「放心,你外婆还在。」他以为她在为将来投亲一事烦恼。虽然她说杨府不认他们,但毕竟藿香是杨老夫人女儿的骨血,再大的仇恨也该烟消云散,再怎么说也是血亲啊!
藿香担心的才不是这个,只见她口中喃喃地说:「娘若知道,定会伤心透了。」
周易三捻著胡须,煞有其事的道:「他们已经在天上相聚了,现在一定已尽释前嫌了。」
「真的吗?」藿香的这份天真从小一直保持到大。
「嗯。」他莞尔保证。「好了,咱们现在谈的是你将来的去处,你外婆一定会欢迎你。」
「可是外婆家远在京城,千里迢迢,依周爷爷说的,我不能单独寻亲是吧?」
「呵呵,你这小妮子反应倒快。可惜我有病在身不得远行,但即使是无病,我们爷孙俩也难保一路上平安无事,我得给你找个可靠的人,护送你上京,嗯……镖局保镖个个都是年轻力壮的男子,难保没有品性不良的,托谁呢?」
周易三仰天呆望,双眼茫然地呆想。
饼了一会——
「啊!有了!」
他这句话让藿香忍不住去瞧周易三的肚子。
通常在花药谷里说「有了」都是告诉妇人怀孕了。
「周爷爷,你怎么啦?」
「哎呀!」周易三忍不住去打自己的头,「我竟然忘了我的老本行!」
「老本行?」藿香蹙眉,周爷爷的老本行是什么?
难道是保镖?
嗯……不像,周爷爷一副大风一来就会被吹走的样子,和身形魁梧的保镖一比,简直被比到天边去。
「周爷爷,你的老本行是什么?」
「卜卦。」
「哦。」藿香点点头,这才对嘛!
周易三随地拔了一些草来,当场排起卦象,约过了两刻钟,终于卜算出来了。
「十八日内,必有一人出现带你上京。」
「那人是谁?」藿香瞪眼问,语气中倒有六分不信。
「我也不知道,卦上只显示会受人提拔或相助而成功。至于那个人……来,你再去拔些草来,我再占一卦。」
※※※
五天后,周易三和藿香出了花药谷,两人来到淮阳城,住进乐生客栈。
「这样行吗?」
「行,只要照著我的话行事,一定等得到那个人。」
「可是我有点怕。」
「不用怕,我会在一旁摆测字摊,帮你看著。」
周易三和藿香在客房里做最后的沙盘演练。
女扮男装的藿香突然别过头来,眉头纠得紧紧的,「这么做算不算骗人?」
「不算,咱们只是找个有缘人罢了不能算骗。」
「那就好。」
「你脸上的炭粉掉了。要再多擦些,别怕丑。」
「我这装扮要持续多久?」
「七天。」
「要是七天后,仍没有人给三两七文钱呢?」周爷爷说这三两七文钱大有文章。
「那就是周爷爷的易容术不精,不过……」
「不过什么?」
「应该不会错的。走吧,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