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家文没有想到这么快就能再次见到杜瑶灵的。
他走楼梯去办公室的时候,见到前面的女人一脚踩空,他伸手扶住了她,那人转过头来嫣然一笑,「谢谢你。」
衡家文却有些愣了,有点迷失在那样的笑容中,尤其,那样的眉眼是那样的熟悉。虽然甜甜离开的时候才十六岁,可是杜瑶灵给他的熟悉感觉,就如同甜甜给他的一样,亲切的如同邻家小妹妹。
杜瑶灵也歪著头看著他,眼微微眯了起来,像只慵懒的小猫咪,然后笑了,「我想起来了,你是简白的男朋友,那个那个……叫……」
「衡家文。」他说出自己的名字。
「对对,」杜瑶灵笑笑,「看我这记性!」然后看了看这大厦,「你在这里上班?」
衡家文点点头,和她一起向上走,「你来办汽车牌照?」
「是啊是啊,不愧是警察,一针见血。」杜瑶灵的眼里充满了崇拜,「其实是拖了很久,车都买好了但是易哲担心我的身体,总是不让我开车,现在终于拗不过我同意了。」她显得格外的开心。
「你的身体不好?」衡家文的眉头皱了起来,眼底也带起了同情,他记得简白说过她也是患有先天性心脏病,那个夺走风华正茂的甜甜的生命的病。
「其实也没什么啊,」杜瑶灵摆摆手,玩弄著手上的紫色水晶,「这么多年我被大家照顾的很好,注意点是不会轻易发病的。」她的态度是那样的乐观,连带衡家文的心底也很放松。
「既然你是简白的朋友,我同你一起去办牌照吧。」他主动说道。
「谢谢你。」杜瑶灵坦然的接受他的帮助,「这种事情有熟人帮忙是最好不过了。」
大导演对于杜瑶灵十分的满意,拍摄起来也十分的顺利,只花了一天的时候就完成了广告的拍摄过程,乐呵呵的飞到法国去参加电影节了。
而摄影棚的工作却远没有结束,广告的模特拍摄是一部分,接下来还需要各个方位对BC公司的这款即将上市的新车进行拍摄,然后交由设计部进行广告的合成,才算是告一段落。
也就是说棚内的拍摄还要进行一两天。
堡作的顺利让简白的心情很好,当然这其中也有爱情甜蜜的缘故。和衡家文在一起的感觉很好,他是个温柔体贴的人,性子沉稳,说话真切,总是能够掌握关心的度,不会让你觉得他在迁就你,但也不会让你觉得他不重视你。
和他在一起,很轻松没有负担,这也许就是成年人的爱情吧。简白想起了年少时的初恋,那个时候对于贺易哲,满心满意的喜欢,没有保留,爱的轰轰烈烈极尽缠绵,可是摔下来的时候也是粉身碎骨,重生的时候如同脱胎换骨,再也不一样了。
但轰轰烈烈是爱,细水长流又何尝不是爱呢?
简白想,她已经不那么恨贺易哲了。
她抬头看了眼电脑显示屏上的时间,离下班还有一个小时,但重要的事情也都处理完成。不如翘班走吧,正好可以接衡家文下班,两个人一起去吃饭,如此寒冷的冬天她想吃火锅啊。
想到便做到,她吩咐了秘书一句就提著包走人了,留下秘书坐在原位目瞪口呆,不敢相信向来是工作狂的白骨精老总竟然破天荒的早退了,难道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她往窗外看了看,不对啊,太阳是在西方,可是它是从西方落下啊。秘书如同丈二的和尚模不著头脑了……
这是简白第二次来交警大队的办公楼,因为市政建设的新工程,办公楼十分的气派,光是通往一楼大厅的台阶就有几米高,简白踩著高高的台阶走了进去。
她询问了好几个人才知道原来衡家文的办公室在三楼的拐角,她寻到那里,站在办公室门口敲了敲门,听到里面的一声「请进」后才推门而入,「不好意思打扰了。」
办公室内有四张办公桌,靠近门的两张坐著两个穿著制服的警察,看见站在门口的简白,通通向她行注目礼,而他们她都不认识。其中一个人拿著笔客气的问道:「小姐,请问你有事吗?」
简白双手捏著皮包袋子笑了笑,眉毛一挑,「请问衡家文在吗?」
「原来是找衡副处长。」另一个警察说道,只是口气中若有似无的带著一丝嘲讽,让简白在莫名的同时也有些不快,那人继续说,「刚才他陪著一个朋友出去了。」
「那谢谢你们了。」简白冲两个民警点了点头就走了出去。
望著简白离开,转过头来的小袁对著另一张桌子后的小钱说道:「真不知道这个衡家文有什么好?刚才来找他的是个女孩子,现在又来一个。」
「你就别羡慕人家的桃花运了,好好工作就行。人家那种人我们得罪不起。」一旁的小钱谨慎的说道。
被他这样一说,小袁的火气反倒好像上来了,「这里现在又没有外人,为什么不让我说啊?我心里就是不服,凭什么我们这些在办公室里工作了这么久的人,眼看离副处长的位子只有一步之遥,结果就空降了一个衡家文,为什么啊?」
小钱看了眼大门,「小袁,你就小声点,小心路过的同事听见了。」
「身子不怕影子斜,他要是行得正还怕我们说啊。这会儿我们在上班,他倒好,舒舒服服的陪著人家小姐去办牌照。怎么啊,仗著上面有人,无法无天没有规矩啊?」小袁显得有些义愤填膺。
「唉,」小钱叹了口气,「这也没办法,听说是那个干部学院的某个周副校长亲自来打的招呼了,所长接待的,还把衡家文叫了过去。我们这些平民子弟啊,能争什么。」
小袁的话音刚落,就听到门外「啪嗒」一声,好似什么撞击的声音,他和小钱面面相觑,对视了一秒,离门近的小钱站起来打开了门,门外空荡荡的,他又往走廊看了一眼,一个人都没有,这才关上门坐回办公桌前。
「小袁,你也别愤愤不平了,该干嘛干嘛吧,这个世道就是这样的,官官相护啊,不帮自己人难道帮外人。」小钱说著,和小袁两个人又低下头工作起来。
而门外的茶水间的大门轻轻的被人从内打开,简白一脸惨白的站在那里,眉头深锁,手里的皮包带已经被捏的变形了,她死咬著嘴唇,连嘴皮被咬破了都毫无知觉,好似根本就忘记了痛似的。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办公大楼,也没有去停车场开车,只是漫无目的的向前走,她也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她原本只是想再进去办公室问声「衡家文会什么时候回来?」结果却听到了如此的一个惊世秘密!
升职!?怎么会突然升职?
周副校长?简白露出了一抹讽刺的笑,可那笑容里却带著一份苦涩。
衡家文和这位周副校长认识?那他还知道些什么?他又是为了什么才和自己在一起?
「我希望看到你快乐!」这些话是真心的吗?如果是真心的,那么他又为什么翘班陪别的女孩子去了?
简白的脑子飞快的转著,可是却仍旧如同一团浆糊,什么也没有想通。心里像被什么利器在狠狠剐著,明明鲜血淋漓痛苦难当,可是走过她身边的行人却通通不知。
她恍恍惚惚的走著,一路上不知道撞了多少个人,也不知道走过了几条街道,她就只知道不停地走著,走到一个可以清净的地方。
「咯 」一声,简白低下头,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的高跟鞋卡在了路边的阴井盖里,她用力的想要拔脚拔出来,可是那盖子像是和她作对似的,她怎么拉也拉不出来。
最后再「咯 」一声,鞋跟断了,而简白因为用力过猛而跪坐在了地上,为什么要这样对她?为什么?那个人和衡家文到底要对自己做什么?简白把头埋在了双膝中,一滴泪珠顺著眼角滑了下来。
由于她一直维持著那个动作,路边聚集了一群看热闹的人,还有好心的人上来问候了一句,「小姐,你没什么事吧?」
简白把脸埋的更深,谁也不理。直到一道熟悉的声音叫了声「简白!?」
她缓缓地抬起头,像是慢镜头的动作,她直起了脖子然后慢慢的抬起眼,视线有些模糊有些看不清楚,她努力的眨了眨眼楮,费力的望著前方。
人群中悄然的分开了一条路,路的尽头站在一男一女,男子俊逸,女子轻灵,他们的背后是一片火红的夕阳,映衬著他们微笑的脸。
他和她就那样站在夕阳的余光里,他挺拔的身姿犹如玉兰,她清丽的容颜堪比芙蓉,而她却已满身尘埃。
为什么总是这样?在她以为幸福就在眼前的时候,杜瑶灵,那个人都会那么巧合的出现,夺走属于自己的一切?简白仰头看了眼霞光遍满的天空,努力地把眼眶内的酸性液体压回去。
见她迟钝的没有反应,衡家文走上前两步,神情中带著关切,「简白,你没事吧?」
哪知他动作一动,简白就如同惊弓之鸟,一下子弹了出去,但是脚下的鞋子高低不平,一下子又栽倒在了地上,衡家文连忙快走几步想要扶起她,可是简白挑著眉毛努力地瞪大眼楮看著他,那眼里有著厉色,使得他伸出的手就那样硬生生的停在了半空中。
简白拼命的挺直了腰板,自己慢慢的站起来,横眉冷对,傲视的目光淡淡的扫过衡家文,又落到他身后的杜瑶灵身上,嗤笑一声,「衡警官好兴致!完成某人的任务升了职,就和自己的发小双宿双栖,简白恭喜你。」
说完她如同女王巡视了周围一圈,然后拦下一辆出租车,跳上车离开,离开衡家文久久的维持著那个伸手的姿势没有动,他想要扶住她的,可是她的目光灼热的逼视他,让他的手再也靠近不了她……
他觉得以前的那个疏离的,独自舌忝著伤口的简白又回来了。
周围看热闹的人都散了开去,杜瑶灵一步一步走到了他的身旁,手轻轻的按在他的手臂上,使他的手自然地垂在了身侧,她望著简白离开的方向,极轻极轻的叹了口气,「她还是没有变,很多事情只认死理,却不主动追求真相。当年对易哲如此,如今对衡警官你也是同样。」
她的话使得出神的衡家文转过了头,眼底闪著疑惑,「你说什么?」
杜瑶灵缓缓地开口,说出了那个已经被沉埋许久的真相。
计程车带著简白把S市的新区兜了个遍,最后司机实在是忍不住才说:「小姐,您能不能告诉我你要去哪里?你看天也黑了,您不如回家吃饭吧?」
家!?简白面上讪讪的,她还有家吗?她动了动嘴唇,报上了即墨路的家庭住址。她转头看向窗外,星光依旧璀璨,可是却带著一股凄凉的味道。是和他在一起的星光太美好吗?
原来最终她仍是一个人,剩下的那一个人。
到了滨江小区,她下车付钱,大厦电梯稳稳当当的把她带上十九楼,走出电梯后,却发现自己的门前站著一个黑影,那人站在灯光的死角里,她看不分明。
听到了脚步声,那人垂著的头抬了起来,一双眸子如水般澄净,「简白。」他叫道。
简白停下来脚步,和他保持几米的距离,空荡荡的走廊上,只有他们两个,和她清晰的一句,「衡家文,你还来做什么?」
衡家文望著几米之外的她,脸上闪过一抹痛苦,目光灼灼的看著她,确定她的安全。和杜瑶灵分开以后,他找了很多地方,她的办公室,摄影棚,常去的餐馆,甚至连那88层大厦的那个能量补充站他都去找过了,每一次都怀著期待的心情过去然后失望而回,他从来都没有这么担心过一个人,担心她出事。
傍晚的时候她绝尘而去的样子让他心惊。
「简白,对不起。」衡家文抓了抓头发,「下午我不是翘班去陪杜小姐了,而是……」
「够了,」简白侧过了身子,「我什么也不想再听。」
就在衡家文还想解释的时候,简白却突然转过身来,目光死死的盯在他的脸上,「衡家文,我只问你一个问题。」
他心下一松,脸上露出了一抹温煦的笑容,静静地等待她的问题。
「我问你,你是不是认识那个人?」她垂在身侧的手握成了拳,「那个周副校长?」
「我……」感受到她的目光如炬,加上根本也没有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衡家文有些愣。
「你回答我!」简白声音扬高了几分,一步一步的走近衡家文,犹如审判的眼光一直落在他的脸上,不肯错过他一丝一毫的表情,嘴角的笑有些浅淡,「不说话?你心虚了?」
这个时候的简白犹如一把利剑,被怒火和伤心扰的没有方向,带著攻击力的乱刺伤人。
面对那样的目光,衡家文叹了口气,饶是他再正直再坦荡,也没有想到是事情的发展会是这样,但他看向简白的目光仍是坦然,「是,我见过周伯父。」
他的话音刚落,眼前的简白身子摇了摇,她死咬著嘴唇,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我满心欢喜的以为你终于通过自己的努力,得到了上面的认可,想不到事实却不是如此。为什么我总是学不乖,还是要去相信这个人世间是存在那些纯粹的东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