烙下恶魔的印记 第七章

朱咏真再次醒来,已经是两天之后。

眨眨沉重眼皮,她睁开眼来,手臂上与肩胛骨间传来的剧痛,让她昏茫的脑子骤然清醒。

人一清醒过来,所有的记忆便回到脑中,她也发现了趴在床边睡觉的人。

不想吵醒他,她的双眼先在室内转了一圈。

这里显然不是医院,因为没有医院里白亮的灯光和全白的墙面。

这个房间几乎全被冷漠的灰色所塞满。灰色的墙面、珍珠灰的天花板、灰色的家俱、灰色的床……不禁让人怀疑,这房间的主人是不是连人生都是灰暗的?

既然这里不是医院,会是哪儿?

尝试著想下床,离开那个男人远远的,最好别再跟他有任何牵扯,但才在床铺上轻轻一挪,马上就牵动了右肩上的伤,让她疼得龇牙咧嘴,低呜出声。

「你想去哪?」床垫的震动和她的低呜,让从小就经过特别训练,反应特别灵敏的长孙炎乍醒了过来。

听到他的声音,朱咏真整个人僵住,愣在床上一动也不敢动。

「才醒过来就不安分。」长孙炎由床边站起,坐到她身旁。

朱咏真没勇气看他,一双眼楮左飘飘、右荡荡,在脑海中找寻各种话题,就是希望他千千万万别提到她在昏倒前对他说过的蠢话。

好蠢!说什么不可能会喜欢他、爱他!这种话她怎会说得出口?感觉就像是死亡前的告白,越描越黑!

申吟了一声,她好希望床铺能自动裂开,将她整个人给卷进去,就算是直达地狱也无所谓,总好过丢脸!

「肩膀还疼?」她的申吟让他误以为是伤口疼痛,无视于她的逃避,长孙炎直接伸出手来,轻轻的抬起她的右臂,准备扯下她的衣服,帮她检查伤口。

看他的另一手竟要伸过来解开她胸前的扣子,朱咏真吓得赶紧想收回被他握著的一手,谁知这一动作,扯动了伤口,让她痛得龇牙咧嘴。

「不、不……疼!」才怪!小脸瞬间皱了下来。

长孙炎暂且停下动作,「别对我说谎,很疼吧?」

朱咏真疼得眼泪都快飘出来,但她很能忍,仅让泪水在眸眶中滚呀滚,就是不准它们滚下。

「还好,关于那个……」她想了想,觉得还是主动出击,把关系撇清比较好,免得让他误会她对他存有爱意。

「什么?」他看著她,眼里一贯的冷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少有的温柔。

这份温柔,过往他不曾给过谁,独独只有她。

在咖啡馆外见到她的第一眼,她就带给他不同于其他女人的感觉,再加上之后的顶撞,她又更吸引住他的目光。现在,无庸置疑地,他渴望著她,而这,已不需要掩饰。

他会给她更多以往他的女人所不曾拥有的好处,只要她愿意永远成为他的女人。

「那个……」想了下,朱咏真咽了口唾沫,深吸一口气,才说:「关于我昏过去前对你所说的那些话,你能不能当作是我意识不清下的胡言乱语?」

长孙炎静静地看著她,维持著一贯平静无波的表情。

意识不清楚下的胡言乱语?亏她说得出口!

越是在危险的状况下,不经由大脑慎思所说出来的话,才越能反应出真正的心情。

他看著她,勾了勾唇笑笑,「不可能!」

他怎可能放过她?在不明白她的心思之前,他就决定非要她不可,而在明了她心中有他之后,他又怎么可能松手放开她?

「啊?」不可能是指……

「相信你听过,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松开握著她手臂的手,他勾起她尖瘦的下颚。「所以,我不可能忘了你说过的话。何况,你是我的,不管是身体或是你的心,一切只是早晚问题。」

「你……」朱咏真浑身颤抖,或许是因为他的话,也或许是他过于炙烈的眼神,毫不掩饰地表明亟欲吞了她的心情。

「你知道吗?」他的另一手在她的颈脉间移动,轻缓地往下,疼惜地抚著她肩上伤口的四周,「你这个伤口,就是为我所烙下的印记,你现在身上,也流有我的血液,所以,你能摆脱得了我吗?这辈子,恐怕已经不可能。」

说罢,他收回了轻抚的手,掌著她下颚的一手轻轻挑起,他压下脸来,在她唇上用力一啄。

这一啄让她脑子轰的一响,晕晕然,什么知觉都没了。

「乖乖躺回去再睡一觉,等一下我会来帮你换药。」又深深看了她一眼,长孙炎翻身下床,朝著房外走。

双耳嗡嗡嗡,脑子乱烘烘,朱咏真的每个呼吸都残留著属于他的气息。

「喂,长孙炎。」她好不容易终于找到声音喊他。

他说她身上流有他的血液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她身上会流著他的血?

「我不喜欢你连名带姓喊我。」他转回身来,以眼神警告。

「我……」她不该被他的气势所吓到,但……有多少人可以?

还有,要直接喊他的名字?他是单名耶!唤了出口,总会有无限暧昧的感觉。所以,她死也不愿意直接喊他的名!

朱咏真踌躇著,想想有什么话可以岔开话题,脑筋一转,她忽然想起一件事。

「喂,我妈呢?」朱咏真由床上弹起,又扯痛了肩上的伤,害她低呜出声,皱起了脸。

如果没有错,那个穿红衣的女杀手是打算到医院去杀掉长孙炎,她恰巧与他在一起,为他挨了一枪,让整个刺杀行动失败。

但行动失败了之后呢?不表示她不会再出手吧?

般不好会查清楚她,然后查到她母亲的病房,然后……

朱咏真甩甩头,不敢再往下想。

她好怕,怕母亲会被那个红衣女杀手杀掉!

见她因动作过烈,有可能导致伤口裂开,长孙炎奔回床边,双手扶住她,「你想找死吗?痛一次不够,想让伤口裂了,奸让岐?再帮你缝合一次?」

朱咏真用力揪著他的衬衫,目光焦急,「我才不管伤口会不会裂开来,你快告诉我,我妈呢?」

长孙炎叹了一口气,视线溜过她将他衬衫给揪皱的手,再扫过她因过于激动而微沁出血的右肩伤口,最后拉回到她的脸上。

「你恐怕是这世界上唯一一个敢这样揪著我,而还能活著看见明天日出的女人了。」更正,不仅女人,连男人都没这个胆!

「我才不管什么敢不敢,我是问我妈呢?」她都快急死了,哪还会顾虑到能不能活著看见明天的太阳。

长孙炎深深地睇了她一眼,慢慢地抬起双手来,抓住她的,只轻轻使力,就让她的手麻掉,乖乖听话的放开。

他抱著她,重新在床铺上坐下来。「你知道你现在在哪儿吗?」

「不是医院。」她感到害怕,不过不是对于他的力道,而是他对人体骨节的了解。方才他一瞬间的使力,就让她两只手整个麻掉,?那间全没了感觉。

这个男人很可怕,不用舞刀、弄枪,他一样能用赤手空拳夺人性命。

「嗯。」长孙炎的嘴角轻轻勾起笑,赞扬她的聪颖,「你动完手术之后,我就派人把你送回炎门来。至于你母亲,还记得我曾对你提过,我可以帮你找到或许能医好她的医师吗?」

「嗯。」朱咏真点了一下脑袋。

「听过日本的神医世家没?」与她对望了眼,他锐利眸光停驻在她的眼瞳中,悄悄点燃不知名的火花。

「嗯。」之前听医院里的院长提过,不过,那是不可能,因为神医世家的人不跟外界接触,用再多的钱,也别想请到他们。

「我把你母亲送到日本去了,她会在富山的家中住上一段时间。」扶著她,他让她重新在床铺上躺下。

这次朱咏真倒是挺听话,没挣扎,「富山?」

「神医世家或许能医好你母亲。」他说著,在她额上轻轻烙下一吻,为她拉好被子,起身离开床铺。

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拉住他,等朱咏真反应过来,她已紧紧握住他的手。「我什么时候能见到我妈?」

长孙炎拉低眸光,落在她的小手上。

这是第一次,她主动伸手拉他,「我会安排,你休息一下,等一会儿我再过来帮你换药。」

他拍拍她的手,将她抓握在他手臂上的手挪开,送回被单底下,又在她光洁的额上落下一吻,才转身离开。

「谢谢你!」朱咏真的声音在他的身后传来。

他蓦地停下脚步,但没转身,「你不用谢我,代价我早就索取了,该履行的承诺,我从不食言。」

他的话让朱咏真瞪大眼,紧盯著他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门外。

脑中蓦地浮现那个令人脸红心跳、销魂颤栗的吻。

他说过,用一个吻,换她母亲的治疗!

炎门总部坐落在林口台地,占地数公顷,守备森严、防卫严密,不管是建筑体群或是植种的花木,都独树一帜。

总部的最后方,植满一大片相思树林的中央,炎门利用天然地形的屏障,在这里设了一座靶场。

靶场里,杜凡单手持握装著灭音管的新型手枪,瞄准著前方靶位,随著砰砰砰的子弹声响起,靶位上的人形枪枪命中心脏。

「不愧为军火之王,暴君--杜凡,果然弹无虚发,枪枪劲掠狠准!」掌声响起,贝威廉由一旁的躺椅上站起,一手夹著烟,有一口没一口的抽著。

杜凡转过身来,放下手上的枪,瞪了他一眼,正欲开口说话,却见长孙炎缓步走过来。

随著他的目光,贝威廉一转头,当然也看到了。「怎样?看来你的女人已经醒了?」

盎山的医术果然了得,不知天底下有没有他救不了的人?

长孙炎朝他看了眼,皱著眉没搭腔,越过他,走到杜凡身旁,接过他手上的枪,看了看,将弹匣卸下,换上新的,瞄准后扣了扳机。

砰砰砰,随著子弹一发发急射而出,靶位上的人形枪枪命中脑袋。

「我们的炎,火气很大!」贝威廉模到杜凡身边,一手搭上他的肩,讪笑著。

杜凡侧过脸来睐了他一记,觉得他烦,推开他的手。

「差一点就死在可瓦达的女杀手枪管下,还让自己的女人为他挨了一枪,你说,他的心情怎可能好到哪去?」

「要不要听听我的看法?」看著自己被推开的一手,贝威廉看似话题不搭的说。

「你有什么高见?」杜凡白了他一眼。

贝威廉冲著他笑,咧开嘴,绽著一口白牙,「炎恼怒的事,应该不只这一样。」

「是吗?」杜凡挑挑一眉,语带怀疑。

「你不信?」贝威廉伸过来一手,嬉闹的往他脖子上一勒,差点当场将他给勒死。

「当你开始发现,你心中居然为了一个女人而存留著特别的位置,甚至发觉她可能左右你的思考与判断,甚至大大降低了你的警觉性,你会如何?」

杜凡挣脱他的手,赏给贝威廉一拳。

「你是说……炎他……」杜凡脑中闪过一个不可置信的答案,「他爱上了他的女人?!」

不,他不信。他们可以拥有无数的女人,可以喜欢无数的女人,但却从不谈爱,甚至觉得爱情对男人来说,是累赘。

贝威廉双手一挡,顺利的闪过他的攻击,「我想应该没错。爱情这种东西,本来就让人无法预测。」

杜凡收起了拳头,用鄙夷的目光看著他。

「别跟我说什么爱情不爱情的长篇大道理,你这家伙根本是爱情泛滥到无可救药的花花公子,别想用你那套全民情圣的理论来框在炎身上。」

「你不信?」贝威廉不服气。

「当然。」睨了他一眼,杜凡见长孙炎刚好击发出手枪里的最后一发子弹。

眸光拉向远方的靶位,真了得,枪枪毙命、正中脑门。还好,他不曾得罪过长孙炎,否则……

拉回目光,杜凡对著贝威廉补充道:「除非你能说服我,让我心服口服,否则免谈。」

贝威廉抬起脸,朝他哼了声,「你要心服口服吗?好,我就让你心服口服。」

摆了摆双手,杜凡一副「就等著你说」的模样。

贝威廉当然不服气,但耐心他自认是五人中最好的,「你可曾见过炎为任何人守在病床边两天两夜末合眼?」

第一个问题就问得杜凡目瞪口呆,无言以对。

「还有,别忘了,是个女人喔!」贝威廉加强补充。

杜凡不服气,「那是因为他的女人为他挡了子弹。」

在道义上应该为之,跟爱情无关!

「是吗?」贝威廉的哼声由鼻孔而出,仿佛在笑他无知。「那炎岂不早就成了熊猫了!」

「为什么?」干熊猫什么事?

「他的那些护卫,过去不知为他挡了多少子弹,炎要是每一个都为他们不眠不休的留在床边守候,你说,他能不挂黑眼圈,变成熊猫吗?」

抬高一眉,贝威廉摆明了是在取笑他。

杜凡很气,却首对灰不出话来堵死这个臭痞子。

「富山来了。」贝威廉以手肘顶了顶杜凡的手,「你若不信的话,也可以问问富山,他会是最佳证明。去问问,当炎抱著朱咏真进手术房时,双手是不是不自觉地颤抖?」

「炎会颤抖?那……炎的订婚宴怎么办?」

「恐怕是订不成了。」贝威廉摊著双手笑笑。

盎山岐?走近,近到可听到他们的谈话。

长孙炎也刚好放下枪,走了回来。「有消息了吗?」

盎山岐?朝著他点点下颚,「要马上动手吗?」

盎山家拥有全球最好的情报网,之前可瓦达的人没行动,不易查出行踪,如今他们已经先动了手,要查出动向已不困难。

「不,先不急。」与富山岐?交换了记眸光,长孙炎绽开一记恶魔般的冷笑,「要出击,就要让他们措手不及。」

对于庞子夜会出现在炎门的这个卧房,朱咏真感到诧异不已。

「子夜,你怎么会……」莫非她是被长孙炎给抓来的?

「我怎么会知道你受伤?还有为什么可以进得了炎门?」庞子夜翻翻白眼,摇头叹息的走到她面前,在床沿坐下。

朱咏真双唇紧闭,表明了在等著她的下文。

「我的行动被贝威廉给识破了。」望著她,庞子夜垂著双肩,有些无精打采地把所有经过跟朱咏真说了一遍。

「虾咪?你说你去……去……去……」朱咏真显然被她话中的行为给吓著,双眼圆瞪,一张美丽的红唇张得大大的,活像刚吞了颗鸡蛋,却硬卡在喉咙一样。

为了工作,子夜真是鞠躬尽瘁呀!美国政府真该颁给她最高荣誉勋章。

摇摇头,朱咏真实在想不透,仅仅为了装一个窃听跟踪器,她竟然去……

「去贝威廉的面前大跳香艳火辣的脱衣舞给他看。」庞子夜接下朱咏真的话,不在乎地又一次揭开自己的疮疤。

她已经开始后悔做了那么冲动的事,干嘛牺牲自己,让那个男人的眼楮大吃霜淇淋呢?

她好气,也好怨,在心中暗暗发誓,总有一天,她一定要亲自挖出那个男人的双眼,将那对迷人的蓝眼珠拿来当弹珠玩。

迷人的蓝色眼珠?!很快地,庞子夜抓到了自己的语病,慌得无力,深深叹息。

不行,不能再想了!她赶紧调回思绪,换了个话题:「咏真,你为什么要为长孙炎挡下那一枪呢?莫非你……」

瞧瞧她的表情,摆明了在说--咏真,我的好朋友、好同学,莫非你爱上了长孙炎?

朱咏真吓得赶紧否认:「子夜你别乱说,也别乱猜好不好?我哪有可能会喜欢长孙炎?」

否决得真快,根本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我有说你喜欢上长孙炎吗?」

「呃、我……」朱咏真一时无言以对。

庞子夜将双手撑在床铺上,亮丽娟秀的脸靠近她,「你知道长孙炎输了几百西西的血给你吗?」

有问题!绝对的,百分之百的,她这个好友,恐怕就要被恶魔给套牢了!

「他输血给我?」朱咏真的小脸充斥著惊讶。

庞子夜晶亮的眼眯起了些,然后倏地睁开,爆发出慑人的光晕。

「现在是郎情妾意,你侬我侬,我的血中有你,你的血中有我!」

「子夜,你别乱说!」朱咏真吼了一声,这吼声不仅吓到了庞子夜,也吓到了她自己。

再也无法欺骗自己了,仿佛是心中一直被藏在最深处,连她都不想去正视的角落,一下子让人给窥见了,让她莫名地慌。

「我、我……跟他认识还未满一个星期,我们之间甚至没一起吃过一顿饭,没有约会、没谈私事、没有交换电话、没像情侣间交往的轻声细语、没……」

随著自己越说越多,朱咏真越是心慌。她该如何解释呢?她中枪昏倒前,为什么要对那个男人说了那一堆的莫名其妙的话?

庞子夜伸手拍了拍她没受伤的那一肩,离开床铺站起来,双手抱胸的看著她。「你完了,咏真!」

看这模样,她真的陷下去了!

「啊?」朱咏真茫茫然的侧脸看著她。

「爱情的发生,有时间上的问题。」庞子夜的眸光-敛,脸上难得现出来严肃。

「但是,我们根本就是不适合在一起的两个人呀!」时间不对、地点不对、人物不对……

她找不出一点点可以解释自己爱上他的理由,但为什么却……

「爱情,不在理性可以解释的范围内。」庞子夜说。

「啊?」朱咏真好茫然,为什么?

庞子夜比她还紧张,开始在室内来来回回地踱步著。

「长孙炎是台湾三大帮派之一炎门的第三代传人,就如一般企业集团的接班人,他自幼就接受接班训练。现在的炎门,说到底,是个漂白成功的黑色势力,目前最主要的经济收入,是来自于军火、赌场和土地开发并购,还有……」

庞子夜还想再往下说,却让朱咏真出言打断,「你告诉我这些做什么?」

懊不是认为……她真的会跟长孙炎在一起吧?

庞子夜沉默了一会儿,走近,又伸来一手拍拍她没受伤的肩。

「咏真,你只有自求多福了!」对于长孙炎,她想,咏真是逃不掉了!

「但,换个方式想,这未尝不是件好事,如果你能改变那个男人的话,恐怕连上帝都会感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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