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真的因为天才总是寂寞的,而人如果不在寂寞中变态,就会在寂寞中恋爱。天才陆元高二时就开始玩早恋,交了第一个女朋友,我们还特地坐车去了市区看那个女孩子。
可惜,年少时的爱情总禁不起流光的考验,如果那真的叫爱情的话。后来那个叫陈雯晓的女孩子却没能成为我的堂嫂。
可我总记得那个女孩子长长的辫子,白净的皮肤,一笑起来如弯月的眼楮和颊边两个浅浅的酒窝。
那天也是大年三十。
那个上午,我只觉得陆元特别兴奋,他和骆展阳总时不时地咬耳朵。
两个大男生还咬耳朵,看著真恶心死了。
去年的黄色小说事件,我在心里一直怨著骆展阳,今年见他,自然眼里也多了几分挑剔。
吃过午饭,他们俩互递了眼色,就要偷溜出去。
「陆元,你去哪里?」
正要溜出门的两个人被大伯母叫住,我在一边暗自偷笑。
「我们出去玩一会儿。」陆元老老实实地答。
大伯母皱了皱眉,「那你怎么不带上年念?你们一起去吧,别玩得太晚,记得早点回来吃晚饭。」
「好,」陆元不甘不愿地答,「年念,你去不去?」
他这样问,自然是希望我答不去,但他又没有言情小说给我看,自然无法将我留在家里,我也正想去看看他们神神秘秘地玩什么把戏。
「好啊,你等我。」我欣然应允,满意地看陆元脸色不是很愉快。在门口把鞋穿上后,和他们一起走出去。
「我们去哪里?」我看他们往公车站走,连忙问道。
我问的是陆元,对骆展阳,也不知怎的,提不起想理会的兴致。
答话的却是骆展阳:「去看陆元的女朋友。」
陆元狠狠地瞪了骆展阳一眼。
「女朋友?」我顿时双眼放光,沉迷言情世界的我对「爱情」二字充满无数粉红色的幻想,乍听「女朋友」三个字,立刻在脑袋里浮想联翩。
「小丫头别乱联想。」骆展阳戳戳我的头,「等下记得识趣点。」
「知道了。」我躲开他,站到陆元身边。
大概这动作太明显,陆元奇怪地看我一眼,连骆展阳也是一头雾水的表情。
上了车之后,他们坐在我身后,我听陆元小声地问了骆展阳一句:「她怎么了?好像躲著你一样?」
没听到他的回答,但陆元的话叫我一时坐立难安,我对骆展阳的反感表现得有那么明显吗?连一向粗枝大叶的陆元都看出来了。
在市中心的广场下了车,陆元对我和骆展阳说:「你们等我一下,我去打电话。」
电信局的营业厅就在广场上方,陆元朝那边跑过去。
小城的春节保持著一贯的暖意洋洋,到正午时,温度竟也有二十度左右,那一天,一样的阳光融融,照得人慵懒欲睡。
我站得离骆展阳两步远,半眯著眼打瞌睡。
一片阴影笼罩上我的脸,唔……舒服,我微笑著睁开眼。是骆展阳,他已经站到我的面前。
我瞪著他,抿紧唇。怎么会这样?那种反感翻腾得厉害,弄得我几乎要拔腿而跑。
「你怎么了?妹妹?」他蹙起眉问我。
我闷闷不乐地回答:「我不是你妹妹。」那一刻竟然希望自己和他一点瓜葛都没有。
「那你怎么了?」他问。
我推开他,自己走到广场边上,看马路上车辆来来往往,奇怪,大年三十也有这么多车?「你别管我了,我没事。」
「大过年的,别弄得自己不开心。」他也站到我身边。
「知道。」我甩了两个字给他,他站到旁边,一时让我觉得呼吸著的空气都有些怪怪的。
他笑笑,也不说话。
陆元打完电话过来时,我们俩就这样呆站在广场边。
「怎样?」骆展阳问他。
「马上就过来。」陆元笑得跟什么似的,难得见他这样紧张又得意的样子,若换作平时,我一定取笑他一番。
可那天,连取笑他的兴致都没有。
我们在广场边的一张凳子坐下,等了一会儿,细柔的女孩子声音响起:「不好意思,迟到了。」
我抬起头,看到了一个极清秀干净的女孩子,浅浅笑著,翠绿的开襟毛衣套著白色的衬衣,浅蓝色的牛仔裤下是双白色的皮鞋。
那时,我多么羡慕这样干净简练的装扮!母亲却总认为小泵娘就应该穿得花花绿绿、热热闹闹才显得青春有活力。
互相介绍认识后,那个叫陈雯晓的女孩子顺理成章地走到陆元身侧,可女孩子特有的敏锐感却告诉我,她的目光常若有若无地落在骆展阳身上。
我心里半酸半甜地想,若她知道骆展阳其实也看黄色小说,不知道还会不会这样看他。
陆元这人从那时起,重色轻友的特性就显山露水了。他拉著陈雯晓,暗示般地朝我和骆展阳挤眉弄眼好久。
我们非常有默契地当做什么也没看到。
「咳咳!」陆元一边走一边假意咳嗽,弄得陈雯晓都侧目关注,「你感冒了?」
不,是感性。我心里径直答,偷笑著和骆展阳对看了一眼。
「不,没有,只是嗓子不舒服。」陆元尴尬地答话,听到我们在后面发出的闷笑声后,趁陈雯晓不注意,回过头狠狠地瞪了我们一眼。
骆展阳轻轻咳了一声,大概是觉得耍人也耍够了,他拉住我,「陆元,我和妹妹要去书店,就不给你们做灯泡了。」
「啊,你……」陈雯晓的反应倒是快过陆元一步,而陆元的一句话,不仅成功地堵住了她要说的话,更把她的脸弄了个通红。
「早该知趣了。」
就在这么毫无情谊、充满委屈和不甘的一句话中,我们兵分两路,并约定下午四点半前一定在广场的车站集合,以便赶回家吃晚饭。
成全陆元的结果是我不得不独自面对骆展阳。
那时还学不会将情绪收放自如,厌恶便是厌恶,即便我还是念著他的好,即便心里感觉自己对他还是不一样的,但并不影响我的厌恶。
而如今,事已至此,却又开始怀念那单纯的是非观和直接的情绪反应。
骆展阳到底比我多看三年的人间冷暖。
「妹妹,你到底对我有什么不满?你直说吧,如果我不对,我向你道歉好吗?」
这话说得诚挚恳切,叫我不知如何拒绝。
我看看他,又低下头,思索怎么开口才好。何况,就算我说了,又能改变什么呢?
「我……」我停顿了下,「你居然看那种书!」
「什么?」大概我声音太小,他不明就里地追问了一句。
我抬头,怒瞪他,「谁叫你看黄色小说?」
「我什么时候……」他眉头才皱,忽地想起什么,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笑起来,「你说去年那两本书?」
我没答,闷闷地走到广场边的凳子坐下。
他坐到我旁边,我赶快朝旁挪了挪,谁知他又靠过来点,我只好继续挪,就这样一退一进,直到我几乎没地方坐了。
「你再挪,就掉下去了。」他调侃我。
我「霍」地想站起来,他赶快拉住我,「我好奇啊!」
我眉毛打结地看他,「好奇什么?」
他叹气,「那时是因为我觉得好奇,所以我才看的。」
「你不觉得脏吗?」我声音尖利,也不知在愤怒什么。
「觉得啊,所以我看了不到一半就看不下去了。」他拉我坐下,「你因为这个才对我不满?」
「不该吗?」我反问他。
「该!」他点头,「可是陆元也看了,你干吗还亲近他?」
我一时语结,半天才给他一个可以说服我自己的答案:「他是我哥。」
「我也是你哥!」他笑起来,「那现在呢?还讨厌我?」
「哼!你才不是我哥!而且我讨厌就讨厌了,改不了了!」我口气很冲,但心里却没有之前那样反感了。
「好吧,看来我只好贿赂你了。」他站起来,「我们去书店,我买书送你好吗?」
「你自己说的啊!」我跟在他身后,他又高了些,瘦长挺拔的背影显得有些单薄,而我却忍不住笑了。
「当然,不过书店要是没开门可就不怨我了。」
虽然是大年三十,但书店却意外地没关门。不仅门开著,而且还有许多人在看书买书。
我和他一路上二楼,在标著言情小说的书架前,木地板上坐著两三个女孩子捧著书在看。我也抽出一本。
「你买这个吗?」他低声问我。
我面红了红,「不行吗?」
「也不是,哎,随便你。」他耸耸肩。
「我先坐这里看一会儿,反正时间还早。」我扬扬书,不理他的反应,在一旁找了个空位,也在地板上坐下来。
「好吧。」他指了指旁边的书架,「我去那边看看,等下来叫你。」
我抽空朝他点了下头,这已是我看书时所能给予的最大礼貌回应。基本上在这个时候,我可以做到六亲不认。
不记得那时候看的什么书了,似乎是琼瑶的《秋歌》,我看得津津有味,浑然忘我。
「妹妹,」头被轻轻打了一下,「挑好书了没有?」
「别吵。」我朝旁挪了挪。
「四点十分了,我们该走了。」
是噢,我们和陆元约好的。我动了动,却因为长时间蜷缩在地板上,一时腿麻,站不起来。
「就要你手上这本书吗?」他半蹲在我身边。
「当然不要!」我一把合上书,「这本书我看了大半了,买来太不划算。」
「温故而知新。」他说这话显然是在逗我,其实也不赞成我买言情。
「我另选一本。」我才懒得和他争辩,不过既然他开口说要送书,怎么也不能便宜他。我朝他一笑,「但我现在腿麻,暂时站不起来。」
伸长腿想要舒展一下,腿间有怪异的湿润感传来,我没太在意。
「我推荐本书送给你吧。」他递上手中的书。
「傲慢与偏见?」我接过来念出名字,看看封面,是我不太喜欢的一对外国男女,再翻到书后看价格,才五块六毛?太便宜他了。
「你应该多看看世界名著,这本……」他挑了挑眉,「在我看来是英国的言情。」
「可是它很便宜。」我直言不讳。
「嗯?」他微笑起来,「那你可以再挑一本,不过我坚持要送你这本。」
「好啊!」我老实不客气地接受。
也因为如此,我再度被骆展阳踢入一个比言情还大的坑,这个坑在两百年前就挖好,跳下的人不计其数,这就是简‧奥斯丁所营造的迷人世界。
我接过那本书后站了起来,转身想在身后的书架上再挑一本书。冷不防,骆展阳突然贴上我的后背。
身体并没有接触到,但距离却近得可以感受到彼此散发的热力。
我脸红心跳,却只能假装无所察觉。手颤巍巍地想将书放回书架,但不知道是因为书架自己忽然会走路还是我的手不听使唤,一直没能成功。
「丫头,」他的呼吸热热地喷在我的发边,「你怎么那么不小心?」
「什……什么?」
如果书架的确不会走路,那一定是我的手有问题,怎样也放不回那本书。心跳得很快,快得我捕捉不到他的语意。
「你……」他迟疑了下,「你的裤子脏了,地板也弄脏了。」
「嗯?」我不甚明白地回头,差点踫上他的唇。
他的头稍微后仰,也是一脸的通红和不自在。
「你说……什么?」
「你……那个……把裤子弄脏了。」他比我还结巴得厉害。
「那个是哪个?」我眨眼,还是糊涂。
「就是……」他下颌抽搐,压低声音只给我听到,「月经啊!」
「啊?」我足足用了十秒钟,才真正明白他说什么。然后,我回了一个有史以来最经典的答案,「可是我没有啊?」
他的脸一下子绿了,大概没想到有人居然敢做不敢当吧。他的鞋偷偷从地面上挪开一点点,木地板上呈现一块颜色奇怪的地方。
「难道这是鼻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