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19日
镑科的课早已讲完,天天是复习,天天是演算不完的习题,答不完的各式各样模拟或者模底测验试卷……一天六节课,弄得我头疼。前几天,大概是雪糕吃多了,受了凉,已经过了好几天。例假还没有来,弄得我更是头昏脑涨。这些日子,班里好多女同学得这种病。我可得千万小心。
可气的是,这时候,黄老师偏偏端来一块小黑板,上面用彩色粉笔写著醒目的两行大字——
同学们:
斑高考还剩下1月零15天了!
这不是给我们增加思想负担吗?
下午自习课后,几个住校的同学家长跑到教室里来,给他们的孩子们带来奶粉、麦乳精、蜂王浆、花粉口服液…… ,一堆堆营养高级补品,应有尽有。高考迫在眉睫,来给孩子上弦呢!看家长的劲头,好象参加高考的是他们自己一样紧张!
幸亏我不住校,妈妈这几天心绪不宁,也顾不上照顾我。我看著这些忙忙叨叨的家长们,气也不打一处来。何苦呢!至干吗?可是,想想,我自己也挺紧张。
我必须静下心来。有一堆功课等著我复习。为什么昨天我还是那么高兴,今天一下子心情变坏了呢?真是的,现在,高高考越近,我越讨厌高考,讨厌学校!可是,我还得咬咬牙,静下心来复习。那位「大猩猩姑娘」似乎睁著眼楮在注视著我。我得向她学习,培养自己的毅力。
临睡觉前,我给丁然写了封信。谈谈我读完那本书的感想,和现在的心情。
5月20日
今天,走进教室,头一眼就望见那块小黑板——
同学们:
离高考只剩下1月零14天!
不知哪儿来了那么大火!我走上前去,抄过小黑板,就走出教室,把它从楼道的小窗户口里扔到楼后面。回到教室,几个同学莫名其妙地望著我,几个同学向我鼓起掌来。我谁也不理,坐在自己位置上,复习起功课。
上课时,黄老师问:「谁把那块小黑板扔了?」
没人回答。
黄老师说。「设立这块小黑板.就是为了给你们增加点压力,让压力变成动力!这是向女排学习的一种方法,她们的运动动场上、宿舍里,就矗立著这么一块牌子,告诉大家离世界杯比赛还剩下几天、几天了,提醒你们,督促你们……」
谢谢了!黄老师,我们的督促够凶了,压力也够份儿了!您让我们神经别绷得那么紧吧!
下午,黄老师锲而不舍,又找来一块小黑牌,照样写上离高考还剩下几天。我哪儿来的一股火,照样把这块黑板从楼道的窗口扔出楼外。
晚上,我收到姑姑娘来信。她信里也提高考。告诉我高考前紧张学习,会使血压升高,心跳加快,交感神经兴奋性加强,肾上腺素分泌增加;体重下降,视力减退……等等。姑姑说她常年在医院工作,这方面有经验,要我一定注意,尤其是要注意饮食和休息,不要熬夜,要遵守作息时间,要多吃水果,多吃含蛋白质和脂类高的猪肝、鸡蛋呀的东西……并随信附寄30元,让我增添营养。
我不知是一种什么心情。不管怎么说,我感谢姑姑。她是一片好心!我想起昨天见到的那些给自己孩子送东西的家长,她们也是好心!可怜天下父母心!假如我真地没有考上大学我对得起姑姑吗?
5月21日
大概是昨天复习功课弄得时间太晚了。今天一早醒来,头晕得很厉害。我真害怕别得了病吧?
上午,我没有上学,赶紧上医院。一检查,真病了,没有睡好,加上感冒,竟发起烧来。当场,挨了一针,回到家里,我便蒙头大睡。一觉睡到中午,妈妈回来,一见我躺在被窝里,惊了神,忙问;「天琳,怎么啦?」我醒来一看,哎呀,正睡觉的功夫,例假来了,洇红了褥子。真倒霉!
下午妈妈请了半天的假,在家里侍候我。一边帮我拆洗褥子,一边数落我:「你看看你!前天你姑姑来信,还嘱咐你要注意身体,别病了,别病了,偏偏病倒了。眼瞅著高考就来了,你这!怎么说的呀……」
「妈妈!」我嚷道。我真讨厌妈妈这通磨豆腐一样没完没了地磨叨!
傍晚,郝丽萍、「酉铁城」几个同学来,他们听说我病了,特意来看我。我真谢谢他们。尤其没想到,这些同学里面还有郭辉。他一直坐在一边,什么话也没有说。这足够了。我理解他的一片真诚的友谊。
晚上,爸爸下班回来。给我买回一大堆好吃的东西。哥哥回来,竟抱回来一个很贵的大西瓜。一斤要七毛钱。哥哥毕竟是哥哥,不管我怎么刺儿他,他也是我的哥哥!
晚饭后,黄老师来了。问完我病情,她说;「我已经知道那块小黑板是谁扔的了。本来想好好批评你的,让你这么一病,也免了吧!天琳呀,你这是怎么搞的,神经质了吧?干嘛和那块小黑板过不去!」
我笑笑,没讲话。
5月22日
连续几天,我的病没有好,反而反复起来,越发严重了。每天下午四、五点钟的时候,准发低烧。爸爸、妈妈担心我别得了什么重病,爸爸特地开来一辆小汽车,送我到医院检查。折腾一溜够,也没有查出什么病来。大夫说是累的,加上感冒。身体虚弱,有贫血征兆。
真烦!离开学校,又想学校了!黄老师那块小黑板,魔影一样又浮现在眼前。是呵,高高考还剩下几天了?我怎么偏在这节骨眼上病呢?
躺在床上胡思乱想。尤其想丁然。他也该来信了。怎么还没来信呢?
黄昏的时候,邻居家的小珊珊跑进屋来,关心地问我:「天琳姑姑,你怎么啦?」我握著她的小手对她说:「姑姑病了,你快回家,别传染上你!」
「我也清了!」小珊珊没走,对我说。
「哟!你也病了?」我奇怪地问。
「练体操时,我把脚给歪了!」她伸伸她的小脚丫。
「那你可得留心呀……」
我们正说著话,她妈妈在外面喊了:「珊珊!快回家,画你的画呀……」
我的小珊珊呀,你比我还累!
5月23日
中午,我迷迷乎乎地睡著了。乌七八糟,做了一堆纷乱的梦。
一会儿,我梦见我的那些邮票都被妈妈扔了,扔进火炉里。一会儿,我梦见我的那些练习习题也都被妈妈扔了,扔进垃圾堆里。我和妈妈吵呀,闹呀,哭呀,爸爸走来了,那个男人,我在103路车站上见过的人,也来了……真是莫名其妙。
最有意思的是,我和郝丽萍竟争论个没完。真让人脸红。
郝丽萍问我;「你真地看上那个丁然了?」
我反问她;「你呢?真地看上常鸣?」
她说,「我才不在一棵树上吊死!」
「那你将来想找一个什么样儿的?」
「你呢?」
「我?」
「别那么害臊!有什么了不起的?班上哪个同学没考虑过这个问题,我才不信!我可以坦白地告诉你!我得找一个象样儿的!」
「什么叫象样儿的?」
「长的得象样儿!穿的也得像样儿!肚子里的墨水也得像个样儿!钱包里的‘叶子’当然也得象个样儿!」
「这几方面都象样儿,就是年龄大,怎么样?」
「年龄无所谓。大几岁更好!不大过十五岁,就行!你看廖静文比徐悲鸿小二十多岁呢!年龄大的,知道心疼人!」
正说著,几只大黑猩猩不知从哪儿钻了出突,吓得我们俩到处跑。后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用英文讲著话:「你们别跑,大猩猩是人类为朋友,它们不会伤害你们的!」我们不跑了,回头一看,大猩猩旁边站著一个高个子的金发女人,她说:「交个朋友吧!我叫黛安‧福茜……」
握著手,忽然,大猩猩没有了,郝丽萍没有了,对面的黛安‧福茜不知怎么变成了黄老师。黄老师对我说:「好呀,路天琳,你刚才和郝丽萍的谈话,我都听见了,你怎么可以这样呢?你们都说了些什么呀!……」
我一言不发!
黄老师在严厉批评我:「我一直把你当成一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可是,你看看你的所作所为吧!扔黑板的,是你!私自跑到十渡去春游的,是你!和好几个男同学搞对象的,也是你!罢才,和郝丽萍谈那些乱七八糟话的,还是你!你说说,你成了什么样的学生了?」
我战战兢兢地问:「黄老师,那……我究竟算不算一个好学生呢?」
我被惊醒了。醒来一看,旁边坐著丁然。我喜出望外,禁不住说;「你怎么来了?」
还没容丁然讲话,旁边又钻出个「西铁城」,问我;「你怎么不问问我呢?你睡得可够香的,叫你都听不见!」
我这才发现这块「活宝」。不用说,一定是他告诉丁然我病的消息,又做向导把丁然带到家来。
「本来早想回信的,这几天老考试,耽误了几天。刚要回信,踫见了奚铁男……」丁然说。
「你们二位谈吧!我得拜拜了!」「西铁城」知趣地走了。
我真想把刚才做的梦,告诉丁然。
「病好些了吗?」丁然问。
我说:「好多了!」
他伸过手,模模我的头:「还有些热呢!」然后,很快又把手缩了回去。这还是第一次有个男同学模我的头。我感到他宽厚手心的温暧。
「你怎么搞的?复习功课,太玩命了吧?」
我笑著说:「都是让你那个‘大猩猩姑娘’给闹的!」
他也笑了:「赖我?」
见到他,我真高兴,病似乎也好了一半。我们不知都谈了什么,竟一直谈到妈妈下班回家。丁然见到妈妈,站起身来,客气地叫了声:「伯母!」妈却瞥了人家一眼,连理也没理!这是干什么?
丁然当然看见了妈妈的脸色,对我说了句:「过几天再来看你!好好养病!先别忙著书!有落下的功课,我帮你!」便告辞了。
丁然一定,我知道妈妈又该宙贼一样审我了:「这人是谁呀?干什么事呀?坐了整整一下午?你们都干了些什么呀?她能里三层、外三层,审你一溜够,想象力极其丰富!可是,我刚才做的那些梦,你能想象得出来吗?我心里翻腾著对付著妈妈的办法。
谁知,这一次,破天荒,妈妈什么也没有问我。
这一晚,妈妈连最爱看的电视剧《阿信》都不看,早早倒头睡觉了!真怪!
5月24日
今天,我觉得病好多万,想去上学,爸爸、妈妈,都坚决不让,非要我再好好养养不可!没办法,只好又在家里呆一天。
家里只剩下我一个人,显得很静。小屋也空旷了许多。院子里的人,上学的上学,上班的上班,死静死静,好象空旷的山野。这时候,我真想上学去!我真怪,在学校讨厌学校,不在学校又想学校!
我爬起来,得抓紧时间温湿功课。我得向那个「大猩猩姑娘」学习。她遇到的困难比我要多得多,我这点孤独感同她只身一人在非洲高山雨林里,哪能相比呢!
今天一天复习效果真不错!
我能够考上大学吗?
我能够!一定!
我沉浸在未来美好的憧憬中。我发现我的心绪从来没有这么好过。这大概是病已经好的原因。当然,我也得承认,有丁然来看过我的因素,也有那位「大猩猩姑娘」在远方向我招手的因素。
5月25日
今天是星期天,一早刚醒来,就听见爸爸和妈妈在吵架,起初,是小声儿。后来,声音越来越大。我没敢起床,听他们吵。究竟为了什么?该死的哥哥,一摔门跑走了,根本不管劝。我想出去劝,又想听他们到底为什么?我还从来没听爸爸、妈妈这么凶地吵架呢!
昨天的好情绪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听明白了,是为了那个男人,那个我在103路无轨电车站见过的那个人。爸爸不知怎么知道了他。是昨天傍晚,那人正好给妈妈寄来了一封信,爸爸从邮递员手里接了过来。爸爸看了,明白了。就为了这吵,爸爸也太小心眼儿了。
爸爸正驾妈妈。「原来你和他还勾勾连连呀!你说个清楚!天鹏到底是不是那个人的?……」
我气不打一处来,一推屋门,跑了出去,责问爸爸:「爸爸!你说的是什么话?妈妈哪儿错了?哪点儿对不起你了,值得你这么骂?」
爸爸根本不听我的,一把推开我,接著和妈妈吵。我不能光看著妈妈哭,在一边挨骂。我又冲过去,拽著爸爸的胳膊:「爸爸!妈妈的事,我都清楚,你不能冤枉……」
爸爸甩开胳膊,冲我喊道;「你清楚个屁!这些天,你妈背著你我,不知都干了些啥呢?让你妈自个说!」
妈妈只是哭。
爸爸抖著手里的信纸:「你自己看看吧,这信里还提你们星期天的约会呢!什么‘在103路无轨车上分手,心里很难受……’」
我打断爸爸:「爸爸!那天的事,我都看见了!妈妈清白无辜!……」
「大人的事,你小孩子少插嘴,你懂什么!」爸爸也粗暴地打断了我的话。
我不服气:「我怎么不懂?妈妈原来爱他,现在觉得对他还有感情,有些事对不起人家。两人谈谈,怎么啦?犯了什么法?我妈还成了你的私人财产了怎么著?象你手下汽车的方向盘,任你摆布,想哪儿开就往哪儿开怎么著……」
我的话还没说完,「啪」!爸爸扬起手臂,给了我一耳光。
这一下,妈妈不干了。她一把推开爸爸,一边说:「都怨我!都怨我还不行吗?我走!我走!你一个人清静还不行吗?你干嘛打孩子了拿孩子撒气!」
说完,妈妈一赌气,翻箱倒柜,拿走几件换洗的衣服,然后对爸爸讲;「我们也犯不上再吵!这些天,你一直就疑神疑鬼。我对得起你,对得起孩子,也对得起我自个儿的良心!我没干什么缺德的事。我先回我妈家住几天,你自个儿冷静冷静。你要觉得还能过,我们再过。你要觉得不能过,我们趁早散伙!」
妈妈走了。头一次,我见妈妈有股子硬气、这都是让爸爸给逼的。我支持妈妈。我对爸爸说:「爸爸!你必须对妈妈承认错误,把我妈妈给接回来!」
爸爸什么话也没有说。
晚上,哥哥回家来了。爸爸对哥哥说:「你去你姥姥家,叫你妈回来!」
扮哥回来了。妈妈并没有回来。
就该这样,妈妈做得对,也该给爸爸点儿颜色看看!当了一个什么改革家,让报纸一吹,了不起了呢?
5月26日
好几天没上课,今天头一天上学,走进教室,又看见黄老师那块小黑板。上面写著——
同学们:
离高考只剩下1月零8天了!
「西铁城」见我望著小黑板,冲我喊道:「路天琳,这几天你没来,我们可就等著你呢,这小黑板太刺激,全靠你对付它呢!」
我懒得再和小黑板较劲了。
黄老师也真是!她总愿意想出些新点子。要是我当班主任,我才不操这份闲心呢!懊怎么复习就怎么复习呗,离高考就只剩一天了,怎么著?该考上的考得上,活该考不上还是考不上!小黑板能成为我们学生的护身符怎么著?
妈妈今天晚上还没回来。
一家子里,少了妈妈,象塌了半边天,少了好多生气。爸爸的脸变长了,闷头抽烟不讲话。脚上的泡,都是他自己走的!
5月27日
晚上,爸爸和哥哥为看电视争吵起来。今晚电视里一台有中古女排比赛的实况转播,一台有北京队对伊朗足球比赛的实况转播。他们一人要看一样,可惜只有一台电视机。我看得出来,哥哥和爸爸两个人都窝著无名火。哥哥对象吹了,到现在没有找著一个。爸爸呢,妈妈这么一走,他心里也没著没落的。
宝课也复习不下去。我索性跑出屋,来到大街上。上哪儿去呢?天已经黑了下来,晚雾渐起,街上车水马龙,熙熙攘攘的,各人忙各人的事。显得人与人是那么隔膜。
我忽然想起来去姥姥家看看妈妈。
妈妈正在姥姥家吃饭。姥姥在劝妈妈:「还是回家吧,一家子,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我走进去,给妈妈打气:「妈!我爸不来找你认错,你甭回去!……」惹得我挨了姥姥一顿骂。
妈妈很高兴我来看她,模著我的头发说:「还是天琳向著妈妈!你说得对,我就是不回去!」然后又开始问我,「这几天功课复习得怎么样了?高考志愿报名表发下来没有哇?准备报哪个学校呀?有把握没有哇?你可得抓紧点儿呀!妈可就指望著你给妈争气……」
又来了!我跑到姥姥家可不是为了又听您磨叨的!一心烦,我早早离开了姥姥家。
回家的半路上。我遇见了郭辉。他骑著车,迎面而来,我一眼于便认出了他,叫了他一嗓子。他停下车,看见是我,骗腿下了车。
我问他干什么去?他说他妈给他找了一个夜校学英语,刚刚下课回家,他真够行的,英语够份的了,还要加小灶。我又问他准备报考哪个学校?他说还是报科技大。我说:「你是准没问题,手拿把掐了!」他说:「不怕一万,就把万一!谁知道今年出什么题!」于是,我们一边走,一边扯起那些高考出题的老师,又扯起高考。他说:「标准化答卷,起初是美国发明。现在,美国又否定了这种考试方法,咱们呢,还是老一套照搬!」我说:「可不是,这种高考一锤子定终身的考试制度,真要命!让这么多老师、家长,陪著咱们一起玩命!又累又紧张!这种制度哪能培养出人材?」他说:「这都是咱们国家太穷的缘故,有什么办法呢!」他告诉我:18岁到24岁学生大学升学率,在发达国家是40%,不发达国家是10—15%,我们国家只有1—2%,还赶不上不发达国家的十分之一。比不发达还不发达。「所以,高考,才榨咱们的脑汁?」我苦笑。他说:「那怎么办?不管这高考制度有多少不合理的地方,咱们还得考呀!」
是呵!还得考!还得围著这指挥棒转!
分手前,他对我说:「祝你考出好成绩来!」这话让我特别感动。我真诚地对他说:「问你妈妈好!」他骑上车走了,我还愣愣地站在那儿望著他远去的身影。一种异样的情感涌上心头,象这春末的夜风,吹动著我一缕缕思绪。我自己也说不清是一种什么样的思绪。是想著眼前的?是想著过去的?还是想著未来的?一街灯光在晚雾中顿时显得迷蒙起来……
我一定要考出好成绩!做这升入大学的1一2%数的人!
忽然,我又想,即便考上了大学,又怎么样呢?我感到一种空虚。
继而,我又责备自己:干嘛要这样患得患失?上大学总比不上大学好,能学得更多的知识,造福于人类。我发现,我心里总飘忽忽的定不下来、我缺乏郭辉,也缺乏丁然的一往无前的毅力和意志。同时,我也缺乏麦考利夫和黛安‧福茜的献身精神。只有人关心你考得上考不上大学,没有人关心你这方面的思绪。那么,即便考上大学,又有何用?我得认真思考这个问题。我要把自己塑造成一个什么样的人?我希望自己能够成为象麦考利夫和黛安‧福茜那样的科学家。
回到家里,爸爸和哥哥都已睡了。谢天谢地,屋里安静得很,我还要再复习复习功果。
5月28日
今天,收到丁然的信。他问我病好了没有?这几天,他们的模拟考试一个接一个,时间紧张得很。他说这星期六下午到家里来看我。没有什么别的意外,我可以不必给他回信,他也不再给我来信。「星期六下午见!等著我!」
大概是昨晚在路上见到郭辉的缘故,看到丁然的信,不由得又把丁然和郭辉连在一起。他们真象!细比较,丁然似乎更开朗、健谈,而郭辉稳重、内向,缺少一些丁然的活泼。丁然比起郭辉虽少一些深沉,却更会关心人,体贴人。应该说,在我接触的男同学中,他们俩人都是佼佼者。我为我们之间的友谊祝福!也许,从这友谊的一头还可能再往前走,那我听凭自然!我决不作茧自缚!当然,我会格外珍惜,决不会象以前那样冒失!
丁然的信给了我快乐。我想写信告诉他,我的病早好了。可是,我没有写。我还是盼望著他星期六下午来家里看我!
晚上,爸爸回来了,垂头丧气的,还非要装出一副挺高兴的样子。真可笑!
妈妈没有回来。我故意没做饭,爸爸一杴锅,笑模样没了,冲我撒火:「饭呢?」
我不说话。」气得爸爸嘟囔:「天琳,你凭心而论,是爸爸疼你,还是你妈疼你?」
我还是不说话,爸爸说:「你妈心没在你这儿,也没在咱们这家……」
这回,我打断了爸爸的话:「您别冤枉妈妈!妈妈不是那样的人!」
「你懂个屁!你妈不是那样的人,怎么不回来?」
我懒得和爸爸吵,走出屋。大街上,车水马龙,正是下晚班的时候,分外拥挤。那些一对对急匆匆拉家赶的夫妻们,年轻的、中年的、老年的……是不是也有和爸爸、妈妈一样的?也这样争吵著?猜疑著吗?爸爸、妈妈呀,你们到底有没有爱情?如果有一天,我也象你们一样结了婚,有了家,我决不会象你们一样没有爱的!不会!我相信这一点!
漫无目的地走了一圈。回到家一看,爸爸煮了一锅面条,和哥哥刚刚吃完,特意留著一碗,给我热在锅里。不管怎么说,爸爸还是爸爸,我同情他,又恨他!我同情妈妈,也恨妈妈!我长大了,决不象他们这样过日子!
5月29日
昨晚没睡好,我坐在教室里。一个劲儿犯困。临近高考,家里出这样的事,可真倒霉!
晚上,我还是没做饭。爸爸回来,又做了一锅面条,稠乎乎的,跟糨子差不多。哥哥叹口气,捧著面吃,我一边吃,一边偷偷瞥爸爸。三口人吃著面条,谁也不讲话,光听见呼噜呼噜沁嘴吸面条单调的响声。吃完饭,爸爸找我说话,我故意不理他。
「你怎么不听话呢!快去把你妈找回来,天天吃饭都成问题!」
我说:「要去您自个儿去!又不是我把我妈气走的!」顶得他一愣一愣的。
整个晚上,爸爸闷头抽烟。我又有点可怜他。
哎呀!一晚上,我又精力不集中!我要复习功课了!可是.脑子就集中不了!我便想那位「大猩猩姑娘」,让她在这时督促我一下!人要想学习,就要有毅力,排除一切干扰!爸爸、妈妈,对不起了!我不管你们了!我要看书了!
5月30日
天闷热得要命!天气预报说今晚下雨。晚上,刮起风来,把雨又给刮跑了。我真盼望著能下场透雨,让我也痛快痛快!
5月31日
天,还是那么闷热!中午,丁然汗淋淋地来了。他提著一网兜水果罐头。我很感动,这么热,从他们学校往这里赶,够劲儿!我只能给他一杯凉白开水,做为款待。
「 !你病早好了?」他兴奋地说,「这些水果罐头看来不能光给你一人吃了,咱也借借光吧!」
「看我!把这罐头给忘了!」风隐扫校浪漫★小说制作室★
我忙去找刀子,起罐头。不过,那手艺真不高明,匆忙之中,还把手指给割破了。
「算了!还是我来吧!」他从我手中夺过罐头和刀子,三下五除二,很快便起开了瓶盖。
一筒杨梅,我们美美地吃著。甜中泛酸。
忽然,他又想起什么,放下罐头,从书包里翻出两盒磁带给我:「喏!傍你!日本松田圣子和山口百惠的独唱歌曲!别净听你那个张蔷!」
「谁净听张蔷?」
「你呗!」
「你听谁说的?」
「反正我知道!」
准是「西铁城」!向他透露出我这么多情报!
「好!那就听听你的松田圣子和山口百惠!」我一边说一边拿录音机。
松田圣子的歌是好听,音乐节奏性极强,唱得柔软、徐缓。又显得很有节制,洗练又缠绵。
「这是《南太平洋——芬芳的桑巴》……这是《赤香豌豆》……这是《热带英雄》、《咱有我的爱》……」
我听他介绍著,沉浸在音乐中。听完松田圣子的,又听山口百惠的。我尤其喜欢听山口百惠唱的那首《时间的门槛》。那前奏如同潺潺溪水,从远处轻轻流来,让我心动。山口百惠声音纯真而又带著淡淡的哀伤。那磁带盒上有她唱的这首歌歌词的中文,写得也很美:
在岁月的河流中时间就象看不见的门槛,
当你迈过它,一切就成为过去——
晨光变成夜幕和星星,花草转化为种子和土壤
而你的爱也将融化在微风中飞向远方……
「怎么样?和张蔷的味不一样吧?」丁然问我。我不得不承认。圣子与百惠的歌更高雅,也更纯情动人。很久很久,我还在这飘渺的音乐声中回味。似乎那乐曲一直弥漫在小屋没有散去。他看著我,不住直笑。
音乐真的能使人的感情美好起来。我情不自禁地问他:「你喜欢听音乐?」
他点点头。
「最喜欢圣子和百惠?」
他摇摇头:「不!我喜欢她们唱的歌,但不是说最喜欢。」
「那你最喜欢谁的呢?」
「我最喜欢贝多芬和圣桑。」
「为什么?」
「我爱见多芬的坚强,喜欢圣桑的动物交响曲,充满儿童情趣,有一颗孩子的心。」
「你爱好真广泛!」
「我每月的零花钱,差不多都买了书和音乐磁带!不象你们女同学净买零嘴,要不就是口红之类……」说著,他呵呵笑起来。
「关什么呀!好象就你们男生好,自我标榜!」我打断了他的笑声。不过,我不得不承认,他的知识面广,对生活充满信心和乐趣。起码在音乐方面高我一筹。让他这么一说,我对音乐也似乎更加爱好起来。
我不想再和地谈什么音乐,忽然转了一个话题。「我问你,你功课复习得怎么样了?」
「没问题!」
「自信是取得成功的先决条件!」
「呐!」
「你呢?」
「我?……可不敢想你这么狂!」
「狂?那就温良恭俭让。人家问你什么,你都要话只答三分,留有七成。人家要说你长得漂亮,你就得答我还差的远呢,离栗原小卷还有一段距离。人家要说你知识丰富,你也得答我还差得远呢,比起华罗庚、李政道,还有一段长长的距离。人家要是说你可真会说,你也得答我还差得远见,离李燕杰德育副教授……」
乐得我差点没岔了气。
他说;「中国人就会玩这假招子,还以为是谦虚美的!」
和他在一起,我的自信心也增加不少。
他又说;「你说中国人最怕的是什么?」
我反问他:「你说是什么?」
「是什么?是舆论!甭管干什么事,最怕舆论。舆论一反对,满完!其实,最不值钱的就是舆论。怕它干什么?所以,我最不怕人家说我狂。我就得狂点儿,让别人看看我行,我不是孬种!」
「听以,你佩服尧茂书,佩服‘大猩猩姑娘’……」
「也佩服你……」
「佩服我什么?」
「佩服你敢跑到十渡去,还佩服你敢把老师的小黑板扔到窗外去……」
「你准是听‘西铁城’瞎说八道!」
他没再说话,愣愣地望著我,望得我有些发毛。突然,他说了句:「路天琳,我喜欢你!真的,我喜欢你!」
我的心禁不住咯咯直跳。我忙遮掩地开著玩笑:「 !我听你这话就跟我说我喜欢我们家的猫一样!」我干嘛要遮掩?
他不高兴了,站了起来,走到我的身边,郑重其事地握著我的手,象位船长握住舵把,脸色严肃、认真而又充满自信地对我讲:「我不是和你开玩笑,我喜欢你!这句话,我还从来没有对别人讲过。你懂得我的意思吗?」
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心怦怦跳得象敲小蹦。
「下个月12日,是我的生日,我十八岁的生日,你到我家里来好吗?」
我点点头。完全是不由自主,完全是下意识的。
这意味著什么呢?
下个月,明天就是下个月了。这么快,是不是一切发展得太迅速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