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成狂 第九章

这阵子沈云秀为了手头上的报告而忙碌,等报告一交出去后,她迫不及待想要见杜默。

这段日子他也很忙,一方面忙著学生与学校的事,另一方面则是加紧脚步赶完他的博士论文,所以她已经半个月没见到他了。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她现在总算深深体会到这句话。

沈云秀特地到生鲜超市采买了一大堆食物,搭车到天母。

她手上提著大包小包,再加上寒流来袭,她两手差点冻僵,可是只要一想到待会他见到她时,脸上乍现的惊喜之色,她就觉得寒冷不算什么了。

来到大楼的门口,她发现警卫是新来的,因为她不曾见过他。

「你好,我找八楼的杜先生。」

「你是谁?」警卫高傲地看著她。

也难怪他态度这么跩,因为住在这栋大楼里的住户非富即贵,大部分都是政商名流,所以连警卫也感觉到自己高人一等。

「我姓沈,是他的朋友,可以麻烦你帮我通报一声吗?因为我出门忘了带手机,没办法请他下来开门。」沈云秀的语气还是很客气。

警卫怀疑地打量著她,虽然眼前的小姐长得挺漂亮的,可是……

「很抱歉,杜先生和杜太太吩咐过,这两天拒绝访客。」

杜太太?谁啊?

沈云秀呆了一下,直觉警卫定是弄错了,「不不,我要找八楼的杜先生,他叫杜默,沉默的默。他还没有结婚,而且我才是他……呃,我是说我要找杜默杜先生。」

警卫低头看了看登记簿,没好气地说:「没错,是杜默先生和他的未婚妻。我们对每一户的住户都有登记,不会错的。」

今天早上他才打发了几个想要混进去采访五楼某富商的八卦记者,他可是很谨慎的。

「我不相信。」未婚妻……沈云秀脸色苍白,心慌意乱之余仍然不忘再度求证,「我要找的是杜默,你一定弄错了。」

「没错啊,八楼只有一间住户,就是杜默先生和李春婷小姐。」警卫唯恐她没听清楚,还解释道:「他们是未婚夫妻,年底就要结婚了。」

就算刚刚从天上落下一道雷劈中她的脑袋,也不会比这个消息更要令她震撼了。

刹那间,沈云秀手上沉甸甸的塑胶袋啪地一声掉了,食物滚落满地。

李春婷?春婷……这个名字好熟悉,对了,她不正是杜默曾提过的前任女朋友吗?他不是说那已经过去了?

可是他们……年底就要结婚,他们……是未婚夫妻……

「原来我才是那个应该‘过去’了的‘前任女朋友’。」她想笑,可是鼻端浓浓的酸楚感是什么?

不!振作点。

她不能不给杜默一个解释的机会就走,有多少情侣就是因为这样致命的误会而分开,她要亲自从他口中得到事实的真相,不要在多年以后才后悔地惊觉到原来只是误会一场。

沈云秀慢慢弯下腰,把散落一地的火锅料和食物塞回袋子里。

她没有心思和勇气要求要进去煮这可笑的火锅了,就算八十坪大房子,同时出现一位前女友和现任女友还是嫌太挤了。

沈云秀苦笑,失神落魄地转身离去,不知怎地,两手的重量比她来时还要沉重难受,而她的心也是。

杜默像一头被困在牢笼中焦躁不安的狮子,一整个晚上他猛打手机给沈云秀,但每一通都没有被接起,最后全转入语音信箱。

他只好留下第七通的留言——

「云秀,是我……」他手心里都是汗,语调有著焦虑和慌乱,「我很担心你,楼下的警卫说你来找过我……很抱歉你没能见到我,我需要跟你解释一些事……请你回我电话好吗?」

她从来没有不接电话,是不是今天来找他的时候,看见了什么不该见到的?

他心底的恐慌越形扩大,像是一个无底的黑洞,威胁著要将他整个人吞噬入黑沉沉的痛楚中。

必于春婷突然来访的事,他不是蓄意瞒著她,加上他也还没有跟春婷讲明白,解释清楚,这是他的责任,没有必要让她们为此起冲突,尤其是云秀,她是那么的温柔恬静,若不是选择退让,就是伤心地离去,最后的结果都是他失去了她,他不要!

李春婷冷眼旁观著他眉宇间深深刻划著的失神、恍惚与焦虑,本能地感觉到危机逼近。

自从半个月前她跟杜伯父、杜伯母要了杜默在台湾住处的钥匙,以女主人的姿态住进来时,他眼底的愠怒和不豫始终没有消失过。

她知道自己就快要失去他了,不过她不会允许这件事真的发生。

于是她按捺下所有勃发的怒气和骄纵,对他体贴得不得了,她知道他是个绅士,不会忍心在面对她的温柔时开口提那件事。

「瑞克,你要不要吃水果?」她偎近他,纤纤小手不安分地在他身上游移。

他一定会留恋她甜美诱人的身躯……

杜默眸中闪过一抹厌恶,镇定礼貌地抓住她的手,「春婷,半年前我就已经说过,我们俩不再是那种一晌贪欢的男女关系了。」

她紧咬著下唇,美丽的大眼满是不悦,「我到底哪一点不好?」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认真严肃地看著她,语气还是温和平静,「你很好,但不是我心里的那个人。」

「一定有狐狸精勾引你,对不对?我就知道你一定是被外面的坏女人勾引了,你是属于我的!谁也不能抢走你。」

「不。」他眯起眼楮,语气里有著不可越界的冰冷凛然。「我是属于我自己的,而且我们一开始就说好,我们可以去寻找适合自己的人,你我一向照著这个游戏规则走,现在你有何权利指责我?」

李春婷一窒,心知肚明他晓得她跟不少可能的对象玩过,他并没有必要为她守身如玉,可是……可是她真正要的人是他呀。

「瑞克,你要想清楚,只有我最爱你,我爱了你三年,一直都在等你回头选择我啊!」她紧紧攀著他的手,染著蔻丹的长指甲深深掐进他的肌肤里。

杜默像是没有察觉到那戳刺的痛楚,只是轻轻地拉开她的手,正色道:「爱情应该是双方面的情投意合,春婷,放弃我吧,你值得更好的男人。就算你勉强得到了我,也只是一个没有心的丈夫,你要吗?」

他的话太严重,李春婷脸色不禁一白,随即固执地道:「我不管,终有一天你还是会爱上我的。」

见她执迷不悟,杜默知道再谈下去也不会有结果,他硬下心肠道:「我坦白告诉你,我——」

「不要!」她脸色一白,两只手紧紧捂住双耳,「不要说!」

「我爱上了一个女孩子,今生今世只想跟她在一起。」他坚定地看著她,语气略微放软,「对不起。」

李春婷气愤地瞪著他,眼圈红红的,「我讨厌你,你为什么要伤害我?」

「对不起。」他长叹一声,「感情的事是没办法假装得来的,我们曾经试过,但还是失败了。」

她站起身,气急败坏地在原地踱步绕圈圈,「她有我好吗?有我美吗?我真不晓得你为什么会舍我而选择她?她长得是圆是扁?伯父、伯母一定不会喜欢她的……」

杜默看著她发脾气,直到她累了,颓然地坐倒回沙发上。

「怎么会这样?」

「是我的错。但是我没办法欺骗自己,更没办法欺骗你。」

「不要再说了。」李春婷忿忿地站起来,大声嚷著:「我不管,我要去睡觉了,你也快点去睡,等睡醒之后你就会想清楚到底爱谁了。」

她不听他说的冲进客房里,砰地一声关上门。

春婷的孩子气和任性让杜默更加想念起温柔的沈云秀。

云秀,你为什么不接电话?

沈云秀想听他的解释,却又害怕他的解释,所以一直不接他的电话,她还没有想好该怎么面对他。

一听见他的声音,她可能会失控,也可能会激动得落泪,以至于把自己和他都弄得很糗。

如果证实了警卫说的是事实,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哭?闹?争?她神情憔悴疲惫地摇头,整个人缩坐在床上,目光直盯著窗外的凄清寒冷冬夜。

谁想得到,冬天竟来得这么快?

她的胸口好痛、好痛,连轻轻地呼吸一下都疼得她几乎无法动弹。

「打从一开始,我和他之间就像是一场美梦,而梦总是有醒的一天,人总是要面对现实的……」

沈云秀再也无法维持镇定和平静,她把脸埋进裙裾中,颤抖的肩膀泄漏了悲伤的啜泣。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一夜未成眠,沈云秀辗转到天明,纵然拥被依旧觉得锦衾不耐寒。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打开手机,萤幕显示有好几通留言和简讯。

她盯著手机良久,最后还是用发抖的手指按下删除键。

她会勇敢去面对他,面对这一切的,留言无论是好是坏,都会破坏了她累积起来的勇气和决心。

沈云秀深吸一口气,拨他的手机号码,铃声才响了一声就被接起,像是他就守在手机旁似的。

「云秀,感谢老天!你终于回复我了。」杜默的声音听起来像是经历了一夜艰苦的磨难,在濒临疯狂失控的边缘,却依旧难掩狂喜与激动。

她眼底迅速浮现一抹泪雾,憋住呼吸好几秒后,她才得以用平静的语调说:「我有事想跟你谈谈。」

「我也是。」杜默迟疑了一会儿,像是经过了思索和考虑后道:「我去接你,我们去西堤谈。」

「不,一个小时后在你家楼下门口见。」说完,她便关掉手机。

要杀要剐就一并来吧,她宁可亲眼见到残酷的事实,也不愿自欺欺人。

她走进浴室梳洗,换上鲜少穿的黑色毛衣长裤后,在镜中瞥见了自己的脸色苍白得像个鬼一样。

黑发黑衣,苍白憔悴的脸孔配上一夜未眠而泛著血丝的眼眸。

「我的气色还真是好得可以了。」她涩涩地低语,随手拿过一条淡红色的口红为嘴唇点上些颜色,至少这样看起来有精神一点。

她并不想以可怜弱女子的姿态出现,好让杜默对她心软并心存怜惜,现在是二十一世纪了,女人不该再像古代那般只能依附男人活著,而没有自己的一丝尊严。

她真的很爱很爱他,从高中二年级开始到现在整整六年了,可是即使再爱一个人,也不能连尊严和自我都失去了。

「我一定要勇敢,无论发生什么事。」她对镜中的自己打气道,可惜在眼眶打转的泪水,让这话显得不怎么有说服力。

沈云秀走出捷运站,便看见杜默伫立在风中等著她。

颀长的身形,英俊的容貌,忧郁而深情的眸子……穿著黑色风衣的他像是被淡淡的忧伤给笼罩住了,教人忍不住想要抬手拭去他眉梢所有的悲伤。

她只有半个月没见到他吗?为什么觉得像过了一辈子那么久?

可恶!一看到他,她的心脏还是会剧烈跳动,血液沸腾滚烫,手脚不争气地发软……难道她就不能稍稍停止对他的迷恋吗?

「我想你认为我不方便到你家。」幸亏她的声音没有背叛她,还能够保持冷静。

杜默神色一震,仿佛遭受某种重大打击。「你知道春婷的事了?」

「原来是真的。」沈云秀全身的力气突然消失,双腿无力再支撑著身体,她有些摇摇欲坠地急忙倚著柱子。

「云秀!」他慌忙地伸手想扶她,「你还好吗?你的脸色很差……」

「请不要踫我。」她闪避他伸来的手,颤抖地吸了一口气,缓缓地说:「我想我们的结论出来了。」

她的拒绝让他惶恐心痛,她的宣告更令他感到恐惧,杜默急得大吼:「什么结论?你不能误会我,不可以没有给我解释的机会就这样宣判我死刑。」

沈云秀伤心地看著他,他脸上的痛楚是那么样地深刻明显啊,可是她还可以相信他吗?

「你们已经要结婚了,我们再这样下去还有什么意义?」她声音破碎地低语。

杜默的表情像是她说了什么极其荒谬的话,他大口大口地喘著气,脸色铁青地低吼:「什么结婚?我没有要结婚,就算有,也只会跟你结婚。到底是谁跟你说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谣言?」

他气急败坏的模样让沈云秀心头不禁燃起了一丝希望之火,「春婷小姐不是你的未婚妻吗?」

她的话让杜默跳了起来,她从没见过冷静从容、温文尔雅的他反应如此强烈激动。

杜默一把抓住她的手,「走,我们现在就去把事情说清楚、讲明白。」

「杜默……」她试著想抽回手,可是怎么也敌不过他的力气,只能一路上被他拉著跑。

来到杜默住的大楼,经过警卫面前时,她瞥见昨天那名警卫……他显然也很惊愕,她看见他的嘴巴大张,下巴几乎快掉下来了。

如果不是现在情势那么混乱,她可能会笑出来。

杜默拖著她走进宽敞明亮的电梯,揿下八楼的按键后,正色地看著她,眼神十分严肃。

「春婷是我在美国指导教授的女儿,我们以前的确是男女朋友,可是在我回台湾前就说好了分手,所以从此以后我拿她当妹妹看待。」

沈云秀怔怔地听著他解释,紊乱的心不知该相信什么。

可是直觉告诉她,他并没有撒谎……她知道的,杜默骄傲到不屑撒谎。

压在心底沉甸甸的痛苦好像没有那么重了。

「半个月前她从美国来台湾,我不能不招待和照顾她,可是我又害怕你误会我,再说……」他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选择坦白,「她对我并没有放弃。所以我想要处理好这一切后再告诉你,没想到还是让你伤心了。」

她还是无言,事实上她也不知该说什么。

杜默看她沉默不说话,越发著急,正要再开口,电梯已经来到八楼了。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出电梯,望著洁净明亮的大门,沈云秀突然感到有些举步维艰。

「我真的方便进去吗?」她轻轻地问。

杜默心一纠疼,牵起她的手,握得好紧好紧,「再方便不过了。」

话一说完,他拿出钥匙打开门。

李春婷坐在长沙发上翻著时尚杂志,见到他俩同时出现,不禁蹙起眉头。

「这是怎么回事?」她脸色变了。

原来这位就是李春婷小姐……沈云秀情不自禁地叹息,果然比她娇媚可爱多了,杜默一向那么有眼光。

「春婷,她就是我的女朋友沈云秀。」杜默声音温和低沉地道,「我曾跟你提过的。」

沈云秀在她凌厉含恨的眸光下不禁瑟缩了下,本能想后退,他却保护般地揽住她的腰。

「别走,这一切早就应该讲清楚了。」他紧揽著她不放,转头看著李春婷,语气愧疚地说:「春婷,我知道我很无情,可是如果现在不壮士断腕,而是继续让你抱著希望的话,那么对你更是残忍。」

「你就为了她放弃我?」李春婷暴跳如雷,再也没有办法按捺脾气,口不择言的骂道:「如果是个绝世大美女,我也就认了,反正我艳色不如人嘛!可是她长得那么不起眼——」

「春婷!」他又惊又怒的打断她的话。

「怎样?怕我讲你的美人儿是狐狸精啊?」

沈云秀睁大眼楮,这位小姐说起话来可真是不留余地啊,人家说当著人面莫议论,她显然没有这方面的顾虑。

在这一瞬间,她突然能够抛开笼罩在心头的抑郁和受伤感,恢复了清晰澄澈观察能力。

呵,她是在耍赖,并且像是个害怕失去玩具的小孩子,拚命想要用最强烈的手段来达到目的。

杜默以前的眼光也没那么好嘛。沈云秀坏心地想著。

觉得这像透了一场闹剧,她抬头看著杜默尴尬又懊恼的神情,见他深深地望著她,眼底盛满了祈谅和担忧,仿佛害怕她会一怒之下拂袖而去。

她的心一暖,随即摇头失笑了。

她突如其来的笑容让杜默心中一阵惊悚狂悸。

「我觉得,你们俩要不要先好好谈一谈?」沈云秀柔声提议。

「你别走。」

「我没有要走,只是你不觉得应该跟李小姐好好沟通吗?」她轻柔却坚定地拨开他的掌握,温婉得像是一个聪慧宽容的大姊姊。「你们慢慢谈,我帮你们泡杯咖啡。我想今天若没有谈出个结论来,大家心里都不会好受的,不是吗?」

杜默怔怔地松开手,痴望著她纤秀的身影缓缓走进厨房。

他真惭愧,竟远远比不上她的冷静和成熟、宽容。

像是受了沈云秀的鼓舞,杜默激动的情绪渐渐平缓下来,回复镇定自若地看著满脸怒气的李春婷。

「春婷,我们都是成年人,可以用成熟的方式来面对这件事吗?」

李春婷痛恨他们俩那种成熟理性的风范,相形之下,她像是一个大吵大闹撒泼耍赖的坏孩子。

不行!要重新得回瑞克,她就得冷静下来。

于是她重新露出了微笑。

沈云秀在贴著粉黄和浅蓝色壁砖的厨房里静待著水滚,手边有三只马克杯,里头分别舀入了咖啡粉和奶精,就等著冲泡了。

她侧耳倾听,客厅里隐约传来两人低低交谈的声音,她不知道这是不是代表事情变好了?

「我这样退缩进厨房,究竟是聪明还是笨?」她问著自己,却得不到答案。

她希望自己的作法是对的,让他们去谈个清楚才是上策,否则李春婷一见到她就激动得不得了,根本没办法静下心思考。

可是……

沈云秀心底有著深重的担忧害怕,李春婷自称是他的未婚妻,应该没那么容易就接受事实,而且她也很怕自己是那个介入他俩之间的第三者,这样的罪名太沉重了,她的罪恶感很难原谅自己。

他们之间真的像杜默所宣称的那样,早在半年前就已经结束了吗?

水滚了,她关掉瓦斯炉,将滚烫的开水注入马克杯内。刚才的平静自在被疑心搅乱了,她又开始坐立难安起来。

外头的说话声越来越小,随即悄然无声,她端起盘子把糖包和咖啡捧了出去,才一走出厨房,她便震惊地看著他们俩正在缠绵地拥吻。

至少,以她的角度看来,杜默并没有推开李春婷或是抗拒的意思。

一股巨大的认知和强烈的痛苦劈中了她——

她心底深处最害怕的事情终于成真了……这是一场游戏,一个玩笑,一个恶劣至极的捉弄……

原来从头到尾,她只是充当他们感情润滑催化剂的配角,现下两个闹别扭的男女主角恋情和好如初,而她这个傻呼呼的第三者是不是也该退场了?

颤抖的双手几乎捧不住盘子,为了害怕失手把杯盘摔个粉碎,她转身退回厨房,把盘子放在桌上,双手紧紧地抓著桌沿支撑软弱无力的双脚。

沈云秀退得太快也太狼狈,所以没有看见李春婷脸上那抹狡狯得意的笑容。

李春婷主动松开杜默,对他甜甜一笑,「谢谢你给我这最后的一吻,从今以后,你还是可以把我当作妹妹那般疼爱呵护吗?」

杜默一直提心吊胆,唯恐云秀自厨房走出来撞见这一幕,可是春婷好不容易接受了他们俩缘尽情终的事实,她要求以一吻终结一切,他也不能太不近人情。

他知道这对春婷来说已经是多大的让步了。

「会的。」他松了口气,英挺的脸庞终于有了一丝笑意,「我一向把你当作是我的妹妹,我最不希望的就是伤害你。」

李春婷一把勾住他的手,眼波流转,「那你也不会狠心赶我走?我好不容易才来台湾,你最少也得尽尽地主之谊,还有,你说好要跟我回美国过耶诞节的,已经剩下没几天了。」

杜默有些犹豫,心思挂念地望向厨房。奇怪,云秀为什么还不出来?泡杯咖啡要那么久的时间吗?

「今年恐怕不行,不过我答应你绝不会忘记你的耶诞礼物。」

她噘起嘴,不是滋味地问:「今年的耶诞夜你想跟她共度是不是?」

「是。」他坦承回答。

就在这时,沈云秀脸色苍白地端了两杯咖啡出来,脸上没有透露心底一丝丝的想法和感觉。

「你们慢慢聊,我还有事要先走了。」她没有看他,刻意避开他的眸光。

「不要走,我们都谈清楚了……」杜默急忙开口阻止。

沈云秀内心强烈地颤抖著,拚命地压抑了几秒钟之后,终于再也忍不住地瞥了他一眼。

他眼中的关怀和怜爱是那么地明显,可是此时此刻看在她眼里却是再讽刺不过了。

她如大梦乍醒,悲哀地想到其实她从来没有真正地认识杜默。

当年她爱上的是一个英挺如天神的影子,这些日子误以为与他贴近,能真正了解他了,但事实证明她还是当初那个笨笨的傻女孩。

他们的距离从未缩减过,只不过是平行线偶然交叉过后,然后各自走向不同的方向,再也不会有所交会。

「那很好。」她不想留在这里再听他礼貌体贴又唯恐伤害她的巧言解释,无论谎言再美,仍掩盖不了残忍的事实。

见她的神色异常,杜默没来由一阵恐慌,莫名地感觉到即将失去她,但没理由会发生这样的事啊。

「你为什么不留下来……」

好祝福你们破镜重圆吗?

沈云秀嘲弄地想著,但她神情平静地摇摇头,甚至挤出了一抹笑容——绝望到底,她竟可以如此虚伪——「我家里还有事要忙,就不陪你们了,再见。」

他一急,迅速抓住她的手,「云秀……」

「我知道你是一个本性善良的人,你只是太绅士、太体贴,也太有礼貌,不想要伤害任何人。」她忍住差点夺眶而出的泪水,「可是有时候,温柔是比实话要伤人……算了,我真的要先走了。」

杜默以为她在暗示他,不该再让李春婷抱持著空幻无望的遐想,「我明白你的意思,所以我想告诉你,我已经……」

不再喜欢你了,是不是?

「有什么话改天再说吧,再见。」沈云秀挣脱开他,匆匆走向大门。

李春婷抱著双臂,忍不住露出愉悦的笑意。

想要介入她和瑞克之间?省省吧,哼!

杜默怔怔地看著她离去,整个人陷入了茫然失措的迷雾中。

好像有什么事不对劲,可是他却该死的什么都搞不清楚,云秀刚刚到底在暗示什么?真的是他所认为的那样吗?

「瑞克,我好饿喔。」李春婷迫不及待走过去抱著他,胜利地宣誓主权。

他本能挣开她的手,「不要这样。」

她心头怒火又起,冲口道:「为什么不要?她都识相的走了呀。」

他心一动,迅速地转过头,目光锐利地盯著她,「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李春婷接触到他的眼光,不禁一惧,后退了一步。「我、我没有什么意思,我只是……」

「你刚刚在耍什么把戏吗?」他仔细思索起她方才为何要求以吻道别,这实在不太像春婷娇蛮任性的作风。

她怎么可能会在短短的十几分钟内就改变心意,愿意接受别人的想法?

脑中灵光一闪,他声疾色厉地道:「你刚才是故意的,对不对?」

李春婷眼里飞快掠过一抹心虚,急急垂下眼皮掩住慌乱,「我……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难怪他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云秀一定是看见他们拥吻,所以才会面色苍白地对他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话。

他突然又想起了一件事——

「你为什么对外宣称我们是未婚夫妻的关系?」他脸色铁青的质问。

李春婷从来没有看过变得像阿修罗般可怕狂野的他,他好像恨不得焰死她,她不禁退后两步,「我……没有啊……」

可是心虚和害怕让她越讲越小声。

「你始终没有诚意接受这一切。」杜默痛恨自己怎会这么笨,竟然看不出来她方才所耍的低劣计策。

她还想辩解,可是一瞥见他怒火狂炽咬牙切齿的神情,满肚子想辩解的话统统不见了。

李春婷索性心一横,「对!我就是故意的,谁教你竟然为了一个不起眼的女人跟我分手。」

「我们在半年前便已协议分手。」他冷笑一声,「不需要在这时候摆出怨妇遭离弃的哀怨模样,我知道就算是现在,你也同时和好几个男人交往,不是吗?」

「可是……可是我始终爱的是你啊,你不是说过你不介意吗?」

「我说我并不想定下来,所以我不介意你去追求属于自己的幸福。」他真是瞎了眼,才会到现在才看清楚她不是娇蛮任性,而是自私得可怕。

妹妹早就警告过他,只可惜他自以为是徇徇儒雅的绅士,不忍心伤害她。

「可是——」

「够了!」杜默打断她的辩解,恶狠狠地瞪著她,声音低沉而危险地说:「我现在要去追云秀,我给你三十分钟的时间整理行李并离开这里,如果我回来时还看到你,我发誓你一定会后悔!」

撂下威胁的话,他头也不回地冲出大门。

李春婷吓了一跳,心底闪过一抹不祥的恐惧感。

「骗人,这不是我认识的瑞克……他变了……」她哇地一声哭了起来。「该死的,他不再对我温柔体贴了,都是被那个狐狸精害的……」

话虽如此,她还是不忘边看时钟边慌忙打包起来。

他看起来像是恨不得宰了她,她可不想冒险啊!

「哼,跩什么跩,多得是大把的男人抢著要我,我才不希罕你……」她还是不忘自吹自擂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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