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水若打开房门,照例看到莫轩昂,她并不讶异他等在门外。
「午安。」莫轩昂没什么表情地看著她。经过充分休息,她的气色好了很多,面颊红润,瞳眸充满灵气。
「嗯。」她随口应了一声、乍见他的第一秒想回避他的视线,下一秒却强迫自己正视他、昨夜被他看光光,以男女性别来看他占了便宜,以身分尊卑业看她并没有吃亏,所以她不需要不好意思。
两人不是第一次对视,莫轩昂性格的脸孔仍然带给兰水若的心小小的冲击。明明是很死板的嘴脸,却不论看几次觉得那是一张很魅力的脸。哪里特别呢?他的眼楮、鼻子、嘴巴又没有格外好看,可是……
惊觉自己的目光停在他脸上太久,兰水若别开脸,快步走开。莫轩昂静静跟在她右后方。
当她步下阶梯时,费玛丽正巧走近一楼楼梯口,一边交代著身旁的下人,「我上楼换衣服,吩咐司机准备好车子。」抬头望见兰水若的身影,她的唇角扬起美丽弧度,笑道:「你搬过来啦,睡得好吗?」
「总不能放自己的东西不管,以免以后对人说这是我的地盘时,反被人骂我神经病。」兰水若停在离费玛丽三层阶梯的地方,俯望她。「还有,睡床上当然比睡硬邦邦、冷冰冰的地板好多了。」她板著脸,面对费玛丽她可以强压抑心中愤恨、不歇斯底里,但无法学她虚伪的笑容。
「这几天你跑去哪儿了?完全没有你的消息,我好担心。」费玛丽优雅地扶在原木扶梯.有意与她多聊几句。
兰水若微微侧头,「去哪儿呢?」要装傻?她奉陪。「没有人知道,连我自己也不记得,怎么没有人知道?」跟费玛丽理论为何把她关在废弃酒窖里,只会让别人以为她精神更加失常。费玛丽太会做人,兰家没有人会相信她有问题。
「平安回来就好。」费玛丽的目光带媚意地瞟向她身后的莫轩昂。「多亏莫先生找到你,有他在你身边,我放心许多。」
兰水若回头看,莫轩昂轻轻点头回复玛丽的话,态度有礼而疏远。兰水若再细瞧费玛丽的眼神,试图找出这两人有所相关的端倪。
费玛丽媚惑的目光乃是故意挑高兰水若的疑窦,要她陷入究竟该不该完全信任莫轩昂的挣扎。不过她懂得见好就收,总不能让莫轩昂太难做事。
「你肚子饿了吧?我叫人赶紧为你准备好午餐。」
「多谢好意,没先吃能解毒的药丸,我可不敢踫你叫人为我准备的东西。」
「你真爱开我玩笑。」道行高深的费玛丽还不至于为了她几句带刺的的言语便老羞成怒。
「若你真觉得好笑就好。」兰水若走下阶梯。
「早上我接到你学校老师的电话,问你什么时间回学校上课。你旷课还么多天,课业上没问题吧?」
「你跟我的老师通过电话?」兰水若下至地面,转头看费玛丽,「人家是良家妇女,你可不要带坏人家。」
费玛丽纤细的眉毛轻挑,「我会多跟你的老师学习的。」
「那就麻烦你了。」她再次迈开步伐,走往车库的方向。
「你要出去?」费玛丽望著兰水若背影的双眸闪现一抹戾气,但她当然没让任何人发现。
「需要向你报告目的地吗?」兰水若头也回头反问。
「莫先生会开车送你吧。」费玛丽微笑,以令人起鸡皮疙瘩的口吻叮咛:「路上小心。」
「多谢提醒。」
兰水若趁红灯车子停下时,借口买东西吃,没等莫轩昂表示意见,便从车中来到街口的便利商店,随即从商店后门溜到另一条街道。
轻轻松松甩掉一条碍眼的家伙,她忍不住心里的喜悦。
许多计程车停在街边招揽乘客,她坐入其中一辆,说出她与人相约见面的地点。
计程车顺利载她抵达目的地。她走入一座绿草如茵、花影缤纷的公园。
行过一段石道,来到鸽群聚集的广场,兰水若一跺脚。地上啄食的鸽子们齐飞上天,振起声十分响亮。兰水若露出一个难得的清朗笑容。
再往前走,穿过美丽花园,来到有喷水池的主广场,广场上有人优闲休憩享受午后和风,有人愉快地玩耍著。
环视四周,很快地发现她要找的人正坐在广场边有树荫罩著的凉椅上看书。
兰水若并没有马上走过去,而是先在远处偷偷地打量对方。他今天穿一件细麻质的白初衫,及栗色宽松长裤。褐色休闲鞋,与他顺畅纤细的气质十分相亲,置身异国公园里,是那么的自然又显眼。
他柔细的头发散而有型,正随著风吹动轻飘;他的肤质完美,五官姣好,浑身散放如性又优雅的味道。
这才是赏心悦目,令人舍不得挪开视线。有人说他冷淡而不可亲近,其实是人们望著他时自己心生怯意,怕靠近他就杀风景地破坏美丽的画面。
兰水若深吸口气,轻步走到他跟前。他并没有如她所愿地抬头看她。他睡著了。这种情况经常发生,不知该说他嗜睡或是他懂得充分利用时间休息。此刻他慵懒高雅的睡态让她联想到波斯猫……呃,她摇头甩去脑海中产生一团发麻。她向来对动物没辙,敬而远之。
她坐在他身旁,犹豫著要不要吵醒他。她向来称呼朱睿为学长,但两人在求学过程中其实一点关系也没有。朱睿来自台湾,正在修习硕士学位。
「嗯……」朱睿醒来,眯著眼楮看,自喉咙深处发出的声音算是打招呼。
兰水若从每回来后他不久他便会自动醒来这一点,知道自己不适合他。他比她心中勾勒的白马王子还完美,她配不上。不论何时都能让朱睿安睡的女孩,才有可能是朱睿的新娘。她从来不敢有那不自量力的奢望,有机会接近他,得到他些许在意,她觉得自己足够。
朱睿合上书本。「前几天有事回台湾,未参加伯父的葬礼,很抱歉。」
「没关系。」兰水若低下头,没能参加……
「你还好吧?」近来报章杂志争相渲染费玛丽与兰水若的不和,所以葬礼当天的情形他略有耳闻。加上他晓得一些内情,他非常了解兰水若的处境。
「还不错。」她扯出一个挺好看的笑容。重要照片因缘际会落入朱睿手里,麻烦朱睿保管已经很不好意思,她希望不再害他和费玛丽有任何瓜葛。
朱睿点点头。他懂得她的想法,也无意硬要她坦白真实心情。若他要帮她,毋须让她知道。
他拿出一只牛皮纸袋,「这是该交给你的东西。」
「谢谢。」她接过牛皮纸袋,大抵猜想得到里头装了什么,所以没有在朱睿面前拿出来看。
里头是她聘请的一名华人侦探拍的费玛丽出轨的照片,不知为何,那名侦探也认识朱睿,通知她找朱睿要照片后就此失去踪影。
实际上那名侦探因为巴兹‧契哈亚的人发现他太过注意费玛丽,为了避免发生不幸,经由朱睿的帮忙,所以暂时销声匿迹。
「你打算怎么处理?」
她耸耸肩,「主要要看照片里的主角打算怎么处理。」不想让朱睿看到太多她因为憎恨而显得狰狞的面容,她说:「学长抽空和我见面,一会儿还有课不是吗?我就不耽误你太多时间了。」
朱睿看看表,他的确该走了。「保持联络。」
「好的,学长再见。」
「拜。」
人们向来迷恋美丽的人事物、兰水若甚至觉得,看著朱睿渐行渐远的背景,也是一种享受。
「好帅,连他的背影也好帅哦。」
这句话可不是兰水若说的,是站在她背后的人说的。有人和她有同样的感觉是不错,但那人若是个有著低沉性感嗓音的大男人,就让人难以苟同了。
兰水若回过头,看到一张她不认为应该这么快就出现她眼前的嘴脸。
「你偷听我的话!」她很不高兴地指控。
莫轩昂双手抱胸,略带谚意地说:「恶人先告状。」需要他提醒她,她怎么放他鸽子的吗?
和朱睿比起来,莫轩昂同样的不可亲近,但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朱睿使人打从心底升起仰慕之情;十足大男人模样的莫轩昂则易震慑人,怕他的人绝对比对他有好感的人多很多很多。
「不然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兰水若一点也不怕他,而这可不表示她对他有好感。
「保镖难为啊。」莫轩昂感欢道:「又要善尽保护你的责任,又要适时装笨取悦你。」
兰水若双手叉腰,「你一直跟踪我,根本没被我甩掉?」
莫轩昂拱手,「小姐真是冰雪聪明。」和她在一起时他的心绪格外轻松。
不过赞美的话由皮笑肉不笑的他说出来,感觉只有三个字——很讽刺!
「你还真是会调侃人。」兰水若转身走开。
莫轩昂跟在她身旁,「刚刚那位俊俏的帅哥是谁?」
兰水右翻白眼,啐道:「畸型。」瞧瞧他的用词,简直像叫性格巨星去演搞笑片一样滑稽。还有,他该不会对朱睿学长有意思吧?
「你不说我也会去查出来。」
兰水若聚然停步,斜睇著莫轩昂,以炫耀口吻说道:「人家有不得了的家世。他的父亲是堪称全球首富、有珠玉界上帝之称的伯恩斯特‧第格斯。」
「哦,是第格斯先生排行第几的私生子?」
「他和他姊姊是第格斯先生唯一承认的非婚生子女!」兰水若不允许他有侮辱朱睿的意思。「传言第格斯先生尤疼爱学长的胞姊,有著仙姿玉貌、柔和性情,并且富有情趣和智慧,才能在商场立足,闯出名号。」她带著憧憬地望著天空道。
「很可惜你永远没办法变成那样。」他残忍地要她回到现实。
兰水若连瞪他都嫌浪费力气,「谢谢你提醒我我在跟一个多么恶劣的人谈话。」她快步往前走,行过鸽群众集的小便场。
莫轩昂易跟上近乎小跑步的步伐。「你和他怎么认识的?他真是你学校的学长?」
「去年陪同我爸参加一场商业宴时会认识的。」朱睿在这里的求学期间,同时也提起他姊姊名下的朱氏企业在美拓展业务的责任,所以常出现在宴会之类的应酬场合。「我试过很多种称呼,唯有叫他学长的口气最自然。」
「哦。」
「你那声‘哦’是什么意思?」
「你会陪你父亲出席宴会,尤其是商业宴会——想必是一件十分难得的事。」
步出公园,莫轩昂指出他停车方向。两人往左走上行人道。
「没错,我为了能和学长相识才去宴会,那又怎么?」
「你喜欢他。」
「你没有资格知道更多!」
莫轩昂果然不再多问,沉默走到车边,为她拉开驾驶座旁的位置的车门。先前她便表明她喜欢坐前座,除了喜好问题,她没有把他当成一般也是原因之一。
兰水若坐在车内,系安全带的同时,眼楮看著他绕过车头,打开车门,坐进驾驶座。「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莫轩昂发动车子,「他一定没有帮你洗过澡。模过你全身上下的……每寸肌肤。」
她就知道这人的脑子不会想些正经的东西!
「他可不象某人,尽做些下人的事还得意扬扬!」
「啊,看得出来我很得意吗?」车子平稳地行驶在马路上。
「告诉你,我才不会要学长服待我入浴,要洗的话,也是由我帮他洗!」兰水若赌气地说。
莫轩昂看一眼后视镜,勾起唇角回她话,「连你都想做下人做的事,我能不得意吗?」
「你!」一时词穷的兰水若只能张大两眼瞪著他,十秒经过,她又受不了他不说话时深沉的表情。「你又在想什么?少一幅莫测高深的样子!」
「你太容易紧张。」莫轩昂非常镇静地留意车道上的变化。「我想的一定是为你好的事,比如如何撮合你和你那位帅哥学长。」
「不用你多……」
「坐稳。」
莫轩昂倏地加快车速,兰水若背部紧抵上椅背,搁在腿上的牛皮纸袋滑了一下,她按住它。她发觉莫轩昂是为想摆脱什么才突然飙起车来,她看向右边窗外,刚刚阻挠他们切至外线道的轿车紧跟在他们右侧,用不逊于他们的速度与他们平行向前飞驶。
「慢一点,前面是闹区,车很多……」兰水若不认同这种可怕的车速。车简直腾空了,好没安全感。
莫轩昂瞄了眼后视线,反而更用力踩下油门!兰水若回头看,后面也有一辆车子紧跟著他们!
兰水若脑海不禁浮现临出门前,费玛丽令人起疙瘩的一句话——路上小心。
「前头那一辆……没错,右前方也有一辆和另两辆完全同色同款型的车子。
就在他们即将超越右前方那辆车时,那辆车猛然左侧倾倒他正前方!莫轩昂急忙煞车——飞车聚停有翻车之处,他迅速放开煞车板,再踩,同样的动作重复三、四次,车子仍未完全停下。
踫——后头的车子猛然撞上他们!前头一直未减速的车已与他们有一段距离,莫轩昂再踩油门。
他们的车子被困在三辆车之间,行驶的速度被控制住,不断地加快再加快,计速表的指示针已逼近极限。好长一段路像经过清场,只有他们四辆车子,对面车道则一如往常充斥形形色色的车辆,像另一个世界。
莫轩昂攒眉,方向盘一转,欲从右前方钻出突破重围!
「啊!」右侧的车却乘机往左靠,两辆车身用力撞组后分开,两人的车被弹回原位。
发出惊呼的兰水若不及镇定心神,便见莫轩昂故技重施,接二连三主动撞击右边车辆,他的气势显然较对方凶悍,很快便撞开对方,凌越于三辆车之前!
「红灯——」兰水若无暇顾及滑落的牛皮袋,两手慌忙地不知该掩嘴还是抚住心口。前方横向车道有些塞车,他们再不减速一定会肇事,而极可能撞上的是——一辆缓缓向路口的大货柜车。
「不……」兰水若紧闭双眼,不敢想像下一秒钟的命运会如何。
后头三辆车已停下等著看好戏,而货柜车驾驶也注意到麻烦逼近,按响喇叭示警。尖锐刺耳的喇叭声将整个场面经营得更加紧张。
莫轩昂无从选择,自是重踩煞车板——车子滑行好几公尺,挤进路口车阵中还旋了半圈,才终于无恙地停在货柜车的大车轮边。
兰水若睁开眼楮,眼前多辆车子喇叭抗议他们阻碍交通,回过头,逼他们陷入这种窘境的三种车已经不见踪影。莫轩昂倒车,退回白线后方,针对他们的喇叭声才稍止,不过挨了不少白眼。兰水若松孔紧绷的双肩,鼻头酸酸的,眼楮也红了。
交通号标变色,莫轩昂使车子前行。「对不起。」
未料他会道歉,兰水若好不容易咽下的泪水又涌了上来。「笨蛋。」她哭出来,就他害的。
「那是什么?」莫轩昂看著散落脚边的照片。
「别看!」兰水若弯身拾起牛皮纸袋及掉出来的照片,抬起头后,她改变主意,将照片递给他,「让你看也没关系。这种东西觉得恶心无比,不过你的话,大概会喷鼻血。」
正在开车的莫轩昂分心看照片,「真行。」居然拍到让费玛丽难堪的照片。
「是她行。」没有婬乱的费玛丽,便没有这些不堪入目的照片。
「我就是这个意思。」不用看也知道兰水若正在用眼楮咒他下流。他将照片递给她,「卖给杂志社?」
「好提议。」兰水若把那些照片收入纸袋,「干脆交给你全权处理。」
「你信得过我?」
兰水若看著他的脸,「开始伤脑筋了?要怎么样才能瞒骗过我,又能妥善处理掉照片,维护你正牌主人的名誉?叫我怎能不怀疑你?撇开你和费玛丽眉来眼去不说,你为什么有酒窑的钥匙?费玛丽给你的?很遗憾,你们犯致命的错误。」
莫轩昂亮出他的万能钥匙,「相不相信它除了能打并酒窑锁链,也能打开你的房间?」
原以为成功撕下他假面皮而噙著笑容的兰水若表情一僵,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
「刚才的情形你应该还没忘记。现在她只是要人给你好看,还不至于要你的命;不过如果你执意和她斗,她肯定乐意奉陪。」
「不然我该怎么办?把兰家双手奉送给她,她就会放过我吗?」斗与不斗都是死,她为什么不能放手一搏?
好丑!她不相信她时的表情和姿势居然这般丑陋!
费玛丽恼怒地将照片扔在地上,一旁巴茁‧契哈亚派来服待她的男子急忙捡起,掏出打火要烧,连试了几次才打出微小的火苗,引燃其中一张照片的边角。火焰很薄弱,若非整片逐渐化为灰烬会让人以为它根本不存在。男子将那烧了一半的照片放入玻璃烟灰缸,著手点燃中一张。
他这么烧要烧到什么时候!费玛丽拿起一瓶烈酒,从笨手笨脚的男子手中抽出所有照片后推开他,将照片全丢在烟灰缺里,淋上酒液,然后拿起火柴盒及香烟。香烟叼在嘴边,划燃一根火柴,点燃香烟后,将火柴丢入烟灰缺里。霎时,烟灰缺像盛著一杯蓝色的火,快速吞噬那些照片。
费玛丽重重呼出一口气,原以为能冷静下来,却突然想到什么而更加不安。
「底片呢?」她走到将照片带来的莫轩昂面前。「底片呢?没有底片我烧多少照片也没用!」
莫轩昂冷然地看著难得失措的她。一个完全以自我为本位的女人,在她面前枪决十个人她眨都不眨一眼,头发有一根不如她却会气得跳脚。不用说,这对她将造成极大丑闻的照片,会令她多么羞怒。
「底片在……」莫轩昂开口,「某三流杂志社那儿。」
「可恶!」费玛丽随手拿起东西便砸!「可恶……」